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郑重其事地应道:“兄长随时可来!仙客来总以兄长为正经主子,我也必定不会让兄长失望!”
岑贵泉归乡心切,果然如昨日说的那样,一处理完酒楼事务,便要告辞离去,媚娘和张靖云才知道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全部家当和眷属都已在船上,当下也赶不及为他做些饯行之类的虚礼,只将岑贵泉送上客船,岑贵泉又再殷殷叮咛媚娘一番,待船上催声又起,才上船启航,船岸隔江挥手道别。
送走岑贵泉,媚娘才又回头来再次谢过张靖云:“张先生为我这事,连夜辛苦奔波,实在是过意不去!若没有张先生,仙客来我也得不到。不如先生占一半股,日后你我共同经营,红利分半,你看怎样?”
张靖云笑着摆手:“我却不懂这个,也没有这个闲空。不过我倒可以为你招几个食客或投宿的人来,到时你只需免我几个茶饭钱就行了!”
媚娘笑了:“这个使得!你与灵虚子,尽管来,我绝不敢收你们的银钱!别的人来了,不管认识与否,都得收,一分都不能少!”
张靖云微笑:“徐府的人来了也收吗?俊英也常在仙客来请客吃饭喝茶呢!”
媚娘说:“照收不误!徐俊英的银子,我还想加倍收呢!不过有一两个徐府人可以免费。”
张靖云好奇地问道:“是谁?竟能比候爷受优待。”
媚娘笑笑:“一个是徐俊雅、宁如兰夫妇,一个是六爷徐俊轩,他们待我,都是诚心诚意的好,比候爷都好,应该得到优待!”
两人说着话回到仙客来酒楼,媚娘见自己的马车还停在街角处,便走去交待赶车的林阿茂将车子赶到后边大杂院里停着,让待在车上的翠喜和翠思下来,随她和张靖云进了酒楼。
前前后后,楼上楼下,又再细看了一遍,媚娘心里对仙客来的营运有了一个大概的修整方案,她知道目前还不能动,得过完年,再慢慢地、一步一步来,她很有信心,经过修整的仙客来,人客量将会翻番,生意会更好兴隆。
第六十七章 打理
将近午时,张靖云在二楼雅间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媚娘将仙客来事务打理得差不多了,便向她告辞,要出城回归云山庄。
媚娘说:“我已让翠喜拿了菜谱去厨房,教他们做一席火锅菜送来,咱们吃过午饭,尝尝他们的——岑梅梅,岑姑娘!”
翠喜和翠思一呆:明明是秦媚娘,要叫也该叫秦姑娘才对,怎么平空出来一个岑梅梅岑姑娘?
媚娘解释:“仙客来前主人姓岑,经营多年,不想酒楼易姓,我如今顶替了他,便以他族人身份管理酒楼,亦无不可。刚才教你二人去熟悉酒楼环境,将人员认个全,日后我不方便处,便是你二人执我意旨出来看顾。午饭好了没有?张先生不用,我们三个赶紧吃了,还要去一趟秦宅。”
翠喜说:“菜式都整好了,正要请问爷的意思:是摆在外间,还是端进雅间?”
媚娘想了想:“摆在一楼吧,翠思将这些本子收一收,锁进箱子,咱们这就下去,顺便叫陆掌柜来见我!”
仙客来掌柜陆祥丰是个二十六七岁的沉稳男子,相貌端正,身量颇高,十五岁逃荒来京,初始时在仙客来做抹桌子扫地等杂事,岑贵泉见他敦厚老实,便让他跟着采办管事们学算术识字,他倒是聪明,学得很快,岑贵泉便从五年前开始授意老掌柜栽培他,老掌柜年纪大了,一年前退位回乡,陆祥丰过了考较期,刚做了半年多的实权掌柜。
媚娘让陆掌柜一起坐下用饭,陆掌柜推辞再三,才在翠喜、翠思之下坐了,并不敢真的吃,只略略动了动筷子,便老实坐着听媚娘说话。
媚娘说:“陆掌柜不必客气,这便是我们即将在仙客来推出的火锅,有多种汤底味料,菜式多样,今天这一款为鱼羊鲜汤火锅,你尝尝这味道如何?”
翠喜站起来为陆掌柜盛了一半碗汤,陆掌柜双!我将仙客来托付给你,你便当这是自己的家一样珍爱经营,上天不负有心人,会有收获的!还有事吗?若是没什么事,我便要回去了!”
陆祥丰略一沉吟,说道:“岑大爷原吩咐过今日歇业一天,告示一早便贴出去了,方才却仍有好几位老客户来递帖子,要求办酒席待客,小的想着姑娘今日要检视店里一应物事,未必能开门营业,便未曾回话。一共是十来桌酒席,订的都是晚宴,姑娘如今就要回府上,小的想……”
“陆掌柜在我面前不必称小。”媚娘说:“我这就走,若是赶得及,与人方便,于己有利,何乐而不为?一切但凭陆掌柜做主!”
陆祥丰含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让他们备车,送姑娘回府!”
第六十八章 忘记
媚娘带着翠喜翠思未时回到候府,仍从侧门进入平巷,进西侧院,林婆子迎着,并不认得戴了面具,作丫头装束的媚娘,只轻声说:“此时园子里人少,姐姐们正好快回清华院去!”
翠喜从袖笼里掏出个荷包,递给林婆子:“这些碎银子,妈妈拿去吃酒。大奶奶是念旧的人,病了一次醒来,别的全忘记了,却最记得你们几个守灵的妈妈。大奶奶如今管着府里,妈妈们只要好好儿的,大奶奶眼里是看得见的!”
林婆子念了一声佛,接过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啊呀!我们几个老奴才能够守得大奶奶活回来,那是上辈子修了阴功!姐姐是没看见,大奶奶刚出来那会,深身上下闪着金光,啧啧啧!那个美啊!算命的说了:大奶奶是福星转世,被我们看见,运势就到了!”
媚娘翻了个白眼:所谓的神话传说,就是这样来的吧!
翠喜却有精气神和林婆子逗嘴:“可不是你运势到了?你家大侄儿,如今专为我们清华院赶车,三两天才用他一次,每月都有他一份足足的月钱,却不比在外边做牛做马强得多?你家二妞原是灰不溜秋的厨房烧火丫头,莫名其妙就到管事蔡妈妈身边,跟着蔡妈妈协管食材库房,月钱翻了两番去不说,来日便是做管事娘子的人选,妈妈若是再年轻几岁,做个管事妈妈也是可以的!”
林婆子不服气了:“我如今也不老,怎么就做不得管事的?姐姐且替我求声大奶奶,这些上更守夜的婆子最是顽劣,那刘婆子管不住,若让我来管,哼哼,教她们还敢不敢偷着赌钱吃酒!”
翠喜想说什么,翠思不耐烦了:“走罢走罢,大奶奶事儿忙着呢,园子里上更守夜的有刘婆子几个管,刘婆子几个有二门管事管,二门管事的回话只到三奶奶那里,大奶奶却不理会这些小事情!”
林婆子追上来,还想说什么,被翠思瞪了一眼,只好顿了脚,翠喜安慰她:
“我替你说说吧,成与不成,那是不知道的!”
林婆子喜道:“哎哎!多谢翠喜姑娘!翠喜姑娘但凡有事儿,叫一声婆子,没有帮不来的!”
“我记着呢,好好当你的差罢!”
三人快步走出西侧院,园子里果然极少人走动,主仆专捡僻静无人的道儿走,过曲桥穿长廊,假山小石径里三拐两转,不一会便回到了清华院。
王妈妈忙叫小丫头抬热水:“大奶奶起来了,要沐浴更衣!”
翠喜、翠思自去更衣,翠怜带了橙儿服侍媚娘沐浴出来,弄干了头发,刚梳妆打扮完毕,便听见王妈妈在门外笑着说道:
“三奶奶来了!三奶奶来得可巧,大奶奶刚觉得好些,起了床,这会儿已经梳洗好,请进吧!”
婆子挑起门帘,宁如兰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媚娘迎到门边,牵着她的?说是太后赏的好茶,你是没喝成,我尝了一杯,那可是陈年的旧茶!”
两人吃吃笑了一会,原来所有女人都摆脱不了八卦,只是看对象而已,宁如兰这样的淡雅女子,在其他妯娌面前话都懒得说,和媚娘在一起,却是说说笑笑,愉快得很。
媚娘说:“我这病,也不全是生恒儿得来的,在娘家做姑娘时就常有,也找郎中看了,说是血虚所致,一着急紧张便犯的。唉,我却好强管起家来,只怕以后事儿多了,接二连三就会犯病,到时少不得累你顶着些!”
宁如兰安慰她:“我一会就回娘家,取了那方子来看顶不顶用,不成就求候爷再请上次那位来看看。这家务事,要是别人我也不肯沾边,是你管家,我就愿意跟着,日常杂事也罢了,只是有大些的譬如支取银钱之类的,总得过了你这里才行!”
媚娘点头说道:“等我与帐房说一声儿,支出五十两以下银子,有你的亲笔条子便可以!”
宁如兰目光闪闪地看着她:“你却如此信我?以前二奶奶跟着大太太一两年,银钱方面,一分一厘都不得沾边的。”
媚娘一笑:“她要跟了我,我也不让沾的。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信任最重要。不过你也别太高兴,我放权给你,那是让你分了我的责,我乐得清闲些,不必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罢了!”
宁如兰恍然悟道:“那就是让我时时刻刻被人惦记着了?你倒是会得很啊!”
她笑着说道:“不过我去和那些人厮缠着,让你清闲养好身子,也是好的。”
媚娘感动地看着她:“如兰,你对我最好了!”
宁如兰点点头:“除了三爷,我就只对你好!你记着,遇到任何事情,别人不管,我是一定会来的!”
“好,我记下了。”媚娘抓住她的手紧握了一下,说:“我记得以前我也是琴棋书画都学过一些,现在除了还认得几颗字,什么都忘了。哪天我去你那里挑几本书看看,找些琴谱练练!”
如兰转头四顾,笑道:“你这屋里,倒真的一本书都没有,明日你要是没空过去,我便挑几本让锦书给你送来。你的瑶琴也不见影子,不然我可以教你想起一些,曲谱可以忘记,自小儿练就的手法应是记得的,熟悉一下,便会了。”
媚娘看向王妈妈:“也是哦,我以前不是爱看书吗?也弹琴罢?这屋里怎的一本书也没有?”
王妈妈脸色变了一变,未及答话,翠思说道:“大奶奶以前是爱看书的啊,候爷回来之前,大奶奶看书作画都到东园书房去,那时表小姐天天陪着,嫌我们吵,只让等在上房这边,月洞门都不让进呢!”
媚娘若有所思,点着头:“是这样!”
王妈妈看了翠思一眼,说:“去,给奶奶们换了热茶来!”
翠思福身下去,媚娘对如兰说:“原来我却不像你,在房里摆满了书本儿,我看书写字便到东园书房去。如今候爷回来,天天晚上要看公文,我倒不好再去了!”
宁如兰笑着点头:“是这样,便在自己屋里看看也好。”
两人又说到老太太房里,媚娘说:“两天未到老祖宗跟前问安,她不会骂我了吧?”
宁如兰扫了几个丫头一眼,叹气道:“老太太也是个惯会应景的,以前是不闻不问,候爷回来,她好歹对你有个笑脸,也是你变了性情,会服侍会逗趣。这两日你不来,她也是不问的,倒像忘了你一样。二奶奶却是好了,连着两天在老太太跟前服侍,和庄表妹说说笑笑,极是融洽。”
媚娘沉默了一下,微笑道:“老太太是长者,忘了我那是记性不好,我却不能忘了她!晚上我们一起过老太太房里,赚她一顿饭吃!”
宁如兰被她说得失笑:“好是好,我却要先回一趟娘家,拿你那个方子!”
媚娘说:“今日不去了,明日我上紫云堂听婆子们回话,处理事务,你多睡会,迟些起床再去吧,我感觉这几日应是不会发作的!”
宁如兰点头同意了。
翠思将宁如兰带来的红茶泡了一壶上来,妯娌品尝着,论说红茶与绿茶不同的口感和好处,不觉一壶茶喝光,也不再续水,起身略为整理一下身上妆饰,便往老太太房里去。
第六十九章 作弄
媚娘和如兰双双来到,老太太喜得眉开眼笑:“好,好,好!今儿个可热闹了,都不请自来,那几个丫头也刚到,在那边厢下棋呢!”
媚娘行过礼,走到老太太身边,挨着她,伸!”
媚娘赶紧下榻,瑞雪上前帮着她穿上鞋子,才站好了,三位爷便依次走了进来。
给老太太行礼毕,徐俊轩和徐俊雅朝着旁边站着的媚娘作了个揖,问候一声她的病情,徐俊朗因是并排站着,走不过去,也略略抬,外边灰尘大!”
徐俊英看她一眼:“外边下雪,没有灰尘!”
“那也有风尘、雪尘,总要净个面才好!”
徐俊英拗不过,接了帕巾慢慢展开,蒙在脸上擦拭一下,将帕巾往媚娘,可惜这些菜却没什么味道!”
白景玉咬着唇瞪她,好一会才说道:“我没掉牙!”
媚娘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自顾笑咪咪地低头和身边的徐小容讨论庄玉兰头上戴着的一朵堆纱花。这边白景玉还没平复下来,那边庄玉兰又被她两个看得发毛,恨不能喊人拿镜子来照照,看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妥。
宁如兰坐在徐俊雅身边,瞧着媚娘作弄人,想笑又不能笑,只好咬紧牙关,老实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出。
第七十章 探儿
又到一干人站在廊下,相互道别离开的时候,媚娘数着黑沉沉的夜色里不时绽开的朵朵白色雪花,耳边听见徐俊朗和徐俊英的对答:
“大哥这几日可见着齐王?我们几位同僚想到王府拜访探视,每次都说齐王不在府上,却是怎么回事?”
“齐王确实不在王府,他先在宫里疗伤,后又不肯待在宫里,另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估计过年前能回到王府。”
“原来如此!等哪天他回来,相烦大哥告知一声,我们也该去探视一下!”
“我看不必去了吧,齐王原就与众不同,此次受伤回来,性情更是大变,不见得会接见来访客人。”
“无妨,大哥只管给我透个消息就行!”
“好吧,等他回来再说!”
“多谢大哥!”
“回去吧!”
兄弟俩作揖告别,媚娘和白景玉也礼节性地相互福了一福,白景玉看着媚娘的目光不再是轻视和不屑,而是隐藏的怨恼,媚娘面无表情,目光淡漠,她累了,此时懒得跟她玩心思。
还是徐俊轩陪着几位妹妹一路回去,跟媚娘道了别,婆子丫环一大群,簇拥着走了。
翠喜服侍媚娘穿戴斗蓬,媚娘由着她弄,心里暗暗思忖:那个冷傲暴烈、喜欢男人讨厌女人的齐王,他要回城了?这回出府得小心点,不着男装了,改女装吧。
翠怜够不着徐俊英的肩膀,庄玉兰上来帮着,顺势替徐俊英系上缎带,这一次她系得很好很顺,外边冷。”
媚娘站在他身后看着,徐俊英一转身差点撞到她,媚娘声音软软地说:
“候爷慢点儿,撞倒了我,你就得背着我回去!”
说完扭过头去跟徐俊雅和宁如兰道别:“下雪路滑,你们慢慢儿走!”
宁如兰也说了两句小心慢走之类的话,媚娘朝他们摆摆?我没挤他。”
想想那幅情景,禁不住仰头又笑,翠喜和翠怜怎么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把一旁的王妈妈和翠思看得莫名其妙。
媚娘觉得接手管家之后,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不得睡懒觉,人生第一大爱好被牺牲掉,好不痛苦。
一大早被叫起,在床上滚了几滚,还埋在棉被里,王妈妈隔着帐子说:
“大奶奶昨夜还提醒要早早叫起,赶着去看恒哥儿。”
媚娘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可不是!恒儿!可爱的乖儿子几天没见着了!
一骨碌爬起来,一边往内室跑一边喊着:“快快快!把今日穿的衣裳找出来,记得给我找一双皮靴,准备梳头!”
处理了内务,匆匆用青盐刷牙漱口,温水洗脸,再过一次冷水,帕巾印干水珠子,开门冲出来,王妈妈在内室门外候着,一路小跑也跟不上,嘴里不停地数落:
“说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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