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烽也看过来。
殷浅浅平淡的回答:“三哥莫不是真的以为浅浅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她把水袋向蓝离澈那边递过去,蓝离澈接过,指间摩擦后微热,蓝离澈表面不动声色,扔在等着殷浅浅的回答。
殷浅浅狡黠地笑笑:“我出发前去找了谷主。”
楚流烽暗叹,蓝离澈点头:“那就难怪了,竟是谷主在背后帮你。浅浅,那九幅话,是给慕泠涯的?”
殷浅浅点头。
破庙外突然风大了起开,铺天盖地的黄沙卷起,星光都已经被遮盖住。
殷浅浅竖着耳朵听了听,说道:“要有大麻烦了。”
楚流烽眉微皱,看着屋外,低声道:“有人来了。”
话落便听一阵驼铃声响起,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分外鲜明的声音,带着幽幽的空灵飘渺,在风沙骤起的大漠里,唱着自己的泠泠之音。
破庙门前出现一抹白衣彩带的蒙面女子,随着她的到来,这破庙仿佛真的蓬荜生了辉。
她看见了坐在篝火旁不动的三人,微微点了头,然后对破庙外吩咐:“稍后龙卷来袭,请诸位务必小心。”顿了一下,又道:“都进来吧。这里该是容得下的。”
话落,蓝离澈便看看见银甲寒衣的侍从鱼贯而入,细数下来,正好一百零一个。
这么大排场,显然不是一般人。
殷浅浅细细听着清脆的铃铛声音,然后突然对着声音的方向,道:“姐姐的铃铛好生悦耳。”
那白衣彩带的女子侧身,看着殷浅浅,目光凝滞了一下,然后抚摸着手腕上的手链,那手链只是银制的普通首饰,那白衣彩带翩翩如虹的女子,却用指肚细细的摩挲。
“你是……”她张口,淡漠的眼中有着些许不确定。
殷浅浅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摇头:“不是了。”
异域的淡漠女子似乎轻笑了下,然后点头:“殷浅浅。”
她叫出了殷浅浅的名字。
殷浅浅笑笑,并不在意。殷浅浅说出来能听到她的铃铛声音就是在向她表明身份了。
这两个异域的女子,一个似白莲,一个如雪蕊。都带着一种异域的风采,塞外的坚韧。
“这世上,若还有一人能听到我的“锦瑟”发出的声音,那除了你,还有谁呢……”她如是说道,深深的注视着殷浅浅,破庙外的风声肆虐着,吼声阵阵如隔世参商的战鼓,响在耳际似乎都没了声音。
这世上,能听的锦瑟哭泣的人,只有星女一人,只她一人而已。
殷浅浅突然忆起遥远时候,一个低沉沧桑的声音,对她那样语重心长。
浅浅啊,用心上的罗盘去看这个世界,用心,去看这个天下。
这是上一辈的老祭司在她登上新的皇座的那刻,对她说的,带着老者对后背的殷殷教诲,和看透了人世看透了浮生,把毕生的心得凝成了不动声色却静水流深的箴言。
一个人,要用多长时间明白长者对你说的话?
是在听到的那一瞬间,还是漫长而深远的一生?
要多长呢……
殷浅浅抚过额头,正好遮住了眼角滑落的一滴泪,蓝离澈往火堆里填了些柴,对殷浅浅说:“丫头,你能听到“锦瑟”的声音?”
殷浅浅点头。
于是蓝离澈把目光放在了那白衣彩带的女子手腕上,银制的手链缠着嫩白的手腕,流苏似针,穿过流苏的是一片片小叶子纹路复杂而精致。上面密密麻麻看不真切,可蓝离澈知道,那是微雕。早已失传的手工。
世上有一种铃铛,名叫锦瑟,是一种极其微小的铃铛,只有小指十分之一那么大,相传是上古时期皇帝之妹,天界花神之物,共有七七四十九只铃铛,用来给天下花草奏乐的神器。
后来花神临凡,不知所踪,只留下锦瑟在尘世辗转。有人说,花神爱上了炎帝,抛却了神身,与之归隐山林,同游天下名川。而那锦瑟身为神器,一同被她扔在了十万大山最深处。后来被有缘人带到了中原,在中原皇室的国库里静静躺了几百个春秋,最后西域使节来朝,被当时当政的皇帝当做了礼物赐予。
今日,锦瑟重现,在这破败的庙宇里,被曾经西域众族的星女一眼道破。
锦瑟之音,唯神得以窥见。
殷浅浅曾为西域的星女,是被神选中的使者,于珈蓝塔俯视广袤沧桑的大漠绿洲,执着圣道之剑审判之权,一袭白袍临风飞扬,眉眼淡的似融进了敦煌祭坛之上,碧水蓝天之巅。
锦瑟遗音,如唱给星女的上邪,悲戚的始终未曾完结,徒留了天地间最后一丝残阳如血,泪水冲夸了边界。
“锦瑟在哭,神也在哭。殷浅浅,我们十年前见过,那时你我皆是稚子小儿。”
白衣蒙面的女子突然说道,眉间带了几分惆怅:“你给我的印象,深得再次见到你,都觉得如梦。”
数百名侍从围绕在一起生起了篝火,他们不动声色不苟言笑,守护他们的主子是他们唯一的使命。
蓝离澈和楚流烽却细细地听着,一场阔别十年的重逢,风霜雨雪之中两个少女都已成长,变得是不是面目全非?
“嘻嘻,我变漂亮了啊。”
那白衣蒙面的女子竟点头:“比那个时候确实漂亮了。”
殷浅浅莞尔。
记忆或许已经模糊,可那夜珈蓝塔燃起了熊熊烈火,炽热的火光中那身洁白的袍子,那双天真苍茫的眼,竟让西域敦煌的公主侧目,她看见那个白袍的女孩子从珈蓝塔一跃而下,满天满天的火光中无数的信徒用臂膀撑起她的生命,从出生那天起,她就是被神选定,被神禁锢的人,也是她敦煌女皇该去俯首称臣的人。
没有不甘,没有怨恨,她只是想看看,是一个怎样的星女,值得所有人去供养?
还是少女的敦煌公主,伫立在人群外,看着那个白袍子的女童仰着头看着熊熊烈火的珈蓝塔,那一年,珈蓝塔失火倾倒,星女的生命之光经久不灭,被视为吉兆。
那一年,殷浅浅五岁,重雪凰十岁。
他们都没有想到,那场珈蓝之火,竟有某种预言般的不寒而栗,十年后的殷浅浅,在同样的一场大火里,开启了另一条苍茫荒芜的道路。
如今想来,似乎隔世残梦,那些流年里带着的冷意萧瑟,从骨缝钻进去,再从骨缝钻出来,无色无味却叫人颤颤巍巍。
“都过去了……”殷浅浅看着重雪凰,无悲无喜,只是叹息,带着微微的惆怅,那些猜不透的算不出的,才叫流年。
重雪凰淡漠疏离的眼看过庙宇外渐渐消下去的风尘,笑了笑。
隔了一会,突然很怅然:“或许吧……”
殷浅浅,所有的一切都已结束,所有的一切终将过去,可有些东西铭心刻骨深入骨髓啊,比如憎爱,比如责任。
“浅浅呐……是个恋旧的人呢。风小了,我该走了,后会有期,星女。”
夜色下的酒泉城外,一片沧桑荒凉,潇潇之风如刀剑。
白衣彩带,素巾蒙面的女子啊,在重重寒衣之前,缓步离去,三千青丝散在了风里。
殷浅浅浅笑:“叫浅浅罢……叫浅浅罢……”
转身一抹冷香远,逝雪深,笑意浅。
蓝离澈看着殷浅浅,眼神中复杂晦涩,淡蓝色的瞳孔中,那个白衣的少女神情庄重,近乎虔诚。
“浅浅。”
“嗯?”
蓝离澈抬手摸了摸殷浅浅的头,揉了揉。笑笑:“你太傻。以后该怎么办呢?”
殷浅浅说:“以后……没有以后。”
楚流烽似乎冷笑一声,玄色衣袖一甩,篝火火苗猛的窜到。他道:“被偏爱的,肆无忌惮了。”这话是给蓝离澈说的,他在说,蓝离澈宠殷浅浅太过了。
蓝离澈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楚流烽。
楚流烽叹了一口气:“浅浅,要爱自己啊,浅浅……”
从来不爱自己的殷浅浅,被人宠着捧着也仿佛是种摧残。
第70章 混沌,寂灭(上)()
心疼。
疼到了骨血里。
她总能让人觉得无力。
殷浅浅下巴抵在膝盖上,答的有些踌躇:“我已经很爱很爱很爱自己了,可是为什么你们总说我不爱自己呢……”
是真的不解。
对于她的不解,蓝离澈和楚流烽都无法回答,因为,无从下口。
最后,只化为一丝轻叹,随风而逝。
渝州城。青风客栈。
“喂,听说了吗?如夜山庄风夜公子属下四大恶人其二把青城给灭了!”
“听说了听说了,现在江湖上啊,都传遍了!”
“诶!我生气怎么没人哄,你说说,那四大恶人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风夜公子该怎么办啊?总不会把四大恶人交出去一命抵一命吧?!”
“诶哟你傻啊,青城派几百口都死了,一命抵一命他低的过来吗!这风夜啊,八成是要护短了!人家有借口啊!”
“啊?啥借口?”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那鬼恶人,你还记得不?青城的柳无痕可是关了人家三年呢!那四大恶人可是八拜之交,感情好着呢!”
“嘿!换做我,我也这么做!”
“那我们快去青城,听说下个月初一,风夜公子要在那里为青城派立碑。”
“走走走。”
······
“血莲花?”叶寒萱诧异的一愣,惊讶说道,她余光看着玄苦,手指微动。
唐恒之紧紧皱眉,眼中盯着地上,却没有聚焦,瞳孔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显然是在回忆什么。在记忆里,朦朦胧胧的,还有叶寒萱······
犹记得那天,唐临风下的毒突然发作,他运功逼了三天三夜,最终力竭,毒素攻心,整个人立刻处于死亡的边缘。似乎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间,汨汨的莲花汁水从喉间灌入,伴随着清凉的感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痛。之后便浑浑噩噩,不省人事。
直到他醒来,再次感受了叶寒萱近在咫尺的娇躯,他什么都明白了。
“没错,若是有血莲花,每人服用一片花瓣以毒攻毒,此毒自解。可惜,这等稀世奇花,怎会说有就有。”慕泠涯苦笑。
叶寒萱艰难的从怀中摸索着,然后悄悄的放到身后,碰了碰边上的顾紫筱。
顾紫筱诧异的回头,便看到了叶寒萱平静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的接过,对着慕泠涯笑嘻嘻道,“呆子,张嘴。”
“啊?”
慕泠涯下意识的回头讶到,突然就被她一把塞在了嘴里。
一丝血腥味的莲花清香顺着味蕾在口中四溢开来,下意识的一吞,花瓣已被他吃了下去。
玄苦突然缓缓起身,来到慕泠涯面前,“慕施主真是令小僧大开眼界,血莲花这等稀世奇花,竟然也有,想来该是墨尘谷、紫靡谷二谷之一中人吧。”
“什么?!”
在地上痛哭翻滚的欧驼子猛地一拍地面,人发了疯一般冲向慕泠涯。
“砰!”
玄苦猛地一挥僧袍,一道可怖的内力冲击到他身上,可怜的欧驼子仰天一口老血喷出,人倒飞出去。
“你·····”
欧驼子双眼死死的盯着玄苦,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呵,佛……”佛家的慈悲便是如此么……
玄苦根本没有理会他,反而温和的看向叶寒萱,“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位姑娘,把血莲花交予贫僧,贫僧有欧驼子的解毒丹,并送你们出渝州城。”
“这位大师实在不好意思,小女子唯一的一片血莲花瓣,已经进了慕公子的肚子里。”叶寒萱淡淡的回到。
玄苦也不恼,“姑娘,若贫僧猜的不错,你怀中应该还有整整一朵血莲花。那一片,玩玩算不做数。”
叶寒萱冷冷的闭上了眼睛,在她看来,这和尚已经见财起意了。那淡淡的莲花香味,竟然还是逃不过他的鼻子。
如此僧人若飞升极乐,她叶寒萱真的只能呵呵了。
“阿弥陀佛,施主,血莲花对贫僧有大用,不得已为之了。”
说罢,分别点了三人的穴道,然后也不避嫌,直接将血莲花取了出来。
“果然是血莲花,七情六欲丹,又找到了一味药材。”他喃喃自语,将血莲花高举空中,像一堆即将燃起的火,像一罐立刻要倾泼的颜色,眼中闪过一丝痴迷的神色。
叶寒萱目光寒冷如昆仑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突然,玄苦一脚猛地往后一踹,如龙行虎步,霸气十足。
“砰!”
唐恒之瞬间被踢飞,但他却是紧闭嘴唇,汨汨的鲜血在嘴角不停的流出。
“放下·····唔·····”刚一开口,便是一大口鲜血无法遏制的喷出。
玄苦对他歉意的一礼,”我们走吧。“
凌长潇缓缓起身,随之离去。
“不准走!”
欧驼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心中一狠,用匕首猛地对准驼峰刺下。
“噗!嗤!”
一捧血箭直接从驼峰中喷洒而出,欧驼子一跃而起,整个人,如一颗流星朝着玄苦砸下。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
一层金光在玄苦身上闪耀,紧接着,一指打出。
大力金刚指!
“咚!”
这一下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欧驼子身上,一个血洞,前后通透,眼看是活不成了。
但令人惊讶的是,欧驼子却是极为兴奋,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统统去死吧!”
“轰!”
欧驼子的身体在瞬间炸裂,血肉四溅后,一团黑烟却是凝而不善,笼罩在玄苦、凌长潇上头。
凌长潇一剑刺出,剑气锐力十足。但诡异的是,那黑烟有如无形之物,剑气直接穿透而过,那黑烟却是如跗骨之蛆,笼罩在两人上头。
两人脸色一变,立即面对面盘膝而坐,运功将黑烟抵挡在外。
这时,马车动了动,钻出了粟峥小小的身影。
“峥儿,把这些丹药给自己和大家都服下,并让青澜过来为我解穴。”慕泠涯用传音之术,将话说给粟峥听。
小家伙立马乖乖跑到他面前,在百宝袋中取出慕泠涯解释的丹药,给众人服下。
过了一会儿,魏青澜已能勉强走路,在粟峥的搀扶下,解了慕泠涯的穴道,人已经虚弱不堪。
粟峥没过一会儿,便头重脚轻,一个跟头摔倒在地,显然也中了毒。若非有着丹药的支持,凭他早就撑不住了。
“辛苦你们了,峥儿,青澜。”
慕泠涯缓缓起身,他紧紧捂住胸口,目光森然的盯着玄苦二人。
因为玄苦,才让欧驼子把目光盯在了他们身上,最后还要一个小孩子以身涉险,因为玄苦,血莲花被夺,那一刻叶寒萱眼中的冷意慕泠涯看的清楚,也就可以想见雪莲花对于叶姑娘的重要性。
许久不用的云剑,被他拔了出来,他第一次,动了杀念!
以往杀人,都是不得已为之,这一次,他是因内心的杀念而为之。
一招‘开天辟地’使出,虽然没有内力支持,但光光是剑招,就看到了一条剑影流光。
剑锋所指,正是玄苦!
“阿弥陀佛。”
一层金光浮现在他的体表,渐渐形成一个金钟的模样。
少林金钟罩!
“挡!”
一击未成,慕泠涯并不恼怒,手腕一转,便是一招‘彼岸花开’,对着边上的凌长潇横扫而过。
凌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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