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低声道:“你别小看了这个村子。这里的家家户户都习武,七岁的孩童都能结伴上山打猎。”
李立轻声道:“小姐,此村住的都是白族旁支的老人孩子。若是老老爷带兵过来,会激化朝廷与白族的矛盾。”
李晶晶感慨道:“乱世用重典,盛世施仁政。陛下不想灭了白族,爷爷也想放白族一马。”
李炳肃容道:“晶娘,把你制的防狗吠的药拿出来使了。”
李晶晶制的新药都会给李炳送上几份,其中就有防狗吠的药粉,就是为了方便李炳的部下探听秘密。
止兽吠粉被李炳例为中等机密药,没有他的许可,李晶晶不能通过丁素然的药铺售卖。
李晶晶的药箱里哪会放着止兽吠粉这种用不着的药,背对着两人从回春药府里取了药粉装在药箱的空瓷碗,而后交给李立,让他洒到村子周围。
止兽吠粉主药是药府空间药虎的尿。药虎比人世间的老虎更加的厉害。
别说是村民家家户户养的猎狗,就是山林里的野狼,闻了止兽吠粉都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发出声音。
三人在非常静寂的村子小路走着,顺利来到一个被篱笆包围着的有着亮光的三进院子跟前。
院子里的一只苍老的大黄狗,吓得躲在菜地的角落缩成一团颤抖。平时它会发生叫声警示主人,今个只有恐惧的份。
此时已近子时,李晶晶见院子里有几个房间竟是点着灯,纳闷这家人睡得这么晚。
李炳凭着记忆探手进去打开了篱笆门,而后走到了主院的一间点着灯的卧房窗前,拍着窗户,低声道:“白老哥,我是李炳。”
很快卧房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玄色长袍头发全白的老头走了出来,满脸的惊诧,只是没有半点喜意,问道:“李老弟,你怎么来了?”
李炳指着身旁的李晶晶,道:“我带着我孙女晶娘来了。”
“晶娘见过白爷爷。”李晶晶大方得体的行礼。
白栋表情更加的惊诧,看着李晶晶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略显激动的问道:“李老弟,我听说你孙女救了邓老伯的命,还要给他做什么切除部分肝手术,彻底把他给医好。”
“正是。”李炳自豪的点头,笑问道:“邓老伯的事,你这么快就知晓了?”
“我们家族与邓族有联姻关系。邓老伯的身子那可是邓族最大的事,我自是知道。”白栋坦诚的道:“其实我是听两位邓老哥要说的。他们前个来看望我爹。”
从一个亮着灯的房间里走出两个容貌中等穿戴整齐的大奴婢,向李炳祖孙行礼。
李炳拒绝跟随白栋去大厅,道:“我带我孙女来,就是给白叔瞧病的,先不喝茶水,给白叔瞧病要紧。”
白栋求之不得,这就带着李炳三人进了刚才出来那间卧房。
宽敞的卧房里面桌子、窗台都置着雕刻兽头的青铜烛台,烛台上的白烛燃烧照得整个房间亮堂堂。
靠着墙壁摆放的红木大床上面侧躺着一个满脸皱纹头顶秃发低声呻吟很老的老头。
这个老头只有脑袋露在被子外面,脸上瘦的没有一两肉,睁着凹陷变形的眼睛,张大嘴巴费劲的呼吸,像是一条离了水将死的鱼。
白栋凑在老头耳边大声说了几句,见老头点头了,这就把被子慢慢的掀开。
只见老头的脖颈下面生着一个长一尺半宽一尺圆柱形似冬瓜的巨大肉瘤。
肉瘤外表的颜色跟老头的肤色接近,上面还生着几十根黑粗的毛,让人看了觉得可怕恶心。
老头骨瘦如柴,全身的肉仿佛都贴补在这个巨大肉瘤上面。
李炳事先听说了,可是亲眼所见,仍是惊呼道:“白叔的瘤子长得这么大了!”
白栋沉默的点头。
李炳痛声道:“二十几年前白叔的瘤子不过鸡蛋大小,顶多一两重,现在都有冬瓜大,二十几斤重。白叔这些年可真是遭大罪了。”
白栋老目闪有泪光。
李炳招手让李晶晶过来瞧看,满脸歉意的道:“白老哥,这都怪我,没有早带晶娘给白叔瞧病。”
白栋摇头道:“李老弟,这不怪你。我把我爹的病瞒住,直到今年才给你写信说此事。”
“我的晶娘专治疑难杂症,这几年经她的药院治好的绝症患者至少一千余人。”李炳在白栋非常震惊目光的注视下,愧疚道:“说来说去还是怪我没给你交这个底。”
白栋瞧着李晶晶面不改色,不像以前的大医师一见到肉瘤就大呼小叫,激动的道:“晶娘的医药术如此厉害。”
李晶晶面不改色看了几眼,便从药箱里取出灵蚕丝手套戴上,轻柔的去摸老头的肉瘤,发现肉瘤是良性只连着颈部,这可比恶性肉瘤连着颈部及大片胸口好治多了。
李炳替白栋开口问道:“晶娘,你说你曾爷爷的病还有没有得救?”
他说的是曾爷爷而不是白曾爷爷,一下子又拉近他与白栋的关系。
李晶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曾爷爷何时生的肉瘤?”
白栋心一点点往下沉,缓缓道:“我爹是二十七年前生的这个肉瘤。他被人下了毒,清了毒之后在床上躺着,不知怎地就长出了这个肉瘤。肉瘤紧挨着咽喉,不敢割了去。”
李晶晶继续给白老头诊脉检查,问道:“当时是给曾爷爷瞧病大医师不敢割,还是你们做晚辈的不敢让大医师割?”
白栋长叹一声,道:“给我爹瞧病的几十位大医师不敢割,我们做晚辈也不敢让我爹用命去冒险。”
李炳道:“换成任何人,也不敢冒这个险。”
白栋不等李晶晶发问,接着道:“十几年前我请了丁医神来给我爹瞧过,说是只有三成的把握,我与三个弟弟商议没有同意,丁医神开了药,令师药神亲自给制的,我爹吃了之后,肉瘤两年没有变化,可是再吃就没有药效,肉瘤不停的长,最近三年更是每个月都要大一圈。”
李晶晶刚才在来得路上听李炳说白栋性格内容不爱说话,现在关系到白老头的病,白栋的话多得很。
“我爹脖颈生着这么大的肉瘤,十年前就走不了远路,这几年更是哪也去不了,只能在床上躺着。”白栋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
李晶晶道:“您接着说。”
白栋侧脸忍住不让泪落下,道:“去年开始,一到晚上我爹就叫着说脖颈痛睡不着觉,白天痛感少些就补眠,如今昼夜颠倒,来瞧过的大医师都说他时日不多。”
李炳问道:“白叔今年可有九十岁?”
“我爹今年八十有七,再过三年就九十岁。”白栋泪水没忍住,道:“我与三个弟弟想给我爹过九十大寿。”
李炳给白栋递上帕子,安慰道:“你们兄弟这么有孝心,白叔一定会长命百岁。”再次跟李晶晶问道:“你曾爷爷的病还有没有得救?”
李晶晶道:“这个得看白爷爷三兄弟的态度。”
白栋急道:“我们兄弟当然想让我爹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李晶晶耐心解释道:“曾爷爷的病情非常严重,要保住性命,采取保守治疗不行,只有激进治疗方法把肉瘤割掉。可是您刚才说了,您们不敢拿曾爷爷的命去冒险。”
白栋目光在李晶晶的脸上及白老头脖颈上的巨瘤来回打转,失声道:“这个肉瘤得割掉?”
“这个肉瘤早就该割,现在更是必须要割!”李晶晶提高声音道:“曾爷爷去肉瘤就能保住性命。您们兄弟决定吧。”
李炳站在一旁一字一句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此话的意思他知道白栋听得懂。
果然,白栋身子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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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85祖孙联手再立功 青郡王亲事终定
时光仿佛停止不前,不知过了多久,白栋面色复杂道:“我爹的肉瘤要割,族里的肉瘤也割了。”
李炳心里大喜,再不提白族的事,而是非常慎重的道:“白老哥,割肉瘤关乎白叔的性命,你好好考虑一下。”
白栋沉声道:“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我爹熬不过四月,不如试试,何况我爹天天这样非常痛苦。”
李晶晶余光看到李炳恳求的表情,便道:“您既然信我,那就一切都听我说的去做,从此时此刻起就停了曾爷爷的药物。”
“好。”白栋自是知道信人不疑疑人不信的道理。
“我这就给曾爷爷吃药止痛,让他从今个开始把作息时间恢复过来。”李晶晶最喜欢听话配合的患者家属,这样患者病情都能早日康复。
她在逢春药水里放了止痛粉、宁神粉,让白栋给白老头喂下。
白老头的病很重,但没有邓区亮重。
邓区亮是凭着一口精神气死死撑着不咽气。
白老头胃口还行,能吃得进饭菜。
很快,白老头不痛苦的呻吟了,闭上眼睛在几人的注视下睡着,竟还打起雷鸣般的大鼾声。
白栋难以置信的趴在白老头脑袋旁边听了一会儿,激动之余怕吵到了白老头,小声的喜道:“好些年没听我爹打鼾了。”
李炳自豪的道:“我说过我的晶娘专治疑难杂症。”
李晶晶见白栋老眼布满血比,问道:“您的睡眠肯定也不好。”
白栋不以为然道:“我与两个弟弟、两个儿子轮流给我爹值夜,我五天值一回,睡眠还凑合。”
他这些天最心烦的是白族旁支的事,整整半个月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
刚才他已经决定像割肉瘤一样把旁支弃了,那就彻底把此事放开,以后睡眠就会好的。
李晶晶打开了半扇窗户,让室内空气流通,道:“让下人在此守着,我们到大厅里说说治疗过程。”
白栋特意把两个弟弟、两个儿子叫起来,都到大厅里听李晶晶说话。
白栋共有三个弟弟。这两个弟弟年龄都比李炳大几岁,已当了曾爷爷。
白栋的嫡长子是白族的族长。他是白依凡的爷爷。如今在洛阳城郊外的白族主持族里所有事务,非常繁忙,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会到此看望白老头。
白栋的二子、三子就是白凡鹏的叔爷爷,都是年过五旬的人,以前练过武,没有不良习好,生活规律,身体康健,不过长年熬夜,这些天跟着白栋商议白族旁支的事,愁得劳心费神,面色憔悴。
白栋的大弟到底对李炳有些意见,客气的道:“听闻护国公主这三天在白马寺给广明子当助手,今个还特意来给我爹瞧病,我们都感激不尽。”
“我爷爷与白爷爷是挚友。曾爷爷就是我的长辈。我给曾爷爷瞧病,是理所当然的事。”李晶晶菀尔。
李炳道:“晶娘,说说给你曾爷爷割肉瘤的事。”
李晶晶道:“曾爷爷长年服药,胃、肝受到损伤,年龄又大,胆、脾的功能退化,身体虚弱之极,以他现在的状况不能做手术割肉瘤,需要先养十日。”
白家人都蹙起了眉头。
白栋问道:“我爹的寿命没几日了,再等十日割肉瘤是否来得及?”
白栋的二弟急道:“早割肉瘤不就早好吗?”
李晶晶不是为了参加佛教医药术大会而决定十日给白老头做手术割肉瘤,确实是白老头自身的原因。
她答道:“白曾爷爷瘦骨嶙峋,做手术会出大量的血,身体实在承受不了。”
李炳岔话道:“晶娘,你给你曾爷爷用药,十日之后他能恢复到程度?”
李晶晶自信的道:“只要听我的,十日之后能够下地行走,精气神远比现在强,体重也会增加。”
白栋的大弟深思之后,问道:“我爹这十日当中不会去了吧?”
李晶晶摇头,道:“你们按我说的做,他的情况会一天比一天好转十日后我会带着我府里的几位大医师、大药师过来给他割肉瘤,之后他护理保养的好,能活到百岁。”
“我爹能活到百岁?!”
“晶娘,你这就说说我们兄弟应该怎么做,我们绝对听你的。”
白家人一听白老头不但能活到九十岁,还有望活到一百岁,极为激动兴奋,立刻央求李晶晶开药方。
“药都带了,是我亲自制的,外头的药铺没有售卖。此次我给十日的药量。下次做完手术,再根据曾爷爷的情况开药。”李晶晶由白栋兄弟领着去了书房。
她写好了六个药名,拿出四个不同颜色的瓷瓶及两个小坛子,分别嘱咐白栋兄弟。
她又坐下在纸上写了十日的食谱及份量,交给了白栋兄弟,道:“你们瞧一下,食谱里的食材可有?”
白栋兄弟心里暗赞李晶晶的书法写的好,细细的看完之后,红枣、生花生、山药、莲子、鸡肝、小米、豆腐等,对于食谱当中没有人参、血燕等补品很是意外。
白栋道:“这里头都是家常有的吃食,别说族里,就连普通人家里头都有。”
李晶晶解释道:“家常吃食能把曾爷爷的肠胃调理好,还没有任何副作用。”
子时初,小村子笼罩在月光下,到处静寂无声。
白栋执意要送李炳祖孙,带着两个儿子送他们过了破石桥。
白栋等着李炳的马车消失在黑夜里,自语道:“昨天族里往村子里送了几大车吃食,马车载物太重把石桥压塌。亏得李老弟一心想让晶娘给我爹瞧病,不然瞧着这破石桥就得返回去。”
白栋的二儿子道:“爹,护国公主真是厉害,只是一碗药水就让我爷爷睡得那么香。”
白栋大步朝前走着,问道:“你们出村时没觉得怪异吗?”
“全村的狗都不叫,安静得可怕。”
“李叔叔真是奇人,不知用的什么法子让村里的狗都息了声。”
白栋沉声道:“李老弟这是警告我,朝廷若要灭白族,易如反掌!”
两个儿子不寒而栗。
“旁支的事,我们不能再插手,他们能不能躲过此劫,就看他们的造化。”白栋的话在空旷的夜空里飘荡。
两个儿子心里为旁支的人默哀。
二儿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四叔家的琪娘及她的儿女?”
琪娘就是河北道刘都督的长儿媳白氏白琪,如今已贬为官奴,在押往北地的路上。
白琪是白栋最小弟弟的嫡亲孙女。
白琪幼年生母早逝,生父续弦,对她不好,克扣她的月银,未成亲之前在白族因为讨要生母嫁妆的事大闹的一场,后来得了生母嫁妆,一下子拥有许多银钱,过得非常奢华,名声不太好听。
当年白栋就不赞成小弟弟把白琪下嫁到人口复杂的刘族,想把她嫁给清贵人家,这样不会因为攀比而乱花银钱。
白栋道:“凡依就在青城当长史。琪娘与她的儿女去了北地,凡依自会照料她们。等过几年琪娘吃过苦头本份了,凡依离开青城时,顺便把她们接回族里。”
白凡依就是何敬芙的夫君—融王的小女婿。
何融是王爷,有权力从牢狱提出死囚犯,何况白琪及她的儿女只是官奴,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就是跟皇族联姻的好处。
二儿子、三儿子均吁了一口气。
“说起来,凡依与芙郡主的亲事还是李叔叔牵得线。李叔叔肯定是瞧着爹的面子。”
“今个李叔叔带着护国公主来给爷爷瞧病,不也是瞧着爹的面子。”
白栋点头,沉重的心情略好些,眼瞧着快走到村子了,道:“我这就写封信,你们把信亲自送到你们大哥手里。”
白族在河北道的旁支将被李炳、何敬焱带兵全歼灭,白族并没有借着牡丹大会扣押皇室及权贵人士反了朝廷,也没有痛恨李炳、何敬焱。
定朝的一场危机就在这样一个夜晚被李炳巧用李晶晶给白老头看病的事化解了。
马车里面回想起还有些后怕的李晶晶,目光崇拜由衷的夸赞道:“爷爷,你真是厉害!”
李炳倒是谦虚的道:“我的晶娘,我可没有你厉害。你说几句话比我给你白叔写几十页信都管用。”
李晶晶笑道:“那你怎么酬谢我?”
李炳道:“除去你早些嫁到你庆叔家去,别的事你直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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