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张毫无用处的户籍说明,算是对自己义女所能尽到的最后一丝努力。他已经变得又老又聋,耳疾夺去了他全部的听力,也没有谁再跟他谈起川岛芳子。直到他拿到她的骨灰盒,他才用昏花的眼眸打量着门前那株壮硕的樱花,那个在秋千上荡漾的小女孩恍若还在昨天,而现在,她却只在这个小小的盒子里面了,她是被她的祖国处决的,她的魂灵定将回不到中华,而只能在大海间飘飘荡荡……
川岛浪速把川岛芳子带到了日本,抚育她,培训她,甚至连她以后的人生道路都画好了。川岛芳子一定觉得自己很“卓越”,但是她所有的“卓越”都是在川岛浪速所建立起来的人生坐标里进行测评的,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一个魔女,一个坏事做尽、冷血无情的魔女。而只有在义父给她建立的评价坐标里,她才能找到自己的一丝人生价值。每一次她都要用眼神打量义父,从那里获得赞许和支持,然后她继续向前走,向黑暗的深处走去,在这个黑暗的无底洞里,川岛浪速是他唯一的光亮,这个光亮引着她向前、向前……
玩弄“垫脚石”(1)
一块高大的垫脚石——田中隆吉在川岛芳子生命中的作用可以这样来形容。这是一块来之不易的垫脚石,以这样一块大石头来垫脚使得川岛芳子的起点比平常人高很多,许多人爬了一辈子连这块石头的高度都达不到,而川岛芳子轻易地就站在上面往上攀登。这就是川岛芳子的高明之处,利用他人为自己的造势。
田中隆吉,1893年出生,被称作“穿着军服、佩着利剑、携带手枪的疯子”。这是一个被武士道精神熏陶出来的标准军人,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为帝国拓展疆土的抱负”。关于他同川岛芳子的关系众说纷坛,二人关系的神秘源自间谍工作的诡异,没有人清楚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动了真情,什么时候是在逢场作戏。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其中一说认为是田中隆吉追求川岛芳子。早在日本兴起“芳子热”的时候,田中隆吉就听说了很多关于川岛芳子的桃色新闻和轶事。皇姑屯爆炸事件后,他又从日本军部和日本政要的口中听说了不少有关她的传闻,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位东方美人儿。1930年的春天,土肥原贤二从打来几次长途电话,说川岛芳子将到上海做谍报工作,要他多加关照。田中吉隆乐得心花怒放。“能把这样的女人弄到手,才不枉‘疯子’的名号啊。”田中隆吉心里暗想着。
川岛芳子抵达上海那天,田中隆吉早早地就赶到海关,远远就望见了夹在人群中走下舷梯的川岛芳子,她那艳若桃花的容貌差点使好色的田中隆吉惊倒。刚从码头回来,田中隆吉就为川岛芳子在沙逊大厦的华懋饭店租下了一套豪华阔气的房间。这里离他的办公地点很近。川岛芳子入住饭店后,田中隆吉便开始无限遐想来日怎样和这个天生尤物风生水起。
川岛芳子到达上海后首先想做的就是尽快适应环境。在舒适阔气的公寓里安顿下来后,她就要求田中隆吉赶紧帮找了辆汽车。上海的主要街道、重要机关、衙门、教会、饭店、旅馆和游艺场所,在三天的时间里都被她游了个遍。然后她又马不停蹄地亲自驾车去了当时国民政府的首府南京,在这座自吴王夫差冶城铸剑、历经汉魏六朝、以迄明代就设郡建都的名城里,川岛芳子游览了国府路的“国民政府”,林森路的“国民大会”、“首都卫戍司令部”,黄埔路的“国防部”,中山北路的“海军司令部”,太平路的“陆军司令部”,小营大街的“空军司令部”,瞻园路的“宪兵司令部”以及丁家桥王府园街上的“国民党中央党部”,在这些大门口,川岛芳子徘徊良久,她知道这些地方以后都将是她施展十八般武艺的场所,但看到日盛的共和之风,也让她对自己心里的复辟之梦多了些许疑惑。
在川岛芳子游历沪宁,熟悉“工作环境”的几天里,田中隆吉好似热锅上的蚂蚁,饱受着欲火的煎熬。这个嗜杀成性的色鬼,犯了狂热的单相思,整日茶饭不思,幻想着川岛芳子的倩影美色,不断打电话到公寓打探川岛芳子何时可以回来。川岛芳子游历了几天,从南京回来就听说田中隆吉找了她很多次,本以为有什么紧急任务就要落到头上了,赶紧回复了电话,在电话的另一头田中隆吉却猴急地表示要和她共进晚餐,并没有什么紧急军情。听到这里,调情老手川岛芳子马上就弄清了田中隆吉的意图。她开始权衡这个事情:和这么一个众所周知的‘疯子’在一起当然是危险的,但是现在的自己急需一个可以在权势方面倚重的人,田中隆吉就是最佳人选。川岛芳子自认为是一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征服这个有点偏执的军人,完全是小意思,让他的癫狂为自己的复辟理想服务,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答应了田中隆吉的邀请后,川岛芳子马上就到洗漱间梳洗打扮。几分钟后,一个使人蚀骨销魂、心神飘荡的美艳芳子就出现在了田中隆吉面前。闻着川岛芳子身上散发的淡淡郁金香香水,田中隆吉很快就心荡神淫了,说话的嗓音都微微发颤。看着他这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川岛芳子知道猎物上钩了。
只有不断的勾引才有不断的诱惑,川岛芳子知道她不能轻易就范。当田中隆吉把房门锁上,以一种狂热得近乎发疯的状态向她压来时,她以一个轻巧的柔道动作将他推出老远,然后掐住他的脖颈让他动弹不得。被制服的田中隆吉,一面呼哧地喘着粗气,一面却是欢喜得厉害,他就喜欢这样有性格的女人。爬起来,田中隆吉又扑了上去,再次被川岛芳子摔了个屁墩。欲火中烧的田中隆吉此时已经难以自控,几番努力终于将川岛芳子搂于怀中。川岛芳子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极力反抗,这样就更激起了田中隆吉的兴趣。田中隆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从来没有这样尽兴过,他清楚自己已经不能离开这个女人了。
等田中隆吉完全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后,川岛芳子开始利用这个“俘虏”。上海谍报机关对她已经完全开放,意义重大的任务也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了。由于田中隆吉的力捧,公开身份为舞女的川岛芳子很快就在十里洋场红得发紫,一颗闪闪发亮的“新星”在上海滩的灯红酒绿中冉冉升起。趁着这样的 “好年头”,川岛芳子很快就办成了几桩“大买卖”。到1931年被国民党宪兵抓获,在不长的时间里,川岛芳子的成就深得日本军部的认同。
在国民党的监狱里“休整”一段时间后,川岛芳子被派回东北,在这个中日交锋的最前线尽情展示她阴柔而邪恶的智慧。日本军部把她当成一枚可以完全信赖的棋子,放心地安排到每一个棘手的地方。到了1932年,关东军决定在南方发展第二个战场,为东北将要成立的“满洲国”转移视线,于是川岛芳子又被派往上海接手这个“艰巨”的任务。再次来到上海,再次回到田中隆吉身边,这对老搭档兼旧情人又立马鬼混在一起,相互提携着在上海这个国际大都市上演一出又一出“间谍大戏”。直至一·二八事变爆发,两人的任务“胜利”完成。
这个时候,这对野鸳鸯的情缘走到了尽头。一开始,川岛芳子就只是把田中隆吉当做一块垫脚石,现在时机已经成熟,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完全可以踢开这块垫脚石了。川岛芳子把自己的想法明确地告诉了田中隆吉,并警告他不要成为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但是沉浸在爱河里的田中隆吉完全无法自拔,根本不肯让川岛芳子离开。川岛芳子先是对田中隆吉不理不睬,见没有效果,就干脆跑到有过深交的海军司令植松练磨少将那里挑拨,说田中隆吉对海军不满,经常埋怨海军无用,想通过海军司令整治田中隆吉。但是由于植松练磨少将和田中隆吉隶属于不同的系统,川岛芳子仍然没能把田中隆吉赶出她的视线。最后,川岛芳子直接找到了在奉天的关东军参谋板垣征四郎,最后由板垣征四郎亲自下令将川岛芳子调到了大连。田中隆吉这时才彻底从“爱情迷梦”里醒过神来,他恶狠狠地瞪着川岛芳子坐着海轮离开上海,离开自己,一股浓烈的仇恨从他心底升起。
被人当做垫脚石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从明白这一点的那一天起,田中隆吉就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报复川岛芳子对他的背叛。他完全不明白,这样的结局是从开始那天就注定了的,川岛芳子和他只是各取所需,得到了各自想要的就没必要再在一起了,他们所谓的“爱情”只是一段孽缘。在两人的生命里都不会有一丝的空间留给儿女私情去发展和蔓延。
另一说法则认为是川岛芳子主动向田中隆吉发起进攻的。1930年的川岛芳子,刚被上司派往上海,人生地不熟,工作无从开展,一个人孤独地在寓所里待着。有一天,三井物产株式会社举行招待会,在会上川岛芳子第一次邂逅了田中隆吉,此时的田中隆吉三十六七岁,正是男人展现成熟魅力的时候,仰慕他风流英姿的女子多得是。川岛芳子第一眼见到这个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也被他吸引了,向别人一打听,此君还是上海谍报机关的头目,倾慕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川岛芳子下定决心征服田中隆吉,好为自己的在上海的工作打开局面。
当天的招待会上,川岛芳子一直把目光锁在田中隆吉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田中隆吉也感觉到了这一道锐利而热烈的目光。他瞟了一眼这个美艳的女子,并礼节性地向她问候了一声。川岛芳子仍用炙热的目光盯着田中隆吉,娇媚地问到:“田中先生,听说你的舞技出众,能领教一下你到底会多少种舞步吗?”田中隆吉微笑着颔首。两人滑入舞池,从伦巴到狐步,再到探戈、华尔兹。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自诩为“舞林高手”的田中隆吉见识了川岛芳子高超的舞技。而这都是在川岛浪速的调教下,由专业老师传授的,在日本的时候川岛芳子就已成为每一个舞场的焦点。田中隆吉越跳兴致越高,一直陪着川岛芳子到最后一首舞曲。舞会过后,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彼此留下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招待会的第二天,川岛芳子直接找到了上海总领事馆田中隆吉的武官室。田中隆吉笑盈盈地接待了她:“显叇格格,您的到来真使敝处蓬荜生辉呀!”刚刚过了一个晚上,田中隆吉就把这位有意接近他的女人调查得一清二楚了,这是所有特工人员必备的职业素养。川岛芳子表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他的办事效率大加赞赏。田中隆吉投桃报李,也夸奖了川岛芳子一番。两个人的话语慢慢多了起来,川岛芳子像是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敞开心扉”聊起自己来,一副无拘无束很随和的样子。到谈话结束时,他们仿佛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死党。晚饭时分,他们顺理成章地共进了晚餐,川岛芳子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借钱。并不是很大的数目,田中隆吉一口就答应了。这是川岛芳子在做进一步的试探,她想明白田中隆吉是不是一个肯为她付出的人。
只过了两天,川岛芳子又把电话打到了田中隆吉的办公室,话筒里传来她微弱的声音:“田中,我生病了,现在在四川路医院住院。这里我没有一个亲人,你能来看我吗?”田中隆吉听罢,迟疑了一下,然后犹豫着答应了。他现在不能确定这个聪颖的女人到底是打什么算盘,是想和他玩玩还是有更大的企图。当他赶到四川路医院的时候,川岛芳子早已在病房门口等候他了,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正当田中隆吉疑惑的时候,川岛芳子快活地来到他的身旁:“田中君,看到你能来,我的病就好了一大半了!”她拉着田中隆吉的手,来到专门为她安排的特等病房里。这里和豪华旅馆没有什么两样,四处插满鲜花,生活常用品一应俱全。“我现在病了,只希望有一个亲近的人能陪我一会,田中君你今天别回去了,在这里陪我好吗?”田中隆吉微笑着安抚她:“芳子,我会好好地陪你坐一会的,但是今天还有重要的公务等我回去处理。”川岛芳子噘起了小嘴,双手拉着田中隆吉:“那好吧,不过你一定得多陪我一会噢!”从中午到晚上,两人相谈甚欢。川岛芳子确实是一个有内涵的女人,同她聊天不会让人感到枯燥,田中隆吉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川岛芳子布下的情感陷阱。当川岛芳子送田中隆吉到门口时,她又提出了新的要求:“田中君,我在这里没有一点依靠,到现在还寄居在公寓,你能帮我找一间合适的住房吗?”“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你好好休息,等你出院就可以搬家了。”田中隆吉大包大揽地应承。
不出几天,川岛芳子就出院了,房子也已经找好,是新霞路僻静的一个小院落。川岛芳子笑了,她想她的依靠就快找到了。傍晚,川岛芳子欢快地飞到田中隆吉身边,在武官室里,川岛芳子尽显妩媚神韵,使出浑身解数想把田中隆吉征服。不久,田中隆吉就像是在一个大火炉旁,浑身被挑逗得赤热。但是他还没有最后想好是否要接纳这个女人,凭着间谍特有的意志力抗拒川岛芳子的诱惑。午夜来临的时候,田中隆吉还没有就范,川岛芳子知道这是个意志坚定的男人,不是一下就能抓到手的,不过她相信自己的实力,终有一天这个男人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挥挥手与田中隆吉告别,川岛芳子留下一个美丽的背影,飘然而逝。
田中隆吉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让一个如此厉害的女人进入自己的生活,以后的几天,川岛芳子天天打电话约他,都被他婉拒了。于是,川岛芳子开始打探他的动向。一天她打探到田中隆吉正在四川路的一个舞厅,立刻就翩然现身了。田中隆吉对她的到来没有准备,看到打扮得妖艳动人的川岛芳子来到身边,心禁不住怦怦直跳。两人缓缓步入舞池,昏暗的灯光下,川岛芳子紧紧地贴住田中隆吉,看到已经不能自已的田中隆吉饥渴地吞咽着口水,川岛芳子明白,她成功了。
舞厅的一夜让田中隆吉终身难忘,虽然他之前“阅女无数”,但是像川岛芳子这样能精于床榻之术的女人却是从来没有。他再也无法离开这个让他魂不守舍的女人,两人出双入对,一对野鸳鸯牢牢地结合在一起。田中隆吉找了个更为隐秘的处所,金屋藏娇把川岛芳子养着。每晚,在这个“金屋”中,田中隆吉使出浑身解数满足这个妖冶的女人,而白天,川岛芳子则成了田中隆吉的代表,她的每一句话都具有和田中隆吉同样的权威。
依靠来之不易的靠山,川岛芳子努力向上爬,白天周旋于各色男人中,晚上则要面对田中隆吉永。这个一心怀着复辟梦想的格格间谍“辛苦地付出”,终于,向上爬的路打通了!
在不长的时间里,她凭借这块垫脚石建立了“卓越的功绩”!
不管是哪一家的说法,一对男女间谍勾搭在一起时,真相总是难以捉摸。一个巴掌拍不响,到底是谁先“出招”,这个问题已经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人走到一起都干了什么。一旦川岛芳子和田中隆吉走到一起,他们对中国所犯下的罪行形成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应。一旦这样的组合分开,对于苦难深重的中国无疑是一件幸事,田中隆吉回复孤单,上海的暗波也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平静。
川岛芳子将田中隆吉抛弃后,以为一切都将成为过眼云烟,二人之间再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但是田中隆吉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在等待,等待报那被抛弃之仇。
终于,这样的机会到来了。1933年的一天,正在“满洲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