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狐疑,古孟去往他处交代事宜。
宾客们陆续到场,相互寒暄之后,各自找喜欢的位置坐下。
现场的冷清的确让一些人感到失望,古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他脸皮够厚,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负责迎接客人和指路的童生圆满完成任务,他们也来到现场,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只有一人除外,便是插班生张文启,他选择很显眼的位置。
当他看到木制托盘上的酒樽时,不由自主的露出轻蔑之色,跟旁边的童生说:“用这么小的樽,也不怕客人们嘲笑吗?”
童生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不屑之色。
这时,县尊徐灏乘坐双驾马车而来,他身穿便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大老远就冲着众人抱拳。
众人慌忙站起来,纷纷向县尊大人施礼。
徐灏很客气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在贺昶和古孟的坚持之下,勉强坐在了主位上,古孟随即宣布活动开始。
位于上游的两名童生一人端起托盘,一人拍开酒坛子上的封蜡,伸手拔起红布包裹着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发出惊叹。
在这个时代,酒水以液态酿造为主,加上受到环境、气候和原料的多重影响,导致酒水的酒精度很低,比后世的啤酒强不到哪里去。
但是这坛酒带着一股醉人的馨香,童生也是好酒之人,从未闻过类似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的将酒水倒进提壶里,然后再注入酒樽,在这个过程中,周围几位宾客不由自主的发出吸气之声。
托盘放入水中,随着水流缓慢向下游漂去,所过之处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文士的各项身体机能优于常人,嗅觉自然也比常人优秀许多。
托盘经过徐灏和贺昶面前,二人同时瞪大眼睛,没等托盘离开视线,徐灏就不由自主的发问:“古博士,这是哪家的美酒,味道竟如此之香?”
贺昶也有相同的疑问,二人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古孟。
古孟当然回答不上来,急忙转头看着身旁的秦墨。
秦墨对着三人一抱拳,说:“学生偶得一法,将酒水进行再加工,得到一种新的美酒,此酒不但味道香醇,而且清澈透明,入口甘冽,回味悠长。”
这些都是后世酒水广告经常用的词儿,被他拿来用了。
经过这么一解释,古孟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目光中更是多了一丝责备,意思是有这么好的美酒,为什么不先让我尝尝?
秦墨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刚才你还嫌两坛酒不够呢,要是让你尝了,岂不是又要少一些。
这是他用蒸馏法将普通酒水进行加工,由于蒸馏用的锅具太过原始,密封性比较差,加上这是他第一次蒸酒,经验不足导致很大的浪费,以至于八坛酒蒸出来一坛,而且只是达到后世中低度白酒的标准。
但就算是这样,对于喝惯了超低度酒的古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
在曲水流觞中,第一杯酒意义重大,可以避凶纳福,所以第一杯酒是必饮的,大家都希望木盘停在自己面前。
无巧不成书,木盘停在脸上挂满不屑表情的张文启面前。
张文启不是第一次参加曲水流觞,在南京城里,张家每年都会具备这样的活动,场面比这里宏大数倍,就连用于盛酒的羽觞都是用犀角雕琢而成,至少能装大半斤酒。
再看面前的红色托盘上,陶制的酒樽不过两寸来高,小气到了极点。
他伸手将酒木盘拿起来,傲气十足的说:“学生不才,获得第一杯酒,虽然学生年龄不大,却也时常饮酒,这么小的杯子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用另一只手拿起酒樽,将里面的酒水倒进杯中。
两名负责添酒的童生走过来,收回托盘和酒樽,待张文启饮完之后,便再次将木盘放入水中。
张文启察觉到酒香味有点儿重,但他并未在意,而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但是,他的表情马上变得精彩起来,瞬间面红耳赤不说,而且还剧烈的咳嗽起来,将大部分酒水喷了出来。
就算是喝多的人,当众喷酒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这是第一杯酒,所有人都看着呢。
“辣……呛死我了!”张文启大口喘气,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当众出丑,一张脸变得更红了。
大家并不知道蒸馏酒的厉害,纷纷露出嘲笑之色。
张文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愤恨无比的瞄了秦墨一眼,认为是秦墨故意在酒水里做手脚,目的是陷害他。
两名添酒的童生强忍着笑,将托盘重新放进水中。
童生班没人喜欢张文启,这家伙不但嚣张,而且目的不纯,是来抢属于下邑县学子的悟道名额。
徐灏眉头微皱,他对酒水很感兴趣,趁人不注意的时候释放一股文力,深入到水中将木盘定住,使之停在自己面前。
他虽然做的很隐秘,但还是被贺昶和古孟发现了。
二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保持缄默。
第28章 技惊四座()
酒水能引起县尊大人的兴趣,大家收起之前的轻视想法,目光灼灼的看着徐灏。
徐灏将酒水倒进自己的杯子,跟普通的酒水相比,它晶莹剔透,不含任何杂质。
他端起来先闻了一下,虽然是第一次接触,但他察觉到此酒肯定很烈,结合张文启刚才的下场,他决定小心应对。
先抿了一小口,他感觉如同吞下一块炭火,口腔中满是灼烧之感。
但随着酒水被咽下,灼烧感随即减弱,取而代之是绵柔之感,留下满口酒香。
熟悉了它的特性之后,徐灏心里有底了,将剩下的酒分两口喝完,然后由衷的竖起大拇指,赞道:“好酒!”
众人心里泛起小九九,能让县尊大人交口称赞,此酒果然不凡。
徐灏放下杯子,继续品个中滋味,片刻之后抬头问:“子翊,此酒不同寻常,是用何种方法所制?”
大家也都竖起耳朵,显然是想知道秘方。
秦墨淡淡一笑,说:“日前学生读《齐民要术》一书,从中获取此法。”
徐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众人也暗暗记住《齐民要术》四个字,相信他们回去之后,会马上找到这本书进行查阅。
秦墨嘴角上扬,心道你们能找到秘方才怪!
活动继续进行,不过片刻功夫,大部分人都已尝到此酒的味道,曲水流觞的重头戏开始了,接下来酒樽停在谁的面前,文人要即兴赋诗,文士要击响一百五十步开外的铜铃,否则的话罚酒三杯。
三杯酒接近小半斤的量,一般人会当场醉倒。
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地方,细竹竿上用红色细绳挂着一枚小铜铃,高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文士想要不被罚酒,就得动用文力敲响铜铃,而且不能弄断竹竿和细绳,否则也算失败,同样要罚酒三杯。
这么远的距离,举人以下的文士很难做到。
文人们开始卖弄文采,所谓的即兴作诗,其实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等今天当着县尊大人的面念出来,用以增加自己的名声。
普通文人不具备文士的诸多能力,却并不影响他们在诗词歌赋方面的造诣,文士使用的战诗、战文和战赋,多数都是出自文人之手,所以他们对文人还是比较尊敬的。
不久后,有人因为连饮三杯而醉倒,大家终于认识到古孟使用小樽的用意,跟小气寒酸没有丝毫的关系,而是设身处地的为大家着想。
每个人都在赞美酒水的甘冽,唯有它的创始人秦墨面色自然,其实刚刚做出来的蒸馏酒味道并不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储藏,淡化其中的烟火戾气,味道才更醇香。
大家是因为觉得新鲜,所以认为它好。
秦墨没打算喝酒,这个观念从未改变,就算是木盘停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改变初衷。
“我选择击铃。”他朗声说。
几道鄙夷的目光投射过来,其中就包括张文启。
大家都觉得他自不量力,刚才几个秀才班的秀才都没能成功,他只有区区童生文位,入学文道院不过十几天的时间,当然更不可能做到。
“子翊,不要勉强。”徐灏好心提醒。
他能得到县尊大人的青睐,众人羡慕不已,特别是大家得知徐灏对其待以子侄之礼,亲自为他取表字,更是眼红的不得了。
秦墨笑了,抱拳道:“多谢大人关心,认罚要饮三杯酒,击铃失败也要饮三杯酒,既然结果是一样的,学生为何不试一试呢,如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
徐灏捋着胡子说:“子翊说的有道理,本官对你有信心。”
“多谢大人鼓励。”秦墨再次抱拳。
张文启轻哼一声,满脸不屑的表情,酸溜溜的说:“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否则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入秦墨的耳中。
这家伙上次挑战秦墨未果,加上之前呛酒丢了面子,所以处处针对。
在之前的两天里,他接连挑战新晋童生中的佼佼者,获得四战全胜的好成绩,只需要战胜秦墨,便可成为童生班第一人,轻松获得入圣塔悟道的资格。
秦墨用眼睛余光瞄了他一眼,对于这种嚣张的家伙,他从来不会给予好脸色。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来,以正对铜铃的方向站好。
铜铃距此一百五十步远,也就是三十丈,接近后世的一百米距离。
几名秀才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语带嘲讽的说:“这小子够狂啊,他不可能成功的。”
“没错,仗着双甲童生的名头,以及县尊大人的赏识,都狂的没边儿了,竟然要挑战我们都无法完成的游戏。”
“让他体验一下失败也好。”
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包括同样对他赏识有加的贺昶。
贺昶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把赏识变成盲目信任,其实徐灏也一样,他刚才的鼓励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古孟微微皱眉,他接触秦墨的次数最多,也是最了解秦墨的人,深知秦墨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敢于当着大家的面进行尝试,说明他是有信心的。
秦墨盯着铜铃,几息之后转身拿起毛笔,动作从容的蘸墨,无比自信的在纸上写出周篆体的“破”字。
破字,本义为石头表层开裂,是【单字为兵】中一个很有代表性的字。
字迹化作一团白气飞向铜铃所在的方向,逐渐呈现出近似石头的纹理,而且越飞越快。
几息过后,白气化为冬瓜大小的一块灰色石头,跟真正的石头极为相似。
之前说话的一位秀才皱眉道:“居然用‘破字’,距离那么远,有用吗?”
砰!
一声脆响,石头上的第一层石皮炸开,在气浪的推动下,它的飞行速度再次加快,几乎带出残影。
徐灏随即瞪大眼睛,贺昶也有相同的表情变化,语带惊讶道:“这是要借助‘破’字本身的爆炸之力,推动它继续向前飞,好计策啊!”
石头经过第一次爆炸,从冬瓜大小变成西瓜那么大,个头儿上虽然小了不少,但已经飞出去将近十丈远。
砰!
第二次炸响,石头再次变小,只剩下柚子那么大。
“破字双响!”贺昶发出感慨,说:“子翊厉害啊,就算是秀才,能掌握此项技巧的也不多,而且石头还在继续飞行,说明它最后会达到三响!”
石头的飞行速度第二次加快,已然飞跃二十丈距离,宛如一道流星。
张文启紧皱眉头,嘟囔说:“破字三响而已,毫无值得夸耀之处,大家不要本末倒置,击响铜铃才是关键。”
按理说,身为童生的他在徐灏、贺昶和古孟等人在场的情况下,是没有发言资格的,但他自恃家族作为靠山,根本不把这些人看在眼里。
他的目的很单纯,仅仅是为了抢夺圣塔悟道的名额,一旦达成所愿,家族会动用关系再把他转回到南京府文道学院,作为一名过客,他不在乎得罪这边的人,反正以后也不准备跟他们打交道。
在他看来,秦墨虽然做到了破字三响,但是第三响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特别是飞出二十几丈之后,已经超出了一名童生的掌控能力,最后的结果有两个。
一是炸断包括红绳、竹竿在内的东西,铜铃也会被炸飞,是为用力过猛;
第二种可能,爆炸距离铜铃过远,什么都没炸着,铜铃当然不会发出声响。
石头继续飞向铜铃,速度仍然很快。
张文启基本上可以断定,第一种结果的可能性比较大,不管怎样,秦墨逃不过三杯酒的惩罚。
果不其然,石头擦着铜铃飞过去。
“哎!”
叹息声随即响起,这是对秦墨寄予厚望之人发出的,包括徐灏、贺昶和古孟。
但就在这时,石头第三次炸响,砰!
柚子大小的石头四分五裂,化作碎石瞬间消失不见,并未打在铜铃上。
张文启嘴角上扬,事到如今可以肯定,他失败了。
铃铃……铃!
铜铃没来由的左右晃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场之人全都清楚的听到了。
“怎么可能!”张文启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铜铃。
【单字为兵】也能成功?
这让之前的几个秀才无地自容,他们用的是【连句成兵】呢,都以失败而告终,最后罚了三杯酒。
秦墨放下毛笔,对着周围众人抱拳说:“看来学生很幸运,‘破’字第三响炸出的气浪震响了铜铃,同时也很可惜,这杯酒注定不该我喝。”
徐灏满脸欣慰之色,与贺昶对视一眼,然后带头鼓掌,道:“子翊好计策,利用破字三响进行加速,以最后一响震动铜铃,堪为今日击铃的最佳方法。”
表扬秦墨,等同于表扬学正贺昶和博士古孟育人有方,二人觉得脸上有光,咧开嘴笑成了一朵花。
张文启再一次羞红了脸,刚才他说话的声音颇大,很多人都听见了,现在秦墨成功击响铜铃,仿佛是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他脸上。
羞愧,不甘,必须找回面子才行。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站起来装作一本正经道:“秦墨同窗果然不负双甲之名,破字三响更是令人拜服,学生张文启不才,想要挑战秦双甲,为略显冷清的曲水流觞助兴,不知秦双甲可否愿意?”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出挑战,秦墨一定不好拒绝,这就是他的计策。
第29章 阴险狡诈()
张文启当众挑战,秦墨的确很难拒绝。
秦墨能够击响铜铃,让很多拥有秀才文位的人都羡慕不已,纷纷收起之前的轻视,暗暗赞叹他不负双甲童生之名。
但张文启不这么想,他认为这是小道,是上不了台面的,坚信实战才是检验能力的最佳方式。
破字三响又能如何,在实战中,对手会给你时间让你一笔一划的写出这个字吗?
答案是否定的,张文启看不起童生班的人,皆因文道学院以应试为主的教育方式。
文道学院的做法并没有错,因为童生接下来要面对的府试和院试不考行书,所以到现在都是教授楷书为主。
楷书作为书道的基础是没有错的,但它的缺点在于书写速度慢,与人对抗的时候往往会落于下风,除非对手也使用楷书,否则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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