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只听得一声声凄厉的叫声。草丛中传来浓浓的血腥味,和着雾气,钻入剩下来的三个人的鼻。
这个时候,林中却再次安静下来。
容名宗连忙蹲下身子,捡起黑衣人掉落的大刀,将一把交到苏玉清手上。皇甫律则是用剑插在土里,倚着他受重伤的身子。他俊脸上冒着冷汗,薄唇紧抿,似是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苏玉清看着他难受的模样,想起那一夜他碰她前的那副痛苦神情,心头顿时明白了几分。这个男人是毒发了,因为今日是月末。她的脸亦冒着冷汗,不明白为何他每次发病,她都会撞上他?
转过嗪首,顾不得想那么多,她握着沉重的大刀,警觉得盯着四周。
四周一片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而这种窒息的寂静,让她全身发冷。冥冥中似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将他们当作猎物狠狠的盯着。而他们,却看不到那双眼的所在。
皇甫律忍着体内的剧烈骚动,全身冒着冷汗,再加上背上的刀伤,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他也没料到会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去尼姑庵的事,除了知会过慕风,没有任何人知晓。虽然三日前他派程峻回了京都,但程峻是个谨慎之人,也绝不会泄露他的行踪。除非,有人在暗中监视着他。
而这个人,除了那个人,他不做第二人想。他看向旁边的女子,咬牙切齿起来。
派人四处去查寻她的行踪,却不曾想在这里遇到她。如果不是那群黑衣人苦苦相逼,如果不是他毒发被迫躲进这个诡异树林,那么他可能又要跟这个女人多玩几个月的“猫捉老鼠”了。这对父女,可真是存心不让他好过啊。
体内又是一阵剧烈的骚动,噬心的痛楚快速蔓延着。他倚着剑身的高大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剑眉亦是深深拢起。紧抿着泛白的薄唇,他如鹰利眸仍是警惕着四周的动静。
太过安静,并不是好兆头。
果然,草丛一阵沙沙作响,又是数条树藤朝他们游窜,直直向他们伸出藤头。
皇甫律连忙抽出利剑砍断,树藤散发一阵恶臭,稍后又是接二连三涌来的如灵蛇般的树藤。旁边,苏玉清和容名宗亦是同样的情况,被树藤苦苦缠绕,逃开不得。还伴随着小玉儿的哭叫声。
苏玉清拼命砍断围绕容名宗和小玉儿的藤条,急声道:“表哥,如果这次能逃得出去,请帮玉清带小玉儿出去,好好照顾她长大好吗?”这次这些藤条并没有似上次那般凌厉致命,但并不表示“他”会放过他们。
既然她苏玉清注定要命丧于此,那她在死前定要先让表哥和小玉儿活着。刚才皇甫律和那群黑衣人进得这个树林,说明这里离出口并不远了。
“表妹,我一定会带你和小玉儿安全走出这个树林。”容名宗亦是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拿刀尽力砍断围绕苏玉清身边的树藤。
好一对恩爱的表哥表妹!皇甫律冷冷听着,讥道:“好你个焦玉卿,居然把你跟这个男人的孽种塞在我身上,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啊!”
苏玉清俏脸上涌上难受,原来这个男人对这个身子的前主人的偏见如此之深啊。来不及反驳他,更多的藤条涌上来,她猛然一掌将抱着婴孩的容名宗推向出口处,使尽全力挥刀砍断汹涌的藤条。
下一刻,她的身子被树藤卷了去,被急速拖往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草丛。闭起眼,她绝望的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的身子却猛然停住,死亡并没有如期来临。睁开眼,她看到皇甫律喘着气站在她面前,而他的剑,砍断了缠绕她身子的藤。
他冷道:“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去!”那看她的眸,闪着浓烈的恨。
苏玉清心头一惊,这个男人的眸,再次深深刺痛了她!
容不得两人说更多的话,无数条树藤再次涌上来缠上两人的腰,就往草丛里拖去。
两人挥舞着手上的刀和剑,却仍是止不住汹涌的藤条拖住自己的身子。
末了,两人被拖至一棵参天古树前,停住,藤条立即散了去。
一阵强烈的吸附力,皇甫律和苏玉清下一刻便被吸入一个幽深的黑洞。
[正文:020 逃出诡秘之地]
那是一条很深很长的甬道,潮湿松软,素衣女子和深衣男子从树洞口一路滚落,然后眼前呈现一片别有洞天。有别于树林的潮湿阴冷,这里光线十分明媚,洞壁上布满藤条,洞的深处隐隐传来河水的澎湃声,而一片柔和的月光正从那里投射进来。
苏玉清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恶心,因为长时间的未进食,再加上刚才剧烈的翻滚,她只觉肚内的酸水都要被吐了出来。扶着洞壁勉强起身,又是一阵踉跄。她看向旁边的男人,发现他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
“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问着,伸出手轻试他的鼻息。
呼,幸亏还有气息,估计是刚才的一番折腾让他昏了过去。她看着他,发现他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已呈现隐隐青色,薄唇也被他咬出血迹。
这个男人,还在忍着巨大的折磨吧?他身上的锦袍已破烂不堪,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只见一片鲜红从他背后缓缓流向地面,似没有止住之势。她慌了,连忙翻过他的身子,看到一片触目惊心,而那片鲜红正从刀伤处汩汩而出。
再不给他止血,这个男人估计要失血过多而丧命于此了。于是她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痛,起身去洞里寻了止血的草药,放在口里嚼烂,敷在他背上的伤口。然后再撕下自己儒裙的一角,轻轻给他缠上。
等给他止住血,清除掉他身下的碎石,安置好他,她已经累的虚脱起来。倒在地上,她的眸实在撑不住,一阵眩晕,她猛然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是睡了多久,当她再睁开眼,她的身边已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只留下地面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撑起身子,忍住肚内的不适,心头开始有些抱怨这个男人的无情。怎么说,她刚才也救过他的命不是吗?他怎么能就这么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这里幽深恐怖,会不会是她的另一个丧命冢?她猛然想起他深邃的眼来,而那片幽深里只有对她满满的痛恨。
噢,也是,她怎么能奢求他会救她呢!他杀了她都不嫌痛快呢,怎么会想到救她!
苦笑一声,她从地上爬起身来,撑着身子往声响处而去。那里有月光,说不定是出口呢。
她蹒跚着摸索过去,拨开细藤条,迎面一阵响亮的击荡声,入眼一片滚滚急流,深不见底,也望不到对岸。一个高大落寞的身影静静立在河岸,在澎湃声中孤独绝世起来,而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灰色包袱。
苏玉清的心,突然狠狠疼了一下。
那种痛来得太急速,太突然,连她自己都来不及捕捉,就被男人冰冷的声音抹了去。
“素月死了,这下你该高兴了,焦玉卿。”那语,很平静,却有着浓浓的伤痛和压抑的怒火。
苏玉清的心复杂起来,她能体谅他失去心爱女子的痛苦,但不能代替另一个女子承受她所犯下的罪啊。而这个男人的恨意,会深深刺痛她。她苏玉清是无辜的,不是吗?
她澄澈的眸静静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柔声道:“请你节哀,好吗?”
皇甫律猛然转过身来,对身后的女子厉声道:“节哀?你知道失去至爱的痛苦吗?”他朝她步步紧逼过来,深邃的眸愈加犀利,“好一句节哀,好你个焦玉清,当初为何一定要插足本王的生活,为什么要逼走素月?”他一把抓住女子的衣襟,怒道:“素月死了,本王也不会让你好过!你给本王听好了,你现在的命是素月的,我会代替素月从你身上讨回对她的亏欠!”
苏玉清看着他额上暴露的青筋,和狠厉的鹰眸,只觉心口难以呼吸起来。她喘着气,急声道:“我不是焦玉卿,不是那个害死你妻子的女子,皇甫律,你要相信我。我是玉峰山上的苏玉清,我……”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男人冷笑起来,手上的劲道愈加大起来,“回玉峰山?不是跟你的老相好私奔吗?那个孩子不是你跟那个男人生的孽种?焦玉卿,我告诉你,这辈子休想让本王放过你!跟你的老相好私奔,休想!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男人的眼一点一滴靠近女子,浓重的气息喷泄在她脸上,冷了女子一身。
苏玉清无助的看着他的阴冷,一滴清泪滚落,她静静看着他的眼,悲道:“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是苏玉清?为什么要将我逼上绝路?”
皇甫律看着她盈满无助泪水的水眸,心头一嘁,猛然狠狠将她摔向地面,似是烫伤了他的手。他不看地上一脸悲伤的女子,冷冷道:“收回你假惺惺的泪水,焦玉卿,等着向素月赎罪吧!”
“哈哈,好一对痴男怨女!没想到我不过出去散了下步,我的那些宝贝就给我送来两个伴。不过也不错,总算有人愿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一阵木轮滚动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妇人坐着木轮椅辘轳而来。苏玉清看着她的面容,心头一跳。
那张脸,实在是很吓人!一头蓬乱的白发,脸上的肌肉漆黑萎缩,双眼暴突,鼻口严重歪斜,俨然一副恶鬼模样。连皇甫律看了,也不禁震惊片刻。
两人的表情自是没有逃过老妇人的双眼,她望一眼伟岸的男人,再看看躺在地上的素衣女子,尖声大笑起来:“好个世间的痴男怨女,到了我玉面罗刹的地盘,还敢纠缠不清,可别碍了我的眼。”
皇甫律一惊,玉面罗刹?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红衣圣的前圣主白叶玄?传闻二十年前红衣圣曾在江湖风靡一时,非正非邪,势力壮大,却与朝廷江湖两不相干,是个独立的组织。八年前,玉面罗刹白叶玄莫名失踪,红衣圣也随之销声匿迹,再不见其踪迹。其中的纠结,他自是不知。只是近段时间发生的几起悬奇命案,让人不由得想起这个神秘的组织来。
他锁紧眉头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老人,很难把她与二十年前貌美如花的白叶玄联系起来。但他仍是抱拳对老妇人恭敬道:“晚辈皇甫律因被人追杀,误闯圣主的圣地,请白圣主见谅。”
“不要叫我圣主!”老妇人怒吼,双眼更是暴突,面容愈加惨不忍睹起来。
皇甫律看着白叶玄暴怒的脸,心头霎时明白了几分。白叶玄的离奇失踪,定是有些蹊跷,或许非她本意,也或许是场阴谋。但这是江湖恩怨,他不便插手。
于是他仍是恭敬道:“还请前辈指点走出密林的路,晚辈赶着回府。”
白叶玄紧紧盯着他的俊脸,却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你是不是中了情花毒?每个月月末毒发一次,毒若不解,便会功力大减,体虚难耐?”
皇甫律心头一惊,他身上的毒居然让这个老妇人看出来了,白叶玄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他转向身边的素衣女子,然后狠狠地道:“这个问题可就要问她了!”
苏玉清则是一阵胆战心惊,本来他们的交谈的内容就让她一头雾水了,现在这个男人又把话头指向她,她真是要被这个男人给折腾死了。从她将灵魂附在这个侧王妃的身上起,她只知道她的身子是解药,至于是怎样使的毒,是一段怎样的恩怨,她真的不知晓啊。
老妇人的凌厉的眼神也看了过来,她沙哑着嗓子问苏玉清:“你和仇雪伶是什么关系?”
苏玉清的额头滴落一滴冷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么逼问她,为什么他们都不肯放过她,为什么她借用的身子这般复杂?
皇甫律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而轮椅上的那个老妇人,也是用一种狠毒的眼神盯着她!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闭上眼,轻道:“我不知道仇雪伶是谁?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要杀要剐,随他们,反正她苏玉清死了一次又一次,也不差这一回。
“那你为何会使这情花毒?”老妇人并没有如期将魔爪伸向她的咽喉,而是紧接着问了下一句。
苏玉清睁开眼来,望向紧紧盯着她的男人,望进他深邃的利眸,淡淡地道:“我忘了,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男人暴怒起来,他快速移步至苏玉清面前,用指狠狠扣住她的咽喉,厉声道:“该死的女人,你居然给本王说忘了!”
苏玉清任他扣住自己的喉咙,静静看着他,眼里布满清泪,平静地重述一遍:“我的确忘了!”她从来不曾知晓过,又如何有记得忘记之说。既然他不肯相信她是另一个灵魂,那她就让这个身子忘记所有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皇甫律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和淡漠,无力放下扣在她咽喉上的指,该死的女人,为什么总是露出那么无辜的眼神,似是他欺负了她!他心头暴怒着,却静静忍住了掐死这个女人的冲动。既然她要把一切忘了,那他就慢慢让她记起她所做的一切来!
@奇@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他望向轮椅上的老妇人,抱着希冀开口了:“既然前辈知道这是情花毒,那可知这情花毒是否有解药?”
@书@老妇人不看男子,却是将轮椅行进至河水,静静看着汹涌澎湃的河面,神情深远莫测起来。良久,她淡淡道:“没有解药,中这情花毒者,注定要跟那个制毒的女子纠缠不清。”
这一句,让皇甫律和苏玉清皆是心头一冷。
两人互望着对方,眼中复杂万分。
不等两人开口,白叶玄转过身子来,问着皇甫律:“皇甫云风是你什么人?”
“是晚辈的皇爷爷。”
“那你愿意陪我这个孤独的老婆子吗?”这句话却是问着旁边的苏玉清。
苏玉清看着老人,看着她认真凌厉的眸,坚定地道:“我愿意陪着前辈,但不是在这里。如果前辈愿意,晚辈可以带前辈去玉峰山,那里有很明媚的阳光,很干净的空气,和……”
“不必说下去了!”老妇人打断她的话头,淡然的眼望向皆是一惊的一男一女,口吻缓和下来:“我知道你们都不愿留在这里,既然是这样,那么让我……”
说着,她伸出手腕,猛然运出一股内力,即刻便有数根藤条涌上来,卷住措手不及的一男一女。她继续道:“那么让我送你们一程。”
下一刻,藤条拖住两人的身子往洞外而去,一阵天翻地转,一路湿滑……
当两人再睁开眼,他们已躺在平坦的官道上,而皇甫律的骏马仍在道旁悠闲吃着草,而那片诡异的树林在破晓的晨光中愈加清晰,而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个虚幻的梦。
皇甫律顾不得背上的伤口,深深看一眼那片诡异的密林,然后将虚弱之极的苏玉清放在胸前,夹紧马背便往京都方向匆匆而去。
[正文:021 忍无可忍]
一天一夜的昏睡,苏玉清终于从疲累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入眼是熟悉的景象,红木床杨白罗帐,八角梨木桌,圆拱门上珠帘锒铛。
旁边站着一脸焦急的秋水,她正拿着湿巾帮床上的人儿擦拭额头。见苏玉清醒了,惊叫一声:玉王妃,您终于醒了。然后连忙放下湿巾,轻扶苏玉清起身。
苏玉清只觉头痛欲裂,喉头干涩,全身酸软,要不是秋水扶着她,她怕是难以坐起身。
我怎么了?连声音都是那么沙哑。
玉王妃,您因为吸入太多瘴气,再加上过多劳累,所以才会高热不退。大夫已经帮您开了药,奴婢这就让人给玉王妃端来。说着,招来旁边的一个小婢,嘱咐了几句,小丫头便伶俐的退了出去。
苏玉清娇唇泛白,眼冒金星,只觉万分难受。她想起那片密林来,那个神秘的老妇人没有杀他们,却将他们送出了树林。随后她便昏了过去,之后的事她便不知晓了。
是王爷带我回来的吗?只有这个可能了,那个男人绝对不肯放过她的。
回玉王妃,是程大人送您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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