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南宫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来你也不会行这弑亲犯上之事……”
南宫业的脸色马上拉了下来,厉声呵斥“可有人却想做这弑亲禽兽,乱臣贼子!”
刘安云心里一紧“你!你这戎狄胡狗含血喷人!”
南宫业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自西周以来,南宫家便是中原望族,刘安云骂他戎狄胡狗,便是在讥笑在他娶了大食女子辱没家门,这种到了他这样的性情中人耳中,自然是分外扎耳,南宫业本就不是什么雅量之人,一开口,话就更难听了 “好一个含血喷人!本部堂说这乱臣贼子是谁了么?刘大帅心虚,忍不住自行招认了?对了,本部堂倒是忘了,这弑亲之举,刘大帅早就做过了,连手足兄弟且能痛下杀手,更何况是自己的外甥!”
“好好好!”刘安云与南宫业相识多年,深知他的脾性,虽是恼怒异常,但他也不敢胡乱说话,只是指着南宫业的鼻子怒到“今日便劳南宫总督说说,这乱臣贼子究竟是何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本帅必定在陛下面前参你一个构陷营私之罪!”
南宫业听了,狂笑不止,虎贲金枪一抖,直指刘安云前胸“老子说的就是你,哈哈哈!”
“本帅是乱臣贼子?那你南宫业,又是何物!”刘安云鄙视着南宫业“邹贼挟天子以令诸侯,举兵讨贼,本帅是头一个!赵知麟盘踞宁安,也是本帅发兵征讨,那时你手握重兵的南宫业又在何处?!你不觉羞愧也罢,而今,你却构陷与我?”
“照安云兄那么说,你倒是忠臣良将,部堂反成了奸佞小人?”刘安云摆明了是要和南宫业胡搅蛮缠了,当时燕赵边祸不断,南宫业无暇分身,纵使是这样,他也曾抽调精锐意图东进与燕辽军汇合秦王,只是时遇石开作乱,无奈之下方才作罢。
不过南宫业还挺沉得住气,没有多说此事,只是淡淡的指了指林霄“敢问贵官,若如贵官所言,你是我大齐忠良之臣,何故又将天子钦命并州刺史拦于自辖首府之外?”
”本帅与武威将军未曾谋面,不知其真假。“
”恩?“南宫业故作惊异”若我所记不错,令妹安怡女公子,可是嫁于关内侯为妻的,婚宴之日,本部堂还特从云城赶至宁安道贺,令妹乃武威将军之生母,安云兄便是其娘舅,怎的……舅舅还能不识得外甥了?“
刘安云勃然大怒,这段往事,刘安云自有苦衷,其中缘由,南宫业本是知晓,却又当着林霄的说出来,摆明是要挑唆二人关系,他哪还忍得,正要发作,却见南宫业摆了摆手”此事不提也罢,本部堂已到,你我二人乃是刎颈之交,袍泽之谊,安云兄也可放心的将龙城交予我等了。“
“这!”刘安云哑口无言,看着南宫业嘴角的笑容,他脸上的神色暗淡了几分“还是着了道了。”
南宫业看似嬉笑怒骂,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实则并非胡搅蛮缠,而是在把他往这个问题上引。
起初,他认为南宫业来得再快,也还有个一两日时间,便找出了各种理由搪塞林霄,打算把这事平息下去之后,抓紧时间将龙城府库中的银钱贴上洛阳府库的封条,如今南宫业到了,他这些理由虽是行不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此番南宫兄接管龙城,你我方得一举,于公于私,刘某都当于城中设宴款待为南宫兄接风洗尘才是,奈何龙城累战已久,城中残破颓败,实在不便迎客……”
南宫业听了,便策马走到他身边,亲热的拍着他的肩膀”唉唉,无妨无妨,安云兄太客气啦,我等来此公干而非玩乐,破些也无妨。“
”不然。“刘安云摇了摇头”有朋自远方来,若不能以礼相待,以宴相迎,刘某心中必愧而难当。“
”这样啊。“南宫业沉吟片刻”安云兄,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又指了指林霄”晋阳如今已归我燕赵统辖,安云兄且看,并州刺史尚在此处,按理,安云兄才是客,我等为主之人,怎好让客人帮着修城缮物?还是我等先入城,将晋阳修缮一番,再备些酒菜款待安云兄,何如?“
”不妥不妥……“
刘安云还想再搪塞一番,南宫业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在等天龙山的一卫大军,对不对?“
饶是刘安云城府极深也不免为之色变”你怎知晓?“
”刘玄礼,此刻正在我军中做客……唉!安云兄,你这般看着我是何故啊?你可千万莫要往心里去,此事绝非你所想那般,今日小女率部接管汾水渡口时,偶遇玄礼兄在林间迷路,便顺手将他捡了回来……唉,你怎生就是不信我……“
”南宫业,你!“刘安云指着南宫业,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在林霄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的时候,他却哑然失笑”嘿!罢了罢了,就当是本帅这做舅舅的,给外甥送的见面礼吧,不过!“他话锋一转,按着南宫业的肩膀”酒菜你可得给我好好筹备,若是本帅吃的不满意,便赖在你这龙城不走了。“
”一定一定,南宫业何事小气过,那就有劳武威将军上龙城府库走上一趟,一来取些营帐粮饷来供魏武同袍们安营扎寨,二来么,让你麾下军士们置办些酒菜,给元帅送行。“
”末将遵命。“二人前一刻还剑拔弩张,后一刻却谈笑甚欢,完全将林霄给冷在了一旁,看插不上话,林霄也只好带着杨林离去了。
第八十章 不请自来()
“踢踏踢踏踢踏……”
蹄铁踩在青石砖上的脆响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
疲惫与伤痛交织,虚弱的林霄眼前模糊一片,只是隐隐约约能看见府库的高墙“杨林……还有多远……”
“快了,将军……您还在流血?”是杨林,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不碍事……”可是他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新伤未与,旧疾复发,若不再做些什么,恐怕……
他抬起左手搭在袍子上,想要扯下一截衣物去包伤口,却被人扼住了手腕“将军不可!风餐露宿多日,衣甲早已污浊不堪,怎能用来包扎,将军听我一言,且撑到府库内再行包扎!”
喉头滚动了几下“也好……”
“踢踏踢踏踢踏……”
马蹄不停,但林霄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伤口完全麻木,眼前一片模糊,府库的高墙,在他眼里,只剩下一片土黄。无力策马,他松开了缰绳,任由战马跟着杨林的脚步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停了下来,耳畔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呼“何人?”
“是我……”林霄费力的挺了挺身子,城墙上传来一声惊呼,虽然不大清楚,但可以听出,是独孤怡的声音“是将军!”
随后,便是急促的脚步声,阒寂的夜,将脚步声衬得十分清晰,那是软皮鞋跟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响动,从甲胄猛烈的摇摆声中,不难听出焦急的心情。
“咚!吱呀!”
一阵让人牙酸的摩擦,眼前的土黄轻轻扭动了一阵,他知道,府库大门,开了……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顿住了,间隔了大约数息的时间后又再度响起,眼前,出现了一抹鲜红,来人正剧烈的喘息着。
“将军……”那人匀了口气“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快随末将入库。”
毫不掩饰的急切。
她语速很快,林霄几乎都快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是谁的声音……”明明十分熟悉的嗓音,可就是无从分辨。
林霄用上所有模糊的意识,终于,还是记起了。
“唐……”也许是心里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刚吐出了一个字,虚弱与疲惫便随之而来,一声甲胄与地面碰撞的闷响,乏力的双腿难以支撑整个身躯,他竟然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坠马本该是无比痛苦的,但此时此刻,他已经麻木了。
“将军?”红色的身影凑到了他的面前,托着他的后背,让他缓缓的坐了起来。
应该是唐慕云吧,灼热的鼻息喷在面颊上,她的身体随着呼吸身不住起伏着,林霄感觉到身上有一只手,正在四处轻轻按压,似乎,是在检查他的伤势。
“呃啊——唔……”手掌按压在左肋的伤口上,传来一阵无法忍受的剧痛。
“肋骨断了么?”眼前的人喃喃自语着,随后,一只胳膊绕过了伤口,将他托了起来。
双脚浮空的感觉很微妙。眼前的一切,在不停的扭曲,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双目无法视物,迷蒙之中,触感,也在慢慢消失。
他只能感觉到颚下那算不得宽阔却分外有力的肩膀,和口中流过的滚烫与腥甜。也许,是自己肺腑之中涌出的鲜血,被自己给无意识的吞了回来吧。
他不敢闭眼,生怕双眼一合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良久,一片混沌中,似是有人在说话“他看上去很痛苦……”
“的确,大人旧伤未愈,又不得静养。疲惫之下再遇恶战,才诱发旧疾,我将他接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旧伤已经完全崩开。不过现在已无大碍。”
“已无大碍么……”
听到这句话,林霄再也挺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霄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绝色容颜,让他惊得不轻。
雨棠正以手支颐,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窗外。
林霄努力的眨了眨眼,他怀疑自己是否依旧沉浸在睡梦之中,他对自己的妹妹无比熟悉,可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雨棠么?
且不说雨棠此刻尚在云城,单从这恬静的姿态,便与雨棠不同,自家妹妹是什么样,为兄者十分了解,每次见他,雨棠或是嘻嘻笑笑,或是阴阳怪气,像是一只不识愁怨的黄鹂。
而眼前的女子虽一身戎装铁甲,面容却是静如秋水,眉宇间甚至还带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似是要滴出泪花儿来。
林霄勃然大怒“为兄不是让你待在……”
凭着一股火,他猛的坐起来,肋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只得捂住伤口,汗珠从额头滚落“呃……”
“嗯?”雨棠似乎是从沉思中惊醒,回过头来,目光闪烁了一阵“哥哥,醒了?哎哎!你干什么!不要命啦!”
“此等小伤……无碍……”不顾雨棠的阻拦,他捂着伤口直起身来“倒是快被你气死了!”
雨棠无缘无故遭他责骂,顿感委屈,竟然双目泛红,抽了抽鼻子,噘着嘴扭开头生起闷气来“小妹不眠不休的照看你,反倒是遭了一番埋怨,还不如任你死了算了!”
“你就使性子!你看为兄吃不吃你这套!”林霄也别过头去,赌气似得不再说话。
“我!”雨棠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抹了抹泪低下头去。
“喂……雨棠你,今天是怎么了?”林霄也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其实见了雨棠,他心情也不错,便缓和了一下脸色,堆起笑脸想哄哄她“妹妹莫要再哭了,是为兄不对,为兄给你……”
一阵抽痛,话语突然顿住,笑容僵在了惨白的脸上,刚刚才擦去的汗珠,又一次爬满了额头。
本是想站起来给妹妹赔个不是,没想到,一站起来,又扯动了伤口。
“你以为摆个脸色,我就会原谅你了?”雨棠起初以为他不过是在装个样子,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可看到他抽搐的嘴角,便发现情况确实不对,连忙抹了抹脸,将他按回床榻上“哥哥也是够可以的,断了根肋骨还不安分……”她一面埋怨,一面取来一只瓷碗,凑到他嘴边“快将药服了。”
碗中红黑色的汤汁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林霄不由皱了皱眉头“雨棠,此为何物?”
“那是鹿血,龙城已经荒了,连颗草药都挖不到,也真是难为了唐将军在天龙山里熬了一天一夜找来了鹿血,可算是把你救回来了。”
雨棠没好气的把碗塞进他的手里“我就想不明白,你这么凶巴巴的,怎的还有那么多人顾着你。”
林霄也不接话,雨棠就是爱使性子,由着她埋怨几句,过了也就过了,仰头把碗里的血喝下去,熟悉的味道让他有些疑惑”难道,唐慕云早就备好了鹿血?“
擦去嘴角的血渍,他忽然想起了些事情“雨棠,大帅现在何处?”
“南宫老伯回云城去了,他本是要等你醒过来的,无奈你睡得太死,两天还不见醒,雁门郡军务紧急,他就只好提前走了。”
“我已经睡了两天了?”林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都督又在何处?”
“她啊?”雨棠沉吟片刻“她看你伤势好转,就带人到各县召回龙城百姓去了,没个三五天是回不来了。”
龙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仗打到这个地步,连城墙都塌了,百姓们自是不敢再呆在城内,如今仗打完了,自然是要把百姓们给找回来。
“此事本该是为兄去办的……”林霄无奈的摇了摇头“唐将军呢?为何不见她?”
“唐将军将才还在此处看着你,现在去给刘安云送行了。”
雨棠随口说出的话,却让林霄皱了皱眉头,他沉默了一会“劳烦雨棠,替为兄将甲胄取来。”
“我不依!”雨棠两手掐着腰肢,毫不相让的瞪着林霄。
”那为兄自己来。“
林霄扶着床沿,吃力的将两腿往马靴里套。本是用来保护小腿的靴帮,此刻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没有双手的帮助,他根本无法把双腿套进去,就在他急躁的想要不顾伤势弯下腰的时候,一双戴着羊皮手套的手却按住了他的腿。
”驴脾气。“雨棠撅着嘴蹲在他面前,一面埋怨,一面帮他把马靴穿好。
林霄自觉理亏,便开口解释道”刘元帅待我有恩,又是我的舅父,为兄怎么也该去送一送……“
”天下间哪有你们这般甥舅……“雨棠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一套甲胄出来”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别动!“
雨棠把一块奇怪的黑色金属板按在林霄前胸,上面还印出一个虎头压纹,又取了一块差不多大小的凑在他后背拼合好,林霄这才发现雨棠所着玄甲也是怪异无比,不禁有些纳闷“雨棠,此为何物?”
“这不是你们三人定下的新军甲胄么?”雨棠紧了紧林霄肩上的铰链,铠甲便被拼合在一起,又以牛皮束带扎紧下摆,整幅铠甲显得异常贴身,林霄试着弯了弯腰,果然,甲胄不但没有碰触到伤口,在铠甲的束缚下。伤口也没有被扯动“奇,此甲还可做夹板一用。”
“那可不是……这本是静秋留作范式之用,让小妹给讨来了。”雨棠把两块包了牛皮的铁甲护肩往铠甲上一挂,踢了一林霄的小腿“起来!”
林霄觉着新鲜,也倒没有和雨棠多话,便扶着床沿小心的站起身来,细细观察身上的甲胄,而雨棠没有林霄在一旁打扰,动作也快了很多,三五下便把裙甲和臂铠装好,拿起挂着白色鬃饰的虎盔往他头上一扣,给他系上了青色战袍之后方才拍了拍手,驻足叉腰看了一番,又像是不满意似的,替他整理了一道。
“嗯,不错,若不是小脸儿煞白,还是挺威风的。”
林霄轻笑了一下“雨棠可有铜镜?且借为兄一用如何?”
“看把你美的。”雨棠不住莞尔,将星落刀往林霄怀里一拍“不给刘元帅送行了?”
“那可不成!”林霄说完刚迈出一步,脚下便一阵发软险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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