休战,如今想来,依然深以为耻。晚辈不愿意历史重演,所以有报效君王之志,请先生成全。”
昭君出塞只不过是个引子,由昭君出塞引出后面要说的话,才是张忘的目的。
刘陶瞥了他一眼,问道:“此话何意?”
张忘道:“汉初之所以派宫女与匈奴联姻,是因为国库空虚,无力支撑战争。眼下我大汉边疆,羌氐蠢蠢欲动,匈奴桀骜不驯,乌桓虎视眈眈,晚辈深恐我大汉国库无力支撑四面战火,所以想把全副身家捐出,以尽报效君王之心。”
“将全部身家捐给朝廷?”
刘陶闻言吃了一惊,尚自沉浸在昭君出塞悲伤中的豆子,也不理解地抬头看了张忘一眼。
老子要不是没有选择,何苦出此下策?
张忘心中苦涩,脸上依旧大义凛然:“先生知道,晚辈家中有秘制白陶之法,日进数万钱,不在话下。晚辈愿意将此法进献给陛下,充资国库,以保我大汉运祚绵长。”
既然群狼环饲,难以独善其身,那就抱最粗的一条大腿,暂时苟延残喘。
反正汉灵帝也活不多久,今日给他的,迟早有一日自己还要拿回来。
刘陶略一沉吟,明白了张忘想要自保的心思,尽管如此,心中依然高兴。
身为汉室宗亲,他自然盼着大汉江山永固,任何能维护大汉国祚的事,他都会举双手赞成。
“你有一腔报国之志,我心甚慰。”刘陶抚着胡须道,“不过捐出全部身家就没必要了,你还有那么多家仆要养,只需献上秘制白陶之法即可。”
张忘坚决摇头:“爱国之心,岂有讨价还价的道理?”
只要自己有了护身符,以后想挣多少钱就挣多少钱,家中那点浮财算得了什么?
更关键的是,捐出全部身家,听起来自有一股悲壮大义在里面,让人闻之侧目。
刘陶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张忘不是假惺惺故意推让,欣然同意。
他派过晏去取笔墨纸砚,打算亲自上书,将张忘的义举禀报皇帝。
张忘有报效之意,朝廷自然不能也寒了他的心。刘陶换了一副更加亲近的笑容,和颜悦色问道:“你若有什么心意,尽管说来,我一并上书给陛下得知。陛下圣明天子,自然不会让亏待了忠臣孝子。”
张忘假做想了想:“报效君王,乃是臣子本分,本不应有所要求,只是晚辈有一家人要养,亦是身不由己。若是可能,晚辈希望能在将作监挂一闲职,同时请陛下钦赐墨宝一副。”
将作监,大汉官署名,掌管宫室建筑,金玉珠翠犀象宝贝器皿的制作和纱罗缎匹的刺绣以及各种异样器用打造的官署。
张忘不求封号,不求实职,只求在将作监挂个闲职,看似淡泊名利,其实包藏祸心。
没有人比张忘更知道,将作监那些工匠是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
而且有了将作监的身份,自己在家中赚点小钱,更加名正言顺。
汉灵帝刘宏收了自己的大礼,哪怕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也不可能再允许人来吞食自己的生意。
刘陶对张忘求的小官职不是很理解,但是更不理解的他要求一副皇帝墨宝。
皇帝刘宏喜欢书法不假,但是皇帝的书法和你张忘比起来,可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啊。要求虽然奇怪,但是不难达成,刘陶点头允了,问道:“你要求什么样的墨宝?”
张忘羞赧一笑,露出獠牙:“奉旨督造。”
话一出口,刘陶恍然大悟。
什么报效君王,充资国库,全是假的。这小子就是求一个闷声发大财,而无人能奈何他护身金牌。
刘陶缓缓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激荡。
张忘此人,满腹才华,又有心机手段,假以时日,必然以财富和才华名动洛阳。
只不过,他逐利之心太重,对大汉朝廷,不知道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面。
张忘以为刘陶端茶送客,牵着豆子的手,向刘陶告别。
刘陶点了点头,眼看着张忘带着豆子,姿势笨拙地从墙头又翻过去了。
侧头望了一眼张忘故意留在石案上那一管洁白如玉的瓷笛,刘陶微微一笑,心情不由得大好。
张忘啊张忘,纵你有千般心思,我也要把你领到报效君王,护我大汉江山的正路上来。
张忘翻墙而过后,匆忙叫来家仆,让他们去准备各种乐器和各色锦旗,同时命令张鬃训练一百黄巾兵正步走队形。
捐献全部身家给帝王,自然不能偷偷摸摸就捐了。
这么好的造势机会,不搞得满城轰动,万人空巷,都对不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第四十五章 斗食小官吏()
洛阳西园,乃汉洛阳四座御苑之一。
园内水渠周流澄澈,可以行舟。渠中植南方进贡的莲花,其叶夜舒昼卷,一茎生四叶,名“夜舒莲”。
园内建有“果游馆”,用西域所贡之茵墀香煮水,宫女浴后余汁流渠中,名叫“流香渠”。
这一日酷暑难耐,皇帝刘宏躺在冰凉玉台之上,心烦意乱。
哪怕一群赤身果体的年轻宫女正在他面前嬉笑打闹,也引不起他的兴致来。
一个亭亭玉立的宫女见刘宏面露不愉,引颈高唱招商歌,希望能引来他的临幸。
“凉风起兮日照渠,青荷昼偃叶夜舒。惟日不足乐有余,清丝流管歌玉凫,千年万岁嘉难逾!”
刘宏翻起眼皮瞥了那宫女一眼,没有搭理她。
少府的钱越来越不够花了,这样酒池肉林的生活,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
将脑袋靠在一个洁白如玉的白陶枕上,刘宏准备眯眼睡一会儿,目光所及之处,白陶枕边缘雕琢的“蜀郡张忘制”五个字映入眼帘。
一个洁白如玉的白陶枕市场上作价一万钱,这蜀郡张忘,真有生财之道。
可惜身为帝王,再怎么眼红,也不能无故侵吞臣子百姓的财产,否则的话,朝堂百官肯定会群起而攻之,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一个个道貌岸然,冠冕堂皇,无非就是怕兔死狐悲,自己有朝一日如法炮制,也夺了他们的家产罢了。
满朝文武,一个个食君之禄,不知道为君分忧,真是一群贪鄙无耻的混蛋。
中常侍张让手捧一本奏折,急匆匆而来,满脸喜色。
低头看了看刘宏面无表情的脸,张让跪在地上,笑嘻嘻道:“奴婢恭喜陛下。”
刘宏对十常侍感情深厚,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朕何喜之有?”
张让将手中奏折双手奉上:“陛下,您一看便知。”
刘宏在玉台上撑起身来,拿过奏折看了两眼,顿时间大喜过望:“那蜀郡张忘,要捐献全部身家和秘制白陶之法,报效君王?”
张让脸上都快笑成了一朵花:“正是如此,侍御史刘陶大人亲上的奏折,岂会有假?”
“不错,皇叔正直君子,绝不会信口雌黄。”
刘宏喜不自禁,叫道:“快快宣皇叔觐见。”
“陛下且慢!”
张让手指着流香渠内诸位果体美人,劝道:“此地接见刘陶大人,似有不妥。”
刘宏反应过来,一边召唤宫女过来侍奉穿衣,一边道:“与我速速回宫,此事宜早不宜迟。”
宫殿内,侍御史刘陶抬眼看着衣冠凌乱的皇帝刘宏,脸色有些黯然。
文景之治后,帝王一代不如一代,也不知道这刘姓江山,还能延续几年。
刘宏看到刘陶,喜不自禁问道:“皇叔奏折上所言,朕已知晓,却不知这张忘何许人也?”
刘陶道:“张忘张怀溪,出身于蜀郡张氏,此人知书懂礼,满腹才华,实属世间难得一见的少年俊彦。”
刘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道:“朕许久以来,第一见皇叔如此盛赞一人。”
刘陶微微一笑:“此子暂住我宅院旁边,是以见过几面。此子有报效君王之心,却淡泊名利,不求显贵于诸侯,实为难得。”
“难得!难得!”刘宏欢喜的哈哈大笑,这样的人多几个,自己何愁没有钱花。
刘陶继续道:“臣已派人调查过了,张忘本是要去凉州求学,结果路上落难于弘农,被太尉杨赐家人所救。阴差阳错之下,这才来到了洛阳。他家中豢养奴仆数百,浮财不多,然而那秘制的白陶,一日可进账数十万钱,可谓日进斗金,一点不假。”
“一日进账十数万钱,那么一年下来,岂不就是数千万钱?”
刘宏闻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平日里卖官的价格,是三公一千万,九卿五百万。张忘进献的秘制白陶之法,单按价格来说,可以买三公之位了。
当然了,他的年纪、背景和名望都不足,他就算出一万钱,自己也不可能授予他三公之位,就算自己敢授,他也不敢认,满朝文武更不会答应。
中常侍张让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生怕张忘提出过分的要求,在一旁插嘴道:“不知道这张忘欲求何官?”
刘陶微微一笑:“此子淡泊名利,不求为官,只求陛下墨宝一副。”
张忘其实是求官的,刘陶故意不说,乃是欲擒故纵,好为张忘争取更多的好处。
刘宏并不知道他的心思,闻言更加欢喜。
不求官,只求自己的墨宝,这岂不是说,三公九卿之位,都抵不上自己的一幅书画?这马屁拍的,真是让人心情舒畅。
刘陶继续道:“他不求官,一是淡泊名利,二是不欲陛下为难,此拳拳报效之心,难能可贵。可是他不求官是他的事,陛下若是不赏,难免有薄情之嫌,容易惹人诟病。”
“皇叔所言有理。”
刘宏连连点头,心想人家全部身家都捐出来给自己花天酒地,自己不表示一下,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如此一来,谁还会再继续送钱给自己花?
略微沉吟了一会,刘宏问道:“依皇叔之见,当赏他何职?”
“少年人骤然显贵,不是好事。”刘陶侃侃而谈,“依臣之见,官职不宜过高,亦不可过低,既能让他施展拳脚,又不会让他陡生骄慢之心,如此两全其美,最好不过。”
刘宏想了一会儿,说道:“皇叔,朕调他入少府任职如何?”
少府就是专管皇帝帝室财政的机构,凡皇帝衣食起居,医药供奉,园林游兴,器物制作,皆归少府所领。
刘宏这是相中了张忘赚钱的本事,想把他收于囊下,专门为自己赚钱。
张忘一身才华,只用来赚钱,岂不是大材小用?
刘陶坚决地摇了摇头:“陛下,张忘满腹才华,用于商贾事,未免有明珠暗投之嫌,臣建议派他到考工任职。”
汉朝设考工令,六百石官,负责兵器军械弓弩刀恺之属的制作。
刘宏有些莫名其妙:“为何派他去监督制造军械?”
刘陶言辞恳切道:“巨鹿张角伪托大道,妖惑小民,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臣以为他有窥伺我刘姓江山之心,派张忘去督造军械,乃为整军备战,以防万一之策。”
“皇叔为何又来危言耸听?”刘宏听了刘陶的话,顿时就有些不耐烦。
前些时日,刘陶和太尉杨赐三番两次上书,反复说什么巨鹿人张角伪托太平教,有造反的意图。
自己专门为此事问询了各地郡守和朝廷百官,大家皆以为是笑谈。
一群土里刨食的农民,连字都不认识,连种地的锄头都买不起,拿什么造反?
历朝历代,都是天灾**,民不聊生了才造反,刘陶直指张角造反,岂不是在讽刺自己不修明德,昏庸无度,惹得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刘陶见刘宏面色不渝,叹息一声道:“考工令乃六百石朝官,张忘年幼,不宜担此要职,考工令下有丞,丞下有史,臣觉得可让张忘暂任考工令史一职。”
皇帝刘宏听刘陶把张忘夸得像一朵花一样,还以为要给他求个高官,眼看他只是为张忘求一个考工令史的斗食小官,顿时大感惊讶。
所谓斗食小官,就是说俸禄不足百石。
一个县令都有六百石俸禄,一个给自己年进献数千万钱的人却只能做斗食小官,这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刘宏正要拒绝,就见刘陶继续说道:“张忘进献秘制白陶之法,忠心侍君,此乃其长辈教化之功。臣建议,赏其父为亭侯,以表其功。”
“原来在这里等着朕呢。”刘宏恍然大悟。
张忘出身蜀郡张氏,然而蜀郡张氏数年来并无贤才,如此一来,张忘的出身就显得有些薄弱。给他一个高官,就仿佛是无源之水,撑不了很久。
但是许他父亲一个亭侯就不同了,父亲为亭侯,虽然是侯爷中最低的一等,但是勉强也算是成为了朝廷显贵,身价水涨船高。
张忘以后因功再升迁,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刘陶处心积虑为张忘谋好处,看来果真看好这个年轻人。
有了日进斗金的秘制白陶之法开路,有了侍御史刘陶的力荐,张忘这个斗食小官“考工令史”新鲜出炉了。
张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太仆邓盛的手下,成了专门督造兵器军械的考工令史。
他还在做着去将作监任职的美梦,一想到那技艺精湛的数万工匠,他就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小黄门左丰带着圣意前去张忘宅上宣旨的时候,一队宦官骑马出了洛阳城,直奔蜀郡而去。
如果不出意外,蜀郡张氏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莫名其妙出一个查无此人的大汉亭侯。
第四十六章 祸从天上降()
玉鼎观的明虚道人,被张忘开出的优渥条件吸引,来到张宅,开始教家奴的孩子们读书。
因为此事,刚入道观不到一个月的他,被道观贬为俗家弟子。也就是说,道观不再给他提供衣食住宿,他却要每月礼敬道观一定的供奉。
明虚一边感慨着道门也不是一块净土,一边兴高采烈地带着儿子虎头住进了张忘的宅子。
家奴们听说张忘专门请了教书先生,教授他们的儿女读书,一个个激动地热泪盈眶,跪在地上砰砰砰给张忘磕头不止。
有那感情丰富的,更是抱着张忘的大腿指天发誓:生是张忘的人,死是张忘的死人,终其一生,绝不背叛。
奴隶月钱再高,究其本质,还是个奴隶,但是一旦读书认字,就有了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运气好得到主人赏识的,甚至有可能翻身做主人。这种好事,由不得他们不从内心深处对张忘充满感激。
张忘安抚了家奴们的情绪后,强制性要求所有十二岁以下的奴仆子女都必须读书识字。
于是在众人艳羡和感动的目光,二十余个童男童女端坐一堂,开始听明虚道人讲解四书五经。
张忘听了一会儿就想睡觉,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连他都不是很明白,可想而知孩子们学起来有多么艰难。
思前想后,张忘让明虚以笠翁对韵为教材,给孩子们进行启蒙。
朗朗上口的“天对地,雨对风”,瞬间就被孩子们喜欢上了,这种又好念又好记又好理解的句子,可比那“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容易多了。
明虚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开始教授孩子们六千四百余字的笠翁对韵。
起先的时候他还有些不服气,结果越教越感觉到笠翁对韵的博大精深之处,一上午下来,明虚自己受益匪浅,孩子们也能背诵数百字出来,可谓皆大欢喜。
只不过书中有些内容,超脱了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