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回去。”
“嗯。”
慕泠涯没问神女之泪的事情,魏青澜也不会说。于是保留着适当的默契。
好一会,他才抬头,看着重新运转的五行须臾阵,眼中没有多少喜悦,反而是忧伤,浓的化不开的忧郁。
“最多……两天啊……”
殊途府
“好好地殊途家,难道就要毁在我的手里么?”殊途墨举头,黎明来临,离天亮,也不远了。
他已是而立之年,至今无妻室,无子嗣,自弱冠之年掌管殊途家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处理家族的所有事物。殊途寤年纪大了,喜欢云游四方。所以经常不在徽州城,自然无妨帮他。二弟殊途晏,自那个女子死后,就一直醉生梦死,流连红尘间无法自拔。还有他那不成器的三妹,一直给他惹祸,十年来从未消停过。殊途世家,十年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操持家业,以至于一直蒸蒸日上,没有没落下去。
可是他也有梦想啊!若他不是长子,定要入朝为官,凭他的学识和胆魄,定会另有一番大作为。
可是现在······
他要亲手毁了这里,毁了他十年来兢兢业业的劳动成果!
他不甘心!
“驾!”
朝阳缓缓升起,远处街道上,飞奔来一记绝尘。
片刻间就奔到了殊途家的家门口,那是······
殊途墨心头一堵,轻功跃起,奔至前方。
唐恒之抱着殊途沚翻身下马,便看到殊途墨已经飞奔了过来。
“大公子,不好好看着令妹,是想让她去死么?”唐恒之一声冷哼,将殊途沚放在他的怀里。
殊途墨面色一苦,看着怀里脸色苍白的妹妹,问道:“三妹伤的如何?”
唐恒之面色冰冷:“公子已经给她服下丹药,性命无碍。只是半月内不可动武,需好好照顾她。对了,寒萱和峥儿,可还在你的府内?”
殊途墨听到性命无碍时,松了一口气,随后点头道:“叶姑娘和粟峥正在府内。”
唐恒之没有再走入殊途府,寒声道:“请帮我照顾好她们。”
殊途墨点了点头,再看时,唐恒之已经展开天溯,在空中朝着城北急速飞掠。
“原来是唐门中人。”
······
殊途家仓库
殊途晏眉头紧缩,看着来来往往运送财宝的家丁,脸色始终阴沉。
殊途家的仓库,自殊途瑾在徽州安家以来,就把各种稀世珍宝藏于此处,百年来扩充了十倍有余,现在只有两天时间,根本搬不完!
“所有人都给我快点,把价钱高的东西抬出去,快快快!”仓库中负责指挥的管家殊途基也是心急如焚,边上那些金子此刻如垃圾一般堆在边上,所有家丁都手忙脚乱的搬运着那些西域、波斯进口来的奇珍异宝。
“还有多少?”殊途晏沉声道。
“禀二公子,我们只能搬运西域、波斯的异宝,还有些金银珠宝,实在是搬不下了。”殊途基拭去额间的汗珠说道。
殊途晏看着仓库里琳琅满目的财宝,苦叹道:“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了,我最多再给你一天时间,明日即便搬不完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殊途基点了点头:“明白,我尽力而为!”
一天的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原本繁花似锦的商业大城徽州,如今已是人走茶凉,一片孤寂与苍凉!
街道上的百姓几乎都走光了,只有一辆辆装满货物的马车还在源源不断的运送出城。殊途家数百年来的积蓄,已经不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
徽州城外,一伙山贼发出精光,看着源源不断运货出城的马车,兴奋的直搓手。
“哈哈哈!发了发了!只要抢到一车,这辈子就能衣食无忧了!”山贼头子的哈喇子流了一地,见夜幕降临,当即一挥手,顿时数百名喽啰挥舞着刀剑朝着城下的马车杀去。
清风一直在城墙上观察着,此刻一声冷笑,“大公子果然算无遗策,真有找死的来抢钱。”
他猛地一挥手,数百名弓箭手立于城墙上,将冰冷的箭头指向下面的山贼。
“放!”
刹那间,万箭齐发,那些驾驶马车的车夫纷纷躲入马车内并关好门窗。箭矢凡是射在马车上的,纷纷被弹开。但那些山贼就没那么好运了,很快就死伤大半。
山贼头子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转身就跑。
清风轻轻一笑,“拿弓来。”
一旁的小厮递来一张大弓,只见清风随后捏过一只羽箭,对准后毅然松手。
“咻!”
只听得一声划破空气的声音,下一刻,已经穿透了那山贼头子的胸膛。
那山贼头子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清风微微挥了挥手:“加快速度!务必要在明早之前全部出城!”
翌日
此时的殊途晏,完全脱去了往日的轻浮浪荡,满头青丝随意的用一条带子半绑在脑后,余下的发带随着两鬓的发垂下来,墨中红丝,竟有一种意外的慵懒。
一袭白衣加身,修长玉立。
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容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有着一般人难以比拟的气质,透着由内而外的一种风骨。
殊途晏,就有这样一种风骨,似乎隐藏在凡胎肉体中的艳瑟。
是的,是艳瑟。
瑰艳而萧瑟,很难形容的一种特征,却早已经揉进了他的骨子里。
“二弟。”
“嗯?”
殊途晏回首,那映在他眸子里的人,一身的白衣,素白色,穿在殊途墨的身上竟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如同最浓烈的血,红到尽头已变了白。
黑与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大哥……你……”
殊途墨摆了摆手,然后默默注视着仓库旁边来来往往的人,沉默不语。
殊途晏也不说话,就这样,与他一起看着,眼神都那般的幻灭。
第107章 殊途覆灭()
仿佛站了很久,一分一秒,尘埃往返穿梭。
“二弟,不能再等了,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了!我们要安排一下殊途家的几百号人。我们,没有时间了。”
殊途晏的唇紧抿着,然后沉重的点了点头。
殊途墨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火烛,转身就要进仓库。
殊途晏一惊,连忙抓住殊途墨的袖子,见殊途墨回头,他迟疑的说道:“大哥……你是想……”
“殊途家,就算毁也要毁在殊途家的手里。”
殊途墨此时极为平静,平静的近乎冷漠。他犀利沉重的目光,扫过殊途晏的时候,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手掌拍了拍殊途晏的肩膀,轻轻说道:“二弟,三妹你多照看些。这些年,你心里苦,做哥哥的怎能不知?只是……该放下的你终将要放下,没什么可怕的,真的,无需去害怕。”
这似乎是二十几年来,殊途墨第一次这样跟他说话,像个平常的哥哥,在外出办事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弟弟殷切嘱咐。
殊途晏有些恍如昨日的感觉,似乎前一日自己还是那个殊途家的宝贝二公子,今日便要面对颠沛流离,亡命天涯一般的生活。
于是他轻叹,趁着殊途墨没留意,一把抢过烛台,然后大步像仓库走去。
“大哥,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这个没心没肺的花花公子做就好了。你是殊途家的天,你绝不能倒下。”
殊途墨欲追的脚步一滞,一瞬间,他的眼里,布满了沧桑。
有些沧桑,并非表现于外的须发皆白,而是心的苍老,只一瞬间,就可以老的快要死掉。
不一会,冲天大火自仓库里冒出,殊途墨看见,那火光处,一身白衣的殊途晏缓缓而来,脚步坚定,没有犹疑。
我们,其实都在被逼着成长,这代价,根本难以付的起的。
殊途晏知道,如果这把火让殊途墨来放,他必定会随着火海一起湮灭的,这殊途家的繁盛,在大哥手里发挥到了一种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和父亲,深爱着这片土地,甚至到了一种忘我的境地,他们势必,与殊途共亡的。
所以,他来做就好了,他又不会去自杀,所以,他来做这样的事情,就好了……
殊途晏嘴角勾起,即使,他的眼角早已湿润。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粟峥跟着叶寒萱身后走来,面对火光冲天的殊途府邸,实在叫人无限唏嘘,令人惋惜。
粟峥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火光四起,桃花树上燃起了火花,那是真的火树银花,凄绝清冷。
咕噜噜——
一个小珠子滚到他脚下,他大眼睛动了动,那小珠子通体银白,倒是无甚特别。但不知怎么,粟峥便弯腰捡起了它。
拿在手心里,温凉地感觉很舒服。
白玉石桥蜿蜒回旋,夜空有些寂寥与惨淡。
桃花四月芳菲尽。
这流水里皆是桃花的尸体,辗转漂浮,身似浮萍,随波逐流。
殊途寤一个人走在黎明前的夜幕里,身穿一袭古朴玄色的丝绸长缎,衣摆拖地三尺,在白玉石桥上静静滑过,悄无声息。
此夜,静极。
他竟然来到了流风响泉,这个分不清爱恨也分不清对错的故地。可是,他一寸寸着抚摸着木栏,眷恋的看着每一笔精雕。却是猝然长叹,叹了悲喜,纵观浮生,与此夜此间的寂寞无奈。
还是故地么?
就算檀木千年不灭,就算玉石万年不朽,就算这亭下水流亘古无波直至今朝……可,旧时覆在此亭之上的尘埃呢,那些细细小小不易擦觉的事物,再也没有了呢。
故地,这可笑的故地,又叫故人来寻找什么呢?
殊途寤以手撑额,夜色星月下,只看见他眼神似乎浓的不见天日,悲哀绝望至天崩地裂,万物倾颓。
“呵……每一代的家主,最后都会在这里,结束生命。这理由原来如此这般的简单……”
是啊,何其简单,以死亡,来看透万物,看透人心。
其实,哪里是流风响泉在变?一直是人心在变而已。
“殊途家啊殊途家……竟要在我这里,终结了么……”
不是不可以全身而退,不是不可以保全千年底蕴,不是不可以啊!
但,眼睁睁的看着徽州城覆灭,殊途家又怎会不管不顾?!
到底,还是爱着这片土地的……
殊途寤仰头,看着清冷的明月,继而摇了摇头。
“何事长向别时圆……别时圆……”
满亭寂静,古朴幽香的紫檀木在历经千年沧桑之后,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香气聚定,这流风响泉周围,在这一夜,紫檀盛极。
一丝暝光在夜空上闪现,继而万丈霞光喷涌而出,朝阳东升,竟是一团悲戚血色,迷离了谁的眼帘……
此刻,殊途寤已没了气息。
殊途寤,这位殊途家的家主,选择在最接近光明的时刻逝去,不带半点留恋,不带半分犹豫。
远方大火冲天,如同火龙。
吾之命,归于殊途。
一丝幽幽檀木之香弥漫开,殊途晏和殊途墨同时屈膝,对着流风响泉的方向,长跪不起。
生死无常,这种事情,这种结局,他们早已准备去接受。
徽州城北
尉迟铭的脸色阴晴不定,自两日前五行须臾阵溃而重塑后,这大阵竟然又顶了这么久的时间!
“不行!再这么下去,不止无法完成任务,生命精华都要被千转轮回阵吸光了!”尉迟铭想到这里,似乎下定了决心,将九名紫衣男子叫了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我等誓死遵从!”
看着九人忠心耿耿,尉迟铭重重的点了点头,“好!这次任务办成了,皇上定会封你等为百户,共享荣华富贵!”
铁牛道:“大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就是了!”
尉迟铭迟疑片刻,随后道:“所有人都去各自阵眼,将精血注入阵中,定要在明早之前,破开慕泠涯的大阵!”
“诺!”
所有人齐声应允,回到各自阵眼盘膝做好,在同一时间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入阵眼内,随后整个人就变得极为虚弱,软软的倒了下去。
尉迟铭嘴角勾起一抹寒笑,“慕泠涯,我看你还能撑到几时?!”
随着他这句话说完,千转轮回阵的齿轮上袅袅升起了血色红烟,片刻后,一个个通体血红,极为狂暴的尸魅疯狂朝着五行须臾阵冲杀过去。
一个尸魅的力量或许并不大,但成千上万的尸魅一起,那场面就壮观了!
前仆后继杀声震天。
“轰!”
“轰!!”
“轰!!!”
一波比一波猛烈,一波比一波强悍,五行须臾,再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慕泠涯在城墙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徽州,该亡了。”
他不再留恋,转身离去。千转轮回阵毕竟是上古法阵,他的五行须臾即便有神女之泪加固,也是有时限的,如今,已然到了再次破灭的时候了。
远去,顾紫筱的眼眸幻起幻灭,红唇紧咬,踌躇片刻,转身奔向殊途家去了。她可不能让慕泠涯知道她其实一直在远处默默的关注着他。
······
“走吧……”殊途晏率先起身,步伐有些凌乱,殊途墨扶了一下他。
“你……”
“无妨,无妨。”殊途晏笑笑,状似拍了拍自己衣上的灰尘,然后缓缓向着殊途府外走去。
殊途墨看了看身后的火树银花,然后随着殊途晏的脚步,二人不再回头。
一朝荣辱,就此,化为飞灰。
叶寒萱摇头惋惜,粟峥眨着大眼睛,说:“叶姐姐,墨哥哥和晏哥哥,还有沚姐姐,是不是没有家了啊……”
叶寒萱眉宇轻轻皱起,看了看快要蔓延到这里的大火,她拉着粟峥也离开,边走边说:“乱世将起,这天下,谁有敢说,安家乐业呢……”
粟峥似懂非懂,只见他回头,眼睛里似乎有几分悲悯。
“叶姐姐,好漂亮的火树银花啊……”
是啊,美的幻灭。
以覆灭,来成就这种美。
殊途府的大门前,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叶寒萱一到门前,便看见那一袭紫衣的女子,仰着脸,不知在看什么。
殊途墨坐在九级石阶上,一腿蜷起,另一条腿支起,他的一条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从来不苟言笑冷静自持的殊途墨殊途少公子,此时看起来这样颓废。
殊途晏似乎毫无影响,摇着折扇,眼睛微微眨着,嘴角还在翘着。背靠在桃花树下,一树桃花落满了双肩。
他更轻浮浪荡了……
叶寒萱心里叹息。
“紫筱。”她唤了顾紫筱,这样的气氛下,不说话,会被静寂逼疯的。
顾紫筱闻声看向叶寒萱,道:“泠涯一会要回来了。”
叶寒萱点头,她当然知道顾紫筱在等慕泠涯。
殊途墨突然道:“顾姑娘,准备跟慕公子去哪里呢?”
顾紫筱一愣:“走到哪里是哪里吧。墨笺之钥,还没有找到呢。”
殊途墨不语。而后,又对殊途晏道:“沚儿我叫人送到京城了,那里最安全,也最危险。所以,我们立即动身吧,殊途家,没那么容易垮掉。”
殊途晏点头,却道:“大哥,我想去西域。”
殊途墨沉吟许久。
“去吧,注意安全。对了,你的……紫竹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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