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那日与大舅爷畅谈一番,真是相见恨晚!大舅爷风光霁月,端方雅士,饱读经书,学富五车,各样功课都做得足足的,料定是状元的绝佳人选了!”
媚娘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露出谦逊的神情:“六爷这话,也就我们私下里说着玩,外边可千万说不得!我娘家哥哥,哪里有那般好?他也是个病弱的身子,读书虽然用功,并不敢自认学富五车,状元之名,更是想都不敢想的!”
徐老太太点着头说道:“你也莫慌,那是老六溢美之辞!举国上下,多少饱学之士,就争一个状元,哪是容易争得的!原来大舅爷也要参加会试?好好,求上进是好事情,让老六多照拂着些,英儿替老六荐了不少名师,让大舅爷一同去拜会一下,很有益处。这功名是靠勤勉和运气聚拢来的,大舅爷若是够勤勉,再添了运气,挣个功名,应是有的!”
看这老太婆,一番话说出来什么都占全了,秦伯卿日后若是考得上功名,便是徐府的运气使然,若是考不上,那便是他不够勤勉!
媚娘顾不得吐槽,赶紧起身朝徐老太太福下身去:“孙媳代娘家哥哥谢过老祖宗!承老祖宗吉言,娘家哥哥这回定是有所收获的!”
又朝徐俊英俯首行礼:“老祖宗发了话,还请候爷多提携恒儿的大舅!”
徐俊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徐俊轩,似有怪他多嘴之嫌,淡淡说道:
“这考场上的事,却与运气无关,全靠士子们平日勤奋读书,积累才学,照六弟说的,大舅爷饱学之士,区区功名,应是无碍!”
媚娘低着头,眼看庄玉兰,这些事你原该做的!”
本想装个样子嘱他回去时小心路滑之类,反得了他这句冰冷的话,媚娘彻底无语,转身往外走,却听宁如兰道:
“大嫂等等,还是我陪你去吧?”
媚娘边走边摆手:“外边冷得很,你不用来……三爷送如兰回屋吧!”
甘氏看了看四爷,又看了看老太太,终是不敢作声。
徐俊轩却站起来:“老祖宗,外边雪下得很大,园子里黑咕隆冬的,我也往那边走,顺路和大嫂过去吧?”
徐老太太想了想,对瑞雪说道:“我倒忘了,老六进来时满身雪花,他倒是有件披风。你去开柜子拿那件大红绣金牡丹带斗蓬的厚绒披风给大奶奶,她还弱着,莫冻坏了。再多叫些婆子跟去,拿它十几二十个灯笼,防着莫让跌倒了。老六就一起回去罢,带上三姑娘四姑娘,她们也往那边走,一路有个照应,你记住:送你大嫂到院门口就好,千万莫跨进那院子!你是要赶考的人,女人生孩子不是玩的,带着煞气和晦气,你近不得!”
徐俊轩应着:“孙儿记住了!”
徐小婉和徐小容向老太太和哥嫂行了礼,早有婆子送来厚披风,服侍着系好,准备跟着徐俊轩出门。
瑞虹帮徐俊轩系上披风,朝屋里人团团做了个揖,带上两个妹妹转过屏风,出门赶媚娘去了。
徐俊英看着那扇洒金点梅屏风,终究做了决定:“还是我跟去吧,待会接了媚娘直接回清华院,只让婆子们来回老太太话,省得两边跑!”
徐老太太看着他,一脸的紧张:“你却不能去!过那院门口都不行的!坐着喝杯茶,让婆子们拿了灯笼送你回院歇着,明日要早起拜天地各方神位,祭祖……老三老四也一样,祖上积德,你们大哥承了爵位,又多建功勋,自是要照应着家里,你们出了年就各有官职,今晚要歇好,养足精神,明日祖宗牌位前可力儿磕头,知道了没有?”
徐俊雅、徐俊庭并排站好,躬身到地:“孙儿记住了!孙儿铭记祖宗恩德,不忘祖母慈爱,和大哥的提携!”
徐老太太满意地点着头,脸上绽开笑容:“好好,都是我徐家的好儿郎!”
又对站在身旁的徐小容说道:“明日祭祖,姑娘们也要认真些,祖宗庇佑,你们日后嫁得好婆家,那是一辈子的福份!”
徐小容福下身子:“谨遵祖母训示!”
徐老太太伸手牵过她来:“等会与你三哥三嫂嫂一路回去,看看婆子有没有送了披风来,若没有,祖母也给你一件!”
徐小容往老太太身边靠了靠,笑着说道:“谢谢祖母!”
自婆子来报香蕊生子,媚娘起身离去,徐俊轩急忙带了徐小婉、徐小敏顺路跟着,徐俊英也要走,这屋里便乱了套。徐老太太训话,徐家子孙自是要团团围站在她面前听,宁如兰、甘氏都悄悄站到自己丈夫身后去,没人在茶案边陪庄玉兰,她独自守着茶案,看着一炉旺旺的炭火,冒着热气的黄铜水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直恨不得捡起个茶杯砸烂,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第四十六章 冬至
冬至日,瑞雪纷飞,寒气逼人,房顶、地上、路面、树冠,到处都覆上一层软绵绵的厚厚积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天亮之后鹅毛大雪越下越大,十步开外就分辨不出人影。
祭祀活动照常按时进行,合府上下老幼穿戴整齐,天不亮就聚到祠堂里去,与别府赶来的族人一道,准备应吉时祭拜祖先。
三牲礼和各种各样的供品是早备好了的,一声令下,热气腾腾地就摆到供桌上去。
然后是徐姓男丁依班辈长幼之序在祖宗牌位前列队站好,司礼先高声颂赞祖先德行,之后才唱跪拜之礼,反反复复,起起跪跪,大约一个时辰,才算完成,还不能走开,仍要定定站在原地,听族中长辈训话,再述祖先各种仁德事迹,告诫族中子弟应禀承祖先优良传统,不忘列祖列宗云云,如许又过大半个时辰,男丁祭拜活动才算结束。
男人退下,女人们仍按前例,排队进入祠堂,同样的程序,女人们做起来就难些,起起跪跪,便有人当场损了腰,腿脚打颤,几乎不能坚持到最后。
这就是一年到头最隆重的冬至祭拜礼仪,媚娘做为长房大奶奶,又是候夫人,全幅诰命头面装束,身份显贵,原是站在第三位,却被派上了第一柱香,面对上边林立的祖宗牌位,她面上神情恭敬端肃,内心却暗自腹诽:还不知道能不能从徐府得点好处去,倒先花大力气辛辛苦苦拜了徐家祖先。唉!就算是为了恒儿吧,可人疼的恒儿啊,说到天上去都是自己的儿子了!
嗯,是秦媚娘和岑梅梅共同的儿子!
还有那个,徐俊英,他也有份。
真是可笑,说不得啊!
今天的祭祀恒儿也参加了,由一名年轻家丁抱着站在他该站的位置上,紫色锦袍,缀金箔珍珠虎头帽,颈上是八宝攒金丝长命锁,脚上蹬着镶宝石厚底小牛皮靴,郑夫人把他打扮得一点不含糊,偏他很懂事,祭祀过程历经那么长的时间,他既不哭也不闹,抿着小嘴儿,好奇地四面张望,注视长辈们的举动,族中老辈人看着这个健壮可爱的小娃娃,禁不住喜笑颜开,不住口地夸赞他有乃父和祖上之风,徐俊英只淡淡一笑,并不搭腔。
之后便是小辈给长辈行礼,其意义就跟春节里给长辈磕头一样,只是需要小辈们拿出足够的诚意,因为这一天里长辈只管受礼,没有压岁钱相赠。
媚娘和宁如兰站在一起,看恒哥儿在那个年轻家丁的扶持下,先跪拜了太祖母,徐老太太看见恒哥儿这副讨喜模样,也爱得不行,硬是要抱他一抱,亲了亲才放下,恒哥儿又和慎哥儿一道,给二老爷徐西平磕头,徐西平呵呵笑着,一一扶起,摸了摸慎哥儿的脸,把恒哥儿抱起颠了颠,恒哥儿便咯咯笑出声。再下来便是给徐俊英磕头,徐俊英背着!”
郑夫人站起身,上前来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哭喊道:“母亲!老祖宗啊!”
徐老太太脸色悲戚:“回去歇着罢!没有人会忘记老七,在心里呢……我老太婆,活这么久做什么?”
郑夫人停声屏气,不敢哭了。
徐俊英走来,扶起郑夫人:“母亲,儿子送您回去!”
媚娘抱着恒儿跪下,可怜巴巴地看着郑夫人:“母亲,是媳妇错了!”
郑夫人挣开徐俊英,弯腰从媚娘怀里抱起恒儿,又朝徐老太太福了福身,快步离去。
站在角落里的郑美玉局促不安地看了大家一眼,匆匆福一福身,也跟着出去。
很快传来恒儿的哭声,媚娘咬着唇,闭了闭眼,兀自跪在那里。
徐老太太看着她,叹道:“起来罢!这事不能怪你,你没做错。明日早起,过去跟你婆婆赔个罪,看在恒儿的面上,她不会为难你的。你……可怜见的,俊英还只有恒儿这一个儿子,倒不得不让她抱去了!”
曲廊下,郑夫人紧抱着哭闹的恒儿,一边走,一边泪水横飞,不肯交给旁边的婆子抱,她手里紧紧抓住恒儿外袍衣脚,那里有个稍厚的地方,针脚细密,里边缝着一块白细麻布,那是恒儿为俊杰戴的孝!
恒儿,他是俊杰的儿子,他应该、必须为俊杰带孝!
她曾经为媚娘怀了俊杰的孩子吓傻过去,尽力为他们掩盖,修饰,为媚娘诊脉的郎中,怀孕的日期月份,接生的稳婆,都由她来编排,她不知道这两个冤家何以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好上了,算起来俊英才离开半个月,媚娘就受孕,恒儿其实是足月生,按照婚期推算,却不得不说成是推迟出生。生孩子有推迟有提早,原是平常事,她仍不放心,寻了那游方道士进府为恒儿算命,多给银子,道士自然就顺着心意说话,老太太听着欢喜,哪有半点疑心。
第四十七章 防守
冬季过后,媚娘愈发忙了,每日里和管事婆子们见面,问话,处理府内杂事这些,倒是有宁如兰做着,她主要把精力放在看帐对帐,银钱、实货入库这块,钱从哪里来,数目多少,做什么得来的,甚至怎么去做,她特别留意,每每抓住外府管事问个老半天,究根查底,详细了解,外管事抓破脑袋想不通大奶奶这样认真细致到底是为哪般?帐面上再清楚不过了,难道还怀疑他贪墨私吞不成?
冬至前后共三天,朝廷恩准朝官不必上朝回衙门,在家诚心拜祭祖先,媚娘趁此机会,在徐俊英身上花费心思,不管他如何冷淡,每天早中晚一定进入东园去看他,硬要和他一起用饭。她是爱睡懒觉的,徐俊英天不亮就起来练功,雷打不动,要掐准了时间,一俟他从练武场上回来就得候在必经的走廊下等着,探看消息的小丫头就用了两三个,她自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才最痛苦,这时候心里就把徐俊英三个字念上几十上百遍,把他耳朵念掉了才好。
晚上也难过,徐俊英是武将,从小看得最多的就是兵书,极少去读那些关于治国辅政的经史论赋,如今他防御掌管多年的西北边境稳定太平,皇帝把他召回京师过几天好日子,在朝里自然时常和皇帝在一起,皇帝要打理政事,离不开内阁大臣,偏又舍不得落下他,就拉他一起参与论政,学富五车、开口成章、言谈机智的文臣让他钦佩,惭愧于自己读书太少,于是一有闲空就钻在书房里读经史。练武之人周身血脉通畅,!”
她应了一声:“候爷读书辛苦,我只是闲坐,左右也无事!”
他便不作声了,打开书本读书,再也不说话,怎么打量着都是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偶尔伸手取茶喝,茶水喝完了他会把茶碗盖子开着,也不言语,媚娘就出门到廊下执了热水壶来给他添水,盖好盖子。
一个长廊过去,开着三四个房门,都有灯光透出来,徐俊英对下人不错,婆子丫环长随都不需要冒冷站在廊下,只在屋里烤火待命。
就她这个奶奶自讨苦吃,陪他坐在正书房里晒冷,他不要火,她就不能搬个火盆进来,你冷是吧?回你房里去吧!
媚娘心里反反复复念了上百次,走或不走?直坚持到一更鼓响,徐俊英合起书本,才松了口气。
徐俊英要上净室,顺便送媚娘回上房,往时郑美玉来,他也在这时候遣她走,他回来还要继续读书的,不到二更天,不睡觉。
媚娘偷看他,经常熬夜的人,还这么精神,没有黑眼圈,眉毛挺秀,眼睛清澈明亮,是练的什么奇功吧?可能的话教我也练练啊,上辈子熬个夜出来人都老相几天,最怕熬夜了。
第三天,郑美玉回家了,媚娘让翠思过东园跟瑞珠珠宝说:
“大奶奶着了凉,身子不舒爽,晚上就不来陪候爷读书了,二位姐姐多费心,记着给候爷添茶水!”
陪读这爱好只是郑美玉一个有,她不在府里,近不了徐俊英的身,就犯不着去受那个罪。
但她没想到徐俊英不回院里用晚饭,也没派人回来说,她教小丫头出去探听,天擦黑才跑回来报说:
“候爷早上外出访友,现在老太太房里用晚饭。只是老太太和候爷、庄姑娘三人围着桌子坐,没别人了!”
媚娘脑海就浮现出庄玉兰那双含情脉脉的大眼,和徐俊英那张含笑的俊脸,不禁以手扶额,长叹了口气:防不胜防啊,只是以妻子的名义,已经难以支撑了,若是以爱人的心态,可怎么受得了?
第四十八章 生病
傻人干傻事,媚娘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不过就这样的无聊事情,她还没机会再干了。
郑美玉捎信给郑夫人,父母亲要留她在家过年,她的意思是想让郑夫人派人去接她回候府,谁知郑夫人只是让人准备了几个包袱送回去,却并未传信让她来候府陪自己,估计是觉着这个侄女陪她身边够久了,做儿女的,年节里应该呆在父母身边。
媚娘小心冀冀帮着郑夫人打点送回郑家的包袱,想像郑美玉的失望表情,很是爽快:最好再也别来了,家里给找个人嫁了吧。
何妈妈带着婆子们将了包袱出去,春月和几个丫头都退到门外廊下,郑夫人看着媚娘道:
“我知你不喜玉儿,可你病重那阵,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不避嫌地在俊英房里服侍过你们夫妻,为你们损了名声,不管是外边人看着还是我们做长辈的,心里都有那层意思。我们郑家那样的家世,她也肯伏小做偏房了,你就不要再说什么。恒儿落不到你们来养,有我,这事只再问过俊英,也就定下了!”
媚娘怔住:郑夫人这是霸王硬上弓,说这样的话,根本不管她这个正室同意不同意,反正这个表妹妾室是一定要纳了!
什么叫为你们损了名声?她那明明是抢男人好不好?表嫂没死呢,就上头上脸攀着表哥,没骂她不害臊就是看她祖宗份上了,一个女孩儿家,不避嫌,那是她自找,故意的!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半点作声不得。
从冬至夜宴上酒给大家欢笑畅饮,触动郑夫人伤心大哭之后,郑夫人对媚娘淡了不少,连续两天让她吃闭门羹,别说不听她禀报府里事务,连儿子都不让见,媚娘不得不小意着,这时更不敢驳她的话。
停了好一会,才面带忧虑说道:
“母亲既把恒儿带在身边,日后恒儿便是母亲最贴心的孙儿,候爷却像对恒儿很冷淡,若是玉表妹进了门,与候爷情深,另生有招他疼爱的儿子,恒儿岂不是……恒儿本是长子,媳妇担心候爷心里疼了别的儿子,将来不待见恒儿!”
郑夫人本来板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些,指着榻上说:“你忙了一个早上,也累了,坐吧,待会恒儿醒来,见见他。”
“谢母亲!”
媚娘在郑夫人跟前站小半天了,这会才能坐下,还意外地获得和儿子亲近的机会,心里窃喜。
古代小媳妇,伤不起啊,不小心惹着婆婆,她发起难来,够喝一壶的。
郑夫人颔首道:“你是恒儿的娘,要时时记着为他着想。你放心,我既然把恒儿抱来养着,便比你还要紧顾着他!你玉表妹对俊英有情,能得一个名份服侍他就很不错了,她生不出孩子来!”
媚娘吃惊:“母亲……”
郑夫人看了看门口,语气平淡地说道:“谁也抢不走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