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馨立时就怔住了,随后赶紧笑道:“额娘,青姨一向和您交好,她心里怎么会怨恨您呢?”
我晕乎着笑:“算了,反正我已经老了,你皇阿玛……现在也有别的新人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一听,立即慌张地拍拍我的后背:“额娘,您这会儿不舒服,还是先躺着休息一会儿吧,好不好?”
“不用了。”我摆摆手,接着便直直地盯着她问,“馨儿,你告诉额娘,要想解除那命运之说,到底需要哪些物品啊?和那两位八字相同的新贵人有什么关系没有?”
“额娘,这是您想多了。”恬馨说着,便又挽住我的胳臂低声劝慰道,“以前皇玛法在时,听说南巡时还带过江南女子回宫。皇阿玛登基这么多年,却从未如此过,还一直都对您那么好。上次您晕倒大半年,皇阿玛他可是差点儿撑不下去。而且……额娘,馨儿还听双姨说,那次您因五婶中邪时,皇阿玛还毫不犹豫地拿十年的寿命换您苏醒呢!额娘,您现在已是天下最最尊贵的贵妃娘娘了,单看在这件事的份儿,您就不要为这两位嫔妃和皇阿玛计较了,啊?”
什么?卷毛儿曾拿十年的寿命唤我苏醒?听过这个,我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就像当面遇到了炸雷惊天的场面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略略有些回神,随即便紧抓住恬馨的手急声问:“馨儿,这事都是真的吗?”
她“嗯”了一声点头:“额娘,这都是真的。皇阿玛怕您知道后心里难过,所以才不让我们说出来的。可馨儿实在不想看您为了两个小小的嫔妃就和皇阿玛生了嫌隙,也只好违背他的意思,把这个告诉您……”
馨儿这么一说,我这才完全明白卷毛儿以前那句“少活十年”是什么意思,心里顿时又热又暖,又酸又涩,真恨不得立即让恬馨调转船头,快快奔到那个人面前去……
“额娘,您就不要怪皇阿玛了。”恬馨看我久不出声,这就撒娇似的用头往我怀里轻轻地顶了顶,“若是有一天尚庆也能如此待人,别说是两个女人,就是三个,馨儿也不会生他气的……”
“别胡说!”我没好气地在她背上用力拍了一下,“你的心肠比额娘还要好,哪至于遇到这样的劫数啊!哎,男人都那样,谁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啊?额娘今年都四十了,即使驻颜有术,也难和一二十岁的人相比。你放心吧,这个道理额娘还懂得。我不会怪你皇阿玛,更不会难为那两个新近册封的妃嫔,自当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恬馨这才满脸欢喜地道:“额娘,您肯这样想就好了。”
说完,她忽又叹了口气:“额娘,其实还有一件事,原不想告诉您的。可是皇阿玛说最好跟你说一声,不过……您听了,可不要太过着急啊!”
见她一脸仓惶、惴惴不安的模样,我便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略略一顿后,我才柔声问她:“馨儿,是什么事啊?你说吧,额娘尽量不着急。”
“额娘……”恬馨满脸哀愁地看了看我,随后便嗫嚅着轻声说,“额娘,五叔他……又病了,病况就和您上次诊断的一样。”
胤祺上次的病是早期胃癌,我和钱默萱想尽办法把他治好了。现在馨儿说此病又犯,我心里的那根弦立时就绷了起来:“馨儿,你给你五叔诊过脉了吗?钱院判他怎么说?还有得救吗?”
“额娘,您不要急,钱院判这些天一直都在五叔府里为他诊治,想是应该还有法子的。”
说完这句,这孩子就又给我出主意:“额娘,其实馨儿已和皇阿玛说过此事了,要不……您再和他说一声,等答应确定好日期,馨儿好陪您到府上仔细地瞧一瞧吧。”
我满怀忧愁地低下头,思索良久,这才对她交代说:“好,额娘会和你皇阿玛说的。不过你今儿个最好还是先到你五叔那里去一趟,仔细地帮他诊诊脉。等我想好新的处方,到时咱们两个再一块儿过去……”
晚上休息时见着卷毛儿,我没有向他问那十年寿命的事儿,更没有提及询问那两位后宫贵人,就只说想去躺五爷府。
也许是恬馨曾和他说过胤祺的真实病况,我一开口说要初八过去,这人就点头应允道:“沐莲,你和馨儿一块儿去吧,到时你们就对五弟说,要他在家好好地养病,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还有钱院判,太医院的事,也不用他太过担心,只管细心为五弟诊治就是。不过三全大师可也说了,你的身子呆在园子里最为适宜。等到了外面,你可要多多注意,还是早点儿回来的好。”
我很是听话地点头回应:“我知道,午时之前一定会赶回园子的。”
前几天有山东的官员来奏,说去岁冬季少雨导致收成减产,故而现在粮价越来越高。卷毛儿是皇帝,这几天都在忙委派国子监贡生前去那里赈灾的事务,刚刚宴席结束,他怕是又没有歇着,所以现在一躺下,很快便抱着我睡熟了。
我今儿个听馨儿说了这么多事儿,哪里还能清净入眠啊?静静地窝在这人怀里,看着他,又想想胤祺那怕是已无望的病,幸福和忧伤就这样一起直直地涌进了心里面来,越发难以入睡。到了后半夜,这才微微觉得有些倦意……
忧心难安地过了两日,初八一早,我就身穿便装和恬馨一起出了园子。第一次来五爷府,是在钱紫菡生产的那一天晚上。没想到事隔二十多年再来,这里的房屋格局依然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听说自那个让人散播我和卷毛儿谣言的五福晋死后,五爷府的家庭事务都由钱紫菡一人全权处理。我们一到,她就和钱默萱一起迎了出来。
等到了客厅,我才转头吩咐恬馨:“馨儿,把咱们带来的药材交给钱院判吧。”
钱默萱见我带了药材,这便恭敬地接过去看了看,随后又满脸欢欣地笑道:“娘娘,王爷的病,靠的就是这些药材呢!”
我轻声回应:“钱院判,王爷的病症,我已听馨儿细细说过了,所以现在怕是还要换个方子。你仔细瞧瞧,看这个合适吗?”
等商量完毕,钱紫菡这才把我们让进了病人所在的屋子。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寻找那些珍稀药材,也没顾上问馨儿胤祺的精神怎么样,现在忽地见着,我的心先是蓦地一震,随后便是那种针尖刺入手指的疼。
胤祺看见我,似乎也有些激动。等钱紫菡扶着他站了起来,我随即忙上前道:“你身体不适,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说完,我又勉强笑着对他们提了提手里的那个食盒:“紫菡妹妹,这是我让馨儿早上做的养胃药膳粥,这个时辰用刚刚好,还是麻烦你把它热一热吧。”
“多谢您了!”她笑着伸手,然后就转头对胤祺说,“爷,您们两个先慢慢聊,等一会儿这个粥热好了,我们再给您送进来。”
我看钱紫菡轻步出了屋子,这才缓身坐下柔声道:“胤祺,你若不舒服的话,要不就还是躺着吧?”
胤祺的神色不好,我这么说,他却虚弱地摇头笑道:“不用。我整日里躺着,早就生厌了,这样子坐一坐,对身体也好……”
见他说话如此艰难,我赶忙说:“胤祺,你不要说话了,这样子坐坐就可以了!”
“不!”胤祺看着我笑,“沐莲,我没有多少日子了,今儿个能这样见你一面,我真的心满意足了……”
一说起这个,我心里就难受的厉害:“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以前我就治好过,这次也不过是复发而已。只要咱们有信心,随后还是会好的。”
“好,我会好好配合的。”他笑,“钱院判这些天一直都在府里,他说什么,我都听着……”
活了这几十年,我还是没有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他的话音一落,我的脸就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刚转头拿帕子掩饰着擦了擦,胤祺就慌忙温声对我:“沐莲,你不要这样。我的身子一向都不好,上次如果不是你,我也活不到今日。可是……你和紫菡的事,我始终放心不下……”
我低下头哽咽着接口:“胤祺,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
“你不要哭,沐莲……”
说着,胤祺就又连连大声咳了起来。我看他如此难受,忙不迭地端起桌子上的温水递到他嘴边儿:“胤祺,你快喝上一口压一压!”
等他慢慢地喘过气儿来,我才又劝他道:“胤祺,你这样子,还是别再说话了,啊?”
胤祺见我重又坐了下来,这就继续缓声说道:“沐莲,你的事……我一定要说。皇兄……你跟着他,我知道他时时都在为你的事操心,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把那几样物品凑齐的……”
我刚想开口说话,他便又摆摆手:“沐莲,趁这会儿还有精神,你让我把话说完吧。当初我找三全大师问过你的事,也知道某个人和你的命运相连。等听你说了紫菡的事后,我便娶了她回来。我很清楚,这么做,你心里一定会怪我太过无情。可之前……的确是我对不起你,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了。我待她,就像对你一样。所以即使我先走了,也会想办法不让她有事,牵连到你。”
亲耳胤祺印证了自己曾暗暗猜测过的事情,我心里的痛越压越深,眼泪也越来越多:“胤祺,以前的事……不能怪你,都是我欠你太多了。”
“这个给你!”胤祺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藕荷色绣袋。看我发怔,他才又缓声解释说,“里面有一块儿玲珑断肠红玉,它是三全大师留下来的,也是那九种物品之一,你拿去吧……”
说完,他又无奈地苦笑道:“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如果这期间有什么错,就让老天来惩罚我吧。这辈子我们无缘,下辈子你怕是也和皇兄约定好了。既然彻底再没了机会,今儿个能见最后一面,如果以后你还能稍稍想起我来,我真的死而无憾了……”
“我不会忘记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说完这个,我越发泣不成声。见胤祺又像之前那样咳了起来,随即强忍着哭声小心翼翼地扶他来到了榻前。
等他安稳地躺了下来,我这才全身无力地沉着腿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转过头瞧了一眼他紧闭双目的模样,随后便狠下心跨出了屋子……
第一七六章
等我出来,一眼便望见钱紫菡静静地坐在院子里的那张石桌旁。想起刚刚胤祺所说的话,我的耳朵里一下子就响起了细细的嗡嗡之声……
她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吗?她心里会怨恨我们吗?
我忐忑不安地迈着松软的双腿缓步走过去,试了又试,这才轻轻地叫了一声:“紫菡妹妹……”
她听到我的声音,忙侧身转头,然后便起身笑道:“娘娘,您这就要走了吗?怎么不和我们爷多聊一会儿啊?”
“不了。”我淡淡地笑答,“过会儿我们还要到别的地方办差,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钱紫菡不接话,只领着我到了另外一个院子。可是她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就那样垂着眼静静地站着。
我见她这样,心里越发觉得不安。过了一会儿,钱紫菡这才抬起眼,语气平静地我说:“娘娘,我们两个还真是有缘,没想到竟然还能命运相连,您说是不是?”
我万般无奈地喃喃笑语:“你就是我,而我却不是你。紫菡妹妹,谢谢你让我在这陌生的地方看到你,也谢谢你让我活了这么久……”
“娘娘,请您放心吧。”说着,她就轻轻一声冷笑,“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如果我有什么差错或者随意轻生,就会将我们五爷府满门抄斩,还有钱家。贵妃娘娘,您说,我有必要牵连他人,让他们和我一同受死吗?”
钱紫菡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怨恨,我微微一愣,随即慌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道:“紫菡妹妹,你不要这样……”
谁想一语未了,她就很是用力地甩开我的双手:“我不想听你说!你们刚刚的话,哈哈,我就是你?是啊,他把我当成你看,我可不就是你吗?”
她还真听到了?我的心猛地一震,然后便急惶惶接口道:“紫菡妹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误会?什么误会?”她满脸凄然之色,语带哽咽地笑,“其实自嫁进五爷府后,我就知道了你们之间的事。原以为他对我好,还会存有几分真心,所以我什么都没有计较,只想着以后他心里终究会有我。可是……呵呵呵,没想到却是这样。我活你活,我死你必死。可笑啊,老天爷还真会惩罚人!贵妃娘娘,我真是恨死你们了!您放心,你们给我的,我一定会还回去的!”
钱紫菡说完,就满脸泪痕地奔跑着走开了。我看她这样,赶忙在后面叫,可惜这人很快就不见了……
这样尴尬的事,我没有对卷毛儿提起,只说三全大师已经走了。他听过,立时满怀惆怅地叹息道:“哎,你们的命运之说还没有解除,他怎么就走了呢?”
我看着他笑:“大师是出家人,又是个游僧,你老让人呆在京城也不是那回事儿啊。再说,他已经告诉过你哪几种物品,还有用法,即使走了,也没什么大碍的。不过这玲珑断肠红玉还真是名副其实,拿着它,我还真觉得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卷毛儿听过,就又拿过去重新感受了一下,随后便笑道,“沐莲,多一件物品,我心里就会高兴几分。现在拿着它,也没什么影响啊!看来,你这都是心理作用。”
这人说的没错,胤祺的胃癌已无可挽救,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还有上午钱紫菡那含恨的样子,现在我的性命握在她手里,万一她有个好歹,我也不用活了。哎,再来就是园子里那刘、李两位贵人,想一想心里就隐隐生痛。
不过说起这两个人来,我心里还真觉得有点儿奇怪。卷毛儿皇帝明明纳了她们为后宫嫔妃,但每晚却依然歇在我这里,好像并没有临幸她们的意思。反倒害得我这个局外人整日酸杏满怀,忍不住想东想西,时时猜疑……
今年闰五月,我和卷毛儿一起过了两个端午节,总算是把去年错过的给补了回来。谁想十九日这天一醒来,我只觉得头疼欲裂,像是受到了什么严重的撞击一般。
卷毛儿一向早起,我看不见他在身边,越发觉得难以忍受。刚朝外间儿喊了几声,茹双就很是慌张地进来道:“主子,您怎么了?”
“茹双,我头疼的厉害……”说着,我就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说,“这几天我老梦见钱紫菡,你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还未及答话,卷毛儿就急匆匆从外面进来,满眼惶恐地抱住我问:“沐莲,你的头很疼吗?”
他一回来,我心里就踏实了很多,这便强忍着疼痛问道:“胤禛,钱紫菡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卷毛儿呆了呆,随后便满脸凄容地对我说:“沐莲,五弟他……丑时没了,那个钱紫菡也撞棺跟着去了……”
胤祺没了,钱紫菡为了报复我们随着撞棺殉情,原来她是这么报复人的!我一听,疼痛的头便又像被打入一根尖尖的钉子似的,喉头紧跟着也冒出一股甜腥的味道,当即便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卷毛儿见我这样,一边儿慌乱地拿帕子帮我擦嘴,一边又回头急急地大喊道:“茹双,快,拿毛巾过来!”
等茹双拿了湿毛巾、端了清水过来,他赶忙帮我擦擦脸,随后又怜声柔语地说:“沐莲,来,喝口水……”
钱紫菡离世,想来我的日子也要到头了。现听卷毛儿说话,我还是微微在他怀里欠了欠身子,将嘴凑向杯子漱了漱口。
完后,我看自己的精神稍稍好了些,这便让茹双退下,然后就又很是艰难地抬头对卷毛儿说:“胤禛,钱紫菡她……愿意撞棺殉情,实乃情之所至。请你答应我,不要为难五爷府和钱家的人,好不好?”
一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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