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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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的错误-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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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得夸张一点,我已掌握了所有的底牌。我正要转身离开时,一阵喧闹声划破
夜空传来。只听见楼上一间屋子的窗户被猛地推开了,但由于那窗户正好在大褛的
角的另一侧,所以我无法看见;但我异常清楚地听见某个人叫喊声正冲着那片黑漆
漆的花园,根据我的判断,费尔肯洛伊正在花园里,因为他此时已从大楼所有的屋
子里消失了。那个人的声音,没错,就是他。我曾在许多政治性的讲台上或者董事
会议上听到过那个声音;那就是艾尔顿·托德。其余一些人似乎已跑到楼下的窗户
边或者底褛的台阶上,他们冲着楼上的托德说了些什么,大意是说一小时前费尔肯
洛伊勋爵到鹅塘去溜达,从此便不见踪影。然后托德叫了声‘天哪,肯定被杀了!’
就猛地关上了窗户,我能听见他急匆匆跑下楼梯的声响。但是想到我先前决定的明
智的目的,我急忙抽身离开我的有待继续跟踪的侦查,大约在八点以前回到了这里。
    “我现在请你回想一下《美国社会报》上那篇在你看来如此乏味的文章,如果
那个囚犯留着那颗子弹不是给托德的,那他最有可能是留着给费尔肯洛伊勋爵的;
而且看起来他似乎已履行了他的诺言了。没有比在那个池塘的神秘的地理环境里射
杀一个人更为方便的地方了,在那里,尸体可以扔进水里,然后穿过厚厚的软泥,
沉到无人知晓的深处。那么,就让我们假设。我们那位剪着短头发的朋友是来杀费
尔肯洛伊而非托德的。但是,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在美国,有很多人因为很多不同
的原因想要杀死托德。不过,美国人没有理由要杀死一位新来的英国勋爵的,除了
那份激进的报纸有所提及的原因——勋爵现在对这位百万富翁的女儿频频示意。我
们的这位短头发的朋友,尽管衣冠不整,但肯定是个狂热的她的追求者了。
    “我知道这种看法在你看来肯定会觉得刺耳,甚至觉得滑稽可笑,但那只是因
为你是英国人而已。在你听来,这就像跟说坎特伯雷的大主教的女儿嫁给圣乔治大
教堂的一位获得假释在外的街道清洁工没有什么两样。你无法公正地对待我们的更
为特别的市民的爬升和迫求的能力。你看见英俊的灰色头发的人穿着晚礼服,浑身
透着某种权势,你就认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并且想象着他有个了不起的父亲。
那你就错了。你没有意识到,几年前他或许住的地方也是别人暂时授予的地产,或
者是(很有可能)监狱。你没有估计到我们民族的弹性和进步。我们有很多最具影
响力的市民,他们不仅是最近才突现了出来,而且有很多都是年纪较大时才取得骄
人的成绩的。当托德发财的时候,他的女儿己整整十八岁,所以说,他完全可能有
地位卑贱的爱慕者的,或者,她也完全有可能爱上这样一个卑微的人。如果真是那
样的话,提灯笼的那只手和握枪的手不见得就没有联系。”
    “是啊,”神父耐心地说道,“那你随后又怎样了呢?”
    “我想你会大吃一惊的,”格雷伍德·亚西尔回答道,“据我所知,你对科学
在这些方面所取得的进步是不感兴趣的。在这里,我有充分自作主张的权力,或许
我所采用的权限比起我所应该享有的要多些;我认为这是一个测试那种心理测试机
器——我已跟你说过——的绝好机会。对了,依我的看法,那机器不会撒谎的。”
    “没有什么机器会撒谎的,”布朗神父说道,“也没有什么机器会说真话的。”
    “不过在这件事情里它可是说了真话的。这一点我会演示给你看的。”亚西尔
带着赞许的口吻继续说道,“我把那个衣冠不整的家伙放到一张舒适的椅子上,然
后就在一块黑板上写起来。那机器呢,就只是记录他的脉搏的变化,我呢,就观察
他的举动就行了。这种游戏的目的旨在引出某个预想的与犯罪有关的词汇,这些词
汇是被放在一连串无关联的单词里,然而在这连串的单词中,某个旨在给出的词汇
又是自然而然的出现的。因此我写了‘苍鹭’、‘鹰’、‘猫头鹰’,但是当我写
下‘费尔肯’(英语中‘猎鹰’一词的英译——译者)时,他极为不安起来;当我
在它的后面加上一个‘洛’音时,那机器的指针便跳了起来。除了那个杀害的人,
谁还会像他那样一听到费尔肯洛伊的名字就心跳骤然加速呢?比起那些目击证人的
喋喋不休的证词来,这难道不是更好的证据——机器提供的证据?”
    “你总是忘记,”布朗神父说道,“那架可靠的机器总得由一架不可靠的机器
来操纵的。”
    “什么,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亚西尔问道。
    “我是说人,”布朗神父答道,“人是我所知道的最不可靠的机器。我不想显
得无礼,但是我想,你不会把人看戚你是对你的粗鲁的或是不甚准确的描述的。你
说你观察了他的举动,但你怎知道你观察正确了?你说那些词汇必须来得顺其自然,
但你怎知道你把它作得自然而然,毫不造作?谁来证明你不是很急躁不安的呢?你
的脉搏可没有连在什么机器上啊。”
    “我告诉你,”美国人极为兴奋地叫了起来,“我非常冷静,冷静得像一只黄
瓜一样。”
    “犯人也可能冷静得如黄瓜一样啊,”布朗神父笑着说道,“就和你一样冷静。”
    “但是,这人可不是这样。”亚西尔说道,随手将那些报纸撂开,“哦,你可
把我累惨!”
    “对不起,”神父说道,“我只是指出看来合理的可能性。如果你能根据那可
能引他作出反应的词汇被提出时他的举动来判断,那为什么他不能根据你的举动判
断出你正提出可能引他上钩的词汇?要是我,在引别人上钩之前,我需要的将不仅
仅是几个词汇。”
    亚西尔捶着桌子,站了起来,像是一个愤怒的胜利者似的。“那,”他吼道,
“正是我想要给你的。我之所以先试试那架机器,只是为了后来从其它方面来证实
它。而后来的测试表明,先生,机器是正确的。”
    他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不过已没有先前那般激动。“但我宁愿认为,到
目前为止,除了那科学实验而外,我几乎没有什么另外的依据。那家伙真的看不出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衣服很不整洁,正如我已说过的那样,但却比他那些地
位卑贱的阶级同类要好得多。而且,尽管他跑过田野,钻进树林子时衣服沾满了污
渍,然而这家伙看来还比较于净。当然,这或许意昧着,他只是刚越狱出来所以还
没有弄得很脏;但这更让我想到较为可敬的穷人急切地想要保持体面一样。我得承
认,他的举止和他们相当一致。他和他们一样沉默寡言,有自尊;而且看起来他和
他们有着深藏的大悲伤。他声称完全不懂得什么犯罪,完全不知道整个是怎么回事。
除了沉默和急躁而外,他没有其他的衷现。他只是极不耐烦地等着某种或许会将他
带出困境的理智的东西。他曾不止一次地问我,能否让他给那位曾在很久以前帮助
他打赢某个贸易官司的律师打个电话;而且无论怎么看起来,他都显得,并且指望
你认为他很清白的样子。真的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那机器刻度盘上
的指针显示出他脉搏在变化而外。
    “然后,先生,那机器便又继续实验了;而且机器是正确的。当我们走出密室
时,前厅里已经坐着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正等待着警察对他们的盘问。这时,我想,
他多少已经下定决心以某种坦白的方式澄清整个事情吧。他转过身来,低声地说道,
‘哦,我再也顶不住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有关我的一切——’
    “这时坐在长凳上的一个穷女人站了起来,大声地叫着,用手指着他。我一生
中还没有听过比那更凶恶而清晰的话了。她那精瘦的手指头像机关枪一样指着他,
数落着。尽管每个字都只是号叫,然而每个音节都和钟声一样清楚。
    “她嚷道:‘他们捉住了德鲁斯·大卫斯!’
    “在那些可怜的女人——大多数都是窃贼或者妓女——中,有二十张脸都转了
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德鲁斯·大卫斯,又是欢喜,又是憎恨。要是我从来没听到
她的话的话,我就应该从她脸上的惊讶神情知道这个自称为奥斯卡·莱恩的人听到
了他的真实名字。但是我还不至于如此无知,你听了以后或许会感到惊讶的。德鲁
斯·大卫斯是曾让警方大伤脑筋的最恐怖、最堕落的罪犯中的一个。可以肯定的是,
这在他对狱卒下手之前,他已不止一次杀过人。但是他从来都不是纯粹由于杀人而
受到惩罚,奇怪的是由于他总是以同样的方式杀人,就像那些他经常为之受到惩罚
的轻微的犯罪一样。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一个英俊的,看起来很有教养的禽兽,
正如他现在仍然是一样,他以前经常和酒吧女郎或者女店员出去玩,骗取她们的钱
财。但是他做得更为过分;她们经常被人发现用香烟或者巧克力给晕倒,而她们的
所有财产都已不见踪影。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姑娘被人发现死亡,但是人们的
揣测得不到有力的证实,而且,更为实际的是,凶手无从找到。我后来听说他在某
个地方又出现了,不过这次是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现在是借钱给人而不是向别人惜
了,但他仍然受到这些不幸女人的喜爱,而她们也仍然遭受到同样不幸的结果。好
了,那就是你认为的无辜的人,那就是他的所谓清白的记录。甚至从那以来,已有
四位囚犯和三个狱卒已确认了他的身份并证实了那些传闻。那你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呢,对我的可怜的小机器?那机器难道不也已说出了他的情况吗?还是你宁肯说,
那个女人和我确认了他的情况?”
    “至于说到你为他做了点什么,”布朗神父站起身来,懒洋洋地摇晃着身子,
说道,“你们挽救了他,使他免于受电椅之刑。我认为他们不可能凭那个古老而含
混的下毒的故事就杀死德鲁斯·大卫斯,至于那个杀死狱卒的囚犯,我想,很显然
你们还没有逮到他。不管怎么说,大卫斯先生是无罪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亚西尔问道,“他为什么是清白的?”
    “为什么?天哪!”个子矮小的神父少有地兴奋起来,“为什么?因为他犯了
其他各项罪!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什么作戚的。你们似乎认为所有的罪过都装在
一个袋子里。你们谈起话来,就好像星期一还是一个吝啬鬼,而星期二总是已经变
成挥霍者了。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关押着的这个人曾几周、几月骗取拮据的女人们那
可怜的一点点钱财。他至少用麻醉剂,最坏的用毒药作案;他后来成了那位地位最
低贱的放债者,而以同样的耐心和平静骗取穷人的钱。假设果真如此——让我们承
认,为了论证的需要,即他干了所有的这一切。如果真是那样,我会告诉你他没有
做的事情。他没有袭击那堵尖顶的域墙以及那荷枪实弹的狱卒。他没有用自己的手
在墙上写字,说,是他干的这一切。他没有停下来试图说明自己杀人的理由只是自
卫。”布朗神父静静地说道,“你说过那机器不会犯错误的,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
这样。但是另一个机器却是会犯错误的,那就是人这个机器。他没有解释说他和那
可怜的狱卒没有发生过争吵。他没有蘸着死者的血留下自己的名字。天哪!你难道
看不出来,这整个人的本质是不同的,有好有坏?唉,你看来和我一点相似之处都
没有。人们会说,你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缺点的。”
    惊讶的亚西尔已经张开了嘴巴,正准各抗议,这时,他的私人办公的房门咚咚
地响起来,有人在粗鲁地敲打着房门,亚西尔对此很气恼和不自在。
    门被推开了。片刻之前,格雷压德·亚西尔便已得出了结论;布朗神父很可能
疯了,然而片刻之后,他开始觉得他自己疯了。一个衣衫污秽的人冲了进来,他那
顶油腻的软毡帽斜盖在脑袋上,一只眼睛里涌起鄙薄的绿色阴影,两只眼睛虎视眈
眈。他脸上的其佘部分被胡乱缠结的胡须所遮盖,所以几乎看不清楚,那鼻子也几
乎被杂乱而多的胡须所掩没,而这一切都裹上了一块肮脏的红色围巾或手帕。亚西
尔先生引以为豪的是,他那个州的最为暴烈的怪人他大都见识过,但像他这种狒狒
长相的怪人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然而最为恼火的是他还从来没有看见有哪个像他
那样的人在他末开口以前就先对他说话了。
    “嘿,亚西尔老头儿,”围着红手帕的那人嚷道,“我累了,你不要再跟我捉
迷藏了。我可没有那么傻,轻而易举就被蒙骗的。把我的客人放了,我就不计较。
否则会有你好受的。要知道我可不是个庸人。”
    亚西尔惊讶地注视着这位咆哮的怪人,除了惊讶而外就没有其他什么感觉了。
他看着这位怪人,惊讶之至,似乎耳朵已失去了听觉。最后他用力敲了一下钟,钟
声恢弘。钟声还末消失,布朗神父的柔和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我有个建议,”他说,“但是这建议看来有点让人迷惑。我不认识这位绅士
……但是……但是我想我认识他。是啊,你认识他的……你知道他的……但你不了
解他……当然不了解。听起来有点自相矛盾的,我想。”
    “我想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亚西尔说道,瘫软在他那圆形办公椅上,伸展着
四肢。
    “行了,听着,”那位陌生人大声说道,捶着桌子。然后以一种更加神秘的语
气说道,因为他的语气相对比较柔和而且有理智,尽管仍然很响亮。“我会连累你
的,我想——”
    “你到底是谁?”亚西尔吼道,突然站了起来。
    “我想这位绅士就是托德,”神父说道。
    然后,他捡起那份激进的报纸。
    “恐怕你没有正确理解那些剪报的意思,”他说道,并单调地大声读了起来,
“……我们城里那些最为开心的胸饰珠宝的大人物们也缄默不谈,但有传闻说,他
们这次玩的将是模仿社会天平另一端——那些穷人们的简单的习惯和风俗。今晚在
鹅塘那里举行了一个大型的‘贫贱者之宴’,其中的一位宾客消失了。托德先生是
个好主人,就追到这儿来了,还没来得及卸下他的那些奇异装束。”
    “你是说谁?”
    “我是说那个你看见跑过田埂的穿着滑稽而寒酸的人。你最好还是再去问问他
吧。他会迫不及待地要回到他如此匆忙离开的宴会上去的。不曾想又遇到监狱发生
了谋杀案。”
    “你真的是说……”亚西尔问道。
    “是啊,瞧这儿,亚西尔先生,你认为那穿着破烂的人看到费尔肯洛伊的名字
时脉搏便异常跳动了起来,于是就假定了他就是杀害费尔肯洛伊勋爵的凶手。然而
事实是,他之所以看到那名字就心跳加速,乃是因为他自己就是费尔肯洛伊勋爵。”
    “那为什么他不那样说呢?”亚西尔睁大了眼睛,说道。
    “他感到一个贯族处于这样狼狈的困境又这样地惊慌是不体面的,”神父答道,
“于是他先没有急于告诉你他的名字,但是正当他准备告诉你时——”布朗神父低
下头,看了看他的长筒靴,“一个女人又给他取了另一个名字。”
    “但是你总不至于说,”格雷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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