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灏摇摇头,说:“对方有备而来,得手之后马上离开。钦天监故意隐瞒消息,监正趁机举家外逃,辽人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派遣高手潜入我国境内,监控我南京府内的所有待产家户,伺机动手。”
贺昶瞪大眼睛,满脸不相信的表情,说:“圣道之星刚刚降世,就被辽人杀死了?”
徐灏苦笑,无奈道:“虽然本官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害怕圣道之星长大后中兴大宋,所以痛下狠手。陛下派专人侦办此事,相信那帮人没有机会活着回到大辽。”
贺昶眉头紧皱,一脸不甘心的样子。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希望这次县试能出一两个经天纬地之才,以宽慰人心。
考场里,每个考生都拿到相同制式的毛笔,这是县试专用的紫竹春秋笔,目的是公平对待每一位考生,避免家庭富裕者使用高等级笔具,占尽先机。
春秋笔,书道四大名笔之一,笔杆上刻各种人物,以前辈圣人为主,可以增加使用者的文力和提升笔力的作用。
而大家手中的紫竹春秋笔,只是最普通的一种,不具备上述的两种功能,唯一的优点是笔杆轻,笔锋软硬适中,比较容易上手。
但毕竟是新毛笔,需要一些时间用来适应,考生们按照点名顺序选择相应的书案,上面铺着毛毡和一张练习用的低品级宣纸,以及墨、砚和笔洗等物。
东边的一名考生表现的傲气十足,恨不得用鼻孔对着其他人,旁边之人用谄媚的语气说:“许少,此次县试你肯定是书道类的第一名。”
被唤作许少的人笑着说:“那是一定的!等考试结束,本少爷做东,叫上你那帮狐朋狗友,咱们去酒楼大吃一顿。”
对方满脸堆笑:“好啊。”
考官环视一周,朗声道:“诸位考生开始试笔,时间为一刻钟。”
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每个时辰分为四刻,一刻钟相当于后世的半个小时。
时间紧迫,考生们纷纷往砚台里注水,然后拿起墨条开始磨墨,秦墨也不例外。
速度快的人已经开始写字,秦墨不慌不忙,润笔之后除去笔锋上的浮毛,仔细的蘸墨,抬起笔的同时深吸一口气,动作从容的落笔,一笔一划写下柳体的“国”字。
徐灏和贺昶是本场县试的主副考官,徐灏是书道文士,贺昶书画兼修,所以二人对书道类考生十分重视。
秦墨的这个字写的很标准,尽得柳体真传,最后一笔写完,他感觉到文宫里挂起一阵旋风,等他进行内视的时候,发现一道白色漩涡正在快速形成。
第四道气旋产生!
他兴奋不已,本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新的气旋,谁能想到在考试现场又多了一个。
可能是因为旁边的人太多,圣道之星自动隐藏,但气旋的产生仍然是在它的作用力之下。
只是这个心气旋代表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徐灏和贺昶一个是庶常,一个是进士,属于中阶文士,这种变化自然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考场顿悟!”贺昶瞪大眼睛,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徐灏捋着下巴上的u虎须,欣慰无比的说:“这种事情很少见,在本县考场上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了?”
贺昶思索片刻,语带激动的回答说:“上次是在太祖年间,距离现在已有一百五十多年。”
考场顿悟,指的是文士在考场上有所收获,要知道考试是一件压力很大的事情,考生能做到正常发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多少人都是因为发挥失常,导致考场失利,最后名落孙山。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有所顿悟,说明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优于常人,自大宋建国以来,凡是能在县试上得到顿悟的人,往往都能取得一番成就。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本朝的苏三圣,他当年在县试上有所顿悟。
苏三圣指的本朝名人苏东坡,他在书、画二道皆封圣,同时又做出无数脍炙人口的诗词,被誉为词圣,苏三圣因此得名。
县试考场两位大佬儿的目光,全都被吸引到秦墨那边。
徐灏微笑着说:“他就是刚才请求官查的秦墨,贺学正对他有印象吗?”
贺昶眉头一皱,不可意思道:“穆阳镇公学的秦墨?”
“没错。”徐灏点头。
贺昶的表情标变得复杂起来,说:“他是穆阳镇公学的名人,之前七次参加县试,七次不过,这是第八次参试。”
徐灏对秦墨更加的感兴趣了,按理说这类人应该属于默默无闻的类型,一般情况下五试不过者,基本上注定了这辈子都没有考中的机会。
之前的官查已经让人超乎想象,现在更是取得考场顿悟,都说明他是个不凡之人,可七试不中又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闪动,沉声说:“现在想想都觉得庆幸,如果他因为廪保之事被勒令离场,又怎会有现在的顿悟。从刚才的文力波动判断,他获得的新气旋应该是【力透纸背】。”
贺昶点头:“下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秦墨放下毛笔,周围的人见他只写了一个字就停下来,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特别是那位许少。
一刻钟很快过去,考官宣布:“考试正式开始,第一项为笔力!”
说完,他拿出官印放在面前的桌案上,将手盖在印纽上,手掌上出现文力波动。
呼……轰隆!
地面微微颤抖,猛然间竖起无数的半透明墙壁,将考生一一隔开,几息之后,这些墙壁变成实体,看起来跟普通的青砖墙没有什么区别。
两百多张白色的蜀锦从空中落下,准确落在考生面前的桌案上。
所谓笔力考试,讲究的是透丝,具体过程是用笔在蜀锦上写字,字需要透过编织紧凑、韧性极强的蜀锦方为过关,可交卷进行评分。
考这个项目是有诀窍的,最实用的莫过于留白,也就是留下前几个格子不写,从后面开始书写,待自身文力能够控制紫竹春秋笔的时候,再回过头来在空白处书写,这样就能达到前面几个字完成透丝的效果,直接影响到评分的高低。
很多人都是这样做的,有的留下三四个空格,有的人干脆留下一竖行,就连立志争第一的许少也不例外。
秦墨没有这样做,他将毛笔蘸饱了墨之后,深吸一口气,文力透过握笔的四根手指,通过笔杆涌去笔锋,然后直接在第一格写字。
他写的是个“永”字,以欧体的字形加上赵体的笔意。
学习书法入门之时,都要练习最基础的永字八法,这个字对于书道类考生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
虽然是基础,但真正做到完全掌握的人并不多,往往被大家遗忘在角落,特别是处在好高骛远阶段的年轻学子。
秦墨的书写速度不快,但节奏掌握的很好,每一笔都恰到好处,从第一笔的点,到最后一笔的捺,八笔全部透丝。
再看其他考生,能做到一个字全部笔画都透丝的人并不多,包括那位许少,他接连写了好几个字,才勉强做到一半的笔画透丝,然后转而去空白处写字,第一个字倒是笔笔透丝,但第二个字有两笔不透,第三个字更惨,只有两笔达到透丝。
但就算是这样,也足以让他兴奋的了,因为第一个字完成笔笔透丝,肯定能拿到好成绩。
有些人因为紧张,接连写了十几个字都未能达到透丝,越是着急越不得其法,眼看整张蜀锦就要写完了,还是没能找到感觉。
时间到,考官面无表情的宣布:“所有人停笔,收卷!”
两百多张考卷同时飞起,在空中完成排序,成为一摞落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
第5章 双甲童生()
试卷落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青砖隔墙随即晃动起来,继而出现裂缝,朝着地面方向塌陷,直至完全消失。
考场恢复到最开始的状态,除了第一次参加考试的人略显紧张之外,其他人表现的很平静。
考官朗声说:“弃考者可自行离开,接下来是第二场考试。”
之前未能达到笔力透丝者低下头,悄无声色的离开考场,第一场已经折戟沉沙,第二场考的再好也没用。
许少满脸胜利者的表情,恨不得把鼻孔对着天,他认为自己肯定能拿第一。
这时,两名衙役抬着一摞纸走进来,是中品级的宣纸,比刚才用来试笔的纸好很多。
“第二场,考试内容是字体。”考官中气十足的说:“开始派纸!”
派完纸之后,考官拿起面前的信封,打开完好无缺的火漆,取出里面的信纸,念道:“本场文道考试的题目是馆阁体第二篇,从‘小知不及大知’到‘不亦悲乎’,时间为两刻钟,考试开始。”
所谓馆阁体,就是标准的楷书书体,以欧体字的解字结构为基础,强调书写字形、大小、粗细的统一,字体必须做到方正光洁。
但过于规整的字体显得毫无生趣,这种呆板和一成不变受到书法家的诟病,但是作为童生试来讲,以此法进行考试还是有一定好处的。
考生们的年龄普遍在十八岁以下,处在学习书法的初级阶段,如果连基础都打不好,自成一派就只能是空谈。
纵观历史,书法大家多是在三四十岁之后成名,再用更长的时间达到炉火纯青,所以年轻人写字不需要有个性,一板一眼的打基础才是王道。
馆阁体十二篇,是馆阁体的标准练习帖,摘抄自《论语》、《孟子》、《老子》以及其他经典著作中的名篇,第二篇是《庄子》中的《逍遥游》。
在十二篇中,前三篇属于难度系数较低的,一般用于县试,等到府试和院试的时候,题目从后九篇中选择。
也就是说考生不但要会写,还得牢记这十二篇文章的内容,今天考试的段话共计八十六个字,全都要用标准的正楷体来书写,时间是两刻钟,对于很多人来说是蛮紧张的。
宣纸带有标准的暗纹米字格,格子的尺寸是一寸半见方,考生们先在心里把这段话默念一遍,然后下笔书写。
考字体不需要动用文力,全凭一只手的本事,写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考生可以随意的看身边之人的答卷,前提是你不怕浪费自己的时间。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无法完成全文默写,会被直接判为不合格。
考场里一片寂静,只有笔锋摩擦纸面发出的沙沙声。
时间尚未过半,有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响起:“交卷!”
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秦墨已经从座位上站起。
考官皱了皱眉:“这位考生,你确定要交卷?”
“对。”他很肯定的说。
馆阁体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之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苦练了八年,再加上他对书法的深入理解,等于是两个人在考试,当然会觉得很轻松。
衙役快步走过去,将秦墨的试卷收上来,放在考官面前的桌子上。
考官瞄了一眼,顿时目光收紧,这字体真是太标准了,就算是拥有举人文位的文士,都不一定能写的这么好。
为什么如此肯定,因为他就是个举人。
在一寸半见方的格子里写正楷字,一分钟能写两个就算是很快的速度了,现在时间尚未过半,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弃考行为。
在考试开始之前,徐灏和贺昶去往琴、棋、画三个考场进行巡视,因为书道考试需要两刻钟的时间,赶在结束事前回来就行了。
二人并未发现经天纬地之才,因为心里想着这边的事情,所以很有默契的结伴返回,发现秦墨已经离开,表示很惊讶。
贺昶摇摇头,低声说:“看来我们对他寄予太高的希望,试想七试不过的人,当然不可能有一鸣惊人的机会。”
徐灏眉头皱起,未对此事做出评价。
考生们开始陆续交卷,直至考试时间结束。
书道考试评卷标准,笔力分为初评、复评和主考评断,前三字透丝为一等,前十字透丝为二等,十字之后有透丝为三等,无透丝为末等。
其中三等、末等直接淘汰,不参与评分。
复评的标准更加严苛,首字透丝者为优品,前三字透丝为良品,前十字中有一字完全透丝为凡品,其余的为次品,次品直接淘汰。
两百多张考卷,获得主副考官评分的只有五十余张卷子,由此可见县试的难度之大。
贺昶是副主考,他将卷子全部过了一遍,分别在上面留下甲、乙、丙三个字。
其中甲类考卷十二张,乙类二十张,剩下的全是丙类,按照往年的经验,丙类试卷的考生很难考中童生,除非他的台阁体试卷拿到甲类,才有机会跟其他人一争高下。
甲、乙、丙三级又细分为上、中、下三个小级,最后的分级工作由主考官徐灏拍板。
接连几张甲类试卷,都被徐灏判定为甲下,提笔“甲”字右下角加上一个“下”字。
虽然这几张卷子都是首字透丝,但是取巧的痕迹太过明显,光是在这一点上,判为甲下并不过分。
然后他拿到徐姓少爷的卷子,不由的眼睛一亮,虽然也有取巧的痕迹,但首字笔笔透丝,第二字、第三字的透丝笔画也不少。
他在“甲”字后面写了个“上”字,代表这张卷子的品级是甲上。
接下来的几份卷子有的获得甲中,有的获得甲下,秦墨的卷子被压在最下面,当徐灏看到上面只有一个“永”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赞道:“好字,好计策!”
贺昶抬起头,闻声走过来问:“县尊大人,何事让您如此高兴?”
徐灏将面前的卷子拿起来,说:“你看看吧。”
贺昶眼睛一亮,恍然大悟道:“只写一个字,说明是首字透丝,而且笔笔透丝,比那些就知道取巧的考生强多了!”
因为只有一个字,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取巧,这才是笔力的最佳体现。
徐灏拿出之前那份甲上的卷子,将“上”字抹掉,改为“中”字,然后在秦墨的卷子上写了“上”字。
“贺学正,你对本官的做法可有异议?”徐灏笑着问到。
贺昶正色道:“下官不敢,虽然之前那份卷子也是首字透丝,但他有明显的取巧之嫌疑,如果没有后来的这张,判为甲上没有问题,但是货比货得扔啊。”
其实以许少的笔力,做到首字透丝不是什么难事,为了更保险才选择取巧,殊不知正是这样让他和首名失之交臂。
看着试卷上的那个字,徐灏觉得似有感悟,但因为心里念着另外一件事,并未深入的去思考,笑着说:“本官在想这张卷子是谁的。”
贺昶挑了挑眉毛,用手指着旁边的砚台,里面是刚磨好的墨汁,对应秦墨的墨字。
根据评卷规定,在成绩被确定之前,考卷的号码不予公开,评卷之人并不知道试卷属于哪位考生。
然后是字体卷的评判,经过初评和复评之后,拿到二位主考面前的卷子只有四十余张。
贺昶用最快的速度平判出甲类七张,送到徐灏面前。
虽然都是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内容,但字的好坏还是能一眼分出区别。
这次徐灏没有急于判定一张卷子为甲上,经过一番仔细评判,最好的卷子有两张,被他并列铺在桌上。
两张卷子的风格明显不同,一张极其工整,另一张极为秀美,徐灏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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