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唯,你……你还没男朋友吧?”
“呃。”
“要不,你看咱们俩能不能试试,我的意思是,给我一次机会。”
我低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踩着拖鞋的脚,大拇指在白色的袜子里一动一动的,“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我……只要你答应我,其他的我自己会去处理。”
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姜鹏,这么多年没见了,有些陌生,他当年爱捉弄我的样子还在脑海里久久难以散去,转眼间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脸上有着再认真不过的表情,可是我,真的对他毫无感觉,从始至终。
“我们是朋友,我想以后还是朋友,你明白吗?”
姜鹏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最后眼神还是软了下来,“真的没有可能?”
我点了点头,我不想欺骗他。
姜鹏也做好了思想准备,笑了笑,“原来这么多年,还是这样,不过,没关系,我受得了这打击。”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我有一个要求,我对北京不熟,你能明天放假跟我去后海玩玩吗?就当是给我做回导游。”
我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了,让你们朋友出来玩吧,咱们好好聊聊。”
苏晓鸥从房间里蹦跶出来,吃着栗子,姜鹏问他味道怎么样,苏晓鸥真跟智障一样飞快地点点头,辛潮出来,我招呼道:“咱们4个人玩什么呢,打牌?”
最后4个人盘坐在地上打起了牌,当然少不了斗嘴,苏晓鸥似乎对姜鹏印象特别好,两个人聊得不亦乐乎。辛潮在我耳边说:“估计真当他是痴呆,使劲哄呢,瞧苏晓鸥笑得跟白痴似的。”
苏晓鸥问姜鹏:“你有女朋友了吗?”
“有啊。”
“漂亮不?”
“漂亮。”
“她是哪里人?”
“美国人。”
辛潮有些反胃,“关你什么事?”
苏晓鸥扭捏作态,“我就是问问,问问还不行吗?”
辛潮讽刺道:“你不会是对人家动歪脑筋了吧,一看见长得壮的你就小鹿乱跳了是不是?”
苏晓鸥却当没听见,只笑得一脸谄媚看着姜鹏,“美国女人不行,天天要自由,不过中国女人就更可怕,她们要房子。姜兄,等你垂垂老矣的时候,你会后悔的,不如趁现在年轻赶紧转舵。”
我正吃着橘子,差点没把舌头给嚼了,辛潮狠狠地推了一把苏晓鸥,“你这是报复全社会啊,女人跟你有仇也就算了,男人你也不放过,你非得搞得全世界都菊花残是吗?”
姜鹏完全不知道状况,笑了笑,“你们怎么老欺负他?”
辛潮受不了苏晓鸥那股夹杂着骚味的神态了,对姜鹏道出真相,“他是‘搞基’的,你知不知道?”
“‘搞基’是一种生活态度,证明他还相信爱情。”
我和辛潮都差点把牌给拿散了,没想到姜鹏这么人性化。
苏晓鸥却是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但是考虑到自己在姜鹏面前的高贵形象,拿着牌抿着嘴含羞状地浅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我和辛潮都浑身打了个激灵。
姜鹏一脸担忧地问:“他笑什么?是不是病又犯了?”
辛潮这才眉开眼笑,原来搞了半天姜鹏还是没明白,不免得意地戳起苏晓鸥的死穴,“哎呀,他自从吃了某样奇怪的东西后,就老是不正常,唉,苦命啊,我跟姜唯为了照顾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人的白眼,你是不知道啊。”
“什么东西啊?”
辛潮抿着嘴,强忍着笑意,苏晓鸥气得扑了过去,可为时已晚,“就是可乐瓶灌的洁尔阴啊,那都是上大学的事情了,都怪他年幼无知。”
“啊……”
苏晓鸥一阵崩溃的低吼,像极了困兽。
姜鹏无语地看着这个场面,牌打了一半就自动撤退,临走时还拍了拍苏晓鸥的脑门,“那个我先走了……兄弟,你好好养病,不要到处乱走,会出事的。”
苏晓鸥拉着姜鹏的手,像个复读机说个不停,“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
我把姜鹏送到楼下,约好了明天直接在后海见,姜鹏便飞快地上了出租车离开了,像是连一秒都不想在我们这个疯人院里待,我喜忧参半地上了楼,迎接我的,继续是疯子的传说。
辛潮和苏晓鸥的矛盾由来已久,其实一开始认识的时候,两个人都还是正常人,能一起聊个天,看个电视什么的,直到苏晓鸥小气毛病的陡然发作,且对象是疾恶如仇的辛潮,而小气则是辛潮认为的大恶之一,所以才酿造了如今的人间惨剧。
我不忍心回到他们结仇的那个下午,因为就连当时的我,也有了想死的冲动,何况是当年没见过重口味还一脸单纯的辛潮。
那天苏晓鸥破天荒地从房间里拿了一瓶果汁出来招待客人辛潮,辛潮受宠若惊,但还是镇定住了,表面平静客气地接受了苏晓鸥的果汁。
只是那果汁入口味道极怪,敏感多疑的辛潮忍不住拿起果汁瓶一看,竟然已经过期两个多月,直接就把果汁吐到卫生间的马桶里去了。
“你们家果汁怎么过期了啊?”
这时单纯的辛潮还认为苏晓鸥也是不知情的。
却没料到苏晓鸥诚恳地回答她:“我们家的东西向来是不过期就不喝。”
辛潮抓了抓头发,脑子转不过弯来,“为什么啊?”
“促进肠道蠕动,早日排出宿便。这就是江湖上失传很久的——以毒攻毒。我见你面色萎黄,精神不济,所以才决定出手救你。”
辛潮的头发几乎气得竖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啊?简直就是人面兽心!”
苏晓鸥却是淡然一笑,“恶心?那你告诉我,装着一肚子宿便的你恶心,还是排出宿便后的你恶心?”
“当然是装着一肚子的……”
辛潮实在说不出口,我也听不下去了,苏晓鸥这家伙是不是这几天赶漫画赶得神经质了,需要找个龌龊的借口发泄,可是辛潮怎么还顺着他的话回答,她是不是也跟着不正常了?
我让苏晓鸥打住,“够了啊,够了啊……”
苏晓鸥却是不依不饶地声讨辛潮,“那,你自己都承认了,我是为你好,你还说我恶心,这是言语侮辱,你得对自己刚才说的话负责!”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有点饿了,给我拿点儿新鲜的东西吃。”
我不得不佩服辛潮的单纯,到了这个阶段,她竟然还没有看穿苏晓鸥的本性,竟然还敢跟苏晓鸥索要吃的,她就不怕苏晓鸥给她来个更恶心的,她的口味还真是重,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你确定你想吃?”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傻乎乎的辛潮却对着苏晓鸥点了点头,“什么意思,你家难道没有吃的?”
苏晓鸥站起身来,一本正经道:“有啊,有,当然有,不过都在下水道呢。我们家的东西吃的时候过期,出来的时候就新鲜。”
“啊……”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是我和辛潮一起尖叫,有种全身被恶心的蜥蜴爬满的感觉。
苏晓鸥却是头也不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辛潮问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我只能婉转地告诉她,苏晓鸥就是小气恶心了点,偶尔还有点精神不正常,尤其是自从大学去别的宿舍蹭吃蹭喝喝了别人用可乐瓶装的洁尔阴后就一直这样。
辛潮从那天起就跟苏晓鸥结下了梁子。
苏晓鸥却不知状况,几天后赶完画交完画稿,得意扬扬地向辛潮和我显摆他最珍惜爱护的手,说实话,苏晓鸥确实有一双女孩子见了都会嫉妒的手,手指修长白净,像是小说里形容王子在钢琴键上弹动的手。
“我的手这么修长,天生就是拿画笔的。姜唯、辛潮,你们看,美不美?”
辛潮翻了个大白眼,嘴巴里嚼薯片嚼得咔吱咔吱响,回答他道:“看到你的手,我只想到四个字。”
苏晓鸥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艺术气息?”
辛潮继续嚼着薯片,看了一眼苏晓鸥期盼的眼神,下嘴快狠准,“不是,大肠杆菌。”
苏晓鸥彻底地被激怒了。
那还是我第一次见他那么生气。
鼻孔气得一张一翕,指着辛潮的脸,激动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侮辱我的手指,这是我最自豪的地方,你竟然敢这么说它。”
那天两个人足足吵了有一个小时之久,从此彼此心里由不爽演变成了见面就吵。
开始了针尖对麦芒的漫漫长路。
而我绝对是受害者,虽然他们很多时候吵架的场面比台上说相声都精彩。
晚上我正要睡觉,一条短信过来,是姜鹏的,“明天后海见,就你一个人哦,不要带你的朋友过来。”
我回道:“苏晓鸥想去,他刚才跟我说了很多次。”
姜鹏过了很久都没回复,我以为他没看见或者睡着了,也没当回事,等我早上起床的时候,才发现半夜一条短信,“不要带他,求你了,要不然后海人那么多,他跟着我们出来,我们管不住他,出了事伤了人怎么办,虽然说疯子就是杀了人也判不了刑,但总是太危险了啊。”
我喝着蜂蜜水看着这条短信,差点没把水给喷出来。
(3)
早晨没吃早饭,我就赶紧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出去了,我可不敢惊动了苏晓鸥,要不然像橡皮糖甩都甩不掉了。
见面的时间提前了3个小时,我下了出租车,姜鹏正站在巷子口等我,双手插在兜里一副很酷的样子,还带着雷朋墨镜,活像个黑社会。
“唉,别装酷了啊,咱们找个地儿吃早饭吧,这边有个清真的饭店,吃点羊杂汤牛肉饼,你吃得惯牛羊肉吗?”
“切,大老爷们儿哪来那么多事,吃呗。”
小小的饭馆里人很多,我们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小哥才让我们进去,桌子上还一片狼藉,没收拾,姜鹏咧咧嘴,冲我乐道:“是不是这顿饭你请啊,带我来这么小的破地儿。”
“姜公子,在江城呢,你可以尽情耍威风,到了这儿,你就别嫌东嫌西了,还敢在老板的地盘说破字,你是不是一大早想松松骨啊!”
没多会儿小哥过来把桌子擦干净,姜鹏拿着餐桌上放的廉价的餐巾纸把桌子擦了又擦,直到餐巾纸上没了一点脏的,他才收手,还顺带帮我也使劲擦了擦,“上学那会儿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干净啊,那会儿你可是随便抢我吃的,我吃了一口的包子你还抢着去吃呢,一点都不讲究。”
小哥把羊杂汤牛肉饼和素包子端上来后,姜鹏埋着头笑了笑,嘴角扬得高高的,一副高中时无赖的样子,“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脑子真的缺根筋,高一咱们班主任,被你气得都胖了几轮,你怎么还是没个长进,你见过我抢别人东西吃吗,别人的口水,说实话,让我吃我还嫌脏呢!”
我的脸一阵烧得慌,果然什么东西点破了只会自取其辱。
我在心底骂自己傻和笨,姜鹏见我不开口,估计也意识到他的话太暧昧了,干脆直接埋头喝汤,我缓了缓气氛,“味道不错吧?”
姜鹏也不看我,脑袋一晃一晃的,学北京人的口音道:“还行吧,也就那么回事。”
吃完东西,出门,长长的青巷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红男绿女,亲密地牵着手搂着肩慢慢悠悠地走着,姜鹏见我跟他一直保持距离,脚步往我这边挪了挪,“你走那么远干吗,我又不吃了你,大方点儿,早知道昨天什么都不跟你说了,起码今天还能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得了得了,你就别抱怨了,前些天我都累得半死,能这么一大早来陪你,你就谢天谢地吧。”
话越说越多,老同学在一起,聊聊现在这只是个开头小菜,最多的还是回望过去,姜鹏说着说着,开头词就变成了“我们高中那会儿……”
高中那会儿他老开些没边没际的玩笑,“当时你为什么老喜欢开我玩笑,什么男人婆啊吃货啊,全是你给我弄的绰号,真讨厌。”
他咧嘴一笑,看着我,“不开玩笑,你怎么能跟我玩到一块去?”
“我当时最气你的是,你开玩笑开过了,后来还胡说八道什么江姜组合……”
姜鹏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的中国风老式样布鞋,自言自语:“现在女的穿这种鞋的少吧,不过还挺漂亮。”
“要不给娜娜带一双?”
姜鹏瞅了我一眼,上午的阳光不太明亮,闷闷地照在他脸上,他的眼里有种东西一闪而过,我也不想懂那是什么,只听他淡淡道:“你倒是挺上道儿的。”
进屋子去,他挑了双青花的布鞋,我指着绣着牡丹的红布鞋问:“那个怎么样?你选的这个是不是太素净了点。”
姜鹏想想也是,就换成了我说的那双,交完钱,出门。
走了没多远,姜鹏想到什么,扭头问我:“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江姜组合了?”
我点点头。
他咧嘴大笑,“我说呢,我都差点忘了以前还给你整过这名号,你说我傻不傻呀,明明自己喜欢你,却还老是开你和别人的玩笑,说白了,我当时做了那么多特别二的事,还不是为了你能多看我一眼。到头来你还讨厌我,我真是白演了回傻子,得不偿失。”
我呆呆地站在闷闷的阳光下,像是有股挥不去的雾在头顶上盘旋。
我曾经做那么多傻傻的事,还不是为了你能多看我一眼……
姜鹏,和我的心境何其相似。
也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最原始的形态。
“你干吗呢,想什么?”
我顺口一回,“哦……我在想我朋友说你长得像思密达。”
姜鹏的嘴咧大了起来,和以前一模一样,“啥?”
走到海子那块儿,小风吹着,有些冷意,好在太阳总算不玩朦胧那一套了,照在脸上还算和煦温暖,姜鹏从包里拿出单反,好家伙块头还挺大,镜头很长很重的样子,我说让我摸摸看,我也来玩回摄影,姜鹏笑了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脖子,挂着保准你脑袋都得歪了,特别沉。”
“小心点,我的宝贝儿呢。”
我拿在手中,确实很沉,姜鹏看见走过的美女,冲我一阵拽,“赶紧给我,我好拍点北京的美女回头留个纪念。”
走走,笑笑,拍拍照,我们确实是最普通的游人状态。
直到走得很累了,有黄包车过来拉人,姜鹏见我走不动的样子,“高中那会儿跑起来像个小鹿似的,现在走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走,上黄包车呗!”
师傅高兴地招手,“快点儿,您哪。”
“真像电视里演的茶馆。”
绕了一圈,把后海粗看了一遍,姜鹏让我带他去吃正宗的北京小吃,我心里使了个坏,带他到一个挂着北京小吃旗子的摊儿上坐了下来,“来碗豆汁。”
“什么玩意儿?你怎么只点了一碗。”
“我天天喝,不稀奇。”
等豆汁上来了,我就开始形容,“这豆汁你别看它卖相一般,其实特好吃,很甜,很鲜,比牛奶好喝多了。这可是北京著名小吃,流传下来好多年了,来北京烤鸭可以不吃,但是这豆汁不尝保准你终生后悔!”
姜鹏高兴道:“这么牛,还这么有历史,看来今天我得一口气咕咚咕咚痛快地喝完。”
我闭上眼,不想去看姜鹏的表情,只没过两秒钟,就听到姜鹏嘴巴里噗的一声,活像嘴唇在哆嗦,“姜唯,你也太坏了吧,怎么一股馊水味儿!你这个骗子!”
“哈哈……”
我没忍住一阵狂笑。
下午我们在装修得很古色古香的一家酒吧门口坐着,我们看着人来人往,很是惬意。姜鹏不禁感慨道:“要是能在这附近买一处四合院,日子可真够滋润的。”
“这边的酒吧能唱一晚上的歌,你住附近得戴个耳塞睡觉才行。”
“这儿的四合院得上千万吧。”
“所以昨天你们屋那疯子倒是说了句明白话,中国女人要房子,美国女人要自由,都挺可怕的。”
我刚想说也不全是这样的吧,这个疯子就突然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我揉了揉慵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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