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颜忙道:“当然不是,只是你想想,与其在宫里过着衣食无忧而冷清清的日子,是不是还不如在外边过些自己想过的生活?”
心下却是想:整天都冷着一张脸,跟个冰块似的,而且他一直那么讨厌她,留在东宫又岂能有她的好日子过?
凤景澜一时默然,两人沉默相对了片刻,终于是先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天际霞光万丈,雾霭流岚沉浮,独属于清晨的暖意袭遍全身,顿时又是生机勃勃的一天开始。
一缕金色的阳光拂过面颊,顾倾颜一声嘤咛,缓缓掀开了眼帘。
身下是柔软的锦被,眼前是雪青色的帘幕,唯独不同寻常的是……
她有些恍然地侧首望去,身畔男子静静地熟睡着,斜飞入鬓的眉毛下,是比女子还要卷翘的睫羽,如同鸦羽般细密乌黑,遮去了眼底时常的冷意。
他的薄唇微抿着,在睡梦中却仍是不由得向上勾起,斜上扬的弧度显出主人的不羁。
睡着的他,竟比白日里更加易于亲近,不再如昆仑之雪般遍覆冰霜。冷冷淡淡。
就在她暗暗庆幸,昨晚总算是逃过了一劫时,一道尖细的太监嗓音划破空气,尖利而又刺耳,震得她慌忙闭上眼睛假寐:“太子殿下,该去上早朝了。”
感情是两人昨夜聊得太晚,以致都快睡过了时辰。凤景澜的侍从才会无奈何地过来提醒。
隔着薄薄一层锦被。顾倾颜察觉到身畔的男子轻轻动了动,几个呼吸后便有一道带着鼻音的男声响起:“还不赶紧替本宫更衣。”
顾倾颜心底突突地跳,唯恐被发现自己是在装睡。
她紧闭着眼眸。竭力将呼吸放得平缓,身体纹丝不动。先前她曾在古籍中读到过有关龟息功装死的记载,应用到装睡之中也是手到擒来。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令她心中蔓起几许紧张。脑中不受控制地蔓延出,男子精瘦的背。鹰隼般的眼眸,猎豹般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长身而立,在她耳畔轻轻撂下一句话:“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什么时候这混蛋会这么温柔的对她说话了。顾倾颜她原本平静的心底,逐渐荡起悸动的涟漪。那似吻非吻的话语,温热的气息挟来炙热温度。让她小巧的耳垂微微发烫。
道出这句话后,便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想来是凤景澜上朝去了,室内空空落落,只留下她一人。
顾倾颜这才颤了颤睫羽,张开眼望着雪青帐顶,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又是一段时光静静流逝,一眨眼已至辰时。
独属于楚娇柔的嗓音遥遥传来,婉约中又带了几分清脆,巧笑倩兮,悦耳动听:“我见倾颜这么晚了还未出来,便先过来找她了。”
接着便是绿萍答:“主子近来懒乏得紧,如今想必还未醒来呢。”
“无妨,我进去瞧瞧她便是。”楚娇柔含笑道。
顾倾颜彻底的苏醒过来,见着自己满身青紫的肌肤,又是羞赧又是嗔怨,这副模样让人见了,就算是她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她哪里敢出去见人?被楚娇柔瞧见了,又免不得一番取笑。
顾倾颜连忙换了一身衣裳套上,藕荷色的长裙拖曳及地,边角绣着精致的莲花,亭亭盛开的模样别有一番韵致。
而后,她信手绾起长发,一头墨缎般的乌发仅被一支金镶玉红鸾钗子固定住,镜中人眉目间尽是妩媚春情。
“倾颜妹妹,我可是要进来了。”饱含戏谑的女声传来,接着楚娇柔便大咧咧地推门而入,顾倾颜慌忙扑了些脂粉在颈上,却依旧难掩那点点红梅。
“哟,我可是听说,殿下今天早上都差点误了早朝了。倾颜,你也太厉害了一点!”楚娇柔与顾倾颜私下里可是无话不谈,自然知道之前凤景澜并没有真正占有顾倾颜的身子,如今见了顾倾颜神情间的赧然与羞意,自是以为两人已然发生实质上的关系。
楚娇柔心底稍稍一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转瞬便换上笑颜,笑吟吟地伸出纤指,指着顾倾颜极力遮掩的那些痕迹,笑道:“你可终归是失了处子之身了,如今你也尝到了这闺中之乐,可是觉得食髓知味?”
“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顾倾颜嗔怪地瞥她一眼,想要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就由着她们去误会好了,只是心底暗自埋怨起了凤景澜。
楚娇柔笑着在她身边坐下,眼神暧昧地四处乱扫,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带着耐人寻味的气息:“昨夜折腾了那么久,身子可还痛了?”
顾倾颜双颊飞起两朵红云,迟疑了片刻,这才垂眸低声回答道:“不和你说了。”
“待你再尝几次*之事,便不会痛了。我那儿还备了些药膏,特意带了来给你。”楚娇柔笑嘻嘻地挤挤眼睛,取出一管淡绿色的软膏,又换得顾倾颜一阵笑骂。
这厢气氛和睦,别宫的其他几位主子,却是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不少院子里都有瓷碗破碎声传出,但训练有素的丫鬟们,旋即一脸平静地换上新的用具,使出粉饰太平的伎俩。
不久,这些心怀嫉妒怨愤的小主们,自发地拧成了一股绳,为了所谓的公平待遇,齐齐朝着宫中侧妃所在的院落而去。
杨聘兰是府里的老人了,性子倒也称得上温和,平日里总是笑脸迎人,也常与后宫的其他嫔妃话家常,与众妃嫔皆关系不错。
因此出了什么事,她的院子便总是集了许多人。
此刻她院中,香风阵阵,莺莺燕燕,叽喳不休。
“这顾倾颜,未免也太过嚣张了吧?”坐在下首的才人忿忿不平,捏着帕子委委屈屈地擦着眼里莫须有的泪水,“楚娇柔家世骄人,我便也忍了这口气。只是这顾倾颜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把太子的魂都勾了去!”
太子凤景澜昨夜宿在雅兰居,今早差点误了早朝,在东宫已不是什么秘密。
“我还尚且只得见过太子的容颜而已,那般俊逸非凡的男子,竟被她先给夺了去!”说话的人眼里也带着怨愤,纤手险些绞烂了手里的帕子。
早早收到风声的杨聘兰,面上虽平静无澜,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她早便知道自己不再是曾经二八芳华的年轻少女了,也早早便知晓太子的宠爱绝不可能只予她一人。
但是如今楚娇柔得宠,又出了个和她同心的顾倾颜,这太子府岂不是要乱了天去?触及她的威严和权力,她便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思及此,她眸中掠过一抹厉色。
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可如何是好?
杨聘兰端起茶盏慢悠悠地轻呷一口,舌尖蔓开茶叶的芬芳,温婉的视线不露痕迹扫遍全场,将众人的神态表情一一记在心中。
那个垂着眼睑满脸怨毒的是晏乐,三品官员之女,与顾倾颜一同进宫,平日里也称得上谨言慎行;另一个较泼辣些的则是入宫已久,却未曾被临幸过的才人……
“先前太子便对她另眼相待,病中****前去探望,若是让她自此得了恩宠……”话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便是秦子诺。
她也是与顾倾颜同时入宫的,容颜生得姣好,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抹杨柳细腰,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
只见她慢慢站起身来,纤腰随风而动,眼底却涌起海浪般的阴霾:“恐怕,此后东宫再无我等容身之处。”
☆、第九十三章 重温旧梦
“一个楚娇柔便夺去了太子殿下的心思,如今再来一个更加厉害的顾倾颜,殿下眼里何时才能看见我们?”
杨聘兰嘴角噙着微笑,望向那说话的人。
果然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子,容貌只能称得上中上,奈何家世却颇为显赫,这才突破层层障碍挤进了太子府。
掩去眼底的一丝不屑,她面带欣然微笑,柔声安慰道:“殿下的心思,又岂是区区两个小女子便能拴住的?只要你我耐住性子等下去,总会有熬出头的那一日的。”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也有几分没底。
若说世上最了解凤景澜的人,那杨聘兰应当可位列前三。
她已经和他相处了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摸透了太子的一切喜好,却摸不透他的心。
这个男人,想必是无心的吧。
杨聘兰唇边的笑容隐隐泛苦,却只得强自按捺下不耐烦之心,听着这几位未承雨露的主向她诉苦。
秦子诺掩面低诉道:“都进宫这么久了,殿下竟是连碰都没有碰过我一下。这次定是顾倾颜那狐媚子使了什么手段,这才勾了太子殿下去!”
旁的几人纷纷附和,咬牙切齿之余,尽是对顾倾颜的指责和痛斥。
杨聘兰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这才清了清嗓子,婉声道:“自己没本事,便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了。与其在此地吵闹,还不如回房顾影自怜,将自己打扮得标致些,盼着殿下前来呢。”
秦子诺唇角一僵,眼角有泪水划过。她缓缓的抬起头来。梨花带雨后又别有一番美感:“便是再如何梳妆打扮,怕是也换不来太子殿下的一眼回眸!”
明明只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眼神里透出的怨愤与不甘,却活像是三十岁的妇人。
杨聘兰看在眼中,暗暗心惊:这便是所谓嫉妒的力量吧,能够使一个娇柔的女子变得如此之可憎和可怕。
她垂着眼眸,兀自抿茶。笑而不语。
当初她入宫时何尝没有满心期待过?最后换来的。却都是失望罢了。
杨娉兰微眯着眼角,眼里闪过些许寒意,看了四周那些说着话语还哭泣着的众女。眼里闪过了些许不屑。
只是介于现在他们谈起的事情,她心中还是有些打算的,她看着她们,一脸很是替他们想的一番。说着:“既然如此,那边的事我就答应你们好了!”
众人纷纷一愣。没想到一向不怎么理睬这些事情,也不交缠进来他们妃嫔间的争斗的杨娉兰,此时竟然会答应和他们联手除去顾倾颜和楚娇柔?!
但是想了想,也是知晓这是有缘由的。毕竟杨娉兰也只是凤景澜的侧妃,也是想要保下自己的地位吧!
她们一个个欣喜若狂的,能够不用自己出面。又能对付楚娇柔和顾倾颜,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急忙行礼。齐声说着:“侧妃姐姐英明!”
杨娉兰自然也不会傻傻的去作这出头鸟,谁不知道如今太子殿下正宠着那两人,没见齐红珊之前处处和她们两人做对,有玉贵妃撑腰又怎么样,还不是不明不白的就没了。
在她看来,齐红珊行事鲁莽、性格张扬,简直是愚不可及,会落得如此下场,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杨聘兰那修长的指尖,转了转自己手指处的指环,一副冷然的意味,说着:“不过,这件事,怎么做的,你们都要听我的命令!”
顿了顿话语,她冷冷的看着他们,眼里带着警告,说着:“我相信你们应该懂得的,这件事情,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是!大家都懂得的。”郁郁不得志的众妃嫔们还想着坐收渔翁之利,此刻都被杨娉兰的气势吓了一跳,纷纷急忙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着。
“好了,起来吧!你们都回去吧!我也有点乏了。”杨娉兰淡淡的说着。
众妃嫔们看得出杨娉兰阴冷的神色,便都识相的行礼告退了。
待她们离开了之后,杨娉兰看着瓦蓝色的天空,想起了楚娇柔和顾倾颜,眼里闪过了一丝狠烈。
此时,一个宫女疾步跑进来了。
感觉到了异样的杨娉兰眼里闪过了不耐烦,冷冷的看着那名宫女,冷声问着:“干什么的呢!慌慌张张的!”
这是她身边的贴身婢女,自然是懂得她的规矩,当然是有事情才会如此的,所以她并没有真正的恼怒什么的。
“回禀主子,四皇子府传来了消息,说是四皇子妃古伶心有喜了!”宫女急忙说出了自己得到的消息。
“什么!”杨娉兰站起身来,随即想起了什么的,急忙问着:“这件事,殿下知道么?”
“回禀娘娘,四皇子妃怀孕的消息一早就传进了宫里了,现在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杨娉兰眼里闪过了一丝了然,随即淡淡的说着:“这样子也好,殿下现在知道了的,就可以死心了!”
她跟在凤景澜身边多年,自然看得出凤景澜对于古伶心的不同,只是不说而已。凤景澜的性子,她懂,所以她才不会去触及他的底线,比如古伶心这件事。
杨娉兰知道了这件事情,凤景澜当然也是知道了的。这天的他,可谓是异常的反态的,他很是烦躁的,看着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满的。
今天凤景澜在作画,身边的太监在帮着磨墨的,他蘸了一笔,在画纸上一抹。
想到了那脑海中的那抹清纯的身影,想到了她竟然怀了自己弟弟的孩子,心中烦躁得很,手下一重的,墨水肆虐开来,将画纸给弄成了一大片,墨水印记都有些不太浓了,他哑然大怒。看着那个太监,冷冷的将毛笔扔下,说着:“你是怎么磨墨的?这墨水磨成这个样子?”
太监被吓到了,急忙跪下求饶着:“求太子殿下息怒,奴才知罪,太子殿下饶命啊!”
凤景澜看着这个太监的痛苦求饶的模样,心中更是烦躁。他一脚踢开那个太监。冷声说着:“吵死了!”
太监被踢得生疼,却也不敢喊着什么的,只好哭泣着的脸。强行抑制自己的哭声,看起来可怜得很。
就在凤景澜想要发怒的时候,楚娇柔来了,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凤景澜竟然对一个下人发怒。这可是一贯冷面的太子不会做的啊!
她急忙上前去,行礼。说着:“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是所谓何事,要和一个下人生气呢?”
凤景澜黑着脸,不言语。
楚娇柔大胆了些许。起身,踱步走近凤景澜身边,笑着说着:“一个下人而已。殿下莫要因为他们而生气的,来人把他带下去打十大板!”
有侍卫前来拉着太监要走了。太监哭喊着“饶命”的,只是没有人理睬他的。
楚娇柔看着太监离去了,一手拉着凤景澜放在背后的手,身体贴近他,露出魅惑的笑容,说着:“好了,殿下,那个人已经处理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凤景澜扭头看到了楚娇柔那笑意连连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了古伶心现在不知道是否也是如此对着四皇子笑着,心中异常烦躁。
他推开了楚娇柔,冷声说着:“好了,本宫有事要出去,你就自己回去吧!”
说完之后,凤景澜就走了,留下了楚娇柔一人,她那拉扯着凤景澜手的动作还没有放下的,脸上一脸错愕和受伤。
凤景澜带着一众随从,去到了花园里,用鹅卵石砌成的弯曲小路上,一路上满是花草树木的,枝桠摇曳着的,遮掩住了阳光,留下来了一片阴凉。
看着那满地的花色,阳光的洒射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的,他眯了眯眼角,脑海中满满都是古伶心的模样,还有那心中蔓延着的伤痛,烦躁感怎么样也甩不掉的。
在花园中流连了一阵子之后,凤景澜就要回去了。
凤景澜踱步走着,心中莫名的烦躁得很,走着走着,余光处,瞟眼到了远方的拿到绿色的身影,那个和脑海中的那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让他蓦然的顿住了脚步,喉咙深处,有着什么样的话语,呼之欲出的,最后只是转头,轻声的说着:“你们都先退下!”
侍从们虽然疑惑,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的,只好行礼之后,就走了。
此时,留下的只是凤景澜孤身一人,看着那不远处的身影。
女子不是穿着华丽的服饰而是她一贯喜欢的淡雅风格,那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