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荣……愧对先生厚爱!”京畿大将屈身跪在了这个狂生的面前,沉身一拜“左右,随本将军赴宴!”
此时林霄正好带着陈雨棠赶回侯府,正撞见林锦荣带着十几名甲士出门。
他低头不看自己的儿子,而是身手把林霄推开“逆子!闪开!”
陈雨棠看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幕”这?义兄,义父他此等恼怒是为哪般啊?“
林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搞得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雨棠姑娘暂且去偏厅休息,我去问问先生便知。“分赴部下们照顾好刚刚接回来的小姑娘,林霄快步的行至侯府中堂,却见刘丹正默然的抹去眼角的泪珠。
“安然先生,这是怎么回事!父亲为何怒气冲冲的?您这般又是为何……”
“啊……刘某一时感伤,竟然没发现少将军已经回来了……这是将军让刘某转交给少将军的宝刀”刘丹慌乱的擦拭了一下面庞“少将军来的正好,我听少将军这次回来时带了一千铁骑是吗?”
“那是自然。承蒙秦大帅首肯,让我将武卫营本标人马带回来。先生不知,这卫营本是训练不足,军资匮乏的二流军,我可是费尽心力,历经百战才把他们磨练成了一支铁骑,大帅应该也有让父亲看看我能力的……”
一旦提起本标将士,林霄便自豪无比,可他接过那把刀的时候便意识到不对劲“这是父亲的星落刀?!先生!难道是要用兵么,那么说父亲他是要……独孤仲!备马!”
“唉!”刘丹摆了摆手“少将军莫急,将军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让我托付给你,少将军此刻马上到城中的驿馆通知本标人马枕戈待旦,披坚执锐,切记不要出驿馆一步,毕竟你们燕辽军的胡马太过扎眼,将军大人还指着这一千铁骑冲入皇宫护驾。”
“这……”林霄有些迟疑,按兵不动虽然可以随机应变,却会失去先机,但仔细想想,安然先生足智多谋,也该有他自己的考量才是。
想到这里林霄便宽了心“先生放心,我这便去办,陈廷尉的女儿,还有劳先生多多照顾了。“
“少将军切要小心,这城中两万兵马,彪骁军和燕辽军加起来也只有六千人,何况城外还有四万虎狼……若是将军此次失手……家国的命运就掌握在少将军一人手中了……“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却道是林锦荣太傅府赴宴,甫一进门便见华灯高照,觥筹交错,贺词不觉。
“恭祝项公大寿……“
“呵。”林锦荣兀自按刀踱步到了客厅的正中,原本热闹的气氛便冷了下来,他环视了一周“众位大人,怎么不喝了?不聊了?我林某人万万没想到你们是真的在这里开宴会啊!”
“这……林将军,话不能那么说,我们来这里自然是来共商大事的……”
也不是没有聪明人,林锦荣这京畿大将脾气虽然直了些,却是他们唯一可以依仗的人,自然是要好生安抚,当下就有人开始哭诉“我三百年的大齐王朝,眼看就要毁于一旦啊……”
“江山沦丧,日月无光,宗庙屠毁,奸贼篡国,天子受辱,君臣蒙羞啊……”
“大齐内忧外患,内有奸贼权倾朝野,诸侯割据,外有藩邦胡族,虎视眈眈……”
“呜呼哀哉……礼乐崩坏,我等,肝肠寸断啊……”
“那奸贼前日还畏惧将军悍勇,现今却是有恃无恐,连上朝退朝都由他做了主了……”
本以为这番忧国忧民的表现能对京畿大将的胃口,可惜,林锦荣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够了!今日朝堂上怎么不见有人出来为陈大人说个公道!满座大丈夫,尽做女儿态,你们还能把澜沧军尽数哭死不成!”
林锦荣环视一周,竟然没有人敢抬头看他“看来我还说错了,你们一个个出身高贵,自命清高,实则是一群酒囊饭袋!庸臣误国!就连我军中的女子,尚能提刀斩逆贼,尔等也就能在此处为本将哭丧了!”
林锦荣眼中尽是不屑“如果太傅就是请我来看这出丑剧,本将就先行告退了!临别本将再送给诸位一句话,尊敬,从来都不是靠血统与地位可以博来的。左右,随本将回府。”
看他要走,太傅项汤连忙从主位上追了下来“哎呀,将军休要恼怒,休要恼怒。”
“怎么?”林锦荣怒目瞪圆“太傅大人莫非是觉得大齐的面子还没丢光么?”
“唉,将军切莫急躁,来,请将军借一步说话。”
项汤为人还算正直,年纪也大,林锦荣自然不能像对那些大臣一般的呵斥他“哦?我倒要看看项大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说罢他便跟着老太傅走入偏厅,只见老太傅拿出了一纸书信“将军看过此信,便知老夫一片赤胆忠心。”林锦荣迟疑了一下,打开信封,越看越是心惊。
“项大人!这封讨贼檄文,恐怕是传不出五里地就会被那贼子的鹰犬给发现,大人全家上下岂不是……”
“不错;而老夫正是要让那贼子的鹰犬给截去,老夫知道,将军早已做了周密的筹划,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那司马苑中林立的甲士和赵知麟这个猛将。”项汤说到这里朗然一笑。
“战阵之事,项汤一介老生腐儒,既不能出谋划策,又不能横刀跃马,但是老夫这把老骨头,却是能帮将军诱走千军虎将。将军同彪骁军的将士既可以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我这个把忠义孝悌礼义廉耻挂在嘴边的酸儒,就能躲在军士们身后,把为人臣子的本分才在脚底吗?”
林锦荣这才明白,这个行将就木,终日谨小慎微的老者,胸中竟是如此滚烫的一腔热血。
他这是要用全家老小的性命,来为自己引开赵知麟和大批的澜沧军。这三朝老臣,将一个文士的气节展现的淋漓尽致。
林锦荣单膝跪于地上,眼眶发热“项大人,末将错怪你了!”
“将军这是作甚!快快请起,此行是要折煞老朽啊。”项汤将林锦荣扶起“锦荣兄,林将军,今晚老朽就将这檄文张贴出去,我大齐江山,尽托于将军之手。”
“末将马上便去传达军令。”林锦荣大步的走出了太傅府“我不会让项家一门白白流血……吴寿。”
“末将在!”
“传本将军令,将彪骁军集结起来,待本将号令一下,就全体收缩到皇宫内,一定要保证陛下的安全,其余人等,随本将回府。”
待林锦荣走后,老太傅挥笔泼墨,如玉白璧,墨迹斑驳。
“将军示我一片心,我还君侯一腔血;
上有北斗七星位;下有忠肝义胆臣。 ”
侯府内甲士林立,正厅却空无一人,只留下了一纸文书,墨未干,笔尚温。
“吾知将军之心,明将军之志。丹虽不喜将军之所为,然心中钦佩将军之决绝,不忍看将士血洒宁安。丹为保陛下,少将军、陈氏遗孤,遂随少将军率军护驾,将军切勿挂怀,今日家国天下,皆付君侯父子之手。丹愿将军,武运隆昌。”
林锦荣老泪纵痕“宵儿……你得先生相助,切勿像为父这般,独断专横……”
抹泪着甲,一声长叹,林锦荣奔赴彪骁军大营。
他只身站在帅台之上,月明星稀,两千明光甲,映夜如昼,却似寒潭清洌,他擒着大旗“全军听令!”
”凡女儿身者,出列!“
“家中独子者,出列!”
“上有父母者,出列!”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父子俱在军中者,子出列!”
“手足同在军中者,幼出列!”
“凡年过不惑者,出列!”
“凡出列者,拱卫皇宫,凡未出列者,即刻上马,等本将军号令一下!杀至司马苑!”
一千余名出列军士面面相觑,郑毅是家中独子,亦是京畿副将,怒问“多少年来生死与共!为何偏生这最后一次不成?末将愿誓死追随将军!”言罢翻身上马,干脆利落。
”将军莫不是看不起女子不成!我等彪骁女卫,誓死追随将军!“
”彪骁军!誓死追随将军!“
郑毅一动,众将士随之而动,纷纷上马待令。
林锦荣木然一窒“是啊……多少年的甘苦患难,多少次的出生入死。可是本将不想害你们!此役,十死无生,尔等难道就不怕吗?!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人吗?!”
“将军早是不惑之人,又与少将军同在军中!将军陷阵,少将军率铁骑闯关,国危如累卵,将军可曾怕过?又可曾想过家人!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平地惊雷,振聋发聩,太傅府发出的信箭撕裂了夜空,想必,老太傅此时,已然以身殉国了,两千甲士刀兵出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锦荣缓缓的拔出兵刃“全军,随本将……杀贼!”
“守如山!”
第四章 宁安血夜 上()
刘丹端坐在驿馆的最高层,焦躁的看着远方那一片空洞的玄黑,在眼前的华灯照耀下,很难看出任何变化,少时,城外的夜空却要比城内还明亮,那一抹熏红,似是夜未黑时的霞光。
“太仓失火!快去救火!”本已经进入宵禁时段的宁安城再度沸腾起来,一个黑甲军士扯着嗓子把人们从睡梦中揪出来,听到了消息的澜沧军士兵们开始逼着他们出城去救火,那可是三十万石粮食,如果被烧光了,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那不是澜沧军的粮食,凭什么要我们去救?”
……
喧哗中马蹄穿越街巷,之前那个黑甲军士纵马冲入驿馆,但见他的脸上挂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先生,这三十万石粮食燃起的烟火,可配得上今夜的普天同庆!”
刘丹心中大喜过望“少将军真乃神将!此火可助我军大获全胜啊!”这太仓一起火,又经过林霄这一嗓子呐喊,整个宁安都乱了,而混乱,就是给林锦荣最好的掩护。
“是否大获全胜我不知道,可这是三十万石精粮……若是这么多粮食能运到我们辽州去……”林霄亲手烧了那么多粮食,着实是心疼不已,燕辽军断粮断饷逾年,全凭南宫总督和秦督师的协调征调才靠粗粮杂菜撑到今日。
刘丹自然清楚林霄的想法,林霄是将门虎子不假,但是从小衣食无忧,哪曾受过断粮断饷的苦,一断就是一年,这位少爷吃了这遭苦,当然是比任何人都心疼那些士兵们。
“看来少将军出关纵兵抢粮的事不只是传闻啊。齐王朝王朝数十年的血雨腥风,才泡出来这么一个敢抢掠胡人的将军啊……”
刘丹暗叹了一会才道“少将军辛苦了,稍事休息片刻,待将军那边一动手,还要劳少将军率铁骑冲入宫闱护驾。”
“学生听凭先生差遣!”
而此时,信箭啸鸣,马蹄不绝,太傅府俨然已经被澜沧军团团围住,只见太傅府府门洞开,项汤须发皆白,他笑脸盈盈的看着领军前来的赵知麟“想必赵将军已经看过老朽写的檄文了,敢问将军觉得老朽所书文笔如何?”
“哼,项大人果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写的一手锦绣文章,可惜这样好的一篇锦绣文章,用不上啦。”赵知麟剑眉一扬,手中长枪就顶在了老太傅的咽喉处“不过也不能说没用了,至少,还能给项大人陪葬不是。”
“哈哈,看来将军也颇为欣赏老夫的手笔,死得其所,死而无憾呐。”老者面色不改,依旧满脸笑意“不过这锦绣文章可不止是给老朽一个人陪葬啊,而将军这一身的盖世武艺,恐怕也似那檄文一般,用不上啦。”
赵知麟大怒“项汤老儿!你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以为凭你这张嘴能把本将军的兵马给说回去不成?!还是你觉着凭着你这如簧巧舌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老夫这把老骨头,保与不保,没有多大区别,而这上下几十口人,活与不活也没有什么区别,至于老夫此言中的意味么。”项汤指了指墙壁上的两句诗“将军一看此诗便知个中意味。。”
“将军示我一片心,我还君侯一腔血;
上有北斗七星位;下有忠肝义胆臣。”
赵知麟反复念了几遍,这宁安城里能被人叫做君侯的,也就是关内侯林锦荣,而这些酸儒肯心甘情愿的尊称一声将军的,怕是也只有林锦荣了。
这首诗意味不明,但是频频出现了林锦荣这个人,赵知麟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 “老头儿,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打哑谜,既然你指望林锦荣来救你,那就休要怪本将军不给你留遗言的时间!”
老太傅扬天大笑“哈哈哈!将军说笑了,恐怕那邹司马,现在已经在林将军面前说完遗言了。”
“胡说八道!”手起枪落,这劈山碎岳的横扫,老者形同枯槁的残躯又如何抵挡,老人的头颅滚落在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鲜血贱了一地。
“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惨叫声,刀兵入肉声响彻了整个宁安,少顷,血光却是被冲天的火光所掩盖,就那么转瞬间,只听一阵破空声,赵知麟和几百名军士便被火焰包围。
整个太傅府变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带着浓烟与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体急速燃烧的嘎巴声。
不少军士身上的皮甲被点燃,多次鞣制上油的皮甲成了最佳的燃料,他们一个个嚎啕惊呼,赵知麟慌忙的冲出了府门,大门被石块死死封住,他只见到了一队黑甲骑兵的背影,随风飘来了一句话“邹贼已死,赵将军还是留下给太傅大人陪葬吧!”
那队黑甲骑兵很快就冲到了皇宫内,马蹄滚滚,早已被城中变故惊动的毅宗拔剑在手“冯甘露!外面是什么人!澜沧军杀过来了?”未等身边的太监回话,皇帝便听到了一声暴喝“给我把这龙阳殿围起来!”
冯甘露偷偷的从窗户缝里瞄了一眼,被来人身上的杀伐之气吓得魂不附体“皇……皇上,这些人不是禁卫军,也不是澜沧军,黑衣黑甲,黑巾遮面啊……”
“朕……看来要做个亡国之君了……”毅宗英俊的面庞上神色复杂“就用这天子剑,保全我大齐最后的尊严吧……”
“皇上!燕辽军前来护……”林霄推开龙阳殿门,却见毅宗拔剑横于自己项上,吓得扑倒在地“陛下切不可轻生!臣等前来护驾了!”
“护驾?我看你们是邹贼派来劫驾的吧!”高长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身为帝王的高傲。
他身为天子,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屈辱,背负了太多的委屈,身为一个帝王,他无法再容忍下去“朕乃是真龙天子!就算是亲手了结了这大齐天下!贼子也休想再拿朕胁令天下诸侯!”
“陛下!我是林霄!”眼看皇帝就要自裁林霄连忙拉下了覆面黑巾“陛下你好好看看!我是你表弟啊!我带一千铁骑给你护驾来了!”
“表弟?”横在君王脖颈上的天子剑颓然滑落,协帝愣愣的看着林霄的脸“你是霄儿……回来的燕辽将军就是你?”林霄再度俯身叩拜“燕辽军武卫营标统林霄,奉京畿将军之命前来护驾。”
“霄第,多年不见,你也成了一员战将……快快起来……”毅宗两眼含泪的扶起林霄“你不知道,表哥这段日子是如何过的,而今你回来了……这苦日子算是到头了。对了,舅舅去哪了?”
亲人重逢,林霄虽心里激动,却是不敢坏了规矩“陛下,林将军率军攻破了司马苑,此刻应该是提着那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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