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夜得到消息,自然心急如焚,禀明太后之后,亲自过去查看一番,确定齐烨所言不虚,恐怕决堤就在这几日,淮河两岸数以千计的百姓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必须立刻想办法挽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闻之自然心急如焚,这日早朝,即将此事告之群臣,看他们有何良策。
慕容耀心中有数,也知道慕容夜一直在暗中查修建堤坝偷工减料之事,如今见此事竟拿到朝堂上来,他心中有鬼,语气就相当地不善,“五弟,你是不是把事情看的太严重了?淮河堤坝一向都没有问题,区区一点雨水,怎么可能说决堤就决堤,你太小题大做了!”
慕容夜冷声道,“三哥有所不知,我亲自前往查看,淮河堤坝确实面临决堤,情况危急,半点也大意不得。”
“决堤?”慕容耀不屑地冷笑,“这么多年了,淮河从来没有决堤过,怎么到了五弟嘴里,就如此不堪一击,你有意夸大其辞,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夜气的脸色发白,“我是何居心?淮河两岸子民数以千计,一旦决堤,就是数千条人命,三哥说我是什么居心?”好个三哥,明明是你暗中动了手脚,才使得淮河堤坝问题重重,居然还有脸来质问我!
眼见他兄弟两个要当堂吵起来,太后颇为不悦,“哀家是要你们想办法解决淮河之事,而不是让你们起内讧的!耀儿,夜儿亲自去过江淮郡,事情不会有错,你还怀疑什么?不然你先说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慕容耀一时无语,太后明显是在向着慕容夜,他又不是听不出来,而且他从来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能有什么办法?“母后,儿臣以为……只要加固堤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雨说不定就快停了,不必大惊小怪。”
太后沉着脸没言语,明显是相当不满意。慕容耀根本没把子民的死活放在心上,如此的轻描淡写,看来是一心只想着自己脱身,其他的都不干他的事了,是不是?
第一百五十九回
慕容夜冷哼一声,道,“三哥还真是乐观,我说过我已亲自前往看过,如今淮河水位持续暴涨中,堤坝不断有裂缝出现,何况雨势太大,根本就无法加固,三哥这话,等于没说。”
你——慕容耀差点气炸了肺:混蛋慕容夜,非要跟我做对是不是?什么叫我这话等于没说,合着我说的都是废话,你说的就都是金玉良言是不是?“好,那五弟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让众位大人也给品评品评。”
群臣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们兄弟针锋相对,再说这淮河堤坝这件事,朝中有依附于慕容耀的官员,也没少拿好处,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他们为免惹祸上身,自然是多看少说,免得事情暴露,他们就是死罪一条。
太后对慕容耀的冷嘲热讽显然相当不满,看了他一眼,对慕容夜道,“夜儿,你不必有什么顾虑,说说你的看法。”
“是,母后,”慕容夜向她施了一礼,这才道,“既然堤坝暂时无法修建,为免不必要的伤亡,儿臣以为,淮河两岸的子民应暂时迁往别处,以躲过此次劫难。”
迁往别处?群臣“轰”的一下开始议论,这听起来是不错,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几千人呢,这外面大雨倾盆的,一时之间,要往哪里安置?再说,偶凡普通百姓,都把自己的家乡土地看的比命还重,这淮河堤坝不是还没塌吗,你叫他们搬,他们未必肯走,这又是一桩麻烦。
太后沉吟着,“这……虽然可以保江淮子民性命,可他们若是不肯搬,又当如何?”她毕竟随慕容俊临朝这么久,对于一些事情不必旁人提点,也能看的透彻。方法固然是好,可如果到时候堤坝没塌,必将引来子民对朝廷的不满,还有可能白白引起一场恐慌,后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慕容夜断然道,“儿臣明白母后的顾虑,不过为了江淮子民的性命,这种事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堤坝能保住,皆大欢喜。否则,若当真决堤,子民又不曾搬走,将会哀鸿遍野,那样的结果绝非母后愿意看到的,是吗?”
太后下意识地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她看向群臣,“众卿家以为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都觉得慕容夜此举有些小题大做了,就算淮河堤坝当真裂开一些口子,可这雨说不定就会停了,哪那么容易就决堤了?这般劳师动众地让百姓迁离,人家还未必领情,到时候再什么事都没有,白折腾这一回,犯得着吗?
不过,既然太后和慕容夜都决定的事,他们最后又不必担责任,所以也都顺着他们的话,赞成让淮河两岸的子民搬离。
“如此,就这样定了,”太后点头,“夜儿,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你立刻动身去江淮,不得有误。”
慕容夜立刻道,“是,母后。”
慕容耀暗暗冷笑,一副等着好看戏的模样:去吧,去吧,我倒是要看看,你还真能未卜先知,江淮的子民是不是真的会听你的,搬到别处去!
——比起前一阵子所下的雨,这场雨似乎格外的大,老天爷一副要把以后几年的雨全都集中在这几天给下完一样,拼了命地往下泼,让人看着就心惊。
南雪钰低头替太后按摩双腿,做着做着,手就下意识地停下来,看着太后的裙摆发起呆来。
“雪钰?”感觉到她好一会儿不动了,太后拍下她的肩膀,“你怎么——”
“啊?”南雪钰猛地打个哆嗦,一下回神,脸色煞白,就势跪倒在地,“什么?儿臣失态,母后恕罪!”
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太后自然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道,“雪钰,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方才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儿臣没有不舒服,多谢母后挂念,”南雪钰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大概也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瞒不过太后,又解释道,“儿臣是看这雨下得太大,五皇兄去江淮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所以很担心。”
母后,原谅儿臣现在不能跟你说实话,而且替大姐报仇之事,我一定要自己动手,所以还不能跟你说,请不要怪我!
事实上,从昨天听到慕容耀跟南雪蓉的对话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每每思及大姐的惨死,她心里的恨就会满的要溢出来,恨不得将慕容耀和南雪蓉碎尸万段,锉骨扬灰,也难消她心头之恨的万分之一!
不过,她不会让这两个畜牲死的那么痛快的,至少在他们死之前,要让他们把大姐所受地羞辱成倍地承受一遍,死也不得超生!
太后并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也不会怀疑其他,只当她对慕容夜情深意重,甚是欣慰,“哀家也是有些放心不下,不过夜儿行事一向稳重,定会办妥,你就不用担心了,看把自己为难成什么样了。”
南雪钰暗道一声惭愧,不过她虽是拿慕容夜当借口,却也确实一直在担心他,不然就太不讲道义了。“是,母后。不过儿臣想,让江淮子民搬离之事,恐怕相当困难,五皇兄这次有的为难了。”
记得上一世时,根本没人注意到江淮堤坝的险情,郡守林元白找慕容耀申诉未果,只能黯然而归,最终江淮百姓被大水瞬间冲去,死伤无数,给江淮郡带来了灭顶之灾,成为大燕建国以来,最大的一起惨剧,那之后数年,江淮郡还是一片荒凉之地,现在南雪钰想起来,都会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是啊,”太后也叹息一声,“不过夜儿跟哀家说过,要江淮子民搬离之事,是你的主意?”倒是忘了问问这件事,雪钰何以如此肯定,淮河堤坝会倒,竟然说动夜儿,非去江淮郡不可。
这……南雪钰有些不安,偷偷看了太后一眼,见她并无试探或者防备自己之意,也就稍稍放心,“回母后,也不算是儿臣的主意,是五皇兄找儿臣商议,儿臣觉得人命大于天,宁可多费些周折,哪怕到最后空忙一场,能够保住江淮子民的性命,五皇兄受些难为,也是他该当受的磨难,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太后沉吟一会,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点了点头,“你倒是会说话,雪钰,你一心替夜儿着想,哀家很高兴。不过,”话锋一转,她眼神忽地锐利,“朝中形势你也知道,俊儿是有四大辅政大臣辅佐,这朝中才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你冰雪聪明,又处处替夜儿张罗着,这固然是好,可在这种情形下,若夜儿锋芒太露,对他来说是祸非福,哀家的意思,你明白吗?”
南雪钰打个激灵,心头顿时雪亮,不禁红了脸低下头,“是,儿臣惭愧,不及母后思虑周全,母后放心,儿臣以后一定会注意!”是了,她只顾着处处替慕容夜树立威信,却忘了在四大臣眼中,慕容俊才是那个能够被他们操控在股掌之中的人,如果他们一旦察觉有人要动摇他们无上的地位,就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慕容夜,是她太操之过急了,还得再做的不动声色些才行。
太后满意地点头,“不错,雪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太年轻,有时行事未免有些急进,不过这倒并不是坏事,何况……总之你以后定要处处小心,机会么,总会有的。”
南雪钰会心一笑,“是,母后,儿臣多谢母后指点,金玉良言,必将铭记于心。”就算她有时思虑不周全,不是还有太后吗,她可是一心向着夜的,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慕容夜的江淮一行,果然不出太后和南雪钰所料,任凭他派出去告知各家各户的侍卫好话说尽,那些子民根本就不相信堤坝会塌,说什么都不肯搬走。不管怎么说,破家值万贯,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哪能说走就走!
再说,这一时半会的,他们也收拾不及,外面雨又下得那么大,让他们到哪里去?万一他们走了,旁人没走,那自己家里的东西,还不都给人拿光啊?
侍卫们颇为无奈,这些子民如此顽固,他们也没办法,眼看着游说了半天,只有极少数人在犹豫着要不就先搬走,如果没事再回来,大多数人态度坚决,说什么都不肯搬,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驿馆内,听着下属不断传回来的令人窝火的消息,慕容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都快黑过天上的乌云了。方才他冒雨去堤坝上看过,水位已经漫过堤坝,眼看就要决堤,再耽搁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王爷,接下来要如何做?”齐烨抓抓眉心,这是他在无奈之下惯有的举动。当然,他的无奈并不是自己能力不足,而对目前这种情况来说,他就武功绝顶,也没有任何办法——难道要把这些百姓一个一个打晕,然后带走吗?
慕容夜紧拧着眉,微一摇头,没有言语。目前来说,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而且现在他开始觉得,自己把这件事想像得太简单了,一时之间,他也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楚赫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纸信笺,似乎很高兴,“王爷,燕宁公主来信。”
哦?慕容夜眉一挑,一把就夺了过来,快速打开。雪钰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写信,一定是想到怎么劝服子民搬离的法子了,赶紧看看!
第一百六十回
几个属下早已知道燕宁公主在主子心中的分量,而且也知道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聪慧无双,每每都能想到好主意,替主子解决问题,所以也都把希望寄托在这薄薄的信笺上,都不由自主地伸长脖子去看。
“看什么?”慕容夜宝贝似地把信往怀里一捂,板着脸道,“不准!”这是雪钰写给他的信,又不是诏告,难道要天下人都看到吗?
呃……看看燕宁公主有什么好法子么,主子真小气,这也不行。几个人讪讪然把脖子缩回来,站到一边去。
慕容夜这才把信笺打开,原本想着应该是有些绵绵情话吧,毕竟两个人已经足足有两天不见了,可谁知道这内容也太简单了,就两句话:夜,情非得已,为保子民性命,如今只得一招:赶。
“……”慕容夜哑然,以手抚额,想想又觉得好笑:目前来说,这倒的确是唯一的法子,毕竟想要短时间内劝服子民搬离,是不可能的,唯有如此了。“齐烨,楚赫!”
燕宁公主果然有好办法!两个下属登时兴奋莫名,抢着上前,“属下在!”
慕容夜凛然看着门外的大雨,冷声道,“吩咐下去,将所有子民都赶到安全之处,如有不从者,拖也要拖过去!”
齐烨楚赫顿时目瞪口呆:这……就是燕宁公主想出来的法子?真是……彪悍……
于是,这一天下来,包括江淮郡的侍卫和衙役在内,慕容夜所带来的侍卫一起,所有人都开始凶神恶煞一般将淮河两岸的子民往别处赶。当然这也并不如想像中那样容易,大部分胆小怕事的,知道“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何况慕容夜还是堂堂皇子,他们虽然大大不满,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不了雨停了再回来,也就由得被赶到安全的地方。
但还有一小部分人,蛮横无理,吃定官府不敢公然为了这样的理由杀人,说什么都不肯走,任凭侍卫怎么拖拽,他们就跟没了命似地反抗,呼天抢地,叫的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侍卫把他们怎么样了呢。
时至酉时,齐烨满头大汗地到驿馆禀报,“殿下,情形不妙,淮河就要决堤了!”已经有一部分堤坝开始被冲塌,没多少时间了。
慕容夜脸色一变,忽地站起来,“子民搬离的如何了?”
“走了绝大多数,还有近几百人,说什么都不肯搬。”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成为侍卫跟子民之间的暴动,会出人命的。
慕容夜眼神数变,最终做出决断,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最后一次警告他们,如果不搬,后果自负!然后吩咐所有人,看好搬离的那些人,别再出岔子!”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齐烨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办事。
酉时过后,雨势越发惊人,天地间一片白茫茫,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那些没有搬走的子民都关紧门窗,期盼着可以躲过这一次。
然后上天并不时常眷顾顽固不化的人,子时才到,天空几个炸雷下来,淮河堤坝似乎感受到了老天爷的愤怒,再也承受不住暴涨河水的猛烈冲击,眨眼之间轰然倒塌,河水如同饥饿了几十年的猛兽一样,以排山倒海、不可阻挡的气势疯狂而下,瞬间淹没了淮河两岸的良田房屋,那种可怕的力量,非言语所能形容!
“禀殿下,淮河……决堤。”齐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却也被方才那山呼海啸一般的气势所震慑,湿透的头发滴着水,紧贴在脸上,映得他的脸特别的苍白。
慕容夜背负于后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哑,“那些子民……”
齐烨苦笑,“当无一幸免。”洪水过后,房屋庄稼全都消失不见,更不用说人了。
慕容夜深吸一口气,神情竟然镇定得很,“知道了。”
“属下告退。”齐烨退出门去,站在屋檐下也是直摇头,谁让那些人不听劝告呢,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不过,殿下一向心善,这回只怕要内疚一阵子了……
一夜过去之后,雨势奇迹般的小了,密密斜织者,已经不妨碍人出行,就好像老天爷故意在昨晚发咆哮之怒,惩罚了世人,也痛快了一样。
慕容夜也不撑伞,在齐烨楚赫相护之下,到堤坝上去看一看情形。结果入目是一马平川,淮河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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