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袭的几百人分散开来,在数里的山峦处如同洒进大海的水滴,朦胧的夜色掩映下,更是难以被慌乱的人群所发现,随着他们的穿行,开始时只是星星点点的火焰在十几分钟后演变成了辉映山巅的烽火带,如同整个矮山已经开始蒸腾了一般。
山顶本就缺少灭火的水源,扑腾的皮袄或者挥舞的树枝根本不能阻挡火势的蔓延,原本还在张罗灭火的突厥人再也承受不住了,只是少部骚乱的山顶营地顿时变得如同喧嚣的闹市,火势也越来越大了。
“撤退!到约定地点集合!”再次射杀了几个指手划脚的一身华丽袍服的家伙,老罗暂时没发现值得射杀的敌手,缭绕的火势却让人再难以让人靠近。为了避免手下人被卷入乱兵当中,他当机立断的下了撤退的命令。
火光映衬下的一项好处成全了老罗命令的有效性——至少临近的士兵可以看清老罗挥动的战术手势。
这就是这个时代作战的最大弊端,老罗一边搜罗手下士兵撤退一边暗叹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种战场信息传递的问题,难怪一直到二十世纪初的战争都在尽量避免夜战的情况,信息不畅的情况下,夜战的战术配合实在是太困难了。
这处长度不过几里的山峦其实高度顶多二三百米,只不过中间的谷底没有遮挡物适合落石才被选作埋伏地,从旁边撤退的路虽然并不好走,却没能难住老罗和他手下的士兵们。在老罗刻意压制步伐的情况下,他们基本都能勉强跟住老罗的脚步,无声无息的夜袭,没人拦阻的这些家伙比鬼魅更加难以捉摸。
约定集合地距离马匹的留存地并不远,因为与突厥人的埋伏地隔了一条并不宽的小溪,所以神奇的没有受到火势的影响。
“隐蔽、噤声”老罗对着跟随他一起下山的士兵下了这样的命令,随后和这些难掩激动表情的家伙一起开始注视不远处嘈杂的山峦处。
突厥人的山顶营地已经彻底乱了,不用老罗再费什么心机去做什么了,他这会儿就在等待还没有归来的战士,期望他们能够接到命令或者能够遵从保留自身为第一原则的作战命令。不论如何,突厥人如今已经由设伏的猎人变成了中伏的兔子,等到手下战士们归来,火势稍减的时候,就是收捡胜利果实的时刻了,而且估计捡到的还是烤熟了的果实。
火攻这种东西实在不好掌控,一个不好就会波及己身,尤其是这片干燥的土地上,唯一令老罗庆幸的是这片地方的植被实在算不上茂盛,而且今天又不是大风天,火势终于在东方的天色开始泛白的时候减小了。
“各什伍清点人数,各人记好自己的军功,待战事结束,统一报备到军法官那里。”老罗捡点着眼前满是灰烬和烧灼痕迹的战士们,他们充满激动的表情和兴奋的目光让老罗很是振奋,“清点结束后,抓紧时间吃点东西,我们要骑着马去追击敌人,你们怕不怕?”
“不怕,愿为将主效生死!”不约而同的口号声响彻了这一小片集结地,却没能惊起任何晨起的飞鸟,因为那些飞鸟早被夜间的火光所竞走。
至于突厥人,因为距离并不远,或许他们会听到战士们的声音,但是看如今这些纵火家伙们的狼狈样子就能猜到突厥人的惨状——有备之下的主使者都差点被火焰波及,何况处在起火点周围的“受害者”?
“报将主,斥候队参战一百八十四人,现有一百五十七人,缺席二十七人。”阿尔克的头发烧了半边,黑白相间的脸再配上他严肃的报数声,怎么都令人感觉诡异的很。
“怎么缺了那么多?咦,闵猴子怎么也不在?”老罗仔细查看了一下,随口问道。
“缺席的家伙不见得会吃突厥人的亏,闵猴子那个家伙更是精怪得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阿尔克的口气不确定,但却没什么沮丧的意思。
“好吧,其他人呢?”老罗轻轻点了点头。
“回将主,亲兵队参战一百二十六人,回归一百零七人,缺席十九人。”奥尔基报的亲卫队人数也有了明显的缺少,不过这同样不确定最后的损失人数。
“将主,骑兵校新选战士一百五十人,回归一百一十四人,缺席三十六人。”出自唐人营的唐裔芈仲远的回答同样干净简练,这种回话方式完全是承自老罗对军伍礼仪纪律的规范,甚至芈仲远那张混血脸庞上的表情都和另外两个人没什么不同。
“好吧,缺席的名字大家都记住,稍晚还要再做统计,现在慢步返回存马的山谷,吃过东西之后,我们就要出发去追赶崩溃的突厥人,既然那些混蛋不记得回来,接下来的战斗就不带他们了。”知道没有回归的战士很可能丧命在了混乱的夜晚火场,老罗却只能略带玩笑的说出这样的指令。
栖息在山谷中的战马没有受到火势的任何影响,甚至老罗带着战士们赶回的时候,还发现黑云等一些大块头的大力士马正在小溪边饮水,溪水不远处谷地的肥美苜蓿显然被它们吃掉了不少,其余体形稍小的战马也是兴致盎然的草皮上漫步。
留守的战士们因为箭术不佳,甚至恼火自责的没有休息,精心照料马匹和擦拭兵器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估计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没准他们会给先前赶路的马匹来一遍按摩以恢复疲劳。
不用提他们中有多少人下决心将来认真练习射术,老罗回到驻马地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所有人,准备吃食,当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开始追击敌人!”
距离天色大亮最多还有一个小时,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荒原上从来不缺少引火的干柴,只要弄些野菜烧一些汤水,弄一些随身携带的肉干,就足够满足所有人的胃口,虽然战时有些紧张,老罗却从不肯委屈自己人,至少忙碌了一夜的战士们至少需要一些热的饮食来恢复体力,敌人就在那里,晚一刻去杀并不会影响他们的命运。
在这一望无际的荒漠上,被火焰惊散了坐骑的突厥人能够逃到哪里去?最近的达姆甘还有至少三十罗马里的路程,被烧毁了后备物资甚至衣不蔽体的突厥人能逃多远?说实话,老罗对此颇为期待,多次被本地唐人称作为荒原狼群的突厥人有什么样的生存能力,实在是个令他感兴趣的谜题。
从被焚烧的山顶营地去往达姆甘的路上,可是还有提前等候在那里的冈萨斯,不知道那位突厥人中的聪明人面对修整了一晚的色雷斯暴脾气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能够做到这样诡异连环先手布置的突厥人应该是个聪明的家伙,但也肯定是个自负的家伙,他不会躲在远处静听作战消息的传来,所以他一定就在晚上的山顶营地内,或许还颇为期待看到老罗带来的东归队伍掉进陷阱。
只是经历了这场夜袭之后,聪明人恐怕会变成惊弓之鸟——被敌人抢了先手的自负的家伙肯定会拼命希望摆脱敌人的控制圈,当然,也有可能会绝地反抗,不过按照老罗的猜测,这样一个擅长施展计谋的家伙。肯定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智慧而选择纯粹身体的力量。
现在就看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了,如果那位聪明人没命逃出火场的话则一切休提。
只是老罗怎么都感觉那个背地里操纵这一切的家伙不会这么轻易的死去,自负聪明的家伙不会轻易犯险,身边肯定会有护卫的力量,只是老罗不知道那护卫力量能否保着一个聪明人逃离夜晚的山火。
太阳已经在东方展露出一抹红霞,老罗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身影,黑头巾勾鼻子大胡子,或许是想多了,他总觉得那个身影很像曾经见过的帕萨尔。
附:感谢书友“张大大大大”的打赏,昨日从北京回到东北老家祭祖,近日的更新时间可能不会很准确,我会尽量保持每天一更。谢谢大家捧场。
第十四节 追击战()
太阳马上就要全部跳出地平线了,重新给战马安装上鞍辔,套上防御箭支的夜袭时不需要的铠甲,灭掉篝火的灰烬。
板鞍上马,走出山谷,北部山峦上的火势只余下了浓烟在晨风的吹拂下飘荡。
这个时候绝不会再有人停留在山巅的位置,先不说火焰的余热不会容许活人的存在,那些浓烟也会把所有需要呼吸的生物变成熏肉类的存在。
“出发,纵穿峡谷,斩杀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不需要挥舞战刀来鼓舞气势,也不需要马上就纵马疾奔,老罗只是冷静的下了一个简短的军令。
冷兵器时期的骑兵突击并不是要求骑着战马一路急速奔袭,更多的时候只是类似巡航的小步前行,节省战马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只有在接敌的时候,才会从三五百米之外开始冲刺,或者平素行进用备用马,接敌作战的时候才会骑乘主力战马。
作为主力战马的家伙,都是不惧怕刀兵和混乱环境的好斗的家伙。
后世赛马场上的速度赛马更多的象是娇生惯养的或者温文尔雅的公子哥,敏感而害怕新奇的事物,一声不同寻常的声响就会令赛马变得彻斯底里的失去理性,战马则更具野性,是可以配合骑兵与狼群奋战的狂放的胡须大汉。
老罗的坐骑黑云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身材雄壮,而且体力正在向完全成年的高峰期发展,随着年龄的增长,它正变得更加好斗,更加粗放不羁,它的速度或许不如阿尔捷金马,但是耐久力绝对远超对方,这一点恰好符合了老罗后世喜欢肌肉车的爱好,这家伙就是老罗在这个时代的真正的肌肉车。
去掉了夜晚麻布的包裹,马蹄铁敲击在清晨的地面上更像是敲击一面蒙皮很紧的大鼓,震撼心灵。
慢速行进的骑兵们开始渐渐地热血沸腾,夜晚曾经来过的山峦看起来比那时候高大得多,只是不太雅观的到处是烧灼的黑色痕迹,谷底的商路两侧到处可以见到忍不住火灼的突厥人跳下山峦摔死的尸体,如今零散的分布在地面上的它们正在丧失温度,凄惨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这些它们能够正常活动时候里面的那个参与伏击渴望杀戮的魂灵。
没有人下马打扫战场,因为还没有看到残敌,没有人可怜这些曾经的敌人,这个不足四百人的战斗小队经历了夜晚的战斗之后正在变得更加冷酷,因为他们相信如果不是夜晚的时候他们的将主老罗率众袭营,或许这会儿或者将来的那一天,倒在地上悄无声息的会是自己。
“将主,前面发现突厥人的痕迹!”作为斥候首领的阿尔克自然还是走在整个骑队的前面。
“很好,估计突厥人还能残余多少人?他们是步行还是骑马?”老罗虽然有精神力作弊,但他却并不想时刻依赖那种手段,或者说他并不希望用别人没有的手段来培养属下,他有一种预感,随着时局的发展,终有一天他也只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一样坐镇后方,尽管他并不愿意。
“前面发现的痕迹并不是同时的,战马也没有多少,脚印很浅,很像拼命奔跑的样子,估计突厥人的人心散了,至少他们没有什么完全聚集在一起。”阿尔克仔细琢磨了一下,认真的回答道。
“应该就是这样,”老罗的精神力感应证实了这一点,没发现山顶还有能够站立的敌人,一里之外远处则感应得模糊不清,“奥尔基、芈仲远,告诉战士们提速,突厥人阵营散乱,我们冲上前追杀!”
话一说完,老罗拍了拍黑云的脖颈,他身下的黑色皮毛的大家伙一声嘶鸣,开始缓步加速,身后的战士们也全部开始提速。
马蹄声从如同鼓点的敲击,在两侧山壁的映衬下变得如同奔雷一样奏鸣起来。
仅仅十多分钟之后,老罗就发现了前方正在向山谷外奔行的突厥人。如同所预料的一样,夜晚被袭击的丢盔卸甲的突厥人绝对不是精锐,这些乌合之众远远地听到了马蹄声,连同回望的想法都没有,开始了更快的逃窜。
只是很可惜,他们只有零零落落的数十匹战马,步行逃命的人眼看自己要被骑马的抛下,顿时急了,奔跑嘶喊之间或许发生了什么不对,也许他们并不是同一部落的族人,还保留着弯刀的家伙用手中的弯刀砍向了自己马背上的同伴,或许他们认为只要抢到了马,他们逃得性命的机会更大些吧。
老罗哪里会容许冒犯自己的敌人逃脱手心,“全队冲杀!”喊完命令便一马当先的直冲了上去,作为亲兵队的奥尔基自然不容许自己人落后,连同被筛选出来的芈仲远一类唐人也甘落后,全队提速的情况下,区区七八百米的距离,只用了两三分钟就已经追到了一箭之地,老罗的铁胎弓首先发威,强弓劲箭带来的冲击力是无与伦比的,他的铁箭直接把纵马奔逃的突厥人带离了马背。
其余擅长弓箭的骑手们则选择了徒步奔行的敌人,一时之间弓弦的嘣嘣声和不远处的惨叫怒吼声交织在这片山谷的出口处。
眼看要近距离接敌的时候,老罗没有选择冲阵,而是直接变换着汉话和拉丁语呼喊“绕到两侧,弓箭招呼!绕到两侧,弓箭招呼!”
不是因为不能近战冲杀,而是老罗感觉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只是暂时失去勇气的突厥人?与垂死之敌近距离拼杀难免会得不偿失,加上他有意复刻蒙古人的曼古歹战法,同队的战士不会弓箭的并不多,选用游骑猎杀的战术才是上佳。
没有还手之力的被射杀了二百多人之后,余下的千多个突厥人萎了。
有原本还在拼命逃亡的家伙忽然趴在了地上,身上的弯刀则远远的扔了出去,想要回身反抗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没等他们执起弓箭,就被乱飞的箭支射成了鸟巢。
看着没了反抗之力的趴在地上的突厥人,老罗有些意兴索然,“阿尔克带人去前面继续探查,奥尔基带队收拢这些人,注意他们的防身武器,有妄动的就全部斩杀,芈仲远带人远观戒备!”
同样感觉有些不够尽兴的战士们只好纷纷应诺,斩杀没有反抗力量的家伙实在没有任何挑战性。
几分钟之后,奥尔基带人牵了一个俘虏找上了在一旁注视远方的老罗,“将主,这个家伙不是普通的突厥人,好像在隐瞒什么!”
老罗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被手下战士抓住手臂和头颈的突厥人,皮肤并没有那种饱经风霜的粗糙感,胡须虽然有些杂乱,但明显有修剪的痕迹,那双手虽然可以看出握刀的茧子,却绝没有牧民冬季收集牧草的割痕,身外穿着的袍子更明显的不合身,显然他并不是衣服的主人,“你的名字,所属部落,埋伏在山顶的主事人是谁?去了哪里?说出来我允许你用财物换回自由!”
“¥%%¥&am;;”冒充普通牧民的家伙张嘴就是一顿突厥语。
“说阿拉伯语或者汉话,如果不会你就没价值了,留下做土狼的粪便吧!”老罗没叫人惩罚这个家伙,这类人虽然够机警,但一般来说更看重自己的性命,绝没有勇气不顾性命的对抗。
“我叫康斯丁。巴法尔。阿卜杜勒。巴尔哈迪,是哈迪部族长的儿子,放了我,我父亲会给你两百头牛的赎金!”这个康斯丁的阿拉伯语说的有些笨拙,但显然并不生疏,举止间还竭力保持他族长儿子的傲然。
“康斯丁是吧?别说谎话和废话,告诉我主持设埋伏的人是谁,去了那里?别说你不知道,否则我会砍掉你的手脚,再把你扔在荒原上!”老罗的脸从始至终都很冷,没有一丝表情,他说话的声调也始终如一,没有一丝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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