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很快就上钩了。
“画眉村的马师傅?”他立即将手中的活儿放下了,眼睛里露出几分欣喜的光芒,“我外婆跟马师傅有交情?”
妈妈摆手道:“谈不上什么交情啦,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那你怎么认出我来了?”他显然有些失望,搓了搓手,拿起一个刨子在棺材上推了起来,纸条一样的木屑便从刨子的中间卷了起来。
“哦。我听月婆婆说她有个喜欢在别人家做棺材的木匠外孙。这户人家又没有做木匠的男人,所以我就猜到你啰。”妈妈的反应比较快。栗刚才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于是,妈妈和他很自然地就聊起了风水的事情来。妈妈说了几个某村的某人因为风水问题给家里带来麻烦的故事,栗刚才就着这些事情发表了一些自己对于风水的看法。
“搞不好你上辈子就是个风水先生呢。”妈妈不紧不慢道。
栗刚才忽然脸色一变,手里的刨子差点儿掉落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妈妈说那句话是别有用心,但是也只是试探试探他罢了。眼见栗刚才神色突变,妈妈心里也是一惊。不过妈妈很快稳住了情绪,打趣道:“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胡乱猜的。看看,还把你吓成这样!”
“我……”栗刚才刚刚说出一个字,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妈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听你外婆说,你现在还没有结婚,也没有谈对象?”妈妈继续问道。
栗刚才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唉……我外婆碰到我一次,就要在我耳边念叨一次。”
“也是啊。老人家嘛,都希望早点儿看到儿孙的大事完成。”妈妈笑道,“冒昧地问一下,你为什么不谈对象呢?”
“我……”栗刚才的话又断节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暂时就是不想这些事。”
奇怪的是,自从妈妈问过这两个问题之后,栗刚才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跟之前判若两人。妈妈再跟他聊其他的事情,他也变得爱答不理的。
妈妈见他如此,只好就此作罢。
回来的路上,带妈妈去认识栗刚才的村人对妈妈悄悄说道,你不要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你这么一问,他自然就不肯跟你多说话了。
妈妈迷惑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村人说,那个男的会养情爱蛊。相传当绿色的大蝗虫与蚯蚓交媾时,把它们一起捕捉起来,然后放在瓦屋上暴晒七天七夜,朝饮露,日浴华,饱吸日月精华。七天之中,必须是连日晴天,不能遇雨,也不能闻雷鸣,如遇上述情况药则失效。七天七夜后把虫收回家中,碾成粉末,就成了“情爱蛊”。所以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孩子,他便能将人家弄到自己的床上来。
37。
“他对喜欢的女孩子放粘粘药?”妈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妈说的“粘粘药”就是情爱蛊。这里的“粘”字并不是普通话里的“nián”,也不是“zhān”,而是方言中的“niā”,普通话里,没有这个读音。意思就是黏黏糊糊粘在一起无法分开。顾名思义,我们就很容易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用的了。
其实,我在小时候就经常听村里的老人讲到这种叫“粘粘药”的东西。听说那种药只有妇女能使用,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粘粘药”放进饭里、菜里,或者水里,然后让任何一个男人喝下去,那个男人就会对放药的女人一辈子死心塌地赴汤蹈火。
村里的老人还说,这“粘粘药”还有一个神秘的地方,就是可以由放药的女人控制药物,规定男人出行的范围。如果下的是五里路的药,那么被下药的男人只能在方圆五里之内活动。出了五里,就会遇到生命危险。
有的下药的女人没有这么毒辣,只让出了五里的男人特别想念自己,整个脑袋里不断浮现女人的形象,马上飞奔往回赶,直到见到这个女人才罢。
这药的神奇,将爱情中弱势一方的女性地位提高到神的程度,不免让人想起现代人关于丈夫的说法: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一丈以外就管不住了。一丈之外,大约也就是房子外面,男人出了房间,就不是自己的男人了。现代都市女性,如果有“粘粘药”助阵,别墅里会减少多少二奶三奶?
想归想,现实的生活中又有多少女子在被心爱的人伤害后,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谁会想到要下“粘粘药”呢?再说,又有几个女人真会下“粘粘药”呢?
如果让我有选择学“粘粘药”的机会,我也不会去学。两个人相互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厮守一生鸳鸯不离;等热度过去,谁料到不会反目为仇成生死冤家?如果在喜欢的时候有一方下了“粘粘药”,只顾得了当时的如愿,一旦自己不喜欢原来那个人了,而那个人死死纠缠岂不是自找麻烦?
显然,我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首先,我一直以为这种药只有女的能用,但是栗刚才是个男的,说明粘粘药不只是妇女可以使用。其次,我一直以为用了粘粘药后,被下药的一方便会死死黏住下蛊的人,但是栗刚才身边没有死缠烂打的女人,说明粘粘药并没有“副作用”。即使有的话,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厉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假使栗刚才真如村人说的那样会放蛊的话,那么他的放蛊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不然,被下蛊的人或者被下蛊的人的亲戚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所以当听见村人说栗刚才会放情爱蛊的时候,妈妈大吃了一惊。
村人说,栗刚才之所以不结婚,就是怕媳妇知道了他的秘密,然后阻止他,揭露他。
村人还说,一个人要判断他是不是中了蛊,其实很简单。让测试的人在嘴角内放一块熟的鸡蛋白,如果鸡蛋白变成黑色,则是中了蛊毒所致,必须采取治疗措施;如果没有变色,则说明没有中蛊。或者让测试的人口含几粒生黄豆,数分钟后,如果口中豆涨皮脱,则表明中了蛊毒;如果豆不涨皮不脱,则表明没有中蛊。
村人说得煞有其事,妈妈自然不敢轻易质疑,当然也不会完全相信。不过村人说的理由倒是有几分像模像样。
村人又举例说,某某村的某某的女人跟他有过那个关系,某某镇的谁谁谁至今还是他晚上借宿的去处,某某中学的女老师就是因为他才发疯死掉的。由于那些女的都是“心甘情愿”,而旁人拿不出证据抓不住把柄,只能或者羡慕或者愤怒地看着。
妈妈不相信,笑道,只怕你这些事情也是听别人说来的吧?
村人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随便说人家的不好呢?他栗刚才又没有得罪过我,我何必挖空了心思去诬陷他?我们村里曾经也出现过一个蛊婆,跟栗刚才的情形一样。
这里的人把会放蛊的女人叫做“蛊婆”,更恶毒的称呼是“草婆鬼”。
村人说,他们村的草婆鬼缠死了三个男人,这还不说,她还缠别的男人,害得他们村很多户人家两口子不和。草婆鬼的第一个男人很老实,是烧炭的,一年冬天里被压死在炭窑里;第二个男人也老实,做小本生意,一次出货被大卡车撞着,治不好,又没有钱住院,就在家里拖死了;第三个男人是个屠夫,天不怕地不怕,身体胖得流油,过了七八年,草婆鬼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但不知怎么有一天突然上吐下泻,也死了。那个草婆鬼拖着两个孩子守了十多年的寡。
村人说,你别以为她过得不容易,就像现在你别以为栗刚才为结婚的事操破了心一样。那个草婆鬼像是能勾住男人的心魄一样,很多男人主动去帮她种地耕田,甚至把田里的稻谷收到堂屋里摆着。她要修葺房子,要割猪草,要挑水,喊都不用喊一声,男人就来了。别人请人帮忙要送钱送礼,再少也得送包烟吧,她什么都不要送,男人自己会来,并且刚刚好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来。
那么后来呢?妈妈问道。
村人回答道,后来呀,后来村里的妇女联合起来要斗草婆鬼,把她绑起来放在晒谷坪里晒太阳,晒了三天三夜。
那样不会把人给晒死吗?晒不死也要渴死的呀!妈妈惊讶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叫做“晒草婆鬼”。对付会放蛊的人,就只有这种办法可以把她身上的蛊虫晒死。村人不以为然道。
38。
妈妈对太阳能不能晒死蛊虫倒是不感兴趣,她直接问村人道,那么那个草婆鬼被晒死没有?她还能勾引别的男人吗?
村人摇头道,按道理来说,把蛊婆的蛊虫晒死了,那么蛊婆也会死。但是她却没有被晒死,不过身上蜕了一层皮,像蛇一样。虽然她没有被晒死,但是她再也没有脸面待在村子里了。自从那次之后,她便带上她的孩子悄悄地离开了这里,后来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我真不是骗你,晒草婆鬼的时候我就站在晒谷坪里看着。
村人神情颇为得意,仿佛他也是为村里立功的一分子。然后他又道,那个栗刚才也应该被人绑起来,然后在六月天里让他晒上三天三夜。这样的话,他就会老老实实找个安稳的媳妇结婚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女孩子要被他糟蹋。
妈妈还是不相信,试探着问那个村人道,我听说会放蛊的人一般眼角发红,脸上生着异样的毛,或者额部格外有光。蛊发时,便感觉遍身不舒畅,必找到对象将蛊放出去才行。对象很可能是他的仇人,但是如果机缘不巧,也会找到其他的大人和小孩,甚至是自己的亲人。放蛊的时候他的理智完全失掉,如果不想法放出,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养蛊的人一生中最低限度也要放蛊一次。对不对?
村人点头道,你说得对。
妈妈立即反驳他道,可是你看看,栗刚才的眼角没有发红,也没有其他异常的症状,你怎么能说他是会放蛊的人呢?
村人摆摆手,叹息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拿草婆鬼来说,根据她们长相的丑或者美,可以划为两种类型:一类是“丑蛊婆”,另一类是“乖蛊婆”。
妈妈又是一惊,问道,哦?还有这种分类?
村人得意扬扬道,当然了,丑蛊婆在身体发肤等外表上或多或少地存在着某些缺陷,或者在性格脾气上与一般人不太相同。丑蛊婆往往表现为:如果有眼疾,那么眼睛常年发红,像发了狂的牛一样。眼角糜烂,眼屎迷糊;或者有腿疾,走路时双脚内拐而且一高一低;或者有鼻疾,鼻子比一般人小两三倍,或者鼻子歪得厉害,塌得严重。再说脾气吧,丑蛊婆的脾气一般都很不好,性格往往很孤僻,与左邻右舍关系不和睦。
那么乖蛊婆是不是刚好跟丑蛊婆相反?妈妈问道。
村人回答道,你猜得对。与丑蛊婆相反,乖蛊婆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个个如花似玉,用我们平常人说的话就是“白白蒙蒙,桃花脸色”。我前面说的那个草婆鬼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她年龄已经有了三十大几,但是身材高挑,不胖不瘦,头发浓密。脸是瓜子脸,腰是水蛇腰,足是金莲足,正是应了“白白蒙蒙,桃花脸色”的说法。
村人这么一说,妈妈立即想起栗刚才那双桃花眼来。他的模样刚好与村人说的“乖蛊婆”有几分暗合。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栗刚才是个女的,那么应该划为“乖蛊婆”一类咯,所以他就没有发红的眼睛?妈妈问道。
村人连连点头。(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妈妈更加迷惑了,那个姚小娟梦到的男人明明是个看风水的先生,到了现实中这个男人怎么变成了一个会放情爱蛊的蛊师?难道说,姚小娟在梦里也是被他下了情爱蛊的对象之一?可是,放蛊怎么会放到别人的梦里去≮更多好书请访问。。≯呢?
村人见妈妈皱起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以为妈妈是在仔细考虑有关蛊方面的问题。于是,他又颇为热心地给妈妈讲解关于蛊的其他方面的事情。
可是妈妈此时无心再听他讲其他事情了。妈妈向村人道了谢,匆匆往画眉村赶。
到了画眉村,妈妈急忙将自己遇到的事情给爷爷说了一遍。那时候,舅舅刚好打工回来,他坐在一旁听了妈妈和爷爷的交谈,打趣爷爷道:“好了,这下是厉害的方士碰到了厉害的蛊师,看看谁更厉害!”
妈妈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方术跟蛊术根本就是两码事,没有任何可比性。再说了,爹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人家的事由人家自己去解决吧。
爷爷道,这你就说得不对了。方术和蛊术都是我们中华大地的神秘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讲究阴阳和五行等共同遵守的规律。比如说,端午节是方术之士画符、造符水的吉日,画符造符多在这一天举行。而养蛊的人也往往在五月初五这天收集蛊虫。每年有四天不可乱画符,如若在这四天画符,不但不灵验,而且还有害。这四天是农历的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十二月初二。养蛊也是这样。画符最好选择子时或亥时,据说此时是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灵气最重,其次午、卯、酉时亦可。养蛊人放蛊的时候也讲究这个时辰。
未等舅舅和妈妈提出任何疑问,爷爷又继续道,方术之士在画符之前,还要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祇,将要祷告主事表达出来。祝告完毕,取出纸墨或朱砂,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中间不可有任何间断停顿。画符毕,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以全身之精力贯注于笔头,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敕时手指用力,表现出一种神力已依附到符上的威严感,最后将已画好的符纸,提起绕过炉烟三次,如此这般,画符仪式才算完毕。
而养蛊人在养蛊以前也有类似的仪式。他要把正厅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要洗过澡,诚心诚意在祖宗神位前焚香点烛,对天地鬼神默默地祷告。然后在正厅的中央,挖一个大坑,埋藏一个大缸下去,缸要选择口小腹大的,才便于加盖。而且口越小,越看不见缸中的情形,人们越容易对缸中的东西发生恐怖,因恐怖而发生敬畏。
39。
爷爷还说,缸的口须理得和土一样平。等到夏历五月五日,也就是方士画符的吉日,到田野里任意捉十二种爬虫回来,放在缸中,然后把盖子盖住。
这些爬虫,通常是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绿毛虫、螳螂……总之会飞的生物一律不要,四脚会跑的生物也不要,只要一些有毒的爬虫。这十二种爬虫放入缸内以后,于每夜入睡以后祷告一次,每日人未起床以前祷告一次。连续祷告一年,不可一日间断。而且养蛊和祷告的时候,绝不可让外人知道。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自己养的蛊就会失效,甚至自己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这就正如爷爷捉鬼的时候会受到一定的反噬作用一样。即使自己躲过劫难,成蛊以后,蛊虫也会加害主人。
一年之中那些爬虫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这个爬虫吃了其他十一只以后,自己也就改变了形态和颜色。根据传说,蛊虫的种类很多,但最主要的有两种:一种叫做“龙蛊”,形态与龙相似,大约是毒蛇、蜈蚣等长爬虫所变成的。一种叫做“麒麟蛊”,形态与麒麟相似,大约是青蛙、蜥蜴等短体爬虫所变成的。一年之后蛊已养成,主人便把这个缸挖出来,另外放在一个不通空气、不透光线的秘密的屋子里去藏着。
据说蛊喜欢吃的东西是猪油、炒鸡蛋、米饭之类,饲养三四年后,蛊约有一丈多长,主人便择一个吉利的日子打开缸盖,让蛊自己飞出去。蛊离家以后,有时可以变成一团火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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