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葛日娜两只小娘的动作如同小鹿一般,迅速占据了罗开先左右两侧,喜欢说话的火娘子一只手帮忙按着硬爽的羊皮纸,一边惊呼道:“夫君,最近几天你就在忙这个?”
“是,看看为夫画的可有差误?娜娜你和四娘一起”嘴上说着话,罗开先顺手取了两块镇纸压住有些翘曲的纸面,然后把一旁睁着大眼睛眨来眨去的葛日娜拉着和李凑到一处,以便空出身前的位置。
与两只小娘一惊一诧的举动不同,主责战斗的几个侍卫头目们就要稳重多了他们已经习惯了罗开先每逢战前的种种做法,像眼前这般先把作战舆图摆出来,然后根据图面确定各自任务的做法,真的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
限于羊皮纸的幅面,桌面上摊开的地形图并不算大,按照东方的计算方法,宽度不过尺半,长度也不过三尺,总面积甚至还不到一个平米,七八个壮汉团团围看,真的很是拥挤。
“都远一点,别把脑袋凑到一处又不是头一次看到!”罗开先找来一只硬木细棍,转圈挨个敲了一遍。
快速而连续的“嘭”“嘭”声之后,以且格拉斯为首的围拢过来的一众粗胚,各个做起了缩头缩脑闪躲的扭捏模样,引得李和葛日娜偷笑不已。
作为亲卫中人,这些家伙对地图这种东西都不陌生,罗开先这个主将在多次讲解战术的时候都会用到,而且也曾给他们开设一门课程绘制战略地图,但是这些家伙习惯了握着兵器的手,画出来的东西不是歪七扭八,就是错漏百出,总之没有一个能够完整画出一副让罗开先满意的地图,还谓其名曰抓惯了兵器,拿不住画笔!
对此,罗开先也是急不得恼不得,没有任何办法,后世培养一个专业的军事测绘人员至少需要三年,他的要求当然没那么高,但眼前这些粗胚也远没有后世人的基础理念,所以一切都还是需要水磨工夫,按部就班的用时间来磨砺。
懒得再用言语教训这些粗胚,罗开先手里的细木棍在纸面上划了一圈,开口道:“这是庄院四周地形以及庄内防御布设图,你们都仔细看一遍,这几天来布设的防御工事全部在上面”
壮汉们双眼紧盯着羊皮纸上勾勒的各种线条,几个手脚不得闲的家伙更是用他们粗壮的手指在上面比比划划让他们亲手画做不到,看懂与记刻在心里却不再是问题。
稍待一会儿,罗开先一边用细木棍在图面上点画一边开始做战场评述:“庄院西侧皆为山麓,灌木积雪密布难以逾越,故判定不会为敌所选庄院南侧河渠纵横,上有积雪掩盖,几成沼泽,前日曾加注火油陷阱,故不足为虑庄院北侧地势开阔,适宜骑兵突袭,前些天构筑的碉垒并不足以构成震慑,故若宋人有骑兵,必定选此处突击此次防御作战最大的难点为庄院东侧,虽说河面冰层不厚河边泥泞难以通行,但每到夜晚寒冷之际,冰层会愈加坚固,河岸泥泞地也会变得可容人同行,近日虽有在河岸布设陷阱,但防线狭长,必定有所疏漏,难防大量敌众突袭”
且格拉斯、石勒、金骞等一众壮汉全部聚精会神的体悟着罗开先所述的点点滴滴,没人会因为这种长篇大论的话语而有丝毫的不耐烦。经历过万里征途或说历练之后,这些人随便扯出一个都会是凶横一方的存在,但在罗开先这里,他们乖巧得就像猫咪。
及至罗开先的评述结束,几个壮汉不约而同的起身肃
第一百一十八节 分派与解说()
不纳降?即使是对于杀戮战场,这也不是个仁慈的词汇。
但是,身处敌国,加上面对近乎三十倍于己方的武力,再想着手下留情……那就不是仁慈,而是自杀!
所谓好汉架不住人多、双拳难敌四手之类的俗语虽然失之于断然,但是战力这种东西总有局限是没错的,再强大的战士终归也有一个能力峰值,信心超过了能力就不是自信,而是狂妄。
再次叮嘱了几人一番,五个被点名派发了任务的带头人提前退出去准备战事了他们任何一个人承担的压力都很大,在罗开先的预估中,居中监测庄园的赫尔顿面对的情况是最复杂的、且格拉斯的东方防线是最长的、石勒在北方防线的压力将是最大的,而监测南方的库萨尔和巡守西线的芈十一郎二人,他们的任务看似简单,但谁能保证敌人没有突越险境的能力?
旦有意外,那就意味着敌人的战力超出了常规,他们将要面对的局面同样危若累卵!
到了这一步,罗开先想留手亦不可能,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放手一为若论斗狠,他身边这精悍的百人队伍又怕得谁来?
五个人紧张而又信心百倍的告退之后,这会客室稍嫌空旷了些,却并没有陷入沉静,始终没有出声的金骞挺立在桌边,朗声问道:“将主,属下请战!”
一旁列席始终得不到说话机会的崔十八郎也强撑着叫嚣,“将主,还有我!”
“十八你等着!”对崔十八郎这个惫赖的小子,罗开先多半都是很严厉的,这刻也不例外,喝斥了一句之后,转而对着金骞问道:“先前金骞你说奥尔基回报他那里一切正常,可否属实?”
金骞虽然和崔十八关系甚好,这刻却也不敢有说任何求情的话,只是鼻观口口关心的诉说道:“回将主,奥尔基绝不敢欺瞒将主,依属下之前往返宋京一路所闻,宋国鸿胪寺左近除却多了些喜庆场面,并无异常……”
“嗯,如此看来,宋帝并不知我在这里,至少没想彻底撕破脸皮……”罗开先轻声评述了一句,随后稍一思量,吩咐道:“金骞,你手下现有几人?除你之外,可有擅长骑射之人?”
“回将主,属下麾下有十六人,有四人耳目通灵擅长追踪,五人擅长短战,擅长骑射者共七人,敢问将主有何安置?”金骞利落的介绍了一番。
罗开先回道:“嗯,擅长追踪与短战之人调给赫尔顿,配合监控庄内动向,若有不轨,迅速斩杀!至于擅长骑射之人,金骞你一并带着,今明两日,战事若起,随某游走!”
金骞的眼睛瞬时就亮了起来,兴奋的应喏道:“遵令,将主!”
“去整饬装备,随时准备出战!”罗开先喝道。
“喏!”平素沉稳有加的金骞低喝一声,兴冲冲地冲出了房门。
相比兴奋的属下,罗开先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着脸,当他的目光转向崔十八郎的时候,还没等他开口,后者就垂着头说道:“三叔,我的伤不碍事了……”
这个惫赖的小子!
心里颇有些啼笑皆非的罗开先强自板着脸,抬手指着崔十八郎的胸腹之间,沉声道:“你这厮还想作甚?莫非想用肠子勒死敌人?”
“……三叔,昨日换药时我看了,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只是每日痒得让人受不了……”面对斥责的言语,崔十八郎可不敢直接辩驳,闷不出声不是他的脾性,于是这机灵的家伙苦着脸纠结着回了一句。
一边旁听了整场的李见罗开先脸色僵硬,在一旁插言道:“十八你这无行胚子,还不住口!莫非要你三叔开口惩治于你才老实?”
罗开先瞥了一眼李这善解人意的小娘,再回头瞧见马上噤声肃立做乖巧状的崔十八郎,忍着嘴角的抽动,说道:“十八你这杂胚,待你身上的伤大好了,才叫你知晓甚么叫厉害!”
崔十八郎垂着头闷声不吭做恭谨状,只是衣袍袖子在不停的抖颤,隐隐的说明这厮并没有那么乖巧。
心中暗骂了一句熊孩子,罗开先却也知道这好动的小子拴是拴不住的,心中念头一转,开口道:“你这混账……恰有一件差事适合你……”
“真的?”刚刚老实一下的崔十八郎马上抬起了头。
强自木着脸的罗开先沉声道:“此战敌众我寡,我部虽是精锐,但面对众敌,伤亡在所难免,当日随行东来医护营仅有张老实一人,余者皆不能独自操作救治之事……你这厮曾随我学过红伤救治,这次你与一众伤号留在庄内,协助张老实……闭嘴!不准开口推脱!再敢胡言乱语……”
“三叔,好三叔……我应了便是……”抬眼看到罗开先炯炯有神的眼睛,崔十八郎再不敢胡乱开口,他可是从东非一路跟随罗开先过来的,这高大的‘三叔’是什么脾性,对他来说,再了解不过。
“滚回病房去!稍晚我会去四处巡视,你这厮若敢违令……”战事迫在眼前,即便沉稳如罗开先,也难免有些焦躁。
崔十八郎吐了吐舌头,左手扶着腹侧,右手忙不迭的行了个抚胸礼,口中吆喝道:“得令,将主,属下这就回去!”
话语未完,他就退到了门口,转身开门,一溜烟般的溜之大吉。
留在会客厅中的人只剩下了李、葛日娜与罗开先夫妻三人,火娘子再无顾忌,双臂一展,抱住罗开先的老腰,腻声道:“夫君,伟大的将军,小女子有什么任务啊?”
快速搓了搓手臂,罗开先无奈的说道:“娘子,咱能好好说话吗?你瞧我这胳膊上,汗毛耸立,懂吗?”
“嘻嘻!”李嘻嘻的笑着,伸手在罗开先的手臂上摸了摸,换回平素的声音说道:“真没想到,夫君英明雄武,居然会害怕小娘说话的声音!”
“甚子害怕?!只是不喜罢了……”罗开先咕哝了一句,却拿这个小娘没办法,没好气的说道:“战事要来了,娘子你休要搅闹,惹急了为夫,受苦的还是你!”
李身子一颤,松开藤缠树一般的手臂,嗔怪的推了男人一下,怨声道:“就没听人说过夫君这样的男人,牯牛一样不知疲累……娜娜你也是个没用的,还笑,你个锯嘴葫芦,就知道笑!”
说着话,这小娘就放开了罗开先,冲着闷声偷笑的葛日娜抓去。
“……娘子,你更没用!”蔫人出豹子,不喜欢说话的葛日娜也不是好惹的,被李抓了几下,闷出了这么一句。
两个小娘搅闹在了一起,仿佛什么战事之类的全都不存在一样。
被抛在一旁的罗开先哭笑不得,待两个小娘往来几个回合之后,才开口喝道:“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啊,否则为夫要动用家法了!”
他的话还是有效果的,两个仿佛野猫掐架般的小娘迅速分了开来,眉目带着英气的李更是一手掩着屁股跳到了一旁,回身见罗开先眯着眼盯着她看,才用一种近乎讪笑的口气说道:“夫君,这可不怪我,都是娜娜不但不帮忙分忧,还在一旁偷笑!”
看了看神情别扭的李,再看看面色红润头发有些凌乱的葛日娜,罗开先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两步,双臂一展,把两只小娘揽在自己怀里,动容道:“今日战前会议让你们担心了?搅闹一番……是让为夫这个将主放松些?”
扭骨糖一般乱动的李顿时停了下来,仰起头看着罗开先满是胡茬的脸庞,轻声回道:“夫君,宋人有三千众,庄子里却只有百多人,荥阳俘虏那些人未必会听令行事……我们连夜出发回返灵州,可好?”
“不好!”罗开先轻轻摇了摇头,解说道:“娘子可还记得之前草原上被狼群围困,为夫如何应对的?”
李一怔,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记得……夫君通常先令车队构筑环垒防御,命弓手灭其气势,后又遣骑队斩杀殆尽……夫君你是说……”
“娘子好记性,悟性也不差!”夸赞了一句,罗开先继续道:“如今庄外三千众,好比土狼豺狗,看似众多,实则不足为虑,凭我家百战之卒,又有强兵利弩,足以战而灭之;但若心怯,反会乱了自家手脚,届时豺狗未灭,远处观瞻之猛兽也会扑来!”
“远处观瞻之猛兽?”李本就聪慧得很,这刻随着罗开先的开解心情开始平定,很是敏锐的抓住了某人话语中的关键。
罗开先点点头,“不错,此次庄外聚敛之人,不过试探之举……哈,动辄三千众,如此举动,又是在宋国京城,宋国官府中人岂有不知?不过都在座山观景罢了!若我们稍有气馁,那些人便会如同虎熊……”
“……啊?!”李是真没想到,忍不住惊叹了一声。她这几日闲余之时,经常把张婉娘叫到一起谈天说地,对这宋国也有了些许认识,但是真没想到张婉娘口中常说的宋帝仁慈宋臣文雅在自己夫君口中却是这般模样。
罗开先凝神问道:“娘子不信?”
“夫君所言,我怎么不信?”李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旋即有些恶声恶气的说道:“只是没想到,宋国上下竟是这般伪君子,夫君你一定要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先前的退缩话语,不过是李心疼自家男人的无心之语,若说到胆量,这曾经敢单人夜闯君士坦丁堡学院禁地的火娘子又怕得谁来?
罗开先心中大爽,朗声回道:“哈,就如娘子所言,为夫定要让这宋人知道吾灵州之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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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节 众智()
随着罗开先一条条的命令散发出去,原本秩序井然的庄院内便开始沸腾了起来,各色人等蜂涌着分散与聚合,低沉的号角声与尖锐的哨鸣此起彼伏,骑着马的骑兵与没有马的院丁举着火把四方奔走,在这夜色里,就像星星点点汇聚成的河流,而这种种举动自然瞒不过周遭窥探的有心之人。
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混迹宋国街头巷尾的帮派人物也各有各的生存技能……还不到戌时,各种关于灵州人的消息便被递送到了稍北的李氏庄院。
作为发起人的石元庆在收到讯报之后,马上派人把各方一干人等都请了过来。
又是一番客套话语,分主次落座之后,这石元庆才施施然地说道:“此番命人召集诸位,是因排帮顾堂主麾下有人来报……那灵州人的院子里有动静了!据细作探报,那院子内灯火通明,该是发现了我等人马调动,正在调人换防……诸位有何建议,不妨一叙!”
“长公子过虑矣!”在石元庆左手边坐着的郑虞侯径直说道:“去除城中鸿胪寺使团之人,灵州人可战之人不过百多数,吾等各方人手如今业已聚齐,各方敢战之人更超三千数,以此数十倍之众,何须顾忌凭多?郑某建议……当以泰山压顶之势,漏夜攻伐!”
“这……”石元庆沉吟了一下,反问道:“郑虞侯所言或为一策,然我等终究非是山贼路匪,当讲名正言顺,如今以众击寡,正该以煌煌之势夺其心志……漏夜偷袭,恐失之大方……”
石元庆其人能沉住心做事不假,但终究不过是战场初哥,只听过旁人评述战场过往的他,更向往文人口中那种临阵斗将比拼,在他看来,万众瞩目下阵斩敌将才是真的豪杰,才能更好抬升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地位,当然,如果操作得好,能入皇帝之眼更是一举多得。
与年轻的石长公子不同,在座之人多是积年老手,郑虞侯、李大将、排帮顾堂主、盐帮执事孙长庚几人默无声息的彼此对望了几眼,后者捋了捋脸上的文士胡须,进言道:“长公子所言不差,若能阵斩敌将,确为男儿荣耀,然则……此次所要应对之灵州人,诚非等闲之辈,前次彼等对阵皇城使秦大将军麾下,须臾即胜,其士卒之勇武,可见一斑!如今吾等聚众三千,其中亦不乏身手高明之人,又有谁人敢说自家能重现灵州人当日之举?”
能在这个厅堂中安坐,就没有简单的。这孙长庚曾是个屡试不第的学子,待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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