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一开门,又一股凉风钻了进来。它的企图与它的同伴类似——也想长驱直入直抵卧室,不过最后也失败了。最后,它们只能眼睁睁被室内的空气同化——成为温暖透明的气体。
“这雨真是应了节气,每到清明,必是下那么两滴。然后,一下雨,就让我想起那‘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句子。哎,清明总是让人心里沉甸甸的。”冰玉躺在床上,对青玄说。
“你醒了?”
他掀开被,看见她穿着红色的小衣躺在那里,一阵温暖袭上心头。他匆忙钻了进去,那速度好比后面有只老虎在追他。他刻意贴着她躺着,他要让她温暖的身体把他几乎凉掉的体温暖和过来。
“嗯,你出去的时候我就醒了。这天不好,也懒得起来。”她腻着他的肩膀,撒娇地说。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躺着,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起来。”他宠溺地看着她,心想着一会儿起来后要做点什么?
雨滴滴答答,过了辰时竟停了。
太阳重新钻出云层,将光芒照向大地。天上乌云溃散,蓝天如一块巨大的光芒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冰玉起身生火做饭。经过昨日的寒食节,他们忽然觉得能吃到用火烧过的热乎乎的饭菜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为了留住这幸福,他们一改往日快速吃饭的习惯,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咀嚼。
这顿饭,他们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吃过饭,他们决定上街逛逛。
天晴了,街上也热闹起来。那摆摊的一个个支起了床子,把一件件商品从大布口袋里掏出来,再分门别类摆在摊床上。货郎挑着扁担,手里拿着拨浪鼓,啵啷啵啷地敲着走街串巷。
一个摊床前摆了好多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纸鸢,引得年轻女孩子都围过来问价。“这个蓝蜻蜓的多少钱啊?”“那个粉蝴蝶的呢?……”
“我们也过去看看。”冰玉拉着青玄的手挤到人群前面。
摊主忙着收钱,脸上挂着笑,今天是他摆摊以来生意最好的一天,他打算晚上收摊的时候买壶女儿红犒劳自己一下。两个年轻女孩拿着漂亮的蜻蜓纸鸢走远了,一边走一边议论着待会要去哪放。
“我们买这只五彩凤蝶的咋样?看它那两只长尾巴多好看。”冰玉对那只大蝴蝶纸鸢爱不释手。
“我看这只大蜈蚣更好看,这骨节,这身段,只要在天上那么一亮相,不知道有多霸道,多无敌呢。”青玄指着一只硕大的蜈蚣纸鸢说道。
“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买两只纸鸢吧。”冰玉抿着嘴,回头看青玄。“我看你们两只都买了吧,今天放这只,明天放那只,这样两个人都不会有遗憾。”摊主游说道。
“还是买你那只吧,我就说说,这东西买那么多干嘛,又不收藏。”青玄看出摊主的狡猾,马上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拎着凤蝶纸鸢走走停停,不经意间走到了陈记煎饼店前,从煎饼店窗子里飘出来的煎饼香味一下子就俘获了冰玉的心,打小自己就喜欢吃这东西,没想到长到二十多岁了,见到这东西还是挪不动步。
“老板,这东西怎么卖?”冰玉对着柜台后的店老板问。一个长相粗蠢的女人正在屋角满头大汗地摊煎饼。
“五两银子一张,买十张赠一张。”店老板利落地回到。
“嗯,有点贵了,能不能再便宜点?”青玄在一旁问。
“我这东西物超所值,您二位打听打听,这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我陈记的煎饼。想当初,御膳房都从我这里进货,那皇后娘娘可是最喜欢吃我家的小米面煎饼哩。瞧,这御匾,就是先帝在位时亲赐的。”店老板说着,指着头上一个长约八尺宽约两尺的匾额,只见上面写着“货真价实”四个大字,下边一行小字,“李渊亲书”。短短八个字,皆为隶书,看那字中透着的灵气,果有帝王之气势。
“老板,您祖籍是……?”冰玉知道,除了东北人,山东人也擅长摊煎饼。那年去山东出差,她发现山东满大街都卖煎饼,所以怀疑这家伙是山东那边过来的,如果不是,那铁定就是东北人了。
“哦,我祖籍在郓州,十年前因避战乱带着一家老小来到这里,怎么,你也是郓州人?”陈老板好奇地问。
“是啊,我祖籍郓州辽阳,因为赶考才来京城的。正好过几天要回家省亲,想带些煎饼在路上吃。”
青玄看冰玉说得有些离谱,心中暗想,自己的宝贝平时不这么油嘴滑舌啊,今天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因为几张煎饼就全无节操了吧。
“啊,这么说您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龙冰玉?失敬失敬。”陈老板忙从柜台后出来给冰玉行礼,接着看了看旁边的青玄,“这位是我的夫君,”冰玉介绍到。陈老板又忙给青玄行礼。二人跟着还礼。
“既然都是同乡,您又是状元大人,老朽就包十张煎饼给您,全当见面礼了。”陈老板人倒是爽快,说着就拿起牛皮纸,开始包煎饼。
“这怎好意思,这样吧,礼我们收下,钱还是要付的,一共五十两银子吧,相公,拿给他就是。”冰玉对青玄说道。
青玄心想,搞什么,费了这半天劲,连状元的头衔都搬出来了,最后还要我付钱?正预低头从袖口中掏银子,陈老板忙拦住他道:“哎呦喂,这不是折煞老夫吗,几张煎饼而已,您要是不收下,是看不起我。即使您夫人不是状元,好歹我们还是同乡呢,在这里能遇到个同乡不容易,以后还请你们多多来这里,我要和你们好好聊聊。哎,一晃,好多年都没有回去喽……”
“既然老板不收钱,那就把这个收下吧。”冰玉从身上取出一粒珠子,递给陈老板,“来而不往非礼也,礼物虽薄,但情意深重,还请陈老板笑纳。”
陈老板接过珠子,谢过冰玉,又将包好的煎饼递给他二人,待送他二人走远后,方折回身子看那粒珠子。
“宝贝儿,你今天的表现可是令我刮目相看啊。”青玄提着煎饼,像看稀奇古董一样看着冰玉。
“怎么?我哪里做得不妥,请相公指教。”冰玉耸了耸肩膀。
“你那么费尽心思跟人套近乎,还以为你要骗人家几张煎饼吃呢,可到了后来,不但没骗成,反倒倒搭了只价值连城的珍珠,要这样,还不如把珍珠给我,我掏五十两银子给他呢。”
“本来我跟他套近乎,是想他给我打点折,没想到后来他竟然不要钱送给我们,你想我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占黎民百姓的便宜呢,正好我身上有这个东西,就顺便送给他喽。你好歹也是驸马,以后这东西有的是,咱别和他计较了行吗?”冰玉拽着青玄的胳膊,撒娇地说道。
现实中的冰玉从来不会撒娇,她高冷、内敛、不爱和人讲话,除非非常熟悉的人。可是在这里她却告诫自己要放开,再也不要像现实那样整天带着面具、唯唯诺诺地生活,她要在这里活出真实的自己来。凡是在现实中没有经历过没有尝试过的,她都要试试,包括性格的改变。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的宝贝是个大善人,是心怀天下的好公主。不过咱再有钱,以后也不兴这样了啊,家大业大,也不带这样败家的,想当初我们分文没有的时候,谁给我们一文钱了?”
“我……”冰玉刚要反驳,没想到被青玄的大手给堵住了嘴巴,她瞪着眼睛瞅着他,良久,才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其实相公说得对,想当初来这个区做新人的时候,又有谁可怜你白白送钱给你呢?还不是他——这个英俊潇洒,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少年把自己所有辛苦赚来的钱塞给她,而自己却舍不得添一件新装备,换一件新武器。为此,冰玉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她张开双臂,环抱着他的腰,同时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
青玄见状,忙拿下捂着冰玉嘴巴的手,宠溺地抚摸她的头。此时,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相拥着走了一段路。因为彼此心灵相通,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所以此时此刻,任何话对他们来说都是多余的。
俩人又溜达了一大圈,买了旅行用的水壶,火铳,红烛,绿豆饼,羊角杯,醉生梦死酒和一些金疮药,等回到家的时候,早已日影西斜。
第二百四十五章 春游(上)()
晨曦微明,状元府上神仙帐内两个相拥的人儿均匀的呼吸声弥漫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一个人呼出的气体被另一个人吸进去,同时又吸进对方的气体,双方的气体在彼此体内交融、碰撞、融会贯通,然后变成新的气体排出体外。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青玄第一个从沉睡中苏醒,他怕弄醒爱妻,便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然后披了件小衣,去外面的茅房解手。从茅房出来,他去马厩里看了看今天出行要用到的那匹枣红马,这匹马高大威猛,通体都是红色,它的红色鬃毛被修剪得整整齐齐,蹄子也钉了上好的马铁,也许,它知道一会儿要和主人出行,所以这会正休养生息,啃槽子里的草。它得多吃一点儿,否则,哪有力气跑那么远的路呢。
青玄用手摩挲着马头和马脖子,嘴里喃喃地说:“乖哦,多吃点儿,下顿还不知道要在哪吃呢。”
那马眨了眨眼睛,又扑棱下耳朵,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
青玄回屋,穿上平时练剑的那身素白衣服,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顿感身上每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整个人也神清气爽了很多。刚起身收剑,只听身后传来软糯的声音:“亲爱的,起来怎么不叫我?”
青玄回眸,坏笑着道:“看你睡得那么香,没舍得叫你。不过我素知,只要你找不到我,就会马上醒的。”
“坏蛋——”
“你洗漱完了吗?我们今天得早点出发,白天太热,马会受不了,趁早上凉快,我们多赶些路。”青玄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走近冰玉身边的时候,不小心被冰玉偷吻了下嘴唇。随后,她像一条狡猾的鱼一样先他之前溜进屋里。
青玄摸了摸自己的唇,心里涌出满满的幸福。他的宝贝平时很少对他主动,这次不知是哪来的勇气。
吃过早饭。马车早已等候在府门外,一应随行物品全部装好,青玄扶冰玉上了马车,自己交代管家看好庭院,便跳上马车和冰玉一起朝城外进发。
二人一边欣赏窗外旖旎的风光,一边说着体己话,马车一路颠簸,两人也浑然不觉。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冰玉感觉双腿有些麻木,青玄便叫车夫靠边停车,他跳下马车,回头又把夫人扶下车。
这是一条林荫小路,路两边是稀疏的树林。有行人往来经过,不过都行色冲冲,很少有说有笑的。
冰玉从身上摘下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青玄,“喝口水吧,走了这么远,相信你也渴了。”
青玄接过水壶,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随后还给冰玉,“嗯,真解渴……给,你也喝点。”
冰玉仰头喝了几口,感觉这水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甘甜爽口。其实,水还是那个水,只不过是人在喝的时候,心情变了,因此会产生某种错觉。冰玉此时此刻心情就格外的好,因为一直以来,青玄都是来去匆匆,很少有整块的时间陪自己,如今,那个自己深爱的人就在面前,而且说好这几天全天候陪着她,让她怎不心生感动。
冰玉看看那匹枣红马,它正低头啃食地上的青草,看它吃得那样欢快,冰玉心里也替它高兴。总之,一个沉浸在幸福中的人,看待周围一切事物都是那么美好,连她自身,仿佛都在换发一种奇异的光,这光将她,以及她周围的一切都笼罩起来,使她无法看清光以外的世界。
“我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她问青玄。
“这都中午了,吃点也行。你想吃什么,我去马车上拿?”青玄问。
“我要点煎饼和葱,你看看你吃点什么……”
没一会儿工夫,青玄捧着一堆食物走过来。
“你的葱和煎饼,我的烧鸡、(1)胡瓜跟酒。”说着,拿过一只羊角杯倒了些酒,递到冰玉跟前,“来,喝点。”
“现在不想喝酒,等晚上再喝吧。”冰玉摇了摇头。青玄暗想,“我实在也只是让让,并不打算让你真喝呢。”
他掰了只鸡腿,又抓了只胡瓜,再从冰玉的煎饼里抽出两张,一并给车夫送过去,车夫就地坐下,拿着这些东西吃了起来。
“这只鸡腿给你。”青玄掰下另一只鸡腿递给冰玉。冰玉接过来,一边吃着煎饼卷大葱,一边啃鸡腿。青玄端起羊角杯一干而尽,接着发出一声看似很爽的声音“嗨——”,随后,他捧起酒坛再次给羊角杯倒满。
树影斑驳的洒落在地上,形成很多漂亮的光斑,青草躲在树的暗影里畅快地呼吸,枣红马偶尔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再跺两下马蹄,一会儿又安静地低下头来啃草。
青玄大口喝酒,大口地嚼着从鸡骨头上撕下来的肉,他很享受地吃着,就像坐在铁皮火车上,一边吃肉,一边喝啤酒一样。他的喉结上下滚动,额上的青筋也跟着起起伏伏。他的眸子在食物与冰玉间游离,偶尔也看看他的枣红马和车夫。
车夫已经吃完午饭,坐在车辕上休息,那唯一一块鸡骨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还有胡瓜的蒂一并失踪不见。
青玄边吃酒便啃鸡骨头,等把最后一块鸡骨头啃完,坛里的酒也见了底。不过这古代的酒不醉人,喝多了顶多睡上一觉就好了。青玄将地下的碎骨头收拾收拾,包在一个纸包里扔进草丛,空酒坛子也随手丢在路边,收拾完后,他竟觉得有些困意,便挽着冰玉回到马车上。吩咐车夫继续赶路,他则靠在冰玉身上,没一会儿便睡熟了。
冰玉看他那张好看的脸,还有那浅薄的唇,心中顿时生出无限怜爱之情。她伸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胳膊,免得马车颠簸把他弄醒或是摔下来,自己则用另一只手掀开窗帘看外面的风景。
这样的姿势保持没多久,她便觉累了。遂放下窗帘,稍微挪动下身体,然后两手搂着青玄,头靠在他的头上,她半眯着眼,这样迷迷糊糊的,随着马车的律动,没多久她也睡着了。梦中,她发现自己回到龙宫,父王正龙颜大怒,说三太子不守规矩,打坏了镇海之宝,把他用锁链捆了羁押在龙宫五层。她刚想要去救三太子,没想到马车使劲颠簸了一下,把她给弄醒了。
这是到哪了?她往外看看。马车正行使在一段崎岖的山路上,这段路坑坑洼洼,地势很不平坦,车夫尽职尽责地在赶着马车,完全没有听到主人的质问。
“我看看。”青玄直起身,抹了把额上的汗。可能是马车里闷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满身都是汗。
他撩起左侧窗帘,见车外是一条土路,土路上到处是风干了的车辙印,路旁还有些刚钻出地面的车前子,蒲公英之类的野菜,绿莹莹的,一路延伸开去。再看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偏西,约摸再过一个时辰就要落山了。
“义夫,看天色也不早了,到前面找家客栈我们休息一晚再走吧。”青玄对车夫说道。
“好的,主人。不过要到山下才能有客栈,现在您和夫人还得再忍忍,这里离山下差不多还要走上一个时辰呢。”义夫忠诚地回答道。
“好吧。你要是饿的话这里有吃的,不过只能边赶车边吃了,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到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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