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胳膊伸到我面前,“我缩在香柏的树洞里。外面挂着凌冽的风,下着无边的雪,不想死只能吃树皮。一旦如此,我就跟动物、虫子没什么区别……结果我忍不住饿还是吃了,而且吃了很多天。直到今天香柏的味道都笼罩全身,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我轻轻抓起他的衣襟贴在鼻子上。对恩公而言,这种味道不仅不愉悦,反而是挥之不去的恐怖记忆。他虽说的轻描淡写,但想着他幼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我忍不住鼻子一酸,哇哇大哭起来。
他本来只是看着我用他的袖子抹眼泪,直到我开始擦鼻子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把袖子抽走,“所以我才说,你这些事简直算是不疼不痒了。喂,你哭什么啊……”
我哽咽着回答:“我……我想起了雪天和我娘……”
他略一思索便猜到一二,试探着问:“你娘也不在了?”
我点点头,把雪和我娘的关联,讲给他听。
记得小时候,父王带我去昆仑玉山拜访西王母。我很爱那里,不仅因为西王母漂亮又和蔼,更因为玉山山头有天界最上两层看不见的雪景。每当父王参加宴会的时候,我就偷跑到银装素裹的山顶撒欢。
整个视野一片洁白,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个。这时,我会堆个雪人,轻轻躺在它的怀抱里叫妈妈。可惜雪人的怀抱始终冰凉,也不会像大姐二姐回忆中那样会抚摸我的头。我总是从兴奋到悲凉,却每次都忍不住一再重复。
这就是我最深最深的秘密。父王、守辙和慕辰都不知道,我却告诉了这个几乎还陌生的人。
他听后,揽过我的肩头,“你看。承受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你也撑过来,害怕什么?流言蜚语总有一天会不攻自破。时间能修复的伤口,不算什么。对吧?”
我哭了一会儿,已经有些迷糊,只含混说道:“对……守辙走了就走了,他们说闲话就说吧,女人都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就算有一天我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了,这些都能被时间修复,都不算……什么。”
他拍拍我的头,“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娶你好了。”
声音听起来有些忽近忽远,我也不确定是真的听见了,亦或是我产生幻觉,“你……你再说一遍。”
“你要是嫁不出去,我就娶你。”
好像,确实是出自恩公之口。这时候悔恨自己为何不清醒已经为时过晚,我紧拽着他的袖子说:“你……你要不掐我一下?”
他听了,捧起我的脸,拇指轻轻拂过我的唇,“你没有在做梦,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摘了面罩再说,我要看清楚你的表情。”真的,我很怕面罩下是一副忍住坏笑的样子,就像慕辰犯坏时一样。
他攥住我伸去摘面罩的手,“等面罩摘下的时候,就是我娶你的那日。”
“可是,我……”刚要提醒他,我们早在醉仙宫对视过,我也早见过他面具下的面容。一个炙热的吻已经贴上我的双唇。
老天,这是我的初吻!可惜我没法更详细的描绘当时的情景,只记得血和着酒精一起涌上脑袋,紧接着就是眼前一片漆黑。
我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晕了!
☆、第十章 彻底颓废
等我醒来,已躺在松软床榻上。宿醉后的脑袋沉得像被施加了泰山咒,半点都离不开枕头。
唤来露珠儿,听她眉飞色舞的汇报,记忆才渐渐恢复。
据说那天爹爹从婚宴回来,见我不在,立刻派家丁出去找我。直到夜幕时分,他急得要调动军队的时候,青冥慢悠悠的驮着我回家。
我趴在马背上,酩酊大醉,嘴里不住的喊着“恩公,你说话要算数”。气得父王先是大声骂我,后来还是长叹一声,亲自把我抱回绣房。
露珠儿说:“公主啊,您以后出去一定要告诉王爷啊,否则真要禁你的足呢!”我没见着也很难想象父王有多生气。此时,我唯一关心的是,恩公在哪里。
在我的记忆里,他分明说了要娶我。还有扔给我酒壶时潇洒的姿势,揽我入怀的香柏味道和印在唇上的我的初吻……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如果是真的,为什么没有向我爹求亲,而是悄悄逃走?他有什么顾虑,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还在不在天界……
我脑子里的疑问好多,担心更多。以至于稍微清醒一点,就蹬着靴子跑出去找他。告诉父王的理由当然是与慕辰闲逛,兄弟在必要的时候必须要做挡箭牌。寻找的足迹遍醉仙宫、小酒馆、边境森林,吃的、玩的、能住人的一切地方都找遍,就差去牢房。
然而,任我磨穿鞋底也没找到他的影子,甚至连对他有印象的人都没找到,仿佛他从没出现过。
谎话很快就因为慕辰去我家探望而被揭穿。
那天,我托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王府,看见堂上坐着一脸不悦的父王和满脸担忧的慕辰,顿时知道完蛋了。
慕辰见到我立刻站起来迎接,“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
慕辰找上门,省去了我冒险溜进北天王府的功夫,我不理他的询问,只将我关注的大声说出来,“慕辰,你是不是有守辙婚宴当天的客人名单?”
慕辰听后愣了一愣,“有是有,怎么?”
“我想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我还没说完,父王严厉的声音响起,“小爱!”
我如此急赤白脸确实有失礼数,不过机会难得,一刻也不想耽误,何况父王从小疼爱我,我料定他即使生气也不会把我怎样,是以继续问慕辰,“席间有没有见到一个身穿紫衣,满身香柏味道,相貌俊朗的半仙男子?”
“小爱!”父亲又喊了一声。
答案近在咫尺!我抓着慕辰的袖子,就像紧抓着通往恩公的唯一桥梁,“说啊。你一直在迎宾吧?应该有印象。他看完我剑舞才走的。”
慕辰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我,“小三,你,是不是中邪了?婚宴来了那么多人,我怎能将每个都记住呢?”
“我不管,你好好想,必须给我想起来!”我声音越来越大,“要不你把名单给我,我挨家挨户去找!”
“够了!”炸雷一样的怒吼响在耳边。我被父王的大巴掌扇到半空,落地后又向前挫了两尺才停下。
耳朵里充满嗡鸣,嘴里满是甜腥的血,我呆呆坐了起来,看着火山喷发一样的父王。
从小到大,他不仅没打过我,连狠话也要斟酌会儿才说。今天,竟然动手狠狠的打我?!我惊,我怒,可我怕得不敢动。只好捂着脸,用含泪的眼睛瞪着他。
他大拳头狠狠攥了几下,忍下盛怒,道:“小爱。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脸都不要了吗?!”他说着向慕辰拱拱手,“叫北二王子见笑了。小女如此荒唐,本王自当将她软禁在府里严加管教。也请你短时间内不要再来找她了。”
慕辰也被吓到了。他似乎没想到他的拜访导致我被禁足,只犹豫的瞥了我两眼,贴着墙溜走了。
胆小鬼,没义气!
我朝着他吐了口口水,恨恨的爬起来,咬着嘴唇向自己的院子跑去。后来想起来,父亲脸上都是比我更受伤的表情。可,谁让他打我了呢……
我就这样被禁足了。别说出王府,甚至连府里平时跟父王练武的武场都不让我去。我只得每天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万里晴空发呆。假装窗边的花香就是恩公身上的香柏味道,假装风吹风铃的声音就是他身上的佩玉铛铛……
露珠儿告诉我。守辙还是被调往边关,只是换了个更显赫的身份;慕辰来找过我几次,都被父王劝走了。我虽不能出门,但关于我“大闹守辙婚宴,被甩之后买醉发疯找男人,最终被禁足”的各种传闻,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短短几天,我的世界就全部改变了。
王府之外只有不待见我的女人们,没有恩公、没有守辙,没有了我无忧无虑的生活。
禁足十天。父王觉得我应该已经深刻反省过,特意来到我的院子要我跟他去武场练武。我只打了个哈欠,便翻身对着墙沉沉睡去。他见我这幅病怏怏的样子,担心我被憋出病来,各种好话说尽,甚至愿意亲自带我去醉仙宫这种他从不去的地方玩耍。
而我,懒洋洋的表示“没兴趣”。是的,我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除非能找到恩公。不过我爹能接受这种他认为荒唐透顶的条件吗?不能!不用问我都知道不能,所以不如不问。我转安心躺在床上做着我的美梦就好了。
父王在我的小院子里转了几天的圈圈。终于一跺脚,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我又让他伤心了,可我现在自己的心都疼的厉害,实在是顾不了许多了。
在床上的日子,我原本足矣跟青冥相提并论的体格渐渐虚弱了起来,恨不得吃饭都要露珠儿掺起来喂了。这小妮子想尽办法逗我笑,可惜别人做什么都没用,我只能在自己的幻想里才能欢笑。
守辙大婚后一个月,也是我被禁足的第二十天。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阳光从外面洒进来,却也分不清时辰。意志消沉,身体虚弱。此时的我已经跟一团烂泥无异。
而且,还是饿的前心贴后背的烂泥。
“露……珠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比蚊子还不如,“我……饿啦……”
如此叫了一刻钟,在哀嚎的肚子驱使下,我终于扶着床边下了地。以前从床上到门边只肖我一个跟斗。可如今我四肢都发虚,站着已经眼前发黑,更别提翻跟斗了。
院门外远远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露珠儿正在说话。这小妮子放着我不管,竟然跑出去快活?我因腹饿又横生怒火,挣扎着的扑腾到房门。
院门忽然“嘭”的一声被用力推开,紧接着是露珠儿慌乱的声音,“……等等,好歹要我通报……”
好哇!露珠儿回来了!我提起一口气,大吼:“你去哪了?我快饿死啦!”
光顾着喊,没留神脚下门槛。本大仙在“饿死啦”的回音中,五体投地的扑倒在地上。
一口尘土呛得我咳了起来,费力撑起我瘦骨嶙峋却还很沉的上身,猛看见一双嵌着暗金丝的皂靴就在我正前方。
我眨眨眼向上看,有个男人逆光而站,看起来异常高大。
他声音响起,让我没来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说:“娘子,你太心急。这还没到正日子,你就急着夫妻对拜啦?”
☆、第十一章 包办相公
娘……娘子?!
我一受惊吓,头也不晕,腿也不软了,几乎是蹿了起来,圆瞪了一双眼,死死盯住这个不要脸的轻薄男子。
他身穿一身月白织云长衫,此刻正背着手昂然自得的看着我。
按理说,他的样子不错。从“阅美无数”露珠儿双眼发光的程度便可估算出,此人对无知少女的诱惑力绝对不亚于守辙。
他身高与守辙不相伯仲,长得没有守辙硬朗,也没有慕辰娘气。自然,自然也不能跟我朝思暮想的恩公比。我气鼓鼓的想,若不是他第一面就占了我的便宜,我也可以承认,他的五官是恰到好处。
双眉浓长,鼻梁高挺,额头光洁,下颌饱满,特别是一双眼睛,形状比恩公还好看……我想着想着忽然拼命甩了甩脑袋:玉爱,枉你自称兴趣高雅的女仙,怎么也犯起花痴来?看他眼里戏谑的笑意,毕竟是登徒浪子,怎可跟恩公相提并论?
“公主,您别那么用力甩,不然该头晕了。”露珠儿在一边担心的说,那男人伸出一只手示意露珠不必惊慌,“你家公主是不敢相信,自己能找到我这样绝世无双的夫婿。让她适应一下也是正常!”
啊!天哪!见过自我感觉良好的,没见过这么没底线的啊!就算是慕辰也说不出这样的话!这人的脸皮是拿父王盔甲做的吧?!说就说了,偏偏他的神态和样子配合的那么光明磊落的样子,让我产生有毛病的是我的错觉啊!
要不是饿得发虚,我肯定会骂他个狗血淋头。他像是完全不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妥,仍旧摆出“看吧,看吧,本大仙就是这么优秀的”的样子来。真让我越看越恶心。
“露珠儿!这疯子是谁?快点给我撵出去!”我扶着门框站稳,又补充道:“然后去厨房给我拿两个玉粉包子来。”
露珠儿怯生生的看了这男人一眼,“小姐。这位是……新姑爷。已经在府上住了两天了。”
“新?姑爷!”我眼睛几乎瞪出眼眶。我两个姐姐都已经出阁,我确定他绝对不是我那两个姐夫。那么剩下的,唯一能被称作姑爷的,不就剩我的夫君了吗?
我突然咧着嘴傻笑了一声,“莫不成这是你串通好的戏子?来逗我开心的?”这个想法似乎比较靠谱,我再次打量他道:“那怎么也要给他换一件紫衣服才行……”
露珠儿没听我说完,便借拿饭的名义脚底抹油了。
她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我跟这个怪人,连空气都变得凉飕飕的。那男人向我走了一步,我立刻后退一步,“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回头看见床头挂的佩剑还在老地方,心里不禁踏实了点。这登徒子要是敢对我下手,我当即砍他个一命呜呼!
他瞧见我回头看向床榻,突然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我来王府前,早听王爷说你性格豪爽,从小跟男孩子一样。便以为你身为一个女仙的觉悟,需要我慢慢开发。没想到,才见第一面你就主动至此,在下真是越来越中意了。”
“你胡说什么?”我又退了一步,果然还是早点宝剑在手才能更安心。
分神半刻,他身形一晃,瞬间已贴在我身前,“你我即将结为夫妻,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刚才你看床榻的暗示多么明显,我都看见啦……”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在我耳边说的,羞得我险些背过气去。
好歹多年功夫在身,我使出吃奶的劲,伸右手向他脖子劈去,他下意识的一躲,给我留了片刻空隙,我脚步一错转身向宝剑扑去。
眼看指尖差一点就能够到床帏,那混蛋竟然伸手一拉我的左臂,把我直接拉到怀里。我右手再度抬起,被他左手迅速逮住,按到身后去。
我现在被反剪双手,而且还紧紧贴在他怀里。虽然拼命挣扎,却苦于身体发虚半点作用也没有。他将我双臂背好,全交由右手捏紧,脸孔紧紧贴着我,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惊惶的样子。
“娘子。你这种欲擒故纵,真让为夫欲罢不能……”他忽然弯腰,将我打横抱起,一步步走向床榻。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双手被制,安全感极度缺失,双脚乱蹬起来。可他手臂十分强壮,手腕一扣将我膝盖夹紧,疼得我再也踢不起来。
我看他面上玩笑表情渐渐收敛,那双好看的眼睛的笑意也淡了,嘴角虽然还翘着,但以我这个角度从下往上看,越看越觉得那笑容很阴冷。不好,还没见到恩公,就要被这只禽兽给侵犯了。
“爹啊!”我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不知是怕人来,还是良心发现,他将我放在床上,似乎怕我乱动,拿被子将我裹成一卷。
“爹呀!咳咳……爹……”我又饿又怕,气一不顺就咳嗽起来,咳了两声就哑了。这下毁了,连呼救都不能了。
我平躺床上,被裹得丝毫不能动弹,只得闭上眼一副慷慨赴死状,“要杀要剐随便你吧,反正我爹会给我报仇的。你要是弄死我,我化成灵气也不放过你!”
他悠哉的将手肘撑在我胸口,支着他那张惹人烦的臭脸说:“我的心肝,我哪能将你又杀又剐呢?把你捆上就是想要跟你好好谈谈心,从头到尾都是你想多了。”
是……么?我眨眨眼。他五官真的端正的很,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坏人,我有点相信了。
这番内心独白还没念叨完,他突然笑着点点我的鼻尖说:“呵,骗你的!”
啊啊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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