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再说,秦氏自己的表现也是问题。
要是她完全不配合,假如只有一位大师在这里也就算了,两位都在的话……
宝玉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问题。只是他也是个有决断的人。想到了问题却想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干脆相信自己的能力。
现在,到考验这个能力可靠程度的时候了。
但愿成大师沉默不语,空禅大师却稽首道,“已经没有法子可解了,十分惭愧。”
宝玉有些不解,“大师的意思是?”
空禅大师颔首道,“便是邪祟,也再无存世之念。”
另一边,惜春忍不住就拉了黛玉,道,“林姐姐,那是什么意思!?”
黛玉默然半晌,才叹道,“两位大师都没有办法了。”
惜春骇然,“怎么会?那邪祟竟……”说到这儿,惜春却也不再开声。她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虽还不曾细想,却忽然觉得这事情有些奇怪。
忽地,她灵光一闪,又拉着黛玉问,“林姐姐,刚才蓉哥媳妇念的是什么?”
这一次,黛玉沉默的时间更长。
直到外面告辞的两位僧人已经被尤氏等人往外送时,她才回答了惜春,“是汉时卓文君的《决别书》。”因无外人。黛玉也不知心中如何想。也不待惜春再问,轻声将这《诀别书》给续了下去——
“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惜春听了,就有些愣愣的。她年纪小,在文字上的天赋也远不能和黛玉这样的相比,但如今,在贾家也学到了“诗”,这诀别书的大致意味。还是听懂了。
听懂了,才没法反应。
难道能骗自己说,这话是说给贾蓉听的吗?
惜春早忘了要问黛玉那什么天命、气运的事,冲出了隔间。黛玉也无言的跟在了后面——这《诀别书》还不是太明显,秦氏好歹还没念出相应的《白头吟》来。
那言语可更为直白——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这就是秦氏所作所为的根由吗?
情天情海幻情身、宿孽总因情……
只是为了一个“情”字。
先前和贾珍是,此后放任事实传出也是,如今……还是。
黛玉自己也是个重情的人,但她觉得自己无法认可这样的行径。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办法对秦氏起什么厌恶之情。
或者是因为,秦氏还说了三个字——
不甘心。
这会儿,惜春已经重新快步走到了秦氏的面前。之前被宝珠握住了嘴的秦氏依然半靠在那里,脸上一片死寂。惜春本来准备出口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只问,“蓉哥媳妇,你怎么样了?”
秦氏看着她,欲言又止。
忽地,又把目光转移到了黛玉的身上。一开始的时候,依然是那种了然而讥诮的眼神,但很快就变成了叹息、羡慕或者别的什么……复杂难辨。
“大妹妹,你们怎么又进来了?”
尤氏也匆匆返回,进门就说道。她的目光也落在黛玉身上,有些复杂。不过有些东西此时也顾不上——那两位大师的说辞不是最好,但也不算太糟。现在她要担心秦氏对惜春再说什么。
而且,秦氏要是真就那么死了,她也要担心影响。
“大妹妹你放心,只怕两位大师都不想在同行面前露了真本事也不定准。我已经和蓉哥说了,让他私下里再找两位大师说说,只怕还有些法子。”
这次,惜春却没之前么听而信之了,低头不语。
尤氏一见,就知道之前秦氏念的东西还是有些露馅。可惜春这年纪,难道能知道卓文君的《诀别书》?她忍不住又看了黛玉一眼。
借住的林家大姑娘最喜欢看书,这是出了名的。
尤氏早从下人们的议论中知道,按照老太君的吩咐,紫鹃的哥哥每月里都会将书铺的新书单拿回来——当然要先在老太君那里过目一遍,以免买了——但即使如此,每月里买书的花销也不低。
下人们对此当然没有什么好话——
一个女孩子家,倒像是要考状元的。偏花那么多钱去买书,却连人情也不知道做。
甚至都有人引申出来,说读书也没什么用处……
现在尤氏都几乎这么觉得了。
如果惜春知道了些什么,那肯定是黛玉告诉她的。
但黛玉注意到了尤氏的目光,却没在乎。
卓文君行事,放到如今,那也是全然不合闺训的。守寡不守节,与人夜奔,当庐卖酒,还不许丈夫纳妾……桩桩件件,一应如此。
可从古自今,却也没什么人谴责她。那些记载卓文君诗文行事的笔记等,也没什么。
黛玉只继续看着秦氏。
奉氏这会儿却已经把目光转会到了惜春的身上。似乎知道尤氏在此,有很多话说不成。她没有回应惜春之前的问题,只是相当平和的对她道,”好姑姑,劳你这份心。只是往后,姑姑也不用来瞧我了。老太太那边疼姑娘,姑姑就只管安心的住着。”大约是说这话时,奉氏的语气神情都太和缓,以至于连着尤氏都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秦氏这话,竟是让惜春住到荣国府,再也不要回来!
第七十九章 张滦援手()
依然是京郊的山庄。
才将慧远送走,张滦回到房中,正想休息一番,就听见了这个消息——
“愿成、空禅都去了宁国府,宁府的大姑娘和林家的大姑娘也跟着去了!?”再一次,张滦险些没把手中的茶杯扔到地上!
寒枫点头。
“愿成应该是忠烈那边的人。”他还加了一句。
张滦如今到底也历练了多年,迅速镇定下来,却也不免苦笑着自言自语,“也是。所谓无欲则刚,如今佛门又要与道门相争,内部又斗成那样……还谈什么四大皆空?何况又有智宏先例在前。但凡有点志气抱负的,谁还能安坐寺庙?偏那些不修佛法修神通的,谁又没点志气抱负?”
所以,现在的京城是所谓的“高僧云集”,就算能帮黛玉避开一次,只怕也避不开全部。
除非,她尽可能不出门。
但贾家的高墙大户,早被下人们的嘴巴戳成了四处漏风的大筛子。哪怕宝玉从不敢让寒枫他们特意去打听黛玉的消息,可单凭那些打听来的、黛玉在贾家的作为,张滦就已经知道了,现在的黛玉和他前生的不同之处。
也许是因为经历过生死,也许是因为不再有病体的束缚,或者还因为别的……
张滦察觉到了,现在的黛玉,只怕已经不再乐意守在闺阁。
出资迎春的资生堂,还有现在这码事……跟着惜春回宁国府,也都表明了这点。
张滦对此也不算奇怪。
黛玉本来就聪明。现在回想起来,当初黛玉会和他说四书,会和他说些外面的事,本来就已经透露了一些东西。只是那时候的他都没上心。
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抱有期待。
而且黛玉这么做,几乎就注定了她的异常会被发现!
他不知道,黛玉对此是不是已经有了警醒。
“愿成总比慧远强点。”张滦轻叹一声,随即问道,“那边还有人守着吧?”
寒枫一时也不知道是问的哪边。但最近他们的少主很关注贾家那边是肯定的。因此回道,“岩杉盯着宁国府那边,霜柏杉盯着净居寺那边。”
“把霜柏叫回来吧,净居寺那边应该不用管了。然后让霜柏帮着去神霄观,让张祥宫有空到我这来走一趟。”
寒枫行礼去了。
始终守在张滦身边的崖松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少主,是宁国府那边可能有变?”
张滦看他一眼。
这几个家伙刚到他身边时,都是一板一眼的,但现在,至少崖松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有他误导、宽纵的“功劳”。可他不想计较这个。
略沉吟一会,他还是告诉了他。“不是——忠烈,不,向礼荆这次失算了。在宁国府他们得不到什么。”
“失算?”崖松奇怪的自语,又笑道,“少主,忠烈亲王家的这位,在太孙那儿。可是以多谋善断著称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语调却很轻忽,显然并不当真。只是想要张滦多说两句缘由罢了。
向礼荆确实是出了名的多谋善断,但他们的这位少主,有时候看着也是高深莫测。他们这些个做下属的,甚至连他是不是足智多谋都不能肯定……这可不是太妙。
“多谋善断的是男人。”张滦依然没在乎下属的小心思——虽说他有察觉。对此他有些嘲讽也有些叹息,“可他就没弄明白,秦氏想要的是什么。”
崖松不解,但胆大的接话。“那秦氏将自己的丑事逗漏出来,难道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想要借着叔、兄之力报复贾家?”
张滦斜睨他一眼,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可谁告诉你她想要得到的报复的结果,是掌控贾家?”
崖松奇怪道,“把想要报复的人的命运掌控到自己手里。就‘报复’这个目标来说,算是顶好的结果了吧?难道女人不那么想?”
张滦摇头道,“我问你,秦氏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崖松想想,肯定道,“贾府中知情的人肯定不会随便逗漏。京中知道详情的人则是极少,大部分也一样不会随便逗漏。这么说,本来就是……”
“八成就是向礼荆自己。”张滦对此人难掩厌恶的皱起眉头,“就不是他,秦氏若是想要和忠烈亲王府联系,难道会很难?”
“不难。”长着一张和名字不同的、颇为温和的脸的崖松也皱起眉来。
“是啊,不难。”张滦叹息一声,“如果她想把宁国府握到手里,只要私下里联系自己这位堂兄就行了。何苦那么大费周章?”
崖松这次提出疑问,“可是,这么做对她可没半点好处。看着更像是……不知所措?”
他用了一个稍显好听的词汇。
只因他至少看得出来,虽说秦氏犯了乱人伦的大错,但他们的少主对秦氏没有什么厌恶感。
果然……
“是啊,你也知道这对她没半点好处。你觉得她自己就真不知道?别忘了,那些话从内院传到外院,连看马的老家人都知道了,宁国府那几个其他的主子,可还是一点都不知道!能做到这个地步,秦氏真是不知所措?”
说到这儿,张滦却又叹了一声,“不过,要说不知所措,倒也不算失当——她从来就没想过吧,自己能得什么好处,只因她也不需要什么好处了。”
“不需要好处?”崖松很奇怪,“那她想要的是什么?”
张滦再次叹息一声,“她得不到的东西。”
——这辈子,他应该是能帮到其他的贾家姐妹了。唯有秦氏的事,别说他前几年被拘束在张家,就是没有,又能做到什么?
联系他前生所知,加上今生的查探,他几乎可以肯定,秦氏应该是在秦家时就已经看上了贾珍——贾珍自幼也是习武出身的,虽不算有所成就,但也比常人强健。风度长相也是大家风范。且到如今也不过过了而立之年不久……想来秦氏恋上他也不是奇事。
然而,贾珍有意无意的诱得她动了心,却又不能明媒正娶的娶了她,他自己也是个花心多情的……
等到秦氏怀着期待进了宁国府,却发现贾珍和她心目中的那个良人全然无干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所以向礼荆失算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秦氏是个怎样的人。
况且,还有贾宝玉。
通灵宝玉的本体留下来的能力,对现在的贾宝玉来说,其实是最为实用的一种。只要他能用得好,愿成就不可能完成向礼荆的任务。
张滦对此十分肯定。
事情的后继也果然如此……
既然知道愿成和空禅都去了宁国府。张滦在厅中坐了一会儿之后,只觉得心里不静。就干脆到了院子里去等,一边自己泡茶,消磨时间。
秦氏的事,他其实已经猜到结果,也只能叹息感慨而已。现在不过是等黛玉那边的结果。哪怕他让人找张祥宫过来时,已经做好了准备。
然后,他就等到了岩杉传回来的消息。
天命加气运。果然……
不一时,霜柏也引着张祥宫来了——虽然张滦说是让他“有空过来”,但谁都知道,张祥宫哪里敢耽搁?
要说长相,这是一个蓄着五缕长髯,看着就仙风道骨的道士。
不过,就和广法大师一样,在他看到起身相迎的张滦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什么“有道之士”的架子。反而飞快的迎上,笑道,“我还当叔叔你不打算见侄子了!怎么,叔叔终于回心转意了?”
对这个远支的侄子,张滦还是有些好感的。
当下笑着摇头道,“回心转意什么?现在也没人盼着我回去了。不过,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要你帮忙。”
张祥宫奇怪的指着自己,“我?叔叔,你看我这样子,就是往老了打扮,也不是太像。别说那些高官显贵家里,就是平民百姓家,信我的也还不多呢。我能帮你什么?”
张滦叹道,“虽你还没什么名气,但真论道术、符箓,和你一样真有本事的却没几个。目前在顺天的就更少。”
他并不忌讳的道,“不找你,难道我找张淮帮忙?”
张祥宫自然也知道张家这一代嫡系的两兄弟之间的“恩怨”,对此自然不会发表什么意见。倒是另一点……
张祥宫瞪圆了眼,一脸诧异的模样,“叔叔,原来你知道这世上是真有道术、符箓的啊?我还以为你一律都给斥成荒谬了呢!”
张滦示意他在对面坐下,一边不客气的道,“我确实知道,这世上还有些术法能用。所以,我也确实知道,你们每年卖出去的那些符箓,有多少是真的。”
张祥宫“呃”了一声,有些哑然了,忙掩饰般的在椅子上坐下。
但终究,还是没忍住辩解了几句,“叔叔你是天赋异禀,但也要知道我们这些凡人的辛苦嘛!现在做张有法力的符箓容易么?还是你自己说的那,世间万法没落什么的。好歹我们也会拿些真货出来不是?”
只是,真货往往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上。
好歹也作为“未来天师”被培养过,张滦对张家的事情还是很清楚的。可他叫张祥宫过来,不是为了找他讨论张家的事。
他也知道怎么堵张祥宫的嘴。
当下微捌阴胜眉道,”我知道不容易,若是容易,张淮也不会看我不顺眼了。〃果然,此话一出,张样宫再次果断闭嘴。
第八十章 恩怨谋算()
张淮和张滦之间的恩怨,在龙虎山天师府张家,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正如张滦所说,世间万法没落。所以,哪怕是天师府张家,在如今这世道,想要修习术法,也不是人人能做到的事。极需天赋。
而为了保证张家在道门的地位,“张天师”的继承人,多少要有些能力。
所以,天分高明又身为张家一代嫡长的张淮,本来才是被选定的继承人。
至于张滦,虽也是当代天师的嫡长子,但在那场大病之前,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天赋的“废人”罢了。谁知道,一次大病,张滦的身上就出现了大气运,资质也从此改变。
局势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