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临近,越是失了自信。
我想起了他在机场和那个穿绿色大衣的漂亮女生说话的情景,忍不住揉了揉头发,就这样趴在桌上,手指在画册上弹来弹去,关于他的现状,我一无所知,很久以前关于他的消息,也不过是陈词滥调早已知道的事情。他回国定居了,还是只是回来参加一些活动,他是否单身,回家我就一定会遇到他吗……我一概不明。
我想得头有些发痛,干脆躺在床上,把脸闷在被子里。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我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又能怎么样呢,平静了这么多年,却被一次偶然的重逢打破了,人果然是一旦有了贪念,就会自寻烦恼,原本并不抱任何期望的我,在身边好友的煽动下,内心再也无法安宁了。
我想起辛潮那句富有哲学的话来,“我发现很多人比愚公牛,人家是移山开道,我们倒好,把山搬过来,挡住自己。”
越是自己想做的,越是裹足不前,然后还要替自己找一大堆理由。
世界上本处处是路,被挡得多了自然就没了路。
辛潮为一再妥协于自己的所谓自尊错过真爱懊悔不已,我眼睁睁地看着,心里为她可惜,难道就忘了,我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吗?
还是试试吧,如果一条路从未走过,怎么知道是死路,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我强迫自己停掉各种猜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夜竟然无梦,到公司吃完早饭,办公室座位有一小半空着了,此时有些人已经到家了吧,这个时候其实大家都没了干活的兴致,都跟小鸟一样唧唧喳喳地聊天,李总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小杨,你跟你家那位去哪里度蜜月啊?”
“毛里求斯啊,我老公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听说,那里有法式的浪漫,英式的优雅,美得冒泡啊,毛里求斯真是个好地方。”
问话的吴然却没了动静,辛潮插话:“小吴,羡慕忌妒恨了吧。”
吴然却是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扭头神经质地看了辛潮一眼,“我一听到毛里求斯心里就发毛,我是恨啊,别跟我提毛里求斯,我妈以前去那儿给人做了4年的服装,跟坐牢一样,我心里有阴影。”
辛潮冲我吐了吐舌头,“看见没,地方再好,也拼不过一份丑陋的回忆。”
“唉,你要加油啊,把幸福握在手中才是最实惠的,小唯,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吴然和小杨两个八卦女耳朵一下竖了起来,忙把脸蛋转向了我,向我一阵炮轰,“小唯有对象了啊?”
“小唯,你对象是谁啊,有房吗,是不是四环以内的精装房?”
“帅不帅,赶紧带过来给我们瞧瞧啊,你放心我们就偷偷地看,不让他有压力。”
辛潮白了两人一眼,“肤浅的女人。”
我更白了辛潮一眼,“大嘴巴的女人。”
“八字还没一撇。”
吴然和小杨一脸没劲地看着我,“唉,我们又白激情燃烧了一把。”
整天想着靠做媒婆致富的吴然问辛潮:“辛潮,你这名儿取得这么花枝招展,人也长得跟朵花似的,还特能说,你可不能落于人后啊,给姐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这儿手头上一把好货。”
我为那些男的默哀,本是群鲜活娇艳的男子,却生生成了吴然口中的好货。
辛潮却是不较真,胡说八道起来,“行啊,我啊,条件不高,有房有车,房可得二三环的,必须还是豪华装修,车最低档次也得是路虎,开起来老霸气了,学历嘛,北大清华太次,最起码得是剑桥哈佛,长相嘛,古天乐那一型的就凑合看了,最关键的是,要父母双亡,省得我以后被老头老太太批评教育。”
吴然和小杨笑得前仰后合,“你啊,干脆直接回家挺尸去吧,这么人神共愤的条件亏你说得出口。”
辛潮妥协,“那什么都落不着,只要有钱就成。”
小杨细声细气地开导辛潮,“你可别啊,掉钱眼儿里啦,找男人得找人品好的,钱以后慢慢挣嘛。”
吴然在一边冷笑了一声,“切,那是因为你老公有钱,你才装这么看得开的吧,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种跟我一样,天天挤公车穿路边摊试试?”
辛潮跟着搅和,“小杨,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都懂,钱可以买房子,但买不到家,可以买婚姻,但买不到爱情,钱不是一切,反而是痛苦的根源,那这样,把你的钱给我和吴姐,让我们两个人来为你承担这巨大的痛苦吧!”
吴然也跟着演,做出一副慷慨就义视死如归的模样,小杨娇滴滴地哼道:“你们这些坏人,不跟你们玩了。”
说完扭起小腰就去泡她的日本咖啡,已婚贵妇果然理解不了未婚草根的苦。
MSN上有人说话,我一看是林珍珍,我初高中的老友,如今已经是一个4岁小女孩的母亲,她发了束鲜花过来,“小唯,好想你啊,什么时候到家呀,我家妮妮也想你呢。”
“后天就回去了,我给妮妮买礼物啦。”
林珍珍发了个高兴的扭屁股动态图过来。
我也发了个搞笑的图片过去,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如果说回家最让我开心的事情,应该就是能抱上圆圆滚滚的小肉球妮妮了,想起去年给她买的西瓜帽子,戴起来可爱极了,我抱着她猛亲了一脸口水。
林珍珍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妮妮闹了,很长时间才回复了一串字,“你猜我最近见到谁了?”
我和辛潮说完话回过神来,看着电脑屏幕,脑海里不禁想起了江子墨的身影,又摇摇头,也许不是呢,回了四个字,“我猜不到。”
“我提示你一下,是你高中同学哦,而且是很有名的天才哦。”
彼此已经心知肚明,“就知道卖关子。”
不过林珍珍显然是要将卖关子进行到底了,打了一串字就匆匆下线,“妮妮要出门跟小朋友玩,我先下了哦,回头见。”
这个林珍珍……
(3)
下班后,辛潮硬是拉着我去她家吃饺子,辛潮的妈妈是个很潮的阿姨,爸爸也很潮,记得当年第一次进她家门,就被叔叔阿姨的一身大红大紫的穿着震撼了,简直就是时代的弄潮儿,难怪会给辛潮取这么个名儿,殷殷期盼尽在其中。
吃饭期间,辛潮妈又谈到了辛潮的人生大事,辛潮爸更直接,本来埋着头只顾着狼吞虎咽地吃饺子,突然在辛潮妈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抬起脑袋来,对着我和辛潮彪悍地来了一句,“你们两个光棍儿要不在一起得了。”
我夹起的饺子当场不给面子地掉在了桌面上,而始作俑者辛潮的爸爸却又埋下头去扑哧扑哧地只顾着吃饺子,好像刚才那句话是天外之音,就连辛潮都没反应过来,冲我一阵问:“刚才老头子说什么了?”
辛潮妈妈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是强装笑意地撑住了这凌乱不堪的场面,拍了拍我的手背,对着辛潮说:“甭管你爸说什么,他老年痴呆了。”
我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却见辛潮爸爸一脸没听见的模样在往嘴巴里塞饺子,自言自语:“太好吃了。”
也许是我长期受苏晓鸥的荼毒,已练就超凡的心理承受能力,于是一会儿我便适应了这诡异的气氛,云淡风轻了。
“你刘阿姨家的小孙怎么样,上次你们俩见面,也没听你回来说。”
我想起了那天辛潮对小孙的形容,“长了一张莽汉的脸,表情却是女人味十足,满脸胡碴都掩饰不了他的娘味,我真的觉得和他聊天是件非常有视觉冲击力的事。还随身带了张照片送我,我一看差点没自插双目,那腋毛黑得跟泼了墨,请问他拍照能不老举着个腋窝嘛,太狐臊了,简直就是在拍毛片!”
“他兰花指翘得太带劲了,我怕以后他说话一兴奋,把我眼睛戳瞎。”
辛潮妈听辛潮这么一说,表情继续沉稳,“那,你姥姥给托人介绍的,刘志怎么样?”
“刘志?就那小眼睛胖子,我姥姥这也太所托非人了吧,我要跟这种人结了婚,以后生的孩子眼睛那么小,人家还以为这孩子从小就没睁眼看过世界呢,长那样,妈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把他照片搁你电脑里,你电脑保证不用杀毒了,木马见了都不敢攻击的。”
辛潮妈又说了一堆,辛潮却是不为所动,舌灿如莲地一一回应,辛潮妈节节败退,最终溃不成军,把所有希望压在了我的身上,“小唯你是好孩子,多给我家潮潮留意一下,我家潮潮全靠你了。”
我感觉我这可怜的小身子板儿一下被压沉了下去。
我和辛潮躺在床上聊天的时候,辛潮跟我说实话,“不是介绍的那些人真有多不好,我是觉得没感觉,没感觉能跟那些我妈口中的好条件结婚吗?我嫁的是人,又不是嫁的一堆条件,现在的男的可真够惨的,一个个零部件都被放大镜看着,难怪娶不到老婆。小唯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要是看对眼了,那人就是穷光蛋我也嫁。看不上眼,大不了一个人玩转地球呗!”
我想起我妈开出的对未来女婿的一大堆条件,头皮都发麻了,“你今天在办公室说的那个条件我知道你是瞎掰的,可是我妈跟你吹牛皮的那个条件也差不到哪里去。明明知道我就是个狗尾巴草,却还硬要把我插到名贵瓷器里去。”
辛潮继续分析,“但凡闺女条件还凑合的,家里也算硬实的,挑人的眼光都高着呢,就我大表姐,混到32都没嫁出去,她妈还希望找个老实本分会疼人的,长相端正潇洒,名牌大学毕业,家境最好是书香世家,男方父母必须通情达理有见识,结婚时的物质条件,至少也是有房有车。最关键的是,未来女婿要孝敬女方父母,对未来有远大理想,婚后每年还得制定事业发展规划,别说男的了,我一个女的,听了都想出家断了红尘,真当自己闺女是白雪公主啊,这么后妈的要求,真跟拦路抢劫一样。凭什么要什么有什么的男的会看上她啊?现在好了吧,年纪大了时间不等人,一家人开始急了,要求稍微降低了一点点,就这样,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我上次去她家,我表姐嘴巴本来就爱翘着,最近翘得更厉害了,都能挂个油瓶,看着都替她闹心。还有些男的啊,我都没法说,自己就一草包,还非得要娶个肉包,要身材好长得漂亮,最次也得贤良淑德,有个牛哄哄的老丈人那是最好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人谈什么别谈感情,男女都嚣张,凑合过日子难着呢。”
我不禁感叹了一句,“好多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才发现越活越不像个事儿的。”
辛潮把脸朝向我,嘴角飞扬起来,“所以我才特别希望你这次能成功,观音菩萨如来佛祖一定会保佑你的,过年我就去广化寺帮你烧香拜佛去。”
“你想想那么小的时候喜欢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如果能在一起,那是多纯粹美好的事啊,我做不到的,当然希望你能完成,这样我也能跟着开心开心。”
我心头涌出一阵温暖,拍了拍辛潮的脸,“要是不如愿的话,我们俩在一起算了。”
辛潮打了我的脑袋一下,“靠,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我可不想做拉拉。我还想生个漂亮的宝贝呢。”
“我们一起领养一个吧。”
我作势把手指张开向辛潮的大胸袭击过去,辛潮一阵尖叫,骂道:“姜唯你这个色胚,好的不学你非要跟苏晓鸥学!”
屋子里一阵咯咯的笑。
屋外却是静悄悄。
我们躲在一个被窝里,弓着膝,手枕在脸颊下面,惬意地聊着天。
辛潮问我,“他是什么样的人啊?”
“很沉默,不太爱说话,也不爱笑,但是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春暖花开。”
“这种男生应该很受欢迎的。”
“他受欢迎,应该是因为他智商很高,一直是第一吧。”
“那这种男生不得了,肯定是风云人物了,你当时不敢跟他表白,是不是因为自卑?”
我笑了笑,“自卑是肯定的,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
辛潮似乎也陷入了对学校的回忆,“学校啊,就两种男生最受欢迎,一种是长得帅学习成绩好的,在学生以学习为天的环境里,这种就是神,不仅仅是风云人物,有点可望而不可即。另外一种,就是成绩差特能混的痞子型帅哥,这种呢,就是桀骜不驯,符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模式。”
我问她:“那你的初恋属于什么类型?”
辛潮的眼睛里慢慢绽放出光晕来,“他啊,应该是两种之外吧,没有那么极端,他呢,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熟了以后发现他其实就是个调皮的小男孩,当时我也有很多竞争者的,给他写情书叠千纸鹤的女生不少,我好像也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追到手了。”
辛潮想到什么,突然问我:“大姐,你别告诉我,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成绩好吧,你不会这么古板吧?”
我看着辛潮睁大的眼睛,笑了笑,“你相信吗,如果爱情是需要条件的话,那么第一次我看到他,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个性,成绩,家世,全部不知道。只是从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世界好像不一样了。”
一切从见到他,就不一样了。
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他,只要看一眼,就忘不掉的他。
第五章 遇见年少的自己
(1)
火车终于开动了,咔嚓咔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响起,由缓到快,我放好行李,半靠在床上,上铺的六七岁的小姑娘哼唱着喜洋洋的歌曲,她妈妈帮她扎小辫,她许是摇头晃脑不安分,年轻的妈妈轻轻呵斥了一声,“再乱动就打屁股了。”
冬天夜晚来得很早,7点的时间,夜色已经很沉了,爸爸发来信息问我上车了没,我回了过去,便把手机放到兜里,一个人坐着发呆,上铺被小女孩动得嘎吱作响。
打开电视机,正放着香港的老武侠电影,许是年代太过久远,这些演员我一个都不认识,本是打发时间看的,却越看越有趣,虽然在如今看来演员的妆容不够精致,武打声音也不够自然,但是故事却讲得生动有趣合情合理。
电影刚看完,那年轻的妈妈就问我:“可以熄灯吗?”
我点点头,看看旁边底铺的人已经打起鼾来,嘴巴张得大大的,应该是太累了吧。
我把身体侧向里面,闭上眼睛,火车的咔嚓咔嚓声近在耳边,那样富有旋律的声音本应是不错的催眠曲,我却毫无睡意,只是眼皮微倦,车厢门被年轻的妈妈关上了,外面似乎还有人在走动,一切细微的声音听在我的耳朵里都是如此敏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眯着了,却又突然醒了过来,我依稀感觉到楼上小女孩清脆的说话声,和年轻妈妈的嘘声,像是错觉,又真实地感觉到,我挠了挠头,把脸侧向更里面,外面昏黄的路灯从我额前有序而飞快地扫过,像是在夜色中跳跃。
光束投射在我的眼前,我轻抚着白色壁面,像是将光摸抚在指尖,手指缓缓摩挲的声音,一声,一声,极细微,只听在了我的耳朵里,心里,却像极了记忆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缓缓向我踏来。
每个人都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青春故事,这些故事,有欢乐,有忧伤,却也有角落里别人所不知的最纯粹的付出,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知道这些自己一笔一画书写下的关于青春和爱的故事,它单纯热烈,莽撞却不直接。即使会有自称成熟的人,嘲笑我们的执著和懵懂。
我是在最简单幼稚和满是迷惘的年纪,遇到了他,这就是我的青春故事。
或许,也是某个你的青春故事。
(2)
第一次遇见他,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听起来已很遥远,只是一想起,却仍像是昨日重现。
记忆中那个暑假异常的漫长,除了一开始等待中考成绩的紧张,便是之后关于我上哪所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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