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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葬
你怜惜的看我,喃喃着问,为什么你的嘴角总是微笑,而眉宇却总是哀愁。我淡淡笑说,因为我注定了要坚强的笑。
老人蹒跚着上楼,刚刚在楼下,似乎看到三楼的昏黄灯光中,有两个人影打的不可开交。她有些担心,怕是女儿和女婿又吵起来了?
想来就有些着急了,女儿已经怀了这近11个月的身孕,总是不见有生的迹象,女婿近日也总是在酗酒,没有了刚刚听到喜讯时对她的爱惜与呵护了……
想着,步履快了起来,厚厚的布鞋底踩在水泥的石阶上,沉闷的响声。
快到了,快到了……
吵架声愈演愈烈,老人的心愈跳愈快。
再拐个弯就到三楼了……老人的步伐加快了。
终于——
男子抬脚直直的踢了过来,准确无误的踹上女人的腹部。女人没有防备的踉跄,脚下一空,叫都来不及叫,滚下楼梯。
老人木木的看着,呆了一般的杵在原地。
男人看了一眼老人,迷醉的双眼欲言又止,却只是一甩衣袖走回了屋里。“嘭”的一声用力硬声声的带上门。
老人蹲下身,抱起在她脚边满是血污的脸,终于号啕大哭,闺女,我的闺女啊,你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
女人慢慢睁开眼,声音虚弱,妈……妈……孩子……我的孩子……她的眼角渗着无奈的泪。
邻居莲子听到动静探出身子,妈呀,怎么这么多血?兰姨,这是怎么了这是?
她莲子姐啊,救救宛然,救救我的孩子吧!
老人跪在地上,小心的护着女儿的头,不住的对着莲子磕头乞求。
大妈你可快起来,小妹可能是要生了吧,我去给你叫车,您快起来快起来!莲子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梯搀起老人,又朝着自家门口喊了起来,军,快去打电话叫车,宛然要生了!
听到丈夫忙不迭的应着,莲子又赶着跑上楼去砸新国的门,开门,你老婆要生了!开门啊!
没有人应声。
莲子气愤的狠狠踹门,门终于开了。
新国迷瞪着眼睛,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了?!你老婆快生了!你还在这睡!莲子有些忿忿不平,指着放在楼梯口的大铁桶,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家睡觉,让宛然挺着个大肚子去提这么一铁桶水,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你怎么忍心啊你?!看看人都摔成什么样了?!
新国不耐烦的看她,我家的事,不用外人操闲心。
你……莲子气的浑身发抖。
你什么你,我今儿还就把话说明了,她今天不是自己跌下去的,是我踹她下去的,怎么着吧?
莲子气的全身抽搐,建军冷冷的看了新国一眼,拉拉莲子的衣袖,车叫来了,就在下面,先把宛然送医院吧。
看着女儿被推进了产房,老人瘫倒在墙角,莲子连忙过去扶她坐到椅子上,大妈,您别急,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老人眼泪簌簌的掉,莲子啊,你说宛然这是造的哪门子孽,怎么就……
建军一拳砸向墙,手上渗着殷红的血。
他痛,他恨,他怨,他气!
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有把宛然让给新国,如果当时他没有顾及那么多,如果当时宛然看清楚了新国英俊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怎样心,如果当时妈妈不阻挡着,宛然……宛然怎么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莲子走过去轻轻拥住他的肩,军,别急,宛然会没事的。
他感激的看她,莲子……
宛然妹妹命苦啊,那么水葱似的一个人,那么温柔,那么贤良,怎么……
医生推开产房门走了出来,家属签字。
家属……哪来的家属啊……
老人看看空荡荡的走廊,眼泪不禁又倾泄而来。
我签!建军大步走上前去。
你签?你算什么?医生还没开口,新国便扶着一位老妇人慢悠悠的走来,口中阴阳怪气。
建军愤怒的看他,却无法发作。
妈,你坐这。新国必恭必敬的扶老妇人坐下,然后潇洒的在手术协议书上挥笔写下自己的大名。
老人巴巴的看着——这是拿宛然的命在签合同呀!这相当于拿女儿的命赌博呀!新国呀新国,你就这么随意的把宛然的生死交于一纸合同,连仔细看一眼都不看呀!
医生拿着合同,又匆匆的走会产房。
老妇人看了一眼瘫坐在椅子上的老人,语气冰冷,亲家啊,宛然没事吧?
死不了。老人恨恨的说着,倔强的抹着眼泪,可是却总是抹不干净,悲伤一阵一阵的袭来,她的女儿此刻就躺在手术台上生死为卜……如果真的出点什么事……她就跟她一起死!总也不能让宛然自己在黄泉路上孤苦伶仃的,在人间受欺负也就算了,是命不好,如果在阴间还要她的宛然再受半点欺负……呸呸呸!她这是想什么呢?宛然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儿,上天一定保佑着没事的!
产房里突然传中婴儿的哭声,哀怨着响亮。
怎能不哀怨?别人家的宝贝都是在家人的手心中捧着出世,而这婴儿,却是被亲父一脚踹了出来。
本来胡思乱想的人们突然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连新国都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所有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产室。
婆婆脸色冰冷的看着卧在床上的媳妇,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生了个女儿,还有脸在床上躺着?
婴儿在怀里撕心扯肺的哭着喊着,宛然心里痛着,这是怎么了,刚刚才喂过奶,怎么哭的这么凶?眼睛求助般的看向面色僵硬的婆婆,一向耳目聪明的婆婆怎么突然就老了?
妈……宛然偷偷的打量着婆婆的脸色,焦急的眼神,口中怯怯的说,孩子……
她眼睛冷冽,不情愿的扯开孩子的小包被,原来是该换尿布了。
新国啊,过来给你闺女换尿布!她扯着嗓子嘟囔。
宛然听着,心里一凉:你的闺女,你的闺女,没有她这个祖母的任何关系,谁让是个女儿身?如果是个男婴,就是大家的儿子,人民的儿子,祖母的眼睛会笑成价格不菲的祖母绿。
忙着呐!谁爱换谁换!他不耐烦的吼了回去,九筒。
哎~胡!炮胡!对家忙喊着,笑的眉开眼笑,看看新国越加发青的脸,连忙说着,新国,要不你先别打了,去给闺女换尿布吧。
他还是不耐烦的挥手,不用管这套!继续继续,再打一圈。
对家疑惑的看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告诉你们啊,他终于忍不住吐出了心声,没有压低声音的意思,音调却反而有些高了,刚听说生了个女孩啊,我的头皮就炸了,轰的一声啊!唉!
看你这说的什么话,女孩是爸爸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啊!女孩贴心,比男孩孝顺的!
他摆摆手,满脸鄙夷的神色。
两滴眼泪落进宛然的嘴里,苦苦的,涩涩的,一直落到了心坎里。她蠕动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
你轻而易举的两句话,让我明白了我的错,是我无法如你的心。难道因为这,你便可以尽数收回对我所有的爱,不留一丝痕迹?既然如此,何苦当初说会对我永远的疼爱与呵护?如果这诺言无法兑现,何苦要为这结束的爱情再造一个虚无的结晶?若你不再爱我,可不可以尝试着去爱她?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希望,今生,你就要陪妈妈一起吃苦了么?
婆婆随手拿过破旧的尿布,钱还要留着给自己养老送终,哪有什么钱去给这个碍眼的东西归置新尿片?
婆婆……宛然看着那发黄的旧布,欲言又趾,那……
她瞄了她一眼,怎了?不行自己换!
宛然嘴唇有些哆嗦,还是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宝宝的尿片吗?她情不自禁的摸着孩子细滑的小屁股,不知道这么嫩的皮儿,承受得了那粗糙吗?我可怜的孩子,因为妈妈,你从出生就不受疼爱,以后的你,会受怎样的委屈?以后的你,会不会坚强的让人心疼?
婆婆蛮横的从宛然怀里抱过孩子,粗鲁的侍弄着,宛然看着不由心疼,想想,终于还是转过头去。
不看,不看,我看不到,就不会心疼,脸上的泪水,骗不过自己,若无其事的擦去,心里不痛,真的不痛。无法欺人,就尝试着自欺。心里不痛,真的不痛……只是呼吸间,胸腔撕扯着如同野兽舐咬。
婆婆瞥了一眼背过脸去的媳妇,皱眉,突然眼睛亮了,低头看着翻滚着哭闹的孩子,不由得闹心。
如果这个死了……再怀孕……说不定是个男孩……
她的手悄悄伸向床头柜上的水杯,粗短的手指闪电般的在水杯中蘸蘸,连忙收回来放在孩子还未干燥的脐带口上,看水一丝丝的渗,干枯的嘴灿烂的笑,露着保养的很好的白森森的牙。
婴孩清透的眼睛,无辜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不由的发毛,这孩子的眼睛怎么这么的晶莹?长大了一定是个魅惑人的主,早死了早超生。下辈子投胎别投到我们家,死丫头片子!
尿片给你换好了,我这两天出趟门。
那……那我怎么吃饭?月子里不是不让下床的么?
自己看着办。
冷冰冰的一声话,冷冰冰的摔门声。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向门,抱起孩子,还好,还好妈妈有你,如果没有了你,妈妈可怎么活。
慢慢的入夜,宛然摇晃着怀里的宝贝哼唱着,宝宝乖,宝宝睡,宝宝睡了盖花被……看着孩子长长的浓密睫毛安静的盖着眼睛,不禁微笑,可爱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命。
轻轻的把孩子放到床上,宝宝没有挣扎没有动。
她轻柔的撩着孩子的发,她的宝贝,从一出生,头发就浓密的紧,长长,又黑又亮,发稍微微的打着几个松松的卷,像是戴着凤冠下凡的小仙女……宛然越看越喜欢,情不自禁的把脸贴上了宝宝的额头。
天!她怎么这么烫?
她着急的抱起宝宝,小脸红仆仆的,嘴唇却有些须的发青,她怎么刚刚就没注意到呢?眼泪不自觉的掉,宝宝,宝宝,我的宝贝我的希望,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心里焦急的痛着,再也顾及不上坐着月子不让下床的风俗,哆嗦着腿跑向外屋。她的丈夫在哪?在喝酒还是在赌钱?
刚过端午没几天,即便是晚上也透着一股闷闷的热意。她却穿婆婆给她的厚实的棉袄包的紧紧的,婆婆说,这是风俗。
汗水和着泪水一起在雨里奔跑,仓皇的声音在夜空呼唤着,新国,新国……你在哪啊……孩子病了,孩子病了!
她的声音从呼唤转到嘶喊又转到呜咽,新国,你在哪……
你是我唯一的依靠啊,你说无论何时都会陪着我一直到老,你说永远不会让我有流泪的一天,可是现在,在我最需要你,在我们的孩子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过去的一切,烟消云散了么?
她腿一软,跪倒在地,怀里的孩子安静的仿佛没有了呼吸。
心突然揪住般的疼,宝贝,妈妈的宝贝,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保护不了你……
为什么要到婆婆家来坐个劳什子月子呢?如果在妈妈家,还有妈可以照顾着,如果在自己家,还有邻居,还有莲子,还有……还有建军……可是在这,她谁都不认识,谁会帮她这样一个陌生人?
孩子抽搐了几下,原本红彤彤的小脸在月光下有些发紫。
新国啊!!
她突然一声哭喊,仿佛用尽了所有的气力。
新国正在邻居家打牌打的起兴,突然被远空传来的哭喊声惊了一身的汗,手里不由打出了牌,口中说道,两万。
哎哎哎,炮胡!哈哈,今天晚上你可又放炮了!牌友笑的满脸是花,尽显赌徒风采。
莫哥,刚刚好象嫂子在街上喊你呢!
他皱起眉头,臭娘们真他妈扫兴!
打开门,宛然瘦弱的身形就在不远的街。
他不耐烦的吼了一声,鬼嚎什么?运道都被你嚎没了!该上哪死上哪死去!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新国……宛然无神的眼睛突然放出光彩,新国,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语无伦次。
他的心里蓦地一紧,情不自禁的问道,孩子怎么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匆忙杂乱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担架,雪白的被单,鲜红的血。穿着白大褂面无表情的救死扶伤者,宛然仓皇失措的眼睛,怀里紧紧拥抱着的稀世珍宝,新国在一旁拿着各种的挂号单交费单,惟独没有诊断单。
哎,你怎么还在这坐着?一个看上去满脸是褶的老护士问,顺手拿过新国手里的单据,哎呀,你挂号挂错了,你给孩子看病吧?给孩子看病得挂儿科啊!去去去,再去挂个儿科!
新国赶紧站起身又去排队了。长长的队伍,中国人无论到哪都是团结庞大的队伍,看这长龙便明了。
宛然眼泪不停的在眼睛里打转,照这么个交费挂号法,孩子……孩子可怎么撑的住?
老护士瞥了一眼宛然,我说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个天穿这么厚?
我……她舔舔干燥的嘴唇,看看怀里的孩子,姨,我孩子才刚出生5天,我还没坐完月子,我婆婆说,坐月子要穿棉袄的,要不对身体不好……
哎呀,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封建?脱了脱了,也不怕中暑!
宛然手忙脚乱的解着扣子,又怕摔着怀里的孩子,总算是别扭着把棉袄脱了下来。
观世音菩萨在云端看着。唉,这是要造孽啊!
怎么啦菩萨?您叹气做什么?身边的妖妖看菩萨皱着眉头,满是怜悯的神色,不解的问道。
妖妖你看,孩子定是活不成了,连这大人也……端午之日,这么热的天,她身着厚袄生出一身热汗,又于夜里抱着孩子奔跑,深受夜风,现在又突然脱下棉衣,这一热一风一凉……唉!造孽啊造孽!
那孩子……活不了了么?妖妖定定的看着宛然怀里紧拥着的孩子,多漂亮的孩子呀,皮肤好象透明的一样……如果她死了,她妈妈要多伤心啊!
新国终于挂完号,拉着宛然在楼梯间跑着,快快快,三楼儿科!
医生冷冷的看了看宛然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摇头,没得救了。
新国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宛然眼前一黑,耳边轰鸣。半晌反映过来,抖动着嘴唇,医……医生……您再看看,您再看看!您得救她呀!您是医生啊!您有办法的!您一定能救的了的!她是我的心肝肉啊!没了她……没了她我怎么活呀!
医生,您……您再给看看啊医生……新国的眼睛也泛起了泪光,他情不自禁的看向宛然怀里的孩子,心里隐约的痛,孩子,爸爸对不起你,为什么爸爸没有疼你,为什么爸爸没有爱你,孩子,我的孩子……
你们不信我还是怎么着?医生冷言冷语,推攮着新国和宛然,出去出去,叫下一个进……
“来”字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在宛然彻底的昏迷前一刻,新国的拳头挥上了医生的下巴。
医生的眼镜摔到地上,碎了一地。如此脆弱的物什,一瞬间的毁灭,复不存在,除了它,还有生命,还有,失去了心肝的母亲。
宛然神情木然的看着怀里沉睡一样的孩子,突然咧开嘴笑了,她把孩子的小脸放到妈妈的面前,妈,您看,她多乖啊,老天可怜我,给我这么一个乖孩子,您看她睡的……
宛然……孩子……孩子去了,你就……兰姨抹着眼泪。
没,她只是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