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对象我是懂的。就是大家都盖着被子,一个叠在另一个身上,一起睡上一睡。
是以,我特地挑了个幽静的地方,选了个夜黑风高的时辰,约了太乙过来。
由于心情太过激动,整个儿下午我都兴奋得紧,不时就去约定的地方瞧一瞧。大概是心态使然,我瞧着那孤零零的破亭子,也觉得分外可爱。
阿娘曾经说过,男人大抵都喜欢贤惠的女子,是以,为了证明我是一个贤惠的好姑娘,我还央求玉英姑姑做很多点心,譬如瓜子仁儿酥,瓜子仁儿饼,瓜子仁儿糕,瓜子仁儿糖,瓜子仁儿米团儿,然后打包带着。
快到了约定的时候,我抱着一床软软的锦被,早早等在亭子里。
等太乙踏着月光缓缓而来,我偷偷将被子藏着石凳下面,拉着太乙的手在石凳旁边坐下,指着一盘盘糕点,谄媚道:“太乙,你且尝尝这些,味道如何。”
太乙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朦胧,他笑着道:“阿寰今个儿是怎么了,这些不都是你最喜欢吃的么。”
我腆着脸皮道:“恩,这些都是我,恩……都是我亲自做的。”
太乙眉尖一挑:“我记得你似是不会这些的。”
我干咳两声,盯着太乙捏着酥饼的指尖,一本正经道:“是新学的。”
太乙若有所思看我一眼,将酥饼送入嘴里,细细嚼了嚼,眉眼弯弯看着我道:“想不到阿寰如此有天赋,这味道,和玉英姑姑做的一模一样。”
我梗着脖子,硬着头皮,拉着脸皮,嬉皮笑脸道:“太乙,你瞧瞧这酥饼的味道,可算是过关了?”
太乙点点头。
我又挑了块糖送到他嘴里,“再尝尝这个。”
太乙又点点头。
瞬间,我圆满了。
“太乙,其实我今天,恩,还带了被子。”
太乙微笑着看着我。
我指向天空道:“你看今晚月朗星稀,微风和畅,端是个好日子。”
一道乌云飘过,遮住了明月。
我顿了顿。
太乙不语。
我又指着脚下的一茬乱草道:“这碧草生得也绿油油的,煞是可人。人若是躺在上面,滚上那么一滚,想必是舒服得紧。”
太乙仍然不语,只是嘴角勾得似乎更深了些。
我再接再励道:“现在四下无人,此处又偏僻。不如我们一起……恩……躺上一躺?”
可惜我实在不好意思大声说,是以那“躺上一躺”几个字说得分外小声,几乎是被我含在嘴里,一笔带过了。
太乙凑近了些,道:“什么?”
我却猛地从石凳下抽出锦被,蒙住太乙的脑袋,又隔着被子,压在太乙身上。
太乙大抵是被我彪悍的行为弄蒙了,挣扎了几下。
我凑近他被子下的脑袋,一边用手脚死劲儿压住太乙,喘着气道:“别急别急,就一会就好。”
太乙不动了,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阿寰,你在琢磨些什么?”
我脸一红,想道阿娘还说过,男人喜欢矜持的女人,遂掩饰道:“恩,没什么,一个游戏。”
等了片刻,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放开太乙,使了个法术,遁了。
只留下太乙和那床孤零零的被子在草地上。
后来一段日子,我日夜心神不宁,担心只有一次是不是成功率比较低,万一没有怀上,太乙不认账怎么办。
是以,我变得有些茶饭不思,日也想,夜也想。
有时候忍不住了,便跑到太乙面前,使劲儿瞅着太乙,在心里默默问,太乙,你可愿意娶我,我可能这一次,没能怀上你的孩子,不过以后我会尽力的!
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下去。
如此纠结几天,我便渐渐瘦了。
阿娘见我胃口不大好,遂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默默不语。
直到有一日,我在瑶池边上浣足,隐隐约约间,却听到一位小仙娥的声音道:“原始天尊的妻子最近食欲有些不大好。”
另一个声音道:“可是生病了,赶快去寻大夫看看。”
第一个声音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开杏娘娘乃是上神之身,怎么会轻易生病呢?”顿了顿,那声音又道,“我估摸着是怀孕了。”
另一个声音道:“是了,我怎么没有想到。怀孕的女子身体大都有些异样,有些是食欲不振,有些却是暴饮暴食。”
我心底一阵狂喜,琢磨着最近自己似乎也有些胃口不良,莫不是……有了!
我飞奔到太乙府邸上,拉着太乙的手,想把这个喜讯告诉他。蓦地,心底又有些难为情,遂隐晦的循循善诱道:“太乙,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太乙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光,温柔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红着脸,点点头。又试探道:“你说,我喜欢的人会喜欢我吗?”
太乙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面色也有些不自在,却微红着耳根,道:“阿寰这么漂亮可爱,他一定也是喜欢你的。”
我被他看得亦有些难为情,只得低下头,脚尖无意思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儿。
太乙小心翼翼道:“阿寰喜欢的是何人?”
我死死盯着鞋子上的花:“他比我大些岁数,平日里待我很好,还夸我点心做的好吃。”
太乙握住我的手,继续道:“阿寰聪明可爱,自是做什么都好。”
我琢磨着太乙这句话,似是对我还是很肯定的。遂鼓起勇气道:“太乙,我怀了他的孩子,你说,若是我让他娶我,他会不会愿意?”
太乙的脸上蓦地变得煞白,他死死盯住我,眼睛有些红:“你说,你怀了他的孩子?”
我羞怯道:“恩,是最近才怀上的。我想过些时日,我就可以把蛋生下来了。”
太乙的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指尖冰凉,语气有些古怪道:“这仙界比你岁数大又没有婚配的只有我哥昊天以及东海的敖广,敖广平日里不常来天界,我猜那人必定不是他。”
我觉得太乙的话似是有些不对劲,但想了想却找不到错处,况且那人的确不是敖广,是以,我便肯定的点点头。
太乙突然后腿几步,松开我的手,转过头,背对着我道:“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你若是和那人有了好消息,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最近有些忙,大抵没什么时间陪你,若是有事找我,派个婢子来就行了。”
我心底凉了半截:“你是让我最近不要找你吗?”
太乙不说话。
我心底似浸在冰池子里,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抖,急切道:“太乙,你可曾,可曾喜欢过我?”
太乙冷着声音道:“即使曾经喜欢过,那也是过去的事情,日后,我会拿你当妹妹待的。”说完便疾步走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池子里交颈的鸳鸯,树上成双成对的鸟儿,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一丝丝细雨从天上飘下来,浸湿了我的衣衫。
我那颗萌动的春心也完完全全死在那夜。
是以,瞧着婆罗迦虚弱的样子,我心底却是抽了抽。
等我取了魑魅盅必然是要离开的,现下他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我该如何是好。
我坐在床边,握住婆罗迦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指节不甚明显,却显得很有力量。
然后那只手动了动,我抬起头,对上了婆罗迦明亮的眼。
婆罗迦轻轻握住我的手,微微向我笑了一笑。
婆罗迦微微侧坐起身,一双亮亮的眼睛看着我,半晌,突然缓缓道:“这位妹妹面熟得很,可是曾在哪里见过?”
我愣了,眼角瞟了瞟桌角上放着的话本子,上面用行草大大的写着《石头记》,又转而看向婆罗迦,琢磨着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婆罗迦看我不答话,面色红了红,呐呐道:“我觉得脑袋晕晕的,好像忘记了什么。”
窗外一只乌鸦飞过,“鸦”得叫了一声。
点着熏香的炉子“劈啪”爆出一声轻响,我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的竖起来。
此情此景甚是熟悉,平日里闲来无事,我比较喜欢瞧些话本子,最近讲穿越到清朝的本子多了些,是以,这失忆的情节也分外眼熟。
我干咳了两声,握住拳头虚掩了几下,试探道:“你知道你是谁吗?”
婆罗迦点点头。
我舒了口气,继续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婆罗迦继续点点头。
我顿了顿,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被耍了。
却听婆罗迦用肯定的语气,缓缓道:“我瞧着你尚有几分姿色,莫不是我的哪个宠姬?”
一盆狗血迎面洒过来,我一时有些木讷。
我盯着婆罗迦的眼睛,琢磨着是认还是不认。若是不认,似乎还要向他解释我是何人,混迹此地的目的,到时候说不定会被查出我并非魔界之人。
婆罗迦穿着白色的亵衣,领口有些敞开,深红色的发丝纠缠在一起,有几丝滑进领口里,屋子里光线不太好,领口里面的景色晦暗不明,只看到蜜色的肌肤微微发着盈盈的光。
我的心动了动,喉咙里有些痒。
心里忍不住冒出一幅图。
他将领口再敞开了些,侧过来斜靠着让胸肌再露出些,眼神能再迷离些。
果然风情万种,我一时有些热血沸腾。
可又蓦地心里一阵难过。
只可惜,倘或,我此行真的能够盗取魑魅盅拿去救了碧华,日后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又不知再见时,是否相见不相识。
或者即使他认出来了我,怕是依着我们的身份也是不能太过接近的。
我虽然从来不敢想哪日能够真的和婆罗迦并肩而立,光明正大的站在众位仙魔面前,做一对神仙眷侣,又或者他真的能够和我怎样怎样。
但此刻,我那颗苍老的心却蓦地停跳了几拍。
人心就是这么奇怪,我被碧华在众仙面前狠狠拒绝了,尚且能够淡然处之,心里总以老一辈的姿态看着小辈们,可在这漫长的七百万年时光里,看多了他们的分分合合,听多了他们的鸳鸯蝴蝶,此刻面对婆罗迦晕着水光的眼睛,我突然在瞬间明白了。
他与我,这一辈子,好像隔了一条长且深的天堑,我们彼此一方。
虽然注定不能长久,可我却愿意试试,给自己一个机会,尝尝爱与被爱的机会。
况且,在他以身入阵救我出去之时,不知是否也曾像我这般有诸多顾虑,诸多思量,诸多计算。当时他问我该怎么办,我告诉他“如果我不做日后可能会因此后悔,我就会去做。”
若是做了,我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但若是不做,我却是一定一定会抱憾的。
不如,勇敢一次。
我想,或许千万年后,我回想起现今的冲动,会悔不当初,会遗憾终生。但又或许,我能够偶尔在月色明亮的夜晚,温一壶酒,独自看着枝头傲然绽放的寒梅,细细品味当初的美好。
我站在天堑的另一边,瞧着咫尺天涯的婆罗迦,终于还是缓缓地说道:“是,我名曰寰妦,你平日喜欢唤我阿寰。”
婆罗迦闭了闭眼,轻轻捏了捏我的手掌,嘴角噙着一丝笑,轻声道:“陪我上来躺躺。”
我方陪着婆罗迦片刻不到,便有传话使通报,说太巫让少主若是醒了,就立马过去。
我随着婆罗迦一起来的太巫面前,太巫正坐在案前,盯着一幅画出神。离得太远,不太看得清细节,只瞧着似乎是个女子。
太巫并未抬头,只是细细摸着画中女子的脸庞,半晌,方才道:“吾儿,自你出生以来,吾未曾多加关心你,你可曾怨过我?”
婆罗迦单膝跪下,恳切道:“孩儿不曾。”
太巫点点头:“你一直问吾生母是何人,往日,吾不曾言明,一是因为吾觉得你自该独立,不该沉溺于女人的柔弱之爱之中,二来,也的的确确是因为你能力尚且不足,告诉你也无用。现在,吾儿已经成人,吾亦是欣慰不已。”
太巫阖上画卷,走上前将卷轴递婆罗迦,平静道:“打开看看吧,里面的就是你生母。”言罢又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一丝神色闪过。
那一眼,似是经历了千万年时光,荒凉了宇宙洪荒。
婆罗迦缓缓拉开画卷,我瞟了一眼,却再也挪不开目光。
里面的女子身穿轻纱衣,体态婀娜,神情妖娆多媚,三千发丝散乱披在□的肩膀上,皓腕上缠绕着一条碧绿的细蛇,这蛇长得甚是奇异,额间一点深蓝色的珠子,闪着幽幽的光。女子口若朱丹,轻轻咬住青蛇的身子,蛇尾顺着女子的膀臂一圈圈缠绕着,一直延伸到向下,直到与女子的双腿一同浸在水中,透着朦胧的水汽,双腿间的绿色蛇尾若隐若现。
婆罗迦“啪”得一声将画掉落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惊恐朝着太巫道:“父亲!”
我亦觉得,这画委实荒唐了些。
此女子虽然神情妖冶了些,但周身冒着的分明是最最纯正的仙气。
谁都识得,魔君太巫真身乃是一条巨蛇,额间深蓝色魂珠。
而这女子或许现下不曾名动天地之间,却也不是不值一名的人物。她就是日后的王母娘娘,昆仑神女瑶光,乳名阿琼。
我在心底默默算了算,时至今日,芮项与瑶光的娃娃大概已经会走路了吧。
我记得阿娘曾经和我说过,瑶光幼时曾经下凡转世过一次,后来回到天界却整日闭门不出。瑶池边上的芙蓉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终于一日,瑶光双目含泪,跌跌撞撞走出屋子,跑到父神那儿,自请消除所有记忆。后来又是很久很久以后,芮项与瑶光彼此看对了眼,终于成了亲。
难不成,造成王母娘娘性情大变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太巫?
太巫默默弯腰捡起画卷,小心翼翼的拂去灰尘,又轻轻放在锦盒中,叹了口气道:“当日是我对不起她,现在你已经大了,我亦没有什么负担,我欲前往仙界寻她,不论寻到寻不到,总是要试一试的。”
婆罗迦道:“若是寻不到,如何?”
太巫道:“吾有无穷无尽的时光,总有一日,总会寻到的。若是她转世了,吾便去寻她的转世又何妨。”
婆罗迦又道:“若是寻到了,父亲且当打算如何?”
太巫平静道:“纵是毁灭这天地,亦要与她为伴。”
我心底一颤。
难道这仙魔之战的起因竟是为此吗!
太巫转过身,抬起手,放在婆罗迦的额头上:“吾儿,魔界日后就交予你了。”说完便摆摆手,命婆罗迦退下。
我尾随着婆罗迦走在长廊上,却蓦地被一只手拉住,然后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对着婆罗迦大声喊道:“少主,此女来历不明,实在不能不防,且让属下将她抓起了拷问拷问!”
记得数天前,也是这样一个月夜,石姬吩咐人绑了我去问话,手握皮鞭指着我,说我试图勾引婆罗迦,誓要挖了我的眼珠子,以解心头之恨。
彼时,她的确冤枉了我。
我当时满肚子想着怎么盗取魑魅盅,怎么早日救回碧华,看婆罗迦也就是个普通的晚辈。可是现下,被他这么一喝,我心底委实有些虚。
来历不明。
居心叵测。
似乎都沾了点边。
婆罗迦若是真的是王母娘娘亲生,按辈分,似乎与我同辈。
记得我娘过世前曾经和我说过,女人这辈子,最最重要的是找个爱你的男人嫁了,所谓儿孙满堂就是福。不论夫妻之间谁落了难,对方都应该不离不弃,相互扶持。那种相互瞒着对方的是最最要不得的。所谓将心比心。
她说的话句句在理,我却没听进去。
本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还是没能与婆罗迦坦诚相待。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婆罗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