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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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红楼-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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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担忧墨玉在京城繁华之地受了引诱,如那薛蟠一般纨绔起来,影响到父亲的正事,这才不顾年龄,提了两句。

    看墨玉的模样,她不知他是否听了进去,可似乎对这事情也是有些了解的。

    她话音一落,便见着她的继兄点了头,倒也不端架子的直言道,“这些事情,我自然省得。”

    黛玉心中稍松,见青玉似乎要说些什么,她倒是怕再说下去有指手画脚之嫌,引得墨玉心中不快,忙自己转了话题,“兄长这次上京,看来来回很有些时候。我是知道父亲的,想来也布置了不少功课吧?若是日日陪我们出来,不知是否会误了兄长的学业?”

    其实和青玉一样,黛玉也是在试探着的。

    在家中这样的机会太少,而到了船上,墨玉之前的表现也很冷淡。幸而黛玉始终不曾在他身上感到恶意,这样的试探虽然不能让她心中欢喜,却也称不上让她不快。

    不过,显然这样的问题还是让墨玉稍有不快,黛玉倒是心中莫名。

    但墨玉显然还是准备答话的。

    只是他的嘴不过刚刚张开,青玉在那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语言,再次插口了,“哥哥还有功课的?父亲布置了什么功课?应试文还是诗词歌赋?”

    不可否认,青玉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

    作为男人,在这个男人为主的社会里当然有优势。可想要出人头地,要学的东西可比女人多多了!

    墨玉一听就听出来了,瞥她一眼才点头,“都有。”

    青玉忙道,“既然这样,眼前这运河风景如此开阔,哥哥有没有诗兴大发啊?不妨做首诗来看看?”

    这么一说,黛玉也瞥她了。

    ——这青玉挺会说话的,就是有时候有点不知轻重分寸。如今这样,对做兄长竟看不出什么敬重之意来。到了荣国府还不知会怎样。毕竟是年龄太小……

    黛玉也注意到,墨玉虽然不悦,但看着也没有什么厌恶青玉的意思。

    只是她不知他心里怎么想。毕竟这看着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哪怕是她不懂得面相,注意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这么觉得了。黛玉希望,他隐藏起来的不悦不要比表现出来的多太多。

    这也是黛玉不知道两人真正来历的关系,才会自动寻找比较合理的解释。

    她自然不知道,这青玉“会说话但不怎么知道分寸”,应该算是“穿越金手指”这一类的东西。自青玉穿越过来之后,便觉得脑袋灵敏了很多,口舌也伶俐不少。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怎么将自己想要说的东西转化成合适的语言表达出来。

    ——如果不是青玉先入为主的有了“金手指”的概念,这种能力不如说是青玉这个人本身的天赋比较恰当。

    这样的“金手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在21世纪,能在各种处境下都保持口舌便给的人物,也算是稀少的人才了。

    问题是,这金手指又并没有强大到让青玉知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最合适的程度。一个从道德环境远不相同的时代穿越过来的少女,当初就长得至少不丑的少女,习惯了男性的包容,也不可能对“长兄”这样的存在,有什么天然的敬重。

    但在儒家的礼教教育下长大的黛玉理解不了这点,墨玉却是了然于心的。

    受着青玉一双大眼睛的注目礼,他在心底轻嗤一声。

    对他来说,好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能和他们并肩作战的彪悍女汉子,一种是温柔娴淑的站在军人背后,能让男人放心上战场的贤妻良母。

    当然,如果只是小女孩,他不会有这样的要求。可林青玉是真正的五岁小女孩么?

    虽然他也承认,林青玉现在的外表,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但熟知她本质的他哪可能被迷惑?甚至这句话,已经让和她接触不多的他知道了她的本性。

    就是那种会无聊恶作剧还自诩为“古灵精怪”的被宠坏的女人!

    墨玉自觉自己有照顾黛玉的责任,但对这个同乡,却是升起了一股厌烦之情。于是他冷着脸,相当冷淡的回道,“这样的景色不过寻常,哪来的什么诗性。”

    青玉笑了,“只怕哥哥是不大会作诗吧?”

    黛玉听了,略一蹙眉,便道,“看这大河开阔,对我们姐妹来说固然是难得一见,但对兄长来说,只怕便是寻常景像了。寻常之景,若非感怀之时,想来也确实是不会有什么诗兴的。”

    黛玉本是好心,不愿墨玉和青玉兄妹两个产生什么芥蒂。但没料到,墨玉也早有心对她劝诫一番,听了她之前的话,就更有这心思了。

    她不过是话音刚落,墨玉已经接道,“对这空荡荡的河面,有什么好感怀的?迎风流泪、对月伤怀那一套,在我看来,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父亲安排学业,虽有诗赋,却也让我不要看得太重,终究是学着怎么做……事重要。”

    墨玉差点儿连“学着怎么做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可在他的眼里,好歹黛玉还是个真正的六岁小孩儿,自觉要是那么说了,未免教训的意味太重,这才掩去了不说。

    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现在在六岁小女孩的躯壳里,待着的却也不是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姑娘!

    听他这么说,黛玉立刻就诧异了——怎么听着倒像是在教训我一般?可我虽有迎风流泪、对月伤怀之事,却也不曾“强说愁”啊!

    黛玉对这点倒是坦荡得很,身为孤女在贾府的经历,绝不是什么“强说愁”。故此这么一想之后,倒觉得自己多心了。

    再转眼一看,只见不知为何,青玉看起来气鼓鼓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她心中摇头,觉得他们兄妹三个的相处似乎颇为怪异,只得再次接过了话去,“虽说‘为赋新词强说愁’之举不可取,但花开月落,潮落潮升,即遵循天地间的道理,难免也应了人的行止、命运。若不能从中有所体悟,只怕诗词也是真做不好的。”

    青玉改为崇拜的看着黛玉。

    她自己对诗词的兴趣不大,哪怕是上学时学的那些名诗都记不全了。但她还是听过这样的说法的:但凡是诗人,都要有一颗敏感浪漫的心!

    黛玉的话文绉绉的,可大致意思貌似是一样的?果然有一张利嘴,干脆利落就驳了那混蛋的话!

    墨玉也小小的沉默了下。

    他虽然自穿越后记性就变得奇好,但除此之外,似乎是延续了上辈子的天赋,在诗词上的悟性真是不怎么样。而对于这一点,林如海的说辞和黛玉简直是一脉相承的——这或者有力的证明了“黛玉是林如海启蒙”这一点——但现在,他可不想顺着黛玉的话说下去。

    恰好此时,运河中央远远的开来了一个船队,那船队足足由数十艘大船组成,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若要知道人的命运、行止,何苦花那时间去看什么花开月落?你看岸边稻田,若换个时候,自能见着农夫春耕秋收的辛苦;再看那只船队,想来是运了纲粮回返的官船,若他们是北上的时候,看他们的模样,只怕还能看出,他们会将农夫辛苦一年的农税,往这河中倾倒多少……若要感怀,感怀这些也就够了。由人及己,只怕还能学到更多的性命道理!”

    墨玉铿锵有力的道,“再说,既有感悟,身体力行也就行了。又何苦去花时间雕琢什么诗词文章?”

第十一章 墨玉用心() 
黛玉说了香盘,朱?便不敢用带来的香炉——那小东西看着虽不起眼,却是洪熙年间的御赐之物——用香盘燃了香后,一缕轻烟伴随着淡淡的清香袅袅升起,因在香盘上调制的图样,隐隐勾勒出了一朵极朦胧的花,且还缓缓飘荡。

    闻着那香气,朱?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下来了。

    但是,点了凝神香,她们的姑娘却没有照着预定的打算读书写字,反而只是坐在那儿,静静的托着腮,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困难的难题。

    虽是小小的年纪,当她静坐在那儿,身上的某种气质就更加醒目了。

    朱?直觉这气质与过世主母的雍容典雅不同,显得更加平和宁静。但黛玉身形纤薄,眉尖若蹙,看着实在惹人爱怜,难免就让朱?想起重病在床时依然风华出众、五官与黛玉有**分相似的过世主母来。

    想了一会,朱?大胆的对朱鹭道,“明儿姑娘若是再出去,可得轮着我来陪了。以前我们虽能出府,却也没有坐船走过这么远的路呢。姑娘不是说,这条河是以前一个大昏君修的?修得那昏君都丢了天下。想来这河定然厉害得很。”

    之前,几个丫鬟也只在船舱这一块往来,一样没到外面好好的看过。

    朱?这么说,似乎是有道理的。

    但黛玉听见,却唬了脸,“我何曾说过这河厉害的话!且我念了醉吟先生的诗,哪里是那个意思了?那样意思浅近的诗也能听错,以后可再别说和我一起读了几年的书!”

    朱?就不好意思。

    朱鹭知道朱?意思,忙接道,“我们虽陪着姑娘读书,可没姑娘的聪颖,不过就是略识了几个字罢了。今儿姑娘和大爷、二姑娘两个在舱板上说的那些话,我就没怎么听明白。只是,不过是散心罢了,兄妹之间便是一时吵嘴,转眼也就好了。姑娘身子才好,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其实,直到最后,兄妹几个人也完全没有吵嘴。因粮船船队后来驶得近了,姐妹两个自然也就回来了。就是青玉抱怨了两句,可也绝不算是吵架。

    朱鹭这么说,只是不想让黛玉劳神罢了。

    她没怎么听明白那些话是真的,听出那些话里有机巧,可也是真的。

    黛玉也没纠缠,只是有些疑惑的问,“我记着,以往说青玉是由越姨娘用《女训》、《女诫》给启蒙的?”

    朱鹭暗道一声谢天谢地——

    姑娘总算发现了!

    也是,那二姑娘哪里有半点《女训》要求的柔婉顺从?

    可惜,黛玉虽然疑惑,却并不打算就此训斥青玉。问了一声,也就做罢。

    这有两点原因,其一,今天的事至少让她再次确认,青玉应该是当真亲近她。其二,她自己就不怎么遵守《女训》、《女诫》这类东西,就是想说都没法说。

    说得不客气点儿,黛玉那装了无数诗词文章的脑袋里,压根儿就没有那东西的完整篇章!散落的句子还被黛玉无数喜欢的诗词文章给压到了最底下。

    否则为什么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黛玉有才,所以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哪怕不过是在一个朝代之前,在二程、朱夫子生活的宋朝,女子的束缚也远没有现今的多。

    这不是古礼,也不是圣人原意。

    黛玉不愿意多谈那《女训》之类,也不想粗暴的对青玉的奇异之处追根究底。

    相比之下,墨玉的态度更让她在意。他看到船队之后的那番话,到底还是让黛玉确认了,这个继兄似乎非常认真的,想要教育自己。

    因为现在的她让他不满?

    而且他年纪也一样不大,却似乎知道每年运纲粮的船队的“耗损”背后,有着别样的影子……

    虽说巡盐御史有监察辖地百官的职责,并且可以直接奏报御前,可难道她的父亲,会这么快就把这些官场上的东西都教给他吗?

    可惜这些东西又连问都不好问了——朱鹭朱?她们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黛玉收了满腹疑虑,知道侍女们担忧的她,干脆继续起之前的问题来,“醉吟先生的诗,只听‘至今千里赖通波’一句,也该知其主旨了罢?都说饮水思源,唐宋至今,对这河仰仗甚多,我们如今不也是如此?若还要斥之为祸乱之源,可就当真……枉读了诗书。”

    朱鹭朱?诧异。

    黛玉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中间那个停顿,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但她们无法肯定,黛玉这另有所指,指的是谁,是什么——那显然也不是对丫鬟的训斥,而是自己的感慨!

    幸而这时雪雁进来了。

    她显然不知道这房中原本在说些什么。

    朱鹭见了她就松口气,“雪雁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可不是去玩了。”雪雁首先否认这个,“大爷让他身边的寒秋叫了我去,说是他新近写了些读书笔记,是老爷布置的功课。因姑娘也是老爷教出来的,就想拿那些读书笔记来给姑娘瞧瞧。”

    “哦?”

    黛玉回了个单音。正要说什么,但她很快就注意到,在雪雁的转述里,她的继兄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仅仅是一个宣告,一个通知!

    她心底就有些不快。

    在她不算平顺的人生里,却也没几个人对她用过这样的态度。连她的父亲,在她知事了以后,和她都是有商有量的。唯一一个摆明了这种态度的,是她印象中最为糟糕的王夫人。

    不过,黛玉没有拒绝,只是慢慢的道,“以兄长的性子,想来不是让我帮他做课业……看来是有打发时间的东西了。”

    黛玉这话像是一个预言,接下来的时间也确实如此。

    接下来的几天,青玉每天都会在风平浪静、船行平稳,河面上又空旷的时候来找黛玉出门,而墨玉也都会安排好一切,不让闲杂人等冲撞她们姐妹两个。

    但他自己,却没有日日陪伴了,仿佛是证明了“功课紧张”。

    即使是陪在姐妹两个身边,也往往只是说些沿途的风土人情——大半是书上看来的。

    黛玉觉得,青玉有自己的打算,可惜,墨玉往往能对青玉的要求乃至于小小挑衅轻易驳回,将话语权掌握到自己的手中。青玉很快就认识到,这个做哥哥的对妹妹们并没有什么宠溺放纵的心思,倒是更乐意做一个“严兄”,于是也就变得不怎么热衷于和他交流了。

    黛玉不再需要努力的为他们两个的关系做调节,每天的散心也就成了真正的散心。

    而墨玉每天送到她面前的读书笔记,也不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相反,大概是考虑到她六岁这个年纪的阅读量,墨玉的读书笔记,每次都是用平实的语言复述的史书野史中某个名人的故事,而他个人的心得,其实已经在复述的语言、用词中表露无疑了。有时候甚至都不用在后面附上评论。

    ‘不是夫子的一字褒贬,文采也自不足,但以言寄情,倒是人人都能做得。’

    大约十日之后,将墨玉这一日的笔记慢慢看完,黛玉在心中默默的做出如此评价。只是和许多话一样,六岁的她不适合将之说出口。

    她事后回忆时,早觉得自己在舱板上和兄妹两个说的话有点超过了。

    “大爷写的东西倒是有趣。”

    见黛玉沉思,最是大胆的、侍候笔墨的雪雁开口了。

    作为伴读侍女,她也一样认得许多字,“先生教姑娘的时候,那些之乎者也的话,每次都听得我糊里糊涂,本以为大爷写的东西也是一样,谁知道连我这样的也能看懂。倒像是……像是什么来的?”

    黛玉看她一眼,淡淡道,“小说家合残丛小语,近取譬喻,以作短书,治身理家,有可观之辞。”

    雪雁便笑,“姑娘这么一说,我又不懂了。”

    一边的朱鹭却从黛玉的语气中听出问题,“姑娘不喜欢这些?”

    “也不是不喜欢。”黛玉道。

    ——若是完全不喜欢,她的评价就不会那么客气,直接引用夫子的话,直接来一句“君子不为”了!

    顿了顿,黛玉似乎意义不明的接了一句,“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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