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老脸铁青,虽然尚不清楚秦墨是不是真的中榜,但童生服的确是真的,他的小儿子十几年前考中县试成为童生,进入县文道学院之后,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朝廷对文士衣着有着严格的规定,只有达到相应文位的人,才能穿对应的衣装,谁敢公开违犯,轻者革去功名,重则是杀头之罪。
所以他不相信秦墨敢穿着童生服招摇撞骗,秦广深吸一口气说:“那本族长要恭喜你了,能够成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双甲童生,为我秦氏一门争了光。”
秦墨懒得跟老家伙废话,说:“我已经决定了,待夏收之后,便收回我家的十亩地,不再租给你们家。”
秦广面色一紧:“你都已经是童生了,不是要去县文道学院就读的吗,为什么要收回田地,难道你要自己种?”
秦墨语带深意的说:“我把地租给秦朗堂叔了,每年两贯钱的租金,租期五年,一共是十贯钱,来这里之前,我们完成了签字画押,特地通知你们一声。”
在秦家,只有堂叔秦朗对他不错,在他贫困潦倒的时候,也只有秦朗一家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秦墨的性格是,对我好的人,我记在心里,寻找机会报答;对我不好的人,我也记在心里,寻找机会报复。
秦越瞪大眼睛,一副替人着想的样子,说:“贤侄啊,你肯定是上了秦朗的当吧?一亩良田每年的租金应该是一贯钱才对,十亩地就是十贯,一年十贯,不是五年十贯。三天前我给你的一年租金,十贯钱分文不少!”
秦墨哼笑:“除了三天前那回,以往每次你都是只给两贯钱,既然能租给你,为什么不能以相同的价格租给其他人?地是我的,我来做主,就算是白送给秦朗堂叔,也比租给某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八蛋要强。”
这是指桑骂槐,秦越是王八蛋,秦广就是老王八。
秦广气的怒火中烧,却又没有发火的理由,毕竟人家没有指名道姓。
秦墨以前没有地位,就算是想把地租给别人,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所以只能咬着牙受秦越的欺负。
现在,秦越不敢说半个不字,就算自己的弟弟是秀才,他也不敢跟秦墨当面对抗,毕竟弟弟没在家,闹起来是占不到便宜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堂伯带了一块肉回来,看来你们晚上少不了喝一盅。”秦墨笑嘻嘻的说:“的确应该庆祝一下,庆祝咱们秦家出了个双甲童生,庆祝你们家的远房亲戚被革去廪生功名,祝两位前辈喝的开心,晚辈告辞。”
秦历就是秦广的小儿子,秦家唯一拥有秀才文位的人。
说完,他转过身扬长而去。
秦越都快哭了,问:“爹,这可怎么办啊?宋家人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宋溪为了帮咱们丢了廪生功名,肯定会来咱家找麻烦的。”
“能怎么办,事情已经这样了。”秦广深吸一口气,说:“赶紧托人去宋家说说好话,乞求人家能放咱们一马。”
秦越太了解宋家人的品行,摇头说:“恐怕没用的。”
秦广气的坐在椅子上,说:“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把你弟弟找回来,有个秀才在家里坐镇,宋家的人总要有几分顾及。”
“可是弟弟出门游学在外,上哪儿找啊?”
“那也得去找,找回来了还有一线生机,找不回来就等着被宋家打上门吧!”
……
两天后的下午,秦墨乘坐马车去往县城,明天是文道学院新生报到的日子,他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第8章 单字为兵()
来到县城,秦墨在之前的客栈住下,趁着天还不黑,去往文宝斋买习字纸。
伙计很热情,见他穿着崭新的童生服,滔滔不绝的向他介绍各种商品。
他随便的瞄了一眼柜台上展示的砚台,看到标价的时候直接瞪大眼睛,有种良家少男进土匪窝的感觉,你们怎么不去抢!
一块最普通的青石砚要二十贯钱,他身上所有的资财加起来都不到二十贯呢。
再看旁边的笔架上,一支最普通的紫竹春秋笔,标价三十贯!红木制成的墨盘中,普通的一两徽墨要十贯,中等的要二十贯,高等的更离谱,五十贯!
怪不得书道不受待见,在君子四艺当中,人们更愿意选琴、棋二道,因为只需要一件乐器、一副棋具即可满足修炼需要,而书画二道需要耗费无数的笔墨纸砚,别说是贫困之家,小康之家都不一定负担的起。
秦墨在公学的八年时间里,几乎没有使用过纸和墨,一直都是用笔蘸水在青石板上写字,被先生多次夸为勤学苦练的楷模,其实说白了,归根结底一个字——穷。
很明显,伙计被他这身童生服骗了,以为他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秦墨懒得继续听他忽悠,开门见山道:“给我来一刀最便宜的习字纸,外加一块最便宜的墨。”
伙计眨了眨眼睛,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指着纸架说:“低品级生宣,用来习字十分合适,一刀三贯钱。”
秦墨摇头,指着纸架最下方,傲声道:“毛边纸即可。”
伙计脸一黑:“一刀三百文。”
秦墨乐了:“就要它!墨条呢,直接上最便宜的。”
伙计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主儿不是有钱人,童生服的衣兜比他本人的脸都干净。
他也懒得多浪费口舌,弯腰从墨架最下面摸出破旧的木盒子,打开说:“最便宜的墨就是它了,勉强满足在毛边纸上书写,如果换成宣纸,墨迹会洇成一片。”
“没关系,我本来就是打算用毛边字的。”秦墨很不在乎的说。
伙计彻底死心,说:“六百文一块。”
“一共九百文,我一次性买了两件东西,而且是第一次惠顾贵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是不是该给个折扣呢?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打个五折就行了……你瞪眼干什么,不行就六折啊,我很好说话的,没等你开口就主动加上一折,这种客人不多吧?”
伙计:“……”
几分钟后,秦墨抱着纸揣着墨离开文宝斋,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刚才都快把嘴皮磨破了,伙计竟然一文钱都不肯让,最后还是以原价成交。
回到客栈,他把剩下的铜钱仔细的数一遍,只剩下十七贯,外加三百一十六文零钱。
一贯钱是一千文,也就是一千枚铜钱,当他两次拿到十贯钱的时候,心想着腰里揣着两万大块,就算当不上富一代,小资总能达到吧。
现在他深刻的认识到,钱不少是真的,但物价之高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第二天一早,他乘坐马车来到县城十里外的文道学院。
文道学院依山而建,分为入云峰和幽兰谷两片区域,幽兰谷常年被琴道分院霸占,棋道、书道、画道三个分院共享入云峰。
学院山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新晋童生。
大家看到秦墨的时候,多数人表现的很恭敬,但也有例外,比如说一脸不忿的许承志。
一行人从山门里面走出来,以学正贺昶为首,另外几个都是学院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分别担任院监、院判等职务。
按照规制,新生入学是不需要学正出面的,待他们办理完手续之后,统一集中起来进行训话即可。
但贺昶当面承诺亲手为秦墨办理入学手续,所以跟着大家一起过来。
“学生拜见学正大人,拜见各位大人。”童生们对着他们见礼。
贺昶微微一笑,径直走向秦墨:“秦墨,本院正亲自为你办理手续。”
秦墨再次作揖:“多谢学正。”
很多人羡慕不已,能在入学之初就受到贺昶的重视,日后肯定会受到更多的照顾。
办理入学手续的过程不复杂,先是报出籍贯和就读经历,进行登记造册,然后发放代表县文道学院童生身份的青铜铭牌。
铭牌是事先准备好的,长三寸,宽一寸八分,顶部为微微拱起的弧线形,带有祥云浮雕,其他三边是万字花纹,中间略微凸起,竖向铸刻当朝皇帝题写的瘦金体“童生”二字。
名牌的背面,铸刻童生的姓名和籍贯,以及中榜的时间和发证单位。
琴棋书画四个文道分院,琴道排第一,因为琴道修炼时噪音颇大,会影响到其他分院,所以占据环境最好的幽兰谷;棋道排第二,有资格入住入云峰之顶,画道排第三,驻于山腰之处,棋道和画道的名次时常互换,驻地也经常互换。
书道分院排老末儿,驻地位于入云峰的山脚,是环境最差的地方。
琴棋书画四道,论难易程度和修炼花费,排最末的是画道,可是架不住当今圣上喜欢绘画,加上他本人已经是书道半圣了,独创的瘦金体独步天下,既然书道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所以在画道方面倾注了大量的心力。
早在皇帝登基之初,便成立了皇家画院,招揽天下的绘画人才,凡是能够入画院者,毕业之后皆可授予官职,凌驾于其他三道之上。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
正因为皇帝喜欢,不占任何优势的画道快速兴盛起来,很快凌驾于书道之上,拥有与琴道、棋道争锋的机会。
秦墨走进山脚下的书道分院,这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第一进为新晋童生教区,第二进是老童生教区,第三进比较特别,只有通过府试的童生才能入主,为接下来的院试打基础。
童生通过府试之后,有资格参加院试,中榜者获得秀才文位。
教区东西两边各有房间五排,是为住宿区,东边的首排房子是膳房和餐厅。
迈步走进分院大门,一名身穿举人服的中年人站在门廊下,面带和煦的笑容,开口说:“新晋学员来此处集中。”
秦墨依言站在先生面前,几分钟后,二十五名书道类童生全部到齐。
先生自我介绍:“本人姓李,名皓字存清,担任书道类新晋童生的教谕工作。”
童生们一起对着李皓作揖行礼,齐声道:“拜见先生。”
李皓摆摆手:“众位不必客气,随本先生进学堂,第一课教你们【单字为兵】。”
听到【单字为兵】四个字,大家都很兴奋,这是他们最想学的东西。
大家十分有序的走进学堂之中,自由选择座位,待所有人都到齐,先生说出“落座”二字之后,一起恭敬的坐下,正式开始讲课。
所谓单字为兵,是书道文士的基础技能,以文力操控毛笔写出一个字,文力、笔力和字形三者全部达到要求,便可出现神奇之力,拥有进攻、防守等能力。
李皓讲的很详细,从单字为兵的起源,一直到历代书道文士在这方面的努力,到今天共有数十个可用字,细分为象形类、兵器类和野兽类。
“三类当中,象形类的字数最多,有二十二个。”李皓分别举例:“比如说‘冲’字和‘撞’字,用比如说更加形象的‘轰’字,以及‘镇’、‘破’、‘碎’等字,不用先生多说,光是从字形上,你们就能理解它的意思。”
说完,他铺开一张白纸,拿起放在旁边的毛笔,蘸饱墨开始书写。
他写的是个“冲”字,用的是标准欧体楷书,文力透过指尖,通过笔杆进入笔锋之中,每一笔写的都遒劲有力。
最后一笔写完,纸上的墨迹闪出些许光芒,继而化作一道青灰色的气浪,从学堂中间的过道快速飞向后方的墙壁。
所过之处,童生们的头巾和衣角纷纷飘起,每个人都感觉到一股很强的风从脸侧刮过。
砰!
气浪撞在墙壁上发出声响,房顶上震下些许尘埃。
学生们全都惊呆了,一个简单的字就能有如此强悍的之力,李皓傲声道:“如果换成用行书或者是草书来写,【单字为兵】的效果会成倍增加。当然了,你们才刚刚成为童生,行书、草书对你们来说有点儿难,当以先练好楷书为主。刚才都看清楚了吧,你们可以尝试一下。”
学生们从惊讶回到现实,纷纷拿出笔墨纸砚。
秦墨的文具比较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一叠最便宜的毛边纸,一直笔杆发黄的旧毛笔。
徐承业看到他的文房四宝时,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再看自己的文具,从毛笔到墨条,从砚台到宣纸,还有镇纸,全都是精致之物。
他信心十足的写下一个“冲”字,用的也是欧体,但是跟先生的字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结果当然是失败,不光他,别的童生也都以失败而告终。
“不要气馁,你们是第一次学,掌握不了在情理之中。”李皓语气平和的鼓励大家,说:“本先生执教以来,还没有谁能在第一次就掌握【单字为兵】,日后多加练习就行……”
他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用余光看到秦墨写完一个字之后,墨迹上光芒闪起。
第9章 听泉草庐()
秦墨写的是个“轰”字,轰字由三个繁体的车字组成,随着光芒闪过,纸上的字迹瞬间消失,然后化为一股类似白雾的气体,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雾气形成一辆古代战车的形状,威风凛凛的站在中间过道上,面对后墙。
虽然看起来十分虚幻,但驾驭马车的士兵以及两匹骏马的形象很是生动,除了驭手之外,车厢里还站着一名持戈的重甲士兵。
两匹骏马发出低沉的嘶鸣声,然后同时扬起四蹄,朝着后墙冲去。
哒哒哒!
马蹄踩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嘭!
哗啦!
过道不过六尺来宽,两匹战马接连撞倒好几张桌子,笔墨纸砚纷飞,吓的学生们赶忙闪向一旁。
“快停下来!”李皓急了,拧眉瞪眼大声喊道。
秦墨回头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做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事实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停。
李皓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刚才只是讲了如何做到单字为兵,因为考虑到没有人会成功,所以并未讲更深入的部分,比如说如何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车撞在后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战车瞬间消失无踪,墙面被撞出一个很明显的凹陷,树根一般的缝隙龟裂开来,最宽处接近半寸,已将墙壁裂透,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哗啦啦!
房顶跟着晃动起来,无数的灰尘落下来,学生们猝不及防,咳嗽声此起彼伏。
李皓挥舞毛笔写下一个“散”字,字迹化为清风,将灰尘全出吹出窗外。
每个都灰头土脸,仿佛被山贼刚刚糟蹋过的良家女子似的,一身的狼狈,徐承业指着秦墨说:“姓秦的,看看你做的好事!”
秦墨直视对方的双眼,针锋相对:“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我只不过是按照先生的要求写了一个字而已,你没能掌握,也不允许别人掌握吗?”
“你……我……”许承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的通红。
李皓同样找不到责备秦墨的理由,因为是他本人在学堂里当面展示单字为兵,因为有着举人文位,他能够轻松掌握力道,对后墙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在看过一次之后就学会了,在他的教学生涯中,这是破天荒的首次。
既然先生可以对着墙壁使用【单字为兵】,有没有提前声明什么,学生当然也可以。
别说只是把墙壁撞裂了,就算造成房倒屋塌的结果,责任也落不到秦墨头上。
一名惊魂未定的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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