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说回来,虽然这些人都紧张,黛玉觉得可能会出错的,却只有青玉和迎春。
这些前生相处过的姐妹,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至少会明智的保持沉默。可这两位,黛玉觉得,如果对上穆家,有相当的可能会冒出什么不适宜的话来。
当然她只要顾着青玉就好了。
因此,在等着穆家来人或者长辈召唤之前,黛玉就拉着青玉说些闲话。青玉其实也就是被气氛弄得心慌,说了几句,就好了些。
倒是忽然听得一边的探春问迎春,“二姐姐,如今外面的事情你知道得多,可知到东安郡王家如今的郡王妃如何?有哪些姑娘?”
迎春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笑道,“东安郡王那是何等人家?如今我们那资生堂可还没有这样的客人,虽也有他们家的嬷嬷来买东西,口却是很紧的。”
这么说完了,她自己也觉得不对。
资生堂招待的各色客人,她的这两个妹妹也能看到记录的名单,难道不知道这个事实?
当下又忙笑着接了口道,“他们家应该是没有胭脂生意的……不过我隐约听说,尚在阁中的姑娘只剩了一个,是郡王妃嫡女。”
“刚才鸳鸯是说‘几个少爷姑娘’。”探春若有所思的道。
她也是,自己说完就自己反应过来,没控制住的扫了黛玉姐妹和宝钗一眼——自家的姑娘可能只剩下了一个,但不等于就没有表姑娘之类的了啊!族中没落分支的姑娘也一样可能有。
惜春忙道,“我们如今又不在家里,管他多少人,顶多不过坐一块说几句话罢了。”
黛玉和宝钗知道她的意思,都点了点头。
青玉却道,“也是宝玉拜了个和尚做老师的缘故吧?说来他是怎么会成为那个广法大师的弟子的?我看外祖母她们和广法寺也没什么往来……我们虽来了那么些时候,但总不知道其中的事。”
说起这个,探春惜春却也是一脸茫然。
也不知是她们那时太年幼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她们似乎也不知道细节。两姐妹于是一起望向了迎春。
迎春苦笑道,“我又如何知道?那时宝玉也只有五岁不到呢,我又多大?我也只是记得,那时候大姐姐进了东宫,宝玉心情不好,老祖宗就让人带着他去散心,不知怎么的,就碰上广法大师了。”
听她这么说,素来端庄稳重的宝钗忽地开了口,“想来也是缘分。否则以家学渊源论,宝玉跟着姨夫读书科举,岂不稳妥?他日日练武虽也是好事,姨母却是难免担心。”
连着黛玉都不料,宝钗有这么一番话出来。
不过她想想也就释然了。
现在的宝钗对待宝玉,比她前生的这时还要客气疏远。前生对“金玉良缘”一说,她的避忌可远不如现在。可在那时候,还有一个她在那里计较“金玉良缘”的说法呢。
原来竟是因为宝玉习武的缘故。
而她想要在不惹怒王夫人的情形下表现出对宝玉有所不满的态度来,也不大容易。
其他人就没黛玉想得那么多了。尤其是青玉,她始终是看宝钗不顺眼的,忙又抢了一句,“姐姐这话没道理。这宁、荣两家的基业可都是祖辈上战场打来的。宝玉习武,难道就不是家学渊源了?”
宝钗无奈道,“我何尝不知?只是看着姨母担忧,才有那番感慨罢了。”
黛玉看了宝钗一眼,忽然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宝钗疑惑的笑了笑,“林大妹妹怎么说起礼制来?”
确实,那话本说的是礼制。黛玉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宝钗在“经”上的功课已经补了起来……她前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若论聪明,论读书上的天分,在贾家相关的所有人中,唯有宝玉和宝钗能与自己相比。
可宝钗终究没得到和她一样的教养。
当初知道宝玉习武,她一开始也是不可置信、难以想象,但后来见了宝玉的变化,却很快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储位之争不会太远,而谋逆之罪,素来牵连最广。
一众勋贵,不管当初是为了什么原因退的,如今大半都已腐朽。新帝只要有些中兴的抱负,就肯定会在胜利后收拾这些勋贵!太祖和成祖,可都是这么干的,乃至于当今都差不了太多。
习文、科举,确实是仕途正道,以贾家的关系网,只要宝玉有读书的天分,青云路看起来也确实是更为平坦易行。
但事实上,宝玉根本就已经没有这个时间!
哪怕他十三四岁就能中进士,又能如何?
已经不是甘罗十二能拜相的时候了。文官授实职必须要在冠礼之后,升迁又讲究资历……要是宝玉走这样的路,根本就不可能有时间成长到能支撑贾家的地步!
唯有武勋……
不管怎么重文轻武都好,自古军功最重!
“哪里说的是礼制?”黛玉略有些感慨道,“不过是断章取义罢了。”
宝钗听了,不免有些沉思。
黛玉直白的说断章取义,也就是说那句话不是什么突兀之言,和之前她的话只怕有些关联……但她一时间仍然想不明白。
且这时,鸳鸯来了。
作为“世交的晚辈”,东安郡王妃一安置下来,就带了三个姑娘来拜访贾母。而贾母自然也要叫上自家的几个女孩儿。
第六十八章 惊闻“邪祟”()
“见过郡王妃。”
六个姑娘按身份和年龄排好,齐齐向东安郡王妃韩氏行礼。黛玉分明察觉到,好几道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当然这不算奇怪。
随即,一个成熟而优雅的声音响起,“早听说贾家的姑娘们出众,今日一见,才知道耳闻不如眼见。”
这是客套话。
但贾母当然对此驾轻就熟,她笑了笑,“这可不都是贾家的姑娘。”
一边指着黛玉她们道,“这两个是我的外孙女儿,姓林。这一个是薛家的姑娘。”
随即又向几个姑娘一一指了东安郡王妃带来的三个女孩儿,命她们相见。这三个姑娘,却是东安郡王妃的嫡女穆逸兰,郡王妃的娘家外甥女韩熙,以及穆氏分支的姑娘穆如芷。
穆如芷年纪最长,看着已经有十四五了,长得和黛玉有几分类似之处,纤纤弱质,且也一般穿着浅色的孝服。但要说神情气质,却又是和宝钗类似的沉静。
韩熙看着也有十二三,却和东安郡王妃有七分相似,五官明艳——当然也可能是化妆的效果。她年纪不长,妆却有些浓。
最小的是穆逸兰,看着比宝钗迎春还小些,虽在寺庙,但身上却依然穿着大红的衣裳,佩饰钗环也无一不是精品,让人一见就知其身份尊贵,且她脸上还带着股娇矜之气,显是受尽宠爱的女孩儿才能有的模样。
在黛玉等人见礼时,三个姑娘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
穆如芷和韩熙都站起来还了全礼。穆逸兰却是淡淡皱眉,晚站起来一步,等到黛玉等人都见完礼了,才还了半礼就做罢。
这引得她母亲无奈的对贾母摇头。“这孩子自小被我宠坏了,规矩上还有些疏漏。”
贾母还没怎样,陪客的王夫人倒是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本来担心这东安郡王家是来找茬的。但带了这么个礼数不全的姑娘过来……
但是,不王夫人心知自己诰命品级太低,还是不大乐意出言奉承。
还是东安郡王妃看着贾家相关的几个姑娘一一落座,又笑问道,“老太君出来祈福,那边的那两位怎么也不出来服侍?”
贾母知道那是说宁府的尤氏和秦氏,有些皱眉道,“我那重孙媳妇的身上有些不爽快。且那府里最近可能遭了什么邪祟。不说她们自己忙着。我如今过来。也有心替着做一场法事呢。”
此话一出,惜春明显的小惊了一下。
黛玉也是吃惊。
宁府有邪祟?这事儿她以前怎么不知道?那时候……好吧她是分了不少心神在那“金玉良缘”的传言上。可也没愚钝到这地步吧?再说现在也完全没听过啊!且邪祟这种事,该算是家丑。就算真认为有,怎么就这么随口张扬出来了?
同时,黛玉更为惊讶的注意到,对贾母的“邪祟”一说,姑娘们都一样的惊讶,偏王夫人、邢夫人这两个和贾母不和的儿媳妇,却都明显是知情的!
东安郡王妃也似乎半点都不觉得奇怪,只顺着话关心的问,“这可真是,不知怎么就惹了邪祟?”
贾母依然如拉家常般摇头道。“终究是掌家不严的缘故。我那孙媳妇是个不敢管事的,重孙媳妇倒还中用,性子偏又太宽和了些。”
黛玉闻言更惊,但心中也约略有些头绪了。
——尤氏可比邢夫人能干多了,虽然是有点不敢管事的嫌疑,可做事也极有条理。至于秦氏,往常贾母说起来,可都是“伶俐、能干、知书达理、大方得体”之类的好词!
如今偏说“太宽和”……
她又注意到,穆逸兰偏头小声的问了穆如芷什么,穆如芷也小声的应了,穆逸兰就又皱起眉来,待得双眉舒展时,脸上已经明显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黛玉耳朵尖,约略听了一两耳朵,推测她应该是问了尤氏和秦氏的身世。
东安郡王妃却似乎全不知道尤氏和秦氏的身份一般,倒叹了一声,“性子宽和,家中才能和睦。可总有那么一起子小人,就是性子严厉,也不见得能防的。只是,老太君,也不是我刻薄,要说这京中的寺庙道观,这净居寺的法事,可做得不是那么好。”
贾母“哦”了一声,也不避讳,“这个我可真不清楚,是我家小孙子说这净居寺好。可他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话。要王妃说,这京中哪家寺庙做的法事好?”
王妃道,“我不过是单知道几家水陆法事做得好的罢了。若是邪祟,只怕这样的法事也未必顶用。还得请那些有道的高僧去诵经超度或施法降服才行。”
贾母就忙追问道,“那位慧远大师可是这样的有道高僧?”
王妃点头,“那是自然。只是,慧远大师可不容易请得动。他是只在各庙宇里论经的,从不到高官勋贵家行走。能得他批命,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如今还不曾听说有批得不准的。”
贾母点点头,“既是这样,可见是不好唐突了。”
随即,贾母就转了话题,将话转到平日里女孩儿家的教养、功课上来。郡王妃韩氏见贾母这般,也不再多说,顺着贾母说起了话。
一时贾母问到她带来的姑娘里年纪最长的穆如芷,知她父母双亡——现守着母孝——又不免问她在母亲生前可定了亲事等语。
郡王妃一一答了,说是她如今已守孝两年,在母亲病亡前并没有定下亲事。办了母亲的丧礼后,就进了郡王府。
说起来自然是郡王府仁厚,照顾宗族。但看看穆如芷娇美的容貌,有几个人不明白的?如今的勋贵,没有实权重臣。从退下来开始,都靠着“人脉”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连郡王府也不例外。
而说起穆如芷。王妃也难免说到贾家住着的两个守孝的姑娘,“……原不想提起老太君的伤心事。话到这儿了,也就问问。您和您这两位外孙女儿,可是想在这儿给林夫人也做一场法事?”
黛玉略略蹙眉——“法事”这个词,提得真够频繁的。
然后她抬头去看贾母。
贾母对黛玉也有些了解了,原本打算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心中还有些无奈。
她一早就知道,这些姑娘里,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只能是黛玉!幸而这孩子孝顺,本无需这么点点大的孩子——还是外姓——站出来。但她总会记着帮忙。
“……黛玉。你看如何?”
黛玉道。“张子有言,没,吾宁也。母亲停灵时。父亲就不肯请僧道到家里做什么法事,只说法事反倒打扰亡者。且外孙女闲来无事时,倒也翻过两三本佛经,竟没看见佛经上有让人做善后超度法事的话。”
贾府中人是领教过黛玉了,即使如此,对她的言论也还是难免有些无奈。
黛玉还又问,“外祖母可知道,有哪本佛经是让人做善后超度法事的?”
贾母知机,无奈笑道,“你外祖母我是个只知道念佛的。竟不知佛经何解。想来郡王妃能专程前来听经,于佛经上当有所得?”
郡王妃韩氏愣了愣,也无奈道,“要说超度法事,自古皆有。可将亡灵度往净土。我自小就知此事,竟不曾溯其缘由。”
黛玉一本正经道,“要说善后、荐亡等法事,却不是自古皆有,该是源自宋时——父亲是这么说的。”
韩氏再次愣了愣,随即笑道,“林大人不愧是儒臣。”
她这么说,黛玉也就不说话了,贾母再次把话头接了过去。其他不得长辈示意,始终保持沉默的姑娘们中间,穆逸兰继续皱眉,颇为明显的有些不耐,韩熙的不耐则比穆逸兰更隐蔽些,但也能看得出来。只有穆如芷始终沉静。
而在贾家……
青玉的不耐烦是比较明显的。除她之外,其他的姑娘在黛玉的眼里,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思考的迹象。其中……宝钗的若有所思颇为明显,却又不带疑惑。
黛玉觉得,她已经明白了她那番试探的结果。
东安郡王妃果然不是凑巧来的。
一个虔诚信佛,心心念念惦记着高僧行程,会这么着急赶来“听经”的人,听了她那些近乎“诽僧谤道”的话,反应断然不会那么平静——只看前一天的王夫人就知道了。
除非,她事先就已经知道她对僧道的态度。
况且,她也不该那么“无知”。
而若她只是单纯的“随众”信佛,如贾母、王夫人一般,又怎么会专程跑来听高僧讲经?要是事先说好讲经大会,那还差不多。平时的话,诵经、抄佛经、撒钱,也就是全部了。
但要说韩氏要做些什么……
黛玉一时间还想不透。
宝玉的决断做得够快,净居寺的善意也很明显。如果是想要在寺里给贾家找麻烦,只怕净居寺都不会同意。那么很有可能……
出问题的地方,是宁府那边的“邪祟”?
想到自己居然对此事一无所知——甚至连惜春都不知——黛玉本能的觉得,事情可能不是太妙。
果然,东安郡王妃和贾母谈了一阵子,却没说让姑娘们自己出去聊天、逛园子之类,只让她们在那儿无聊的坐着。这样的态度,很难说在姑娘们身上打了什么主意。
只不过,这会儿双方疏远、彼此试探的感觉更为明显了。
又过了一会儿,郡王妃大约也觉得这样打机锋的交谈不会再有什么进展了,就使人去问慧远大师的情况。
可这一次,得到的结果,却让韩氏真正的惊诧起来。
一个自称张滦的少年派人来下了帖子,以世交的名义,请慧远做客。慧远不能推辞,已经暂时离开了净居寺。
ps:
今天是元宵佳节,年节的最后一天。
当然啦,很多人可能已经开始上班上学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休息?可能这章发出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陪伴父母或带着孩子吧……
总之,还是祝大家元宵快乐!
第六十九章 宁府真情()
这个答案太出乎预料了。
以至于东安郡王妃的惊诧乃至于不可置信都没法遮掩多少。有那么一会儿,她的这番神情几乎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几个人精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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