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来跟自己道别,花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理她现在应该说一句“保重,后会有期”,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口,好半天才呐呐地没话找话:“你那位朋友现在如何了?”
慕容简道:“已经暂时脱身了,但据说招惹的是仙音教的人,恐怕会再生枝节。”
所谓仙音教,只不过是比较文雅的说法。其实以慕容世家在正派江湖的地位,慕容简似乎直接把仙音教称为“魔教”才更妥当。
花琼自然也听说过魔教的各种传言,知道在寻常百姓中,魔教中人就如同鬼怪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不如这样吧,慕容公子。”花琼想了想,忽地眼前一亮,道,“我们和你一同去曲江镇见识一下仙音教的本领,反正我们迟早都是要过去的。”虽然原先的银两预算可能会不够,但能天天与慕容简这样仙子一般的人相处,想想也十分划算。
“果真这样就太好了。”慕容简闻言,也像是大大松了口气般,眉间的忧虑之色一扫而光,“花琼姑娘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糟糕,心又开始狂跳了!
花琼用手捂住胸口,抬头见慕容简恢复往日浅笑嫣然的模样,微弯的笑眼温柔而坚定,像是一阵清风温柔拂去了心中的尘埃。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喊小白起床!”她猛地一把将门甩上,逃也似地冲向隔壁柳下白的房间。
花琼觉得自己绝对是生病了。
因为以前除了担惊受怕的时候,她的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也不会如此频繁地发呆,而且一发就是好几个时辰,连肚子饿了也不知不觉;甚至,她越来越觉得觉得自己的穿着和打扮太土太难看,路过绸缎庄胭脂铺之类的小店时,竟会忍不住想要往里走!
“那些可都是女人才会喜欢的东西啊!”马车终于行驶到曲江镇最热闹繁华的街道,花琼掐着柳下白的脖子死命摇晃,“我可不想被人当作人妖啊啊!”声音里透着纠结和痛苦,还有对未知将来的恐惧。
正在赶车的柳下白被她掐得头昏脑胀,拉车的老马也几欲失控地在街上横冲直撞。
无端惹来无数白眼,柳下白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你自己不就是女人么,到底有什么好纠结的?!”
花琼一愣:“对哦,我就是女人啊。”
“……”柳下白郁闷至极,“到底要别人提醒多少次,你才记得你是……呃,师父,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靠,他好像也有些糊涂了!
因为不是乘坐同一辆马车,虽是同一时间出发,慕容简却比花琼师徒早到半个时辰。
悦来客栈中,当慕容简跟着客栈小二,脚步匆匆地推开一间包厢大门,见到的却是温子轩那张写满“你被骗了”的苦瓜脸,然后,迎面扑上来的是一个眉飞色舞的俊俏少年。
“嘻,我就知道慕容哥哥不会丢下我不管!”少年乖巧地抱住慕容简的胳膊,一转头,却凶恶地朝温子轩磨起了牙。
这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赵隽,慕容简所说的,招惹到魔教之人的朋友,指的就是她。但事实上,她只不过是和花琼一样,闲逛时被空空教的人顺走钱袋而已。
正文 陈小美
“小白,慕容公子说他会在哪家客栈等我们来着?”花琼坐在街边一家茶水摊上,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来往路过的江湖人,一边问。
“好像叫悦什么的客栈吧。”柳下白喝着茶,懒懒地道,“这家伙话也不说清楚就先走了,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喜欢他。”
花琼原本还有些心不在焉,闻言,仿佛被开水烫到似的,双手拼命摇摆,急切道:“你不要胡说!谁说我喜欢慕容公子了?”话虽如此,一张脸却在说话的同时变得通红,分明一副不打自招的模样。
本来只是例行抱怨一句,柳下白没料到花琼竟然反应如此激烈。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才慢慢明白,原来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无意间戳到了某人的心事。
“你真的喜欢上慕容简了?”柳下白放下手中的茶碗,一瞬间惫懒的姿态全消。
花琼红着脸瞪他,继续辩解道:“我说了没有!”
柳下白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否定,薄唇紧抿,目光定定地看着花琼:“师父,你不可以喜欢他。”
“你这小子听不懂人话吗?”花琼一着急,便噌地一下起身,然后一掌拍在他面前的桌上。还想痛斥柳下白几句,却听“轰”地一声,一张完好的木桌在她眼前碎成无数片。
柳下白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开,才让她免于被碎片割破手指的命运。才过了几天,她体内的气力竟又增强了不少。柳下白咋舌,向日宝典果然厉害,难怪当年整个武林因它而争得血流成河。
“呃,怎么回事?”花琼望着眼前零落一地的木屑和瓷片,一时回不过神。
原本还算悠闲的茶水摊,也因为这一变故,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近日来的曲江镇,可以说已经完全被江湖人占据,虽说盟主发出通告,所有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均不得做出扰民之举。可鱼龙混杂之下,那些高手见高手,小虾见小虾的事免不了要时常发生,因而一般没有拳脚功夫傍身的寻常百姓,极少会在此期间大肆走动,免得无故惹祸上身。
“喂,小子!”花琼正懊恼又要破财了的时候,一个浑身肌肉、身高九尺的光头男缓缓站了起来,只见他眼下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过,一开口,便是声如洪钟,“竟敢在我比力大王的眼皮底下这么嚣张,有胆我们来比一场如何?输了的人要请对方去这里最好的酒楼吃饭!”
“鼻涕大王?”花琼莫名其妙地看着光头男,“比什么?比谁流的鼻涕多?”
“是比力大王!”光头男大怒,觉得自己被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子轻视,简直是奇耻大辱!当即拨开所有挡在他身前的人和物,一步步气势磅礴地朝花琼逼近。
花琼只觉他每走一步,整个茶水摊都在跟着颤动,显然是他的外家功夫已经练得十分霸道了的缘故,不由暗叫倒霉,不小心破了财也就算了,现在看来灾难还是免不了。
“小白,这里交给你了!”花琼当机立断,将柳下白往前一推,自己猫着腰打算溜之大吉。
“休走!”光头男大吼一声,茶水摊中喝茶的客人迅速围成一圈,死死将花琼的退路挡住,原来除了花琼和柳下白,这茶水摊里所有的客人都是光头男一伙。
“见鬼了,我招谁惹谁了?!”
跑路不成,花琼愤恨地挺直腰杆,气势不输光头男地叉腰大喝一声:“小白上吧,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
柳下白不理她,自顾找个张完好的桌子坐下,然后趴在桌上装死。
乌鸦呱呱从花琼头顶飞过。茶摊内,众人看看柳下白,又看看花琼,随后,从他们眼神里迸出的,是□裸毫不掩饰地鄙视。
***
大雁盘旋,锦鲤闲游,水天交映间,清风拂起岸边的红叶落入水中,江水泛出涟漪,将江面上的人影丝丝晕开。
“曲江红叶依旧,我却老了。”有人在江畔负手而立,一袭青裳,鬓角微白,眼纹深刻,一双眼睛犹如鹰隼般凌厉,此刻却不知不觉染了些许哀愁,像是在忆起了年少时候最不能忘怀的时光。
老者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冷峻青年垂首,口吻坚定道:“师父,您没有老!天下和武林的命运都肩负在您身上,在弟子心中,您比任何人都要更年轻!”
“是吗?”老者喃喃自语,目光依旧望着江面上,随着江水流逝而渐渐远去的红叶。
直到红叶消失在江水的尽头,老者才缓缓转身:“我们走吧。”
“帮主,这里是曲江最出名的江畔红叶,是不是很漂亮啊?”一群高矮和长相都参差不齐的行人中,有个高而强壮的光头男自豪地大声说着,“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江水映着夕阳,那才叫壮观呢!”
“恩,还行吧。”光头男口中的帮主,也就是一身怪异装扮的花琼,闻言,只是兴致缺缺地将双手交叉在脑后,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斜眼看向光头男,道:“小美,你不是打算带本座来这里逛一逛就算了吧,本座可不是这么好敷衍的人!”
没错,一身肌肉,四肢发达,面相凶恶的光头男,有一个很温柔的名字:陈小美。这是花琼使出了浑身解数,才从一脸屈辱的光头男口中逼问出来的。
“哈,哈哈,我怎么敢。”被识破计划,光头男陈小美不好意思地挠着光光的后脑,谄媚道,“前面不远就是这里最出名的酒楼‘柳江阁’,里面的红叶酒是一绝,我这就带您过去。”
“恩,好乖。”花琼这才面露满意之色。
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旁的柳下白看得眼角抽搐,这家伙在认清自己实力之前和之后的表现,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刚开始明明怕得要死,一个劲儿的想拿他当替死鬼,好让她自己逃走,只是逃走未遂,才不得不正面对上挑事的光头男一伙。
可没想到结局出人意料,托向日宝典的福,花琼竟以一人之力,轻松将这伙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从那家茶水摊老板口中了解到,原来光头男这伙人经常仗着人多势众,霸占摊贩设下陷阱,等人跳进来之后便找茬,顺便大肆敲诈。花琼得知这些以后,便打着渡化恶人的招牌,实际却是用心险恶地迫使他们加入了四海帮。
“呆会儿由我的大弟子柳下白把你们的名字入册,然后你就是我四海帮的成员了,让我们一起把四海帮发扬光大吧!”花琼严肃地例行致词,然后道,“我四海帮不说是名门正派,起码也是誓死拥护东方盟主的。所以,为了盟主,以后你们每个人都要日行一善,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许你们做出恃强凌弱、鸡鸣狗盗之事!否则……”
她的表情倏地变得阴险,磨牙声叫人寒毛直竖。
“是,帮主!”回答她的声音十分响亮。
“那就走吧,嘻嘻。”帮派成员增多,意味着帮派在慢慢振作,花琼仿佛看见有人跪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不由叉腰仰天大笑,“你这个痨病鬼,大爷我终于可以甩掉你了,啊哈啊哈哈哈……砰……”
肩膀上一痛,将她彻底召回现实。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花琼看着眼前的老者,虽然他身体纹丝不动,但她不小心撞上的人,似乎就是他没错。
“走路没长眼睛么?!”老者身后的年轻人眼神如刀,狠狠剜了花琼一眼。
“我都说对不起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花琼理亏,只能小声嘀咕。
她声音虽小,却还是清楚地传进那年轻人耳中,只见他神色一动,身体上前似乎要有所动作,却被那老者一把按住。
老者微笑看向花琼,道:“我没事,谢谢这位姑……”
声音忽然停住,他定定地看着那张似曾相似的脸,一瞬间所有过往悉数来袭,振得他身体连连退后。
“搞什么?莫非又来个想敲诈我的?”花琼见原本青松般强韧的老者突然一脸虚弱,以为遇见了光头男的前辈,立马带着一群人脚底抹油。跑了老远,确定那两人不会追上来和自己算账,这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
老者正被那年轻人搀扶着,远远地望着花琼离开的方向。
江水滔滔,红叶遍地,一如当年。
正文 传说
柳江阁中,花琼一行人在二楼露天台上找了张桌子坐下。
这柳江阁建得别有新意,客人在喝酒闲谈的同时,还能欣赏到一望无际的红叶与涛涛江水,美酒与美景共赏,实在是人间一大乐事。
“小美,刚才那怪老头你认识吗?”花琼品着酒眺望江水,想到了什么似地,突然问光头男。
光头男摇头道:“没见过。看他的谈吐,应该不是本地人。”
花琼“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总觉得那老者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既然不是要敲诈自己,那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她没有思索太久,很快便提起筷子开始享用这顿从天而降的免费午餐。
等到她吃饱喝足,一抬头,便对上柳下白晶亮的眼眸,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将她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打量明白。
花琼不由挑眉:“怎么?小白你不认识我了?”
柳下白一脸怅然,叹道:“本来我以为自己很了解师父,但现在又说不准了。”
花琼一愣,随即眉飞色舞道:“这不是你的错,谁让为师这么高深莫测呢?”其实,不说旁人,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挺莫测的。不然,原本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怎么会一下变成高手了?
“就是就是,小白师兄不必自责。”光头男陈小美眼睛差点眯成一缝,就连他眼下那道吓人的伤疤,此刻也弯成了讨好的姿态。
还别说,变成高手的感觉真好啊,花琼看着陈小美对自己服服帖帖的模样,飘飘然地想。
陈小美谄媚地继续道:“假如不是早就听说过天山童姥和东方不败的传说,我也猜不透帮主的真实身份啊。”
柳下白好奇地问:“什么真实身份?”
花琼笑容一僵,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陈小美满脸得意之色,摇头摆脑,又郑重其事地道:“你看,帮主她老人家鹤龄童颜,男生女相,一看就知道是天山童姥和东方不败两位前辈的爱情结晶,的后人嘛。”
“……”
花琼以四海帮第二任帮主之名,将陈小美再一次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随后,她终于回想起和慕容简约好会合的客栈名字,于是命陈小美等人留守,自己带上柳下白前往悦来客栈。
不出所料,悦来客栈又是本地一流的客栈之一,来住宿的客人非富则贵,虽然花琼早已经有了承受的心理准备,但不巧的是已经客满了。
“那请问来这里住宿的有没有一个姓慕容的公子?”花琼问客栈掌柜。
掌柜翻了翻账簿,点头道:“有有,这位慕容公子还特地交待老朽,说如果有位叫花琼的姑娘来了,就立刻派人告知他。不过……”他上下打量花琼,见她所穿的虽是女子的罗裙,但不知道怎么的,看上去阴阳怪气的,分外别扭。
花琼已经习惯这种眼神了,并且在那晚的面具人,以及陈小美的“直言不讳”之下,早就明白了问题所在。可是没办法,她当了十七年男人,习惯了梳简单利落的男人头,对于女子那种虽漂亮却复杂而且考究手艺的发髻,她可是一窍不通。
“我就是花琼。”花琼特无奈地省略了“姑娘”这个称呼。
掌柜有些惊讶,但毕竟阅历不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哦,那麻烦姑娘稍等片刻,慕容公子有事出去了。”说着便要吩咐小二端上茶水。
果然一流的客栈服务也是一流,花琼虽然不介意留下来喝免费的茶水,但也想趁见到慕容简之前先自己安顿下来,免得到时候又要拒绝慕容简的好意。
这么想着,花琼便对掌柜摆手道:“不用了,等慕容公子回来,你就告诉他我已经平安到了曲江,等我找到住的地方,有空就过来找他。”
武林大会的号召力果然强大,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将地大物丰的曲江也撑得满满的。花琼去了好几家客栈,一问都说客满了,最后好不容易在小镇的偏僻处发现一家还有空房的客栈,可惜也只剩一间了。
“这还是今天午时,有位客人家中出了急事才退的房,相信别的客栈也都是客满为患。”客栈的伙计口才不错,替花琼分析得头头是道,“况且天色已经不早了,那间房里配的是大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不如两位客官将就一晚,到了明天说不定又有空房了。”
花琼觉得伙计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便看向柳下白,问道:“小白,你觉得呢?”
柳下白无所谓地耸肩:“我自然没问题,只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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