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暗地里审视自己,唯独能够平等交流的也许只有曾经的法蒂玛大贤者艾尔黑丝恩,还有始终像一团火温暖孤寂心灵的火女郎李姌李四娘,除了有数的这么几个人,即便未来的老丈人李涅面对罗开先的时候,也是听从的居多反驳的甚少。
或许我该时不时的犯上一点小差错?手执望远镜张望远方的老罗心底情不自禁的想了想,随即便又自嘲的摇了摇头,比起他正在做的和谋划的事情,这些事情根本容不得他去分心旁顾。这份心理上的孤寂可能会导致心态上的高高在上,但又何尝不是锤炼意志与开拓视野的捷径?
转头再想,眼下只不过七八万人的队伍,盲从的数目又能有多少?到达黄河流域之后,可能会面对数不清的东方族裔,这些人终究只会是自己最忠诚的拥蹩,而不会因为狂热带来什么弊端。
放下了心思的老罗开始专门琢磨怎么应对接下来的战事,只是一切会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吗?没有人能预知。
对于老罗来说,眼下的战场基本附和他的预期——除了少数位置还有战士在完善攻防设施,大部分的地方都进入了短暂的休整期,该睡觉的披着甲胄躺在毛皮上酣睡,该值岗的则在一边擦拭兵刃一边关注着四周的动向,只有战马在车垒后方的空地上悠闲的挑拣地上的嫩草或者待开的苞,后方稍远一点的地方,一曲人马正在赶着大车去往镜湖那边的后方,车上是被修整好遗容的沉默了的袍泽的遗骸,离他们不远的位置同样有人马在押送满面颓废沮丧的俘虏——那些家伙将被暂时安置到兽栏一样的地方关押,他们的命运从此将不再由自己主宰
一切的秩序如同老罗期许的那样井井有条,不同于游牧部落的随意,也不像曾经唐人营的繁冗滞后,经历过冬日训练,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战斗,这只族裔混杂的东行队伍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节奏与秩序,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而又井井有条。
感到有些欣慰的老罗把注意力投向了远方的三部营地。
那是一片有些混乱和消沉的景象,未曾燃烧殆尽的曾经整齐有序的木栅栏还有一些轻烟在弥漫,曾经悬挂得很高的月牙旗或者“李”字旗完全看不出存在的迹象,曾经整齐的帐篷已经不见踪迹,留在地面上的是难以形容形状的乱七八糟的杂物,除此之外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没有规律的散布在四处的人类遗骸,它们身上未曾燃烧干净的衣物或铠甲说明了主人曾经的身份,它们不规则的展露着一切可能的姿态,扭曲而又饱含痛苦,偶尔微风荡起的尘土便会纷扬地洒落其上或许它们也有在远方的父母妻儿,但这世间的一切已经与它们再没有任何干系
几队零散的系着红色头巾或者簪发皂衣的战士在空旷的地面上穿行——那是突厥人或者党项人的收尸队,没人去干扰或拦阻他们,老罗的手下也不曾,守备营的战士只是透过偏厢车的刺孔关注的向外张望
老罗没有什么感伤的情怀,对他来说,无论哪个时代的死亡,他都见识得足够多,事实上他比外人想象到的更为冷酷——那些战士既然拿起了武器,就应该是做好了死去的准备,他自己或者他的手下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的使命,仅此而已。
并不是老罗没什么同情心,而是他不会把同情心给予敌对的人,无论他们是否主动的站在敌对面上,在后世如此,在这个时空同样如此
距离罗开先西北四千米之外的突厥人营地,马哈穆德、李德明还有脑袋上缠着绷带的优素福。卡迪尔汗三个人同样在观瞧清晨战场的情景,不同的只不过是他们手里没有什么望远镜,看不了那么远。
但是呈现在他们面前数百米的一切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刚刚侍卫告诉我,只是用了三个时辰,有超过四千人战死,其中包括我的古拉姆卫队至少一千四百人,受伤的人超过这个数字的倍数不知两位怎么看?”嘴巴上的话语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愤怒,但是马哈穆德心底很慌乱,征战了那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识过如此凶残的敌人,是的,凶残这个词汇应该送给对面的那个罗姓汉人,仅仅一把火,烧掉了他至少三分之一的战力!
“马哈穆德埃米尔,我的损失同样不小,战死的人至少有五千人,受伤的人则更多,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这样的敌人”初始听到被攻击的时候,李德明还有愤怒,但是到了现在,留在他心里的只有看到手下被烧死烧伤的凄惨模样。
“那个罗开先应该是来自地狱的魔鬼,他用的是地狱之火,我的战士告诉我身上沾了那种火跳进河水里都无法熄灭,很多人被烧掉了皮肉,连骨头都在焚烧,我建议遵从安拉的旨意,发动圣战,一定要消灭他!”三个大首领之间,优素福。卡迪尔汗的形象最为难堪,原本镶嵌着宝石的头巾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华丽的袍子也满是灰尘和烟火的痕迹,他的脑袋是在慌乱中在木柱上面撞伤的,并不是被老罗的手下砍伤,只是这样的表现更让他难堪,恼羞成怒之下按照自己的宗教习俗直接不再忌讳口舌。
“闭嘴,优素福,你并不是伊玛目,没有资格代表安拉的旨意!”马哈穆德并不是狂热的信徒,事实上发生在阿拔斯王国巴格达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对教权与政权的纠葛十分清楚,眼下只是三部的简单合作,突厥和葛逻禄两家虽然都是绿教徒,却并不是一个政权,这个优素福有什么资格发布命令?何况这中间还站着一位东方的党项人,只有安拉才知道黄皮肤的党项人会做出什么反应。
面对着这样的场景,李德明有些为自己这方感到悲哀,他深深后悔不该参与到这样的事情中来,只是看色厉内荏的优素福。卡迪尔汗就知道这次的联盟有多不可靠了,自己先前还想借助一次战斗在整个定难军中树立威望呢,如今算是撞正大板,也更加骑虎难下,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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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迫不得已的谈判(下)()
优素福。卡迪尔汗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趟这次混水,本来只是阿里部的麻烦,现在却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来了,当然,他选择性的遗忘了一些事情,比如当初他可是认为这是一次提高自己在喀喇汗王国内部声望的机会
李德明在后悔自己没有摸清要敌对的人到底什么底细,就仓促的选择了作战的目标,他同样忽略了为了夺权泯灭了很多汉人袍泽的利益,更不用说面对的敌人就是同样东方族系的“同胞”,当然作为追逐权力的高贵动物,他根本没有“同胞”这种概念
马哈穆德比另外两位更后悔,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压制高地人,把希尔凡平原上小小的唐人营掌控在手,也不至于今日这种被动的局面,即便是当初接到帕萨尔的回报,重视起来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尴尬的境地,跟着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拉了两个垫背的替死鬼,否则单独行动的话,只怕要步入手下将军阿布杜。马苏德的后尘
后悔之后的三个人都在琢磨该怎么办!
进攻?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车垒就知道那不是摆设,盲目进攻只能重蹈比什凯克人的覆辙。撤退?先不说输了一场就撤退对军心有多大的损伤,关键是这个样子能够完整的抽身而退吗?
另一边数千米外的罗开先也在后悔,只是他在后悔这次的袭击发动的稍嫌仓促了些,看着人马彪悍的三部竟然在己方的突袭中如此不堪一击,他在后悔前面打得太狠了,万一对方没胆子继续对抗下去一旦三部的人决定逃跑,恐怕很难捉到多少俘虏,放过这么多敌人,对未来都将是极大的隐患,尤其是对面人数最多的定难军党项人,这些人既然已经是敌人,就免不了日后的敌对,如果他们被打散,今后躲在暗处没完没了的偷袭,就足够自己头痛了
心头千百转的情绪纠缠着老罗一直持续到下午,草原上酷烈的太阳照射了整个中午,空气中开始弥散着一种令人反胃的气味——那是死去的三部人和马的尸体的产物,这时节的水土还没有如同后世那样因为过度放牧被破坏,不远处的孛罗河水量也很充足,地面上的水汽升腾配合着古怪的气味怎么都有一种让人压抑的感觉。
老罗这种后世战场熏陶出来的家伙算是抵抗力强的了,也免不了有些昏昏欲睡。午饭之后看着三部人没什么反应,老罗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打了个盹,整迷糊的在梦中回味曾经的过往时候,耳边传来一阵话语。
“将主刚刚睡了一会儿,你们就不能稍后一点?”奥尔基可是知道老罗的辛苦的,最近为了安排征战,老罗已经连续三天没怎么好好休息了。
“奥尔基,不是我想打扰将主,是那边突厥人的营地有动静了”冈萨斯无奈的解释着。
“出了什么事了?突厥人有动静了?”老罗马上清醒了过来,虽然难得休憩一下,但是没什么比眼下的战事更重要。
“将主,突厥人那边派了几个士兵用弓箭投了一封信过来”冈萨斯说着手里拿出来一个绢布的卷筒,“我们验过了,没有毒,但是里面的内容看不懂”
老罗顺手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难怪冈萨斯看不懂了,他这个曾经被逼着学过很多古医书的也看着很勉强,上面一水从左到右竖排的繁体中文,内中文字还写的拼文四六,或许换了张家那几个书生没什么问题,他自己却只能靠猜测来读懂了。
当然说是猜测,也不过是舍去绢面上的客套话语气词,大体意思是不会错的。
“将主,上面写的什么?”冈萨斯问道。
“嘿,你们肯定猜不到!”老罗哑然一笑,手里的绢布往奥尔基手里一丢,“突厥人、党项人、葛逻禄人居然想要见面谈一次!”
“将主”冈萨斯也感觉有些无语,已经打了一仗,现在见面谈什么?
“都说说,你们觉得那三部的人怎么想的?”尽管这些敌人没怎么看在眼里,老罗决定还是慎重一点,群策群力也好,培养手下也好,多几个人的智慧总还是能起些参考作用的,他可不想自己身边的人都变成应声虫。
“”沉默了一会儿,冈萨斯才说道,“将主,我觉得或许是敌人的首领想试探一下我们态度,而且如果是在罗马,敌对的两方将军也会有那么一两次的接触的,其实将主,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像敌人宣告一下就发动攻击”
“哈”冈萨斯的话很直接,老罗尴尬得只好打哈哈掩饰,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已经很久,他对战争的模式却还是停留在后世那种“既然敌对那就开揍”的概念上,当然对这个时代的义战模式不是很在意,另外他心底也根本没把所谓的伽色尼和喀喇汗王国什么当作国家势力。“好吧,你说得有道理只是我们不是罗马人,更不是一个国家的军队,至少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是一只迁徙的族群,不是吗?”
“是的,将主!”
“那么他们是什么人?”老罗用手指了指对面问了一句,却也没等人回答,直接解说道:“他们就是拦路的劫匪,与劫匪有什么好说的吗?而且他们这只劫匪还不只是要买路钱那么简单,他们是要命的!”
老罗当然不会说他根本没在意与敌人的沟通,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从踏出希尔凡那天开始,自始至终都是突厥人或者说伽色尼人在主动找麻烦,如果不是老罗带领众人横冲直撞的车翻了许多拦路虎,单凭当初唐人营那点力量,早就被吞得一干二净了。
“将主,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冈萨斯的脸瞬间红了,他只是好奇老罗的战法,而不是质疑。
老罗当然也明白这只白熊没什么坏心思,却也不由得想到这个时代的战争的形式,如同后世电影中演的那样,西方虽然还没有什么骑士战争,但是两方对阵之前首领面见吆喝几句总还是有的,东方同样也是如此,甚至某些地方还存在着战前斗将这种古典的做法,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后世的历史记录里,公元十九世纪中期,央格鲁撒克逊人还在玩敲锣打鼓排队枪毙的把戏呢。
只不过眼下,他可没什么心情遵从这个时代的习惯,早晨的攻击虽然战果不错,但是依旧损失了数十人,受伤的也有几百人,目前还没法统计伤重的人能否恢复战斗力,这些都让他心疼不已,没办法,人手还是太少了,可以说眼下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到了东方之后扩大影响力的种子
“我知道”老罗拍拍冈萨斯的臂膀,下文没必要再说下去,他转化了话题说道,“突厥人在信里面要求见面谈谈,你们以为是像罗马人和保加利亚人那样商议些什么?肯定不会的,他们不过是想试探我们,然后拖延时间罢了!”
“拖时间?”冈萨斯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旁边的奥尔基干脆懒得动脑,看看远处又看看老罗的神态,准备听老罗的吩咐,反正他是老罗的亲兵队长,要做什么,他只要执行就好。
“没错,他们现在丢失了士气,又看到我们摆了和比什凯克同样的防御阵型,怎么会来进攻?”手下这些家伙挥刀子砍人没什么问题,但是涉及这种战术心理的东西,还真的没什么经验,老罗也只得不怕繁琐的讲解一下。
“将主,不理会他们好了,他们要谈,等我们把他们抓了再谈好了!”冈萨斯半天没琢磨明白,奥尔基在一边插言了。
“哈,这个主意好!”老罗被奥尔基的话逗乐了,“只不过,他们要谈想拖延时间调整军心,我们也需要时间,见面说几句话罢了,还能怎样?”
“将主,就怕他们在谈话的时候不守约定”玩笑说过,作为亲兵队长,奥尔基更看重老罗的安全。
“不守约定就直接干翻他们!”老罗才不在意对方耍什么招,这时代能有什么招可耍?他可是真正的见多识广,“担心了?当初在士麦那绞杀的那个骑兵队长叫什么来的?不也是被我们轻易干掉了全部!现在有这么多人,所有人身体都比原来好多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将主,还是我和你一起去见见他们!”冈萨斯终于想明白了老罗先前的话,听着说到这里,连声做着保证。
“不,冈萨斯你另有任务!你的职责是带着第一都和第九都守在我身后五百步”想到先前损失的战士,老罗也不想再借着机会练兵什么的了,保住眼下的人数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正面骑兵交锋都可以将来再练,武器优势打压敌人获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然后把第七都和第八都派出去配合阿尔克,他们今晚要绕过对方的营地去东面,如果顺利的话,顶多两天,眼前这些敌人就不会再成为阻碍!”
“是,将主!”冈萨斯大声应诺,这家伙就这一点最好,对老罗的命令从来不打折扣,也从未有过什么争权夺利的年头,执行力一等一的,这不,连把手下安排配合阿尔克都没有任何意见。
“奥尔基,你去整备亲兵队,派人叫斯坦过来,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要在前面的空场和三部的头人见见面”
“遵令,将主!”
把人手安排下去,老罗翻出那卷绢布,又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抬头瞧了瞧对面的动静,心底嘿然一乐
谈判?这是迫不得已呢?还是借题发挥?对自己来说或许有无奈的成分,但也算是正中下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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