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一旦这道禁锢不存在了,这支武装力量可以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自由发展和壮大。
伽蓝的“犹豫”让龙卫军内部几大势力预感到了强烈危机。
当龙卫军离开北平,进入临渝关,距离涿郡首府蓟城越来越近的时候,龙卫军内部几大势力终于按捺不住了。
卢龙和阿史那贺宝肯定要追随伽蓝,魔鬼城和紫云天的沙盗马贼们没有选择权。
阿史那大奈多方权衡后也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伽蓝。他们这一支突厥人已经彻底归附了中土。不久的将来他们的子孙会以自己是中土人而骄傲,所以,为子孙计,他必须为族人寻找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苍天大树。而伽蓝就是他眼中的那颗巍然耸立的大树。
冯翊和以冯氏故旧为主的西北将士也在最后一刻做出了选择。
京兆冯氏本属于关中本土汉姓贵族集团,与关中韦氏、杜氏、苏氏等汉姓豪门之间有着共同的地域利益。这一贵族集团的政治立场非常保守,即便苏威还在中枢核心位置,但他实际上是帝国几大政治势力的平衡产物,是做为反对派的代表人物而存在。这从他在政治上的起起伏伏便可见一斑。这一贵族集团本是帝国的立国之本,但如今却成为帝国改革的最大阻碍。如何化解这两者之间的激烈矛盾,已成为当前帝国亟需解决的根本问题。冯孝慈阵亡河北,便是这一激烈矛盾的最好诠释。冯氏一直是关中本土汉姓贵族集团在军方的代表势力之一。随着冯孝慈的阵亡,这一势力惨遭重创。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大半年后。冯孝慈之子冯翊便在第三次东征中“异军突起”,再建冯氏之势力已经指日可待。然而,偏偏在此刻,皇帝解散了龙卫军,这给冯氏的东山再起蒙上了一层阴霾。无疑,冯氏必须“站队”,如果站错了队,必有灭顶之灾。怎样才能确保冯氏不会站错队?紧跟伽蓝之后,这是冯氏最好的选择。
刘黑闼、曹旦、李德逸、赵君德和王安则惶惶不安。虽然刘黑闼在军议上气焰嚣张,叫嚷着要回河北,但想回去,和能否回去,完全是两回事。假如伽蓝不想让他们回去,双方翻脸成仇,后果不堪设想。刘黑闼等人找到刘炫、孔颖达和盖文达,寻求脱身之计。
伽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未来有什么看法,谁也不清楚,只能从其过去的言行中模模糊糊猜到一些。以刘炫的说法,既然当初是伽蓝决定招募义军远征高句丽,那么现在这支义军何去何从,也要听伽蓝的安排,毕竟当初伽蓝对义军并没有什么恶意,经过远征战事的磨砺后,双方建下袍泽之情,现在就更不会有什么恶意了。
孔颖达和盖文达支持刘炫的说法,两人联袂请来了伽蓝,当着刘黑闼等人的面,直接把话说开了,你给义军做个安排,阐明理由,就算要分手,也要正大光明的分手,不要结下仇怨。
伽蓝正需要这样的机会,他毫不犹豫地透漏了诸多重大机密。
远东局势的变化,引发了帝国政局一系列的变化,其中对帝国最为不利的变化是,帝国军队数量严重不足,而国力的不足又加剧了中央与帝国军队之间的矛盾,导致帝国军队无论是守护边疆还是维护国内稳定都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
从天下大势出发,迫于大漠北虏对中土的威胁越来越大,帝国主力大军肯定要部署在漫长的边界线上以确保“攘外”,如此“安内”就变得愈发的不现实了,实际上它成了一句空话。“安内”不成,则叛乱更盛,而帝国军队戡乱不利,导致中央不得不给予地方更大权力,以期让地方来代替中央平息叛乱,这必然会加速中央对地方控制权的流失,也就是说,以中央集权为目标的改革飞速倒退,而门阀士族政治会卷土重来,以世家豪门为主的地方势力会迅速崛起,继而加速国内政局的混乱,把统一的中土迅速推进分裂的深渊。
刘黑闼等人面面相觑,被伽蓝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吓住了。
刘炫、孔颖达和盖文达虽然对帝国政局的走向并不乐观,但签于皇帝取得了东征的辉煌胜利,威权上升,而远征军的归来又必将逆转混乱的国内局势,所以他们相信皇帝和中央很快就能稳定政局,谁知伽蓝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观点,东征的胜利竟然加速了帝国的败亡。
“东征结束后,中枢到底是安内还是攘外?或者两者并重?”
孔颖达直指要害。
“问题不在于中枢决策,而在于天下大势的变化。”伽蓝摇手说道,“大漠北虏以超出我们想像的速度重新崛起,考虑到南北战场的不可避免,大漠北虏必然会乘着中土内部纷乱不止的有利时机,积极南下入侵,以期激化中土内部矛盾,进一步混乱中土局势。只待中土内部大乱,帝国分崩离析,群雄并起,则历史必然再现五胡乱华之黑暗,如此则大漠北虏赢得了战略先机,即便不能吞并中土,也能摧毁中土统一之大业,继而给他们赢得更大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将军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帝国大军都要投到‘攘外’战场上?”刘黑闼直言不讳地问道,“将军,难道高句丽的灭亡,不能给大漠北虏以警示?”
伽蓝面露惭愧之色,摇头苦叹,“正是因为远东局势拖累了帝国,南北对峙之局面才急剧恶化。这是某之前没有想到的,某只想重创高句丽,把它打得奄奄一息,继而让帝国摆脱远东局势的挚肘,谁知道结果却截然相反。现今,不是皇帝和中枢如何决策去改变天下大势,而是天下大势如咆哮洪水般一泄而下,逼得皇帝和中枢焦头烂额,穷于应付,即便知道形势对中土不利,也是一筹莫展。”
刘黑闼和曹旦等人相顾无言。伽蓝这番话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谁能想到帝国在远东战场上的辉煌胜利,竟然给中土带来了可怕的灾难。
“将军出任涿郡太守,就是为了应对大漠北虏的威胁?”曹旦问道。
伽蓝点头。
“如此说来,河北义军并无败亡之忧?”曹旦接着问道。
伽蓝想了一下,说道,“就目前双方力量的对比来说,不论是山东各地的义军,还是江左乃至其他各地的义军,在实力上并不占据优势,如果在策略上稍有不当,必有败亡之忧。当南北战争进入高潮,帝国不得不把主要力量放在北疆镇戍上,那时双方力量的对比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义军会迅速形成规模,继而会出现群雄并起、割据称霸之乱局。”伽蓝叹了口气,“中土黑暗之日,即将来临。”
说到这里,伽蓝的真实想法已经呼之欲出,不要说刘炫、孔颖达和盖文达了,就算刘黑闼、曹旦等人也是心知肚明,继续问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涿郡的位置很好。”刘炫抚须说道。
“涿郡的位置的确好。”孔颖达微笑点头,一语双关。
“涿郡是个好地方。”伽蓝笑道,“诸君可愿与某齐心协力,拱卫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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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东北道副大使
八月上,伽蓝率龙卫军抵达涿郡首府蓟城。
东征大捷的消息早已传开,官、军、民均是喜笑颜开。
东征总算结束了,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官府,无不大大的松了口气,尤其是东北道的地方官府,这三年来更是承担了难以想象的重压,如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东征既然结束了,十二卫府的各地鹰扬府将士也就毋须长途跋涉赶赴远东战场,于是帝国军队也终于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至于平民,尤其是东北道和大河南北两岸的百姓,他们也终于盼到了战争结束的一天。战争的结束意味着他们的亲人可以从战场归来,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
不过,有那么一群帝国人,他们对东征的胜利却十分不满。东征大捷让皇帝和帝国改革派们大受其利,而他们的利益却因此受损,为此,他们利用伽蓝和龙卫军两次血腥屠城一事,利用帝国军队在远东战场的一系列血腥暴行,高举着仁义的大旗,向皇帝、中枢和帝国军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要求严惩军中败类,严惩血腥暴徒,实际上就是要打皇帝和改革派们的脸,打帝国军方的脸,竭尽全力打击和削弱皇帝和中央的威权。
伽蓝和龙卫军因此声名大振,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的大名就会走出中土,远扬四海。
对于皇帝和中央来说,对于尊崇仁义的世家贵族来说。伽蓝和他的龙卫军在远东战场上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阿修罗,不过在帝国将士们的眼里,伽蓝和龙卫军却是帝国英雄。是他们崇拜和歌颂的偶像,而对于帝国平民来说,伽蓝和龙卫军就是洪荒猛兽,他们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就在帝国官军民复杂的情绪之中,伽蓝和龙卫军抵达蓟城。
有关皇帝要“严惩”伽蓝和龙卫军的消息已经甚嚣尘上,所以没有人来迎接帝国的英雄们,不论是东征大本营的官员们,还是涿郡太守府的官员。都因为过于“忙碌”而无暇出迎,不过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要遵守,大本营和太守府都派出了几名掾属迎出十里之外,以便抚慰和妥善安置龙卫军。
伽蓝和龙卫军的强悍武力在东征战场上展示的淋漓尽致。如今更是名震天下。这样一支功勋赫赫的军队却因为血腥杀戮而饱受指责,甚至要惩治,于情于理都令人扼腕,令人叹息,尤其那些知道三十万帝国将士惨死于高句丽人之手的官员和将士们。对皇帝和中央的这种做法尤为心寒。然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中土人毕竟还是太少太少,绝大部分中土人只知道东征打赢了,皇帝又一次开疆拓土建下了武功。而皇帝要以德治国,要以仁义治天下。理所当然要惩治那些违背他的旨意丢了他的脸面的那些血腥杀戮的残暴之徒,并以此来彰显他的仁君风范。
伽蓝和龙卫军要倒霉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面对这样一只频临“暴走”的猛兽,谁不胆战心惊?
然而,结果比他们预料的更恶劣。当夜,龙卫军并没有扎营,而是在伽蓝的指挥下,直接冲进了远征军的辎重营,大肆洗劫。
没有人出面阻止。不要说逃遁而走的辎重营官员卫士了,就连那些远征统帅部的留守官员们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伽蓝和龙卫军的做法实际上坐实了传言。既然皇帝要严惩他们,那么这些东征的最大功臣们最后疯狂一次也理所当然。这时候谁敢与他们硬碰硬?那不是找死吗?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蓟城上上下下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龙卫军要造反了?
龙卫军在辎重营洗劫五天,并在蓟城强行征召了数万从各地运送物资而来的民夫和大量牛马车,然后将所获物资全部运出了居庸关,直奔涿郡北部重镇怀戎城。
怀戎城在太行山以北,桑干河中游,燕山山脉的西南麓,是东北道与代北道接壤之地。怀戎城东北十几里外便是涿鹿,此城已毁于战火,如今不过是怀戎外城外的一座堡垒而以。由怀戎城向北便是白山,此处有古燕长城。再向北,便是北魏六镇故地怀荒和御夷。出了六镇故地,便是大漠北虏所在地。
北魏时代,涿郡在太行山以北的大片区域叫燕州,而太行山以南部分再加上现在的渔阳郡和北平郡,便是北魏时代的幽州,故帝国的东北道所跨区域非常大,囊括幽燕、辽西和现在的大辽东,可谓广袤。与这片广袤边陲所接壤的蛮夷之地,既有远东诸虏,也有大漠北虏。如今远东局势已在帝国掌控之中,西土则与西突厥结盟短期无忧,接下来便是集中力量对付大漠北虏了。
在蓟城期间,伽蓝与柴绍、黄君汉、魏征产生了激烈冲突。
伽蓝直言相告,裴世矩说了,我出任涿郡太守,但我这个太守上面还有涿郡留守,实际上我这个太守是有名无实的摆设,纯粹就是安慰性的给我升一级,把我闲置了。我可以闲置,但龙卫军将士不行。首先龙卫军不能散,其次裴世矩需要一支军队为他执行新的大漠外交策略,所以我现在的最佳位置是燕北,龙卫军必须随我去燕北,与北虏作战。
燕北是个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清楚,那里的形势太复杂,地头蛇太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你伽蓝是条强龙,但到了燕北那个地方,稍有不慎便会龙困浅滩。
燕北那里因为地理、历史等各方面原因,居住有汉人、鲜卑人、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霫(xi)人、室韦人等等众多族群,除了帝国驻军外,各族的城镇、坞堡、山寨、部落都有武装,而且马贼盛行,同时它也是盗贼刑徒的最佳藏匿处。奇怪的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回易却异常繁荣,私市屡禁不绝,在南北两地形成了一条独特的利益极大的走私渠道。
北虏入侵中土有三条道,从过去的历史来看不是从代北就是选择灵朔,罕有从燕北南下,这其中除了地理原因外,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南北双方都需要一条战略物资的交换渠道,中土需要战马,而北虏需要盐铁,所以双方越是打仗,越是需要保持这样一条回易通道。
现在伽蓝和龙卫军要去燕北杀出一片天地,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回家了,重操旧业了,因为燕北和西域都属于帝国的边陲,都是鱼龙混杂之地,都是无法无天的地方,可以为所欲为,但如此一来,距离东都就远了,距离帝国的政治中枢更是遥不可及。
伽蓝这么做目的何在?是逃避,抑或是另有他图?怎么看都是逃避,都是自我放逐。从武川系的立场来说,柴绍不能跟着伽蓝去燕北,而从山东人的利益来说,黄君汉和魏征当然更不愿意随伽蓝流配边陲,所以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最终伽蓝选择了放弃。他非常想留下柴绍、黄君汉和魏征,倒不是爱惜他们的才能,而是想与他们背后的贵族势力保持紧密联系,只待南下勤王力挽狂澜之刻,这些贵族势力必能发挥难以估量的助力,然而,伽蓝一厢情愿了,在没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双方的合作也就不可避免的结束了。
八月十五,皇帝诏令,撤消龙卫军的编制,解散龙卫军,伽蓝及龙卫军各级军官等待新的任命。
同日,皇帝诏令又至,任命伽蓝为东北道副大使,具体负责燕北区域。同期被任命的还有东北道大使薛世雄,他在被改授左御卫大将军的同时,正式出任涿郡留守,并检校涿郡太守。
最终,皇帝既没有保留伽蓝的军职,也没有授予伽蓝文官职,更没有给伽蓝升官加爵,而是赋予了伽蓝更多更大的权力。
东北道大使,副大使,职权甚重。
“道”出现在北魏后期,其设置上既不同于行政州,也不同于都督区,而是国家为实施军事征讨、监察和慰问地方等活动而规定的区域,其具体职权甚至还包括营田、平抑地方物价等等,而行使这一职权的也仅限于大使、征讨都督和行台首长等寥寥数个高级职官。
伽蓝出任东北道副大使,并具体负责燕北区域,实际上他就是燕北第一人,燕北的军政事务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就连薛世雄都不便干涉。由此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并寄以厚望。
十六日,伽蓝告别柴绍、黄君汉和魏征,直奔燕北而去。
途中,伽蓝奉旨组建了东北道大使燕北行辕,龙卫军所属,从各级军官僚属到普通卫士,一并加入燕北行辕,并上奏皇帝和中枢。
二十日,伽蓝抵达怀戎,在桑干河北岸的涿鹿建下燕北行辕。
伽蓝和龙卫军进入燕北,犹如在寂静的湖中投下一颗巨石,掀起阵阵波澜。首先接到这一消息的是燕北边陲镇戍军和十八个县府,但镇戍军的将军和县府官长们既不清楚朝廷的用意,也不知道皇帝和中枢目的何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