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将军可不爱等人,若是等久了,嘿嘿……”
脑海中暮然浮现出那佐提的声音,最后那一声干笑,惊得莫尔顿后心冒汗“若是让汉家将军等久了……”
莫尔顿也不敢再想了,他熟读汉人史书,这些个汉人将领满口忠义道德,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心狠手辣,他若是快些进去,最坏的结局也就是一死,万一将那个将军惹恼了,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商人,账他算得很清楚,无奈之下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大帐,低着头高喊“酋婀国特使莫尔顿,奉我单于王之命,拜见大齐汉家将军唐慕云大人!”
第十九章 唐慕云()
“酋婀国特使莫尔顿,奉我单于王之命,拜见大齐汉家将军唐慕云大人!”
没人应声,只听得一阵竹简翻动的声音,久久没有回应。
莫尔顿想过种种情况,不成想,如今酋婀八万大军兵临城下,这唐慕云却是把他晾在一边。
这让他着实有些难堪,只得硬着头皮再一次高喊“酋婀国特使莫尔顿,奉我单于王之命,拜见大齐汉家将军唐慕云大人!”
唐慕云依旧没有理睬他,明明是出云军被围城,莫尔顿这个酋婀特使却反倒有些急了,他偷偷的抬起眼珠。
只见那将官懒散的靠着一把太师椅,他身材文弱消瘦,甚至有些矮小,两条腿交错搭在身前的帅案上,一身殷红衣袍上覆着玄甲“此般文弱之人定是个儒将!”
既然知道对方是那种人,莫尔顿心里也有了些底“久闻唐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雄姿英……”
莫尔顿一边说一边抬起头,那将官连蒙面的布料也是殷红似火,再往上看,他的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面巾之上,唐慕云的眉目着实惊人,两道柳叶眉,一双琳琅目,瞳若琉璃仁似秋水。
这声名狼藉的杀神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有几分姿色的漂亮女人!
唐慕云抬起耷拉着的眼皮,两道凶光宛若流水中暮然刺出的尖刀,似是要将莫尔顿整个人扎穿一般,毫不掩饰眼中的杀伐暴戾之意。
“呵。”一声渗人的干笑,唐慕云见莫尔顿惊骇的低下头,煞是满意,她随手将竹简一抛,起身扶案“雄姿英发?说啊,贵使怎么不接着说了?”
唐慕云的声音与普通女子别无二致,都是那般尖细,甚至还有些慵懒,可是那份慵懒之中,却冷硬若坚冰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莫尔顿此刻是肠子都悔青了,他千算万算,算不到这唐慕云竟然是一员女将,顿时有些词穷“将……将军英姿勃发,仪表堂堂……世所罕见,下官……下官实在难以言状……”
铿!长剑出鞘声吓得莫尔顿一哆嗦,唐慕云兀自擦着剑身,一字一顿道“难道,本府之容貌,如此不堪入目么?”
现在就是打死莫尔顿,他也不会再信书中之言了,书里明明说汉家女子温婉明媚,可眼前这位,却是一言不合便要取人性命的主。
“将……将军息怒!”莫尔顿的腰越弯越低,两条腿不住的颤抖“将军英武不凡,下官这等凡人怎敢直视将军威容!”
“哼。”唐慕云顺手将长剑收入剑鞘“且算你能言善辩。”她撩开披风坐回了椅子上“昨日你们陈兵数万,今天你又欲见本府,意欲何为?”
莫尔顿长舒一口气,双手奉上了竹简“我王差我将此文书交予将军,胡林,自古便是我酋婀疆土,借于大齐数百年之久,今酋婀遇荒,万般无奈之下,才恳请大齐将此地暂还我国三年,以救我酋婀万民,望将军心怀天下苍生……”
“嘶……还真是惨啊。”唐慕云夺过竹简略略看了一番“此书字迹娟秀,看来酋婀出了不少人才啊。”
“将军过誉了,我王自幼便喜汉家……”
“可惜了单于一片诚心啊。”唐慕云将竹简往上一扔,忽而拔剑在手,青锋穿梭间,竹简碎裂飞散。
尚不等竹絮落地,剑刃便已搭在了莫尔顿的脖颈上“荒年?你们的粮食都快从粮仓里漫出来了,真当本府是无知女流么。告诉你,我邯郸唐家,从没有一个弃城之将!”
“将……将军莫……莫要动怒……下官……下官这便回去禀……”莫尔顿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自己的肩上便重了几分,缕缕汗珠从脸上滑落。
“不急,不急。贵使既然来了,怎么能空手而归,况且本府还要管贵使借一样东西。”
唐慕云的话语依旧古井无波,却是吓坏了莫尔顿,这汉人历史上,暴虐之徒诛杀使者,借项上人头之事还少?
“汉家将军!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将军你不能这样对待单于的使臣啊!汉家将军!”
“聒噪!本府要你人头何用?!”唐慕云高声喝住莫尔顿,青锋长剑轻轻的从他肩头挪走。
“将军不借人头?”由死到生,绝对不止柳暗花明那么简单,莫尔顿此刻只觉得有些晕眩“下官身无长物,不知将军所借何物……”
“一只耳足矣。”青芒一闪,眼前一花,莫尔顿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肩头有些潮湿,他摸了摸肩头,满手是血,又摸了摸自己的右耳,颓然跪倒在地“我……我的耳朵…… ”
旋即便是一阵嘶叫。
“真是恼人。”唐慕云的神情,与莫尔顿进来之前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懒懒的坐回了椅子上“左右,给我拉出城去,让他告诉他家单于,万余云城盾枕戈待旦,静候马蹄。”
之前那个佐提看着眼前这幕,有些无奈“四娘此举未免太过草率了,这议和大事,该经胡林刺史转由总督大人定夺才是。”
“草率?”唐慕云淡淡的扫了佐提一眼“唐元清,你是在质疑本府?”
“只是谏言,无有质疑之意。”唐元清如同长枪一般挺直的站在那里“于公,我是将军部下,有义务劝谏将军以军务为重,于私,我是唐家家臣,有义务劝谏小姐为家业考量……”
“唐家?哼,这世上还有唐家吗。”唐慕云铁打的眉睫此刻微微松动了一线“老父病逝,四位兄弟连接战死,这世上还哪来唐家。”
“敌军来势凶猛,数倍于我军,围而不攻,决计不是要和我们谈和,只怕是在等攻城器械,末将请将军为城中军民,为唐家血脉……”
“城中军民?只怕本府一走,此地便成死地。长城数万守军,也时日无多了吧!”唐慕云缓步踱至唐元清面前,腰间长剑出鞘半段“我问你,你可识得此剑?”
纹理似呈百龙盘旋,精光内敛,色略黯青,不挂坠饰,寒意刺骨。
昔藏剑山庄初立,天下能人巧匠皆携金铁奇石拜入叶家门下,历时四年,铸利器四柄赠与四位柱国之臣,一刀,一枪,一剑,一镗,分名星落,虎贲,青冥,九龙。
星落催命,虎贲摄魂,青冥无挡,九龙永镇,星落刀被赠予上将军林宪,虎贲金枪归属冠军侯南宫飞云,青冥剑送于骠骑大将军唐昭义,九龙镗则落到了魏武侯刘文远手中。
这口青冥剑唐元清早已见过无数次“此物为家主历代相传之物,持此剑者,即为家主,凡借此剑所发之令,唐家家臣万死不得拒之,末将自然认得。”
“既然如此,本府有件差事交由你办。”青冥剑归鞘,唐慕云大步走出中军帐“你点本佐人马,往胡林郡去,找全洪量要援军。”
“属下这就去办,可九原被围……”
“无妨。”唐慕云紧了紧手上的皮手套“本府亲率一标精骑给你开路……”
话说莫尔顿被赶出城之后,一路连滚带爬的跑了几里地,莫罗单于安排来接应他的护卫都看愣了“左都尉,你不是说汉人很讲礼仪吗?你的耳朵呢?”
“什么礼仪!南蛮!赶些帮本都尉包扎伤口!”莫尔顿一肚子火,说话时又扯动了伤口,疼的直咧牙,几个护卫哪敢怠慢单于身边的近臣,小心翼翼的替他包好伤口,护在中间退回了莫罗驻军的地方。
“这,莫尔顿……”莫尔顿歪着脸进了单于金帐,莫罗单于抬头看了看他,又是想笑又是疑惑“你莫不是从马上摔下来了,姓唐的答应了吗?”
“我王!那姓唐的给了你一耳光,你自己都不知道啊!”莫尔顿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右耳“那女南蛮把和书砍碎不说,还将臣下右耳给割了!”
“什么?!”莫罗愣了一下,手里的酒杯摔在了地上“唐慕云为何为难于你一个使臣,是否都尉太过跋扈,惹了齐人恼怒?”
听莫罗那么一说,莫尔顿是委屈的不行“臣下都把那女南蛮当天上星宿一般供奉起来了……她还说了……一万云城盾,静候马蹄……”
“一万云城盾?!”这个消息着实将莫罗惊得不轻,出云军与府兵边兵不同,出云军是实打实的常备精锐。
这整个赵地也只有四卫十万余人,这座小城里若是有一万出云军,凭他这次带来的人马,要攻下这座城,不但会折损人手,还会耗费不少时间。
若是被唐慕云拖到援军前来,这八万人……他刚刚平定酋婀,这样的失败,他承受不起……
他紧紧捏着莫尔顿的肩膀“你看见了?一万守军全是出云军?”
“千真万确,蓝翎黑甲!”莫尔顿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我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马上发兵,趁着那女南蛮没有准备,一鼓作气拿下九原!”
“如此这般……倒也不失为谋胜之法……”
莫罗握着马鞭不停的在手掌上拍打“可是,略有不妥啊……我们没有带多少攻城器械,这唐慕云坚壁清野,九原城边的树木被焚烧一空……”
“攻城器械?”莫罗脑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有些模糊“攻城器械会有什么问题……”
“不好!快找右贤王过来!算了!我去找他!”
右贤王扈尔汉的营帐就在单于金帐附近,心急如焚的莫罗推开卫兵便闯了进去。
空无一人。
“人呢?!扈尔汉死哪去了?!”
面对暴怒的单于王,卫兵有些胆怯“大单于,一刻前九原城门大开,右贤王说此等小时不必惊动单于,亲自带人查看情况去了!”
“什么?!城门大开?”莫罗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差点栽倒在地“快……快点兵,差人把右贤王找回来……”
第二十章 九原飞将()
“将军其实不必亲自上阵……”一标铁骑从九原城东门无声无息的摸了出来,铁骑营标统看了看身后关上的城门,这一千对八万,怎么看都是有去无回,但是为了吸引敌军,掩护唐元清所部求援,也别无他法了。
九原城两旗人马,一旗出云军,还有一旗,其实是九原边兵,不管唐慕云的障眼法做的多么逼真,她终究只有一旗常备精锐,一标铁骑。
“钱标统以为本府是让铁骑营去送死么?”唐慕云的一席红衣在月下非常扎眼“听着,一会不论遇到什么程度的抵抗,都不要停留,跟在本府身后往前杀便是。”
唐慕云说着便向唐元清打了个眼色,唐元清点了点头“祝将军武运隆昌。”她默默点了点头,目送着唐元清所部消失在黑暗之中。
“列位,就剩我们了,钱立,带两佐人马跟在后面放火,剩余两佐人马,随本府陷阵。”她的面容依旧古井无波,缓缓拔出了腰间长剑“齐头并进,无惧黑暗,血染红缨,剑镇龙城。”
战马迈开了步伐,唐慕云的喊声响彻在一千铁骑耳边“赴死!”
“赴死!”
“赴死!”
“赴死!”
“那是什么声音?”本来有些困乏的酋婀守卫被震天的高喊惊醒,睡意散去,就见前方有数个火炬燃起,随即,黑暗中无数火炬接连点亮,滚滚如雷的马蹄声入耳。
“敌……”不等他惊叫出声,漫天箭矢凭空出现,密集的箭羽顷刻间就把整个营门扎得如同刺猬一般,黑色的夜,摧开了红色的花……
“长枪出勾!”
唐慕云冷冽的声音盖过了马蹄,高速行进中的铁骑几乎在号令下达的同时背起弓,取下挂钩上的长枪夹在腋下。
燕辽军有强弓快刀,出云军有坚甲长矛,急速奔跑中,出云铁骑的动作没有丝毫冗余,骑兵们开始微微的俯下身,九尺长枪微微往后收缩。
睡眼迷蒙的酋婀军勉强聚成一团,现在去找马匹已经来不及了,月光洒在那尖锐的长枪尖端,与滚滚的马蹄一起震颤着他们的灵魂,出云军与他们还有些距离,却已经有人零零散散的溃逃。
一支军队,伤亡惨重不可怕,只要还能战斗,就有得胜的机会,最可怕的,就是一个字,“溃”。
恐惧是一种瘟疫,它来的比任何瘟疫都要快,也更加致命。
溃败的十万大军,战斗力不如一百个武装农民,无论是如何精锐的铁军,一旦溃败,就意味着,在溃逃的过程中,任人宰割屠戮。
此刻能够稳住军心的,却是数十颗落地的人头“右贤王督战!后退者死!”
百余名穿着白色皮裘的酋婀骑兵如风而至,他们手中的马刀淅淅沥沥的往下滤着血水。
“滚回军阵!溃逃者死!”马鞭一下又一下的抽在那些士兵的背上,将他们一一驱赶回了前沿组成队形。
双方越来越近,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铁蹄踏碎的碎草几乎已经落在了前排军士的肩头……
战马长嘶,甲士怒吼震天“撼如雷!”
“咔!”第一柄长枪,折断了,血夜红花,于此绽放。
长枪折断声响成一片,酋婀军士仓皇成阵,手中没有与长枪对抗的长兵器,这让铁骑无可抵挡的冲击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长枪贯穿了草原男儿宽阔的胸膛,甚至还可以在扎穿后面的第二个,在接触的同时,巨大的力量将长枪从中部折断,在这种撞击中,一旦被长枪击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前排的数十名骑兵,连扔掉枪杆的时间都没有,迎头就撞进了方阵之中。
连人带马撞过来的铁骑是无法阻挡的,战马迎着酋婀军士的兵刃就撞了上去,当场发出一声悲鸣,前蹄一软,人仰马翻,如同滚石般扫倒了一大批人。
被撞倒的军士皆是七窍流血,筋断骨折,当场气绝,顷刻间,酋婀军阵被搅得如同一团浆糊。
“撼如雷!”
雪上加霜的是,一道红影飘然而至,在疾奔的战马上,唐慕云的红色衣袍,如同烈焰一般烈烈抖动,她腋下夹着长枪,两侧排布着数十铁骑,一头扎进了混乱的军阵里。
鬼神嚎哭,血染雕翎。
同样的长枪折断声,不同的是,酋婀已经没有密集的阵型来阻止他们了。
出云铁骑在长枪折断的同时,拔出了腰间寒光闪闪的长剑,漫天的头颅残肢,遍地的残骑裂甲……
铁骑如同波涛一般,一波接一波的冲击,扎穿了酋婀人的防线,钱立的铁骑在厮杀之余,还扔出无数带着灯芯的油罐,油罐摔碎,点燃了衣物、帐篷、草木,甚至有些铁骑不小心还沾到了火油,战马被火焰一惊,便没入了军阵中。
可即便是这样,酋婀军士们也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
冲出军阵的唐慕云环顾四周,只见一个中年策马来回奔走呼喊,他的头顶还戴着紫金貂所鞣制成的皮帽。
帽子,在北地胡人的文化里,象征着身份与地位;唐慕云戍边多年,还从未见过紫金貂皮,想来,这中年定是个大人物“若是将其斩杀,敌兵自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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