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以为是不是不要这么激烈?”王用汲有些迟疑的说道,他也知道这话说出来怕是会惹的皇帝不高兴,可是王用汲觉得自己还是得说。
倒是一边的李彪,他满脸的兴奋,对于皇上刚刚决定放掉李茂才的事情也不在意了。
内厂出身这些人,朱翊钧在培养的时候,基本上就是以法家为主,辅以各种忠君爱国的洗脑。一个个全都是杀起人来丝毫不手软的主,崇尚的就是秩序和律法。
除了皇上,他们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简直就是一群不要命的主,至于什么乱子,他们更不在乎,乱才好,乱才有治。
在法家的字典里面,大乱才能大治,根本没有例外。
“王大人的话,恕下官不敢苟同!”朱翊钧还没有开口,李彪已经在一边开口了:“这些人就好像大明身上生长的脓疮。”
“只有割掉他们,大明才能够健康,才能够强大。”
“不能因为割掉脓疮的疼痛就不下刀,任由这些脓疮生长,最后只能是大明病入膏肓。”说完这句话,李彪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当以刮骨疗毒壮士断腕之决心,割掉大明的这些毒瘤。”
“如果有人敢出来闹事,臣愿意率领锦衣卫为陛下平复乱局。”
“如果有人敢谋逆造反,臣愿意亲率锦衣卫为大军先锋,即便战死沙场,臣也不后悔。请陛下勿要姑息养奸,臣扣请陛下!”
说完这句话,李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杵地。
朱翊钧看着李彪,大笑着说道:“好,很好,爱卿所言深得朕心,对,朕就要拿出壮士断腕刮骨疗毒的决心来。”
“至于爱卿上战场的事情,朕看就算了。”
“倒不是朕怀疑爱卿的忠心和能力,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爱卿和锦衣卫做了吧?这京营和亲军三十多万人,爱卿也要给他们建立功业的机会。”
“不然那些将军要找爱卿的麻烦,朕可不拦着。”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李彪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是臣唐突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刚刚的话是玩笑,但是也不是玩笑,一方面告诉李彪,你的态度我很满意,但是也别让锦衣卫把手伸得太长了。
“王爱卿,你可还有异议啊?”朱翊钧看着王用汲,缓缓的问道。
“回陛下,臣无异议,这些人无君无国,的确该严厉惩处,臣只是希望不要造成太大的动乱。”王用汲沉声说道:“朝廷兵强马壮,陛下英明神武,诸位将军更是能征善战。”
“可是一旦发生动乱,遭殃的还是寻常百姓,百姓何辜啊?”
“百姓乃是陛下的子民,他们心中有君有国,还望陛下详查!”
看着王用汲,朱翊钧半晌没说话,事实上这么久以来,自己说什么王用汲干什么,让朱翊钧产生了一种错觉,王用汲就是能听自己的话办事的臣子。
现在王用汲的表现则是让朱翊钧想起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用王用汲。
朱翊钧记得很清楚,王用汲是一个拗相公,当初也弹劾过张居正,认为张居正大权独揽,有失臣子本分,同时为人也是刚正不阿,有原则。
现在看来王用汲还是那个王用汲,不禁让朱翊钧有些感慨。
王用汲奏折里面的那句话,朱翊钧到现在还记得,那就是“以臣看来,天下无事不私、无人不私,独陛下一人公耳”,这句话到现在朱翊钧也是感触颇深。
“王爱卿,朕记得你是福建泉州府晋江人士?”朱翊钧看着王用汲,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的确是福建泉州府晋江人士。”王用汲连忙答道。
“泉州,海贸繁荣,爱卿家中可做些什么生意?”朱翊钧看着王用汲继续问道。
听到朱翊钧这个问题,王用汲顿时心里面就是一沉,难道自己刚刚的话触怒了皇上?让他以为自己是在为海商说话?
皇上对海商没有好感,这一点王用汲很清楚。
“陛下,臣!”王用汲刚想说什么,直接被朱翊钧挥手打断了。
朱翊钧笑着说道:“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靠海吃海也没什么不妥,爱卿家中经商也没什么不妥,毕竟朕给爱卿的俸禄也不足以养活爱卿的一大家子人。”
“朕以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缴纳赋税更是应有之意。”
“爱卿的意思朕明白,爱卿放心,朕不会大搞株连的,只诛首恶即可。”朱翊钧拍了拍王用汲的肩膀,笑着说道:“所以爱卿尽可放手去干。”
“就像爱卿一样,朕也知道朝中官员,十有八九家里面都有生意。”
“这些朕都能理解,朕不理解的是这些人居然想不纳税,作为一个大明的官吏,这点觉悟都没有,朕如何指望他们勤政爱民?”
“爱卿也要理解朕的苦心。”
朱翊钧的话说的很明白了,朕要对一些人动手,这些人估计大部分都是当官的,但是却不会对所有人都动手,当官的经商,朕不会追究的。
王用汲也算是得到了朱翊钧的一个保证,至于事实情况如何,那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陛下苦心,臣知矣。”王用汲连忙躬身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两位爱卿就先回去吧!准备先做好,不要着急,很快就有两位爱卿的用武之地了。”
两个人走了之后,朱翊钧对张鲸说道:“徐德来了吗?”
“回陛下,徐公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张鲸连忙开口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时间不长,徐德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朱翊钧之后,徐德直接趴在了地上磕头,然后开口说道:“奴婢徐德,参加皇爷!”
摆了摆手,朱翊钧随意的说道:“行了,起来吧!”
等到徐德站起来,朱翊钧这才缓缓的说道:“朝廷准备开征商税,商税对大明,对朕,重要性不言而喻。商税之重,在江南。”
“朕准备让你去江南,给朕盯着他们。”
“调动内厂的人手,盯住,记住这一点,只是盯住,无论有人要做什么,你都不要出手,哪怕是有人要造反,你也给朕盯住是谁鼓动的就好。”
“明白啊?”
徐德连忙躬身道:“皇爷放心,奴婢明白!”
朱翊钧点了点头:“李慎行现在在南京,你可以去找他,顺便帮他把李旦的事情办了,他应该也能给你帮些忙。”
“轻装上路,别让人知道你已经去了江南,明白吗?”
“回皇爷,奴婢明白!”徐德连忙点头答应。
等到徐德也走了,朱翊钧舒了一口气,从龙书案山走了下来,径直来到了大殿外面。六月流火,现在的京城虽然没有开始流火,但是也已经很炎热了。
朱翊钧眺望着远方的天空,脸上的表情很是淡然。
南京,内务府衙门。
李慎行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李旦那边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只要京城皇上的圣旨到了,自己就能够完成这件事情了。
李慎行心情不好,其实是因为商税的事情。
虽然李慎行没有认真的调查过,可是李慎行身为内务府的大总管,在江南的实力也不弱,他能够感觉到江南的风向不太对。
显然这一次的商税,很多人觉得不舒服了,很多人想要搞事情了。
之前内务府的新货物给了何家,何家又高价收购海贸货物,加上朝廷打压银价,很多人就已经心生不满了,可是这事没法拿到明面上来。
现在朝廷征收商税,让不少人的不满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虽然朝廷让自己盯着商税的事情,可是李慎行觉得以内务府的实力,怕是顶不住啊!稍有不慎,那是会出大乱子的,到时候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啊!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也不想因为这个破事送命啊!
第三百零一章 蓄势()
李慎行远在南京,对于京城里面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对于皇上的打算就更不清楚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李慎行是一点都不敢耽搁,前几天就写了奏折入京了。
先不管以后怎么样,往上报告总是没错的,不管宫里面是什么打算,事情咱得先做在前面。
“大人,那个李贺来了!”
在李慎行有些烦躁的时候,下面的人来进来禀告。
李贺来了?
李慎行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时间不长,李贺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李慎行之后,连忙笑着行礼道:“小的李贺,见过李大人!”
“行了,免礼吧!”李慎行笑着说道:“很快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也用不着这些虚礼了!”
听了李慎行的话,李贺顿时面露喜色,连忙问道:“李大人,可是宫里面有了答复?”
李慎行点了点头:“是,陛下已经给了回复了,陛下对李公很看重,也明白了李公忠心大明的想法,是以皇上准备对李公予以重任。”
“也就是这几天,宫里面来传旨的公公就该到了。”
李贺顿时面露大喜,连忙说道:“如此一来,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不过这样一说,李贺脸上又再一次露出了难色。
“李大人,不知道这宫里面来的公公要到哪里传旨啊?”
李慎行看了一眼李贺,李贺的想法,或者说李旦的想法,李慎行自然是明白的。这是想让宫里来的公公去海上传旨,这个李慎行可真的不敢答应。
先不说这一次来的公公是谁,愿不愿意去船上传旨,单单是宫里面的意思,李慎行也不敢让宫里面来的公公出海去传旨。
一旦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再说了,这是皇上派来的传旨公公,你李旦几个意思?不相信皇上的圣旨,还是不相信来传旨的公公?这要是弄出来误会,那就更麻烦了。
无论是以前做生意,还是现在做了内务府的大总管,李慎行秉持的都是小心做事。
看了一眼李贺,李慎行不动声色的说道:“当然是在南京城了,难道有什么不妥吗?李公现在就可以动身到南京了。”
“领略一下南京的风物,在这里接旨,然后乘船北上入京,也是正合时宜。”
李贺听了李慎行这话,顿时就有些纠结了,不过想了想,李贺也知道这件事情争论起来怕是很难,于是就点了点头:“那好,我回去禀告家叔。”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然后就李贺就告辞离开了。
李慎行看着李贺离开,心中一动,他其实很诧异李贺答应的如此简单,心里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现在自己也实在是没心情和精力管这些,只要不节外生枝的把事情办好,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南京城,昌盛隆。
自从戏院风靡大江南北之后,学习效仿者无数,这一行当养活了不少人。尤其是很多落魄书生,大家都靠着写戏本赚取生活费。
昌盛隆就是南京城之中非常有名的一家戏院。
前面是茶馆饭馆,可以听书喝茶,二层院则是戏院,唱戏的地方,三层院则是赌场。每天的生意都好到爆,因为这里的老板娘秋娘是一个非常会经营的女人。
秋娘二十多岁,整个人就像一个熟透的大水蜜桃,谁都想咬一口。
之前也有人找过事,可是全都被打退了,黑的白的都不行,据说昌盛隆背靠的是魏国公府。在南京的一亩三分地上,还真就没人敢得罪魏国公府。
你得罪了一个大官,无关紧要,过些年他就离任了,可是魏国公府不成。
魏国公府世代镇守南京,你要是得罪了魏国公府,那你在南京就彻底不用混了。秋娘虽然人人都垂涎,可是却没人真的敢再出什么幺蛾子。
此时昌盛隆后院的二层小楼里面,秋娘身上早就没了在前院的妩媚诱人。
整个人透着一个凌厉,手中把玩着一把匕首,身上的穿着也不是那条长长的裹裙,而是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练功服。
对着面前的人挑了挑眼皮,秋娘开口说道:“确认了?”
“回大人,确认了,那个人就是李旦!”
站在秋娘面前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躬着身子,也不敢抬头去看秋娘,语气之中全都是恭敬:“我们的人已经确认了,那个人就是李旦,他这一次是和李贺一起来的。”
秋娘顿时就笑了:“真没想到这李旦还真是胆子大。”
“这样也好,厂公这两天就要到南京了,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说着秋娘看了男人一眼:“带着人看住了,但是别让他发现了。”
“也别让人去打扰这位贵客,真要是捅了娄子,咱们都完蛋。”
“大人放心,属下知道怎么做!”男人连忙说道。
见秋娘摆手,男人连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没人能够想到,在外面风情万种的秋娘,居然是内厂在南京的大总管。作为内厂之中为数不多的女性高层,秋娘可是比很多男人的名气都大。
无论是伸手还是手腕,那都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据说秋娘被找到的时候,那是在死人堆里面刨出来的,九岁的秋娘正在死人堆里面翻吃的。进入内厂之后,小姑娘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或许是见惯了死人,秋娘对人命根本就视若无睹,杀起人来更是丝毫不留情。
在内厂第一次杀人课上,其他人那都是吐得昏天黑地的,只有秋娘,拿着一把匕首割开了死囚的喉咙,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当时就震惊了所有人。
见到屋子里面没人了,秋娘伸了一个懒腰,将自己完美的身材展现了出来。
“厂公秘密到南京,这南京城怕是要热闹了!”一边说着,秋娘一边转身向后走,身上的练功服也一件一件的滑落,最后迈步走入了温堂池里面,缓缓地坐入了洒满花瓣的水池之中。
南京城,刘家老店。
这家位于秦淮河边的客栈,一直以来都是很多富商巨贾选择的地方。
虽然这里位于秦淮河边,但是却不是秦楼楚馆,而是真正的客栈。加上与秦淮河距离不远,又能够保持相对的肃静,一直都是很多人的首选。
比如李旦!
李贺从内务府回来之后,径直来到了刘家老店。
在后面的一个小院里面,李贺就见到了自己的叔叔李旦。虽然早年跑海,可是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这些年李旦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
一身儒衫的李旦看起来也就是四十多岁的样子,如果手中捧着一卷书,那么就更像一个饱学之士,而不是一个大海盗。
见到李贺回来,李旦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捋着胡子说道:“回来了?”
“是,叔叔!”李贺连忙说道:“内务府李大人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宫里面已经答应了,圣旨和传旨的公公这几天就到。”
李旦点了点头,倒是没什么吃惊的意思。
“我们的人已经把消息送过来了!”见到侄子看向自己,李旦解释道:“京城里面已经传开了,这不算什么秘密了。”
“皇上准备在京城召见我,京城也没掀起什么波澜。”
李贺顿时一愣,有些迟疑的说道:“叔叔,会不会有人对咱们暗中下手?这些日子南边可不太平,朝廷的商税怕是让不少人心里面不舒服啊!”
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李旦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再说了,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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