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时,京城迎来了久违的盛事。
从皇后到几位高分位的妃子的省亲,那盛大的场面,让京城中人看得津津乐道。虽也有说过于奢华的,但总体来说,还是称赞皇帝仁慈得多。
借着这个机会,南方之事总算是彻底的尘埃落尽了。
那一次的刺杀,虽然让皇帝感到了危机,但这样的危机感,确实不是南方的局面能给与的。所以,他一边认可了张滦等人的功绩,一边却又肯定了那些刺客是懿文余孽的说法。
“朕继位将及二载,不敢忘太上之仁德。余孽既已伏诛,再莫行诛连穷究之举。”
皇帝是这么说的。
言而总之,是他仁慈,不愿意追究。张滦和北静郡王这些人的功劳,自然也就该打个折扣——日后完全可以翻起来说!
也因此,张滦积功也只升到了轻车都尉,领羽林卫千户。
北静郡王恢复了父辈没后削减的部分食邑,依然不领实职。
南安郡王和北静郡王差不多。只是得到了更多的实物嘉奖,并且下属之人颇有加官升职者。
可以说,这样的嘉赏,基本上早在张滦等人的意料之中。且皇帝在一片喜庆中决定,固然是借了这份喜庆,让人不好质疑,却也是摆明了让几人难以因此扬名!
深闺中的黛玉当然不同于其他的京城人,但时到如今,连她也不再对皇帝过多期待。甚至连她的父亲,都只是在听见的时候,微微摇了摇头。
元宵省亲之后,京城人还在津津乐道之时,话题接踵而来。倒叫人目不暇给。
太妃果然以“宫中寂寞”为名,连续召开了数次宫宴,请了些姑娘,到宫中表演才艺凑趣。又很请了些夫人为这些姑娘们评判。
不知有多少人称赞太妃的妙想,说这比当初的群芳宴强多了。
可始终不曾参加的黛玉自然嗤之以鼻。
群芳宴办好了。女子的地位能有所提高。太妃这办的宫宴有什么稀奇?不过就是规格高一点的相亲宴罢了。
就是以往,京城里的宴会,有多少没起类似效果的?
就和她当初进宫见太妃一样。
如今太妃隐约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差个太后的头衔。是以,连她办的宴会都不同起来。
但贾家的姑娘们年纪限制,自然没空参加。宝钗在省亲的时候又见着了元春,黛玉相信她应该是努力过了。可元春显然没有帮她嫁进宗室的意思,是以,宝钗虽年纪到了,却也没有参加。
在元宵过后,正月里宝钗及笄的时候,黛玉自然去了贾府道贺。
宝钗已经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和薛姨妈从梨香院搬了出来,搬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将梨香院空给了新买来的戏班子。
这看起来贾家是更为亲近了,却也更像是依附于贾家的家族。
当然,那或者也就是事实。
黛玉还记得,前生的时候。宝钗进宫的梦想,差不多也就是这时候破碎的。尽管在及笄的时候,她还抱有极大期望。
那时弘治帝登基,也充实了后宫,却根本就没有宝钗什么事。且那时还没有这种摆明为了宗室和贵女相亲的宫宴呢。
元春给宝钗宝玉赐同样的东西,固然是一种试探,试探贾母的态度。却也是委婉的拒绝——委婉的说明了她不会帮着宝钗入宫!
宝钗入宫不成,薛蟠不做正事。父亲去世的恶果越来越显现,不彻底的依附于贾家,只怕连家业都难以保住了。
这一次,显然没有黛玉参加的元春省亲中,元春表现出了更为明显的态度。宝钗已经想得到,没有元春的帮忙,想要嫁给宗室也是极难的。
她又毕竟做不出迎春那样的事来——
就算是能自毁名节作为妾室嫁去宗室,对家族能有半点帮助吗?
宝钗不能不怀疑,这是她那会儿帮助王夫人导致的恶果。
总之,黛玉正月里去参加宝钗的及笄宴,看到的是难掩消沉的宝钗。就连难得出家门放风的湘云都有所察觉,不敢太过笑闹。
只是黛玉观察了宝钗一天,也不能肯定,宝钗有没有因为这番挫折,将心思重新放到“金玉良缘”上?
上辈子的宝钗,在确认了进宫无望之后,可也没消沉多久,就打叠起了精神去讨好贾母,以求金玉良缘——可那一次的宝钗,终究是有些喜欢宝玉的。对此她再清楚不过。
便是惦记着权力富贵,说要嫁给宝玉,她也不会有真心的不满。
现在,却是很难说了。
不过,既然已经离开了贾府,此宝玉又非彼宝玉,前世里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事情,也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反正宝钗对婚姻的期许,和她、和迎春全然不一样不是?
在自己家,黛玉算是悠闲的度过了自己十二岁的时光。
林如海成功致仕,荣退家中,整日窝在书房里看儒家经典。
从春季起,因为那一系列的宫宴,整个京城的宗室并勋贵之家,似乎就开始忙着议亲,忙着排队在一个个的黄道吉日里成亲了。
倒是贾家,迎春为妾且没有回门,宝钗从隐隐独立的梨香院搬去了王夫人院子——后来又得以赐住大观园,给了京城的媒人充分的暗示,竟没有眼色的好人家上门求亲。
此后,百花盛开之际,京城中,乃至于整个大楚,开始出现了一系列的商铺。
香料坊、成衣坊、首饰坊,还有推出新食品的酒楼……
如宝玉和张滦都能看得出迎春的手笔。
迎春对于工业上的东西,可能没有什么见地。但要说衣食住行上的享受之物,宝玉墨玉乃至于青玉都是,捆在一起,那都拍马也赶不上她!
贾家实在是束缚了她的手脚。当忠烈王府的实际主事人向怀荆放开了手脚来支持她的时候,迎春的才能就理所当然的迎来了爆发!
林家的财力固然丰厚,但若论人手、人脉、势力,哪里能和忠烈王府相比?
到了这会儿,墨玉等人也只能庆幸迎春不是男人了。至少他们想鼓捣的东西,迎春对原理和原料都所知甚少,鼓捣不出来——就算知道名字,如那些必须的矿物,难道迎春还能找得出来?
而黛玉还因此看到了另一件事。
——从冬日里进忠烈王府,到次年春日才开始在外面发威。这多半是说,迎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收拾了向怀荆的正妻洪氏!
虽说在京城里,这洪氏本来就没什么存在感……
而直到今日,忠烈王府也没传出宠妾灭妻的传闻。甚至那一系列的商铺,都没多少人知道和迎春有关。
于是……
——珍珠到底还是变成鱼眼睛了。
除此之外,黛玉也感觉到了没有改变的地方——春季的时候,就有数个行省报涝。但灾情并不严重。但等到了夏季,报旱的省份开始多了起来。就是京城里也是少雨。
这些事情,却是前生的她也没怎么关注的。
那时候贾母对她暗地里的教导,更多是集中在朝局变故上。且这一次的灾害,说严重也不能说特别严重,虽多省天灾,但有太上皇在位时的积蓄,开仓放粮就基本能解决问题。完全没有灾民涌到京城附近——说来,有无流民近京,这素来是朝中区分是否全国性大灾的标准。
若非如此,那一年的大观园,也没法子那么肆意的笑闹、饮宴了。
后来她会注意到这些,还是因为这些灾害,拖延了弘治帝备战的脚步。
而这一次,因为特别注意了,黛玉还注意到了一些其他的事——在邸报上,登了近十桩官员贪渎,导致仓库中存量不足,或者官商勾结、囤积居奇的事情。
对照大楚的历史,没有被判定的全国性大灾,却能牵扯数十地方官员,这简直是只有太祖在位时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黛玉清楚,这应该是各方的斗争,延续到了地方。
但到底是哪一边在拖延战争的脚步,她却是不能肯定。就连张滦,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去调查细节。
如此一直到了九月,报灾害的、开仓放粮的消息尚且没有断绝,黛玉才总算是结束了自己的悠闲生活。
二皇子小病一场,穆逸兰成功找到了机会,再次宣黛玉进宫。
而在同时,景穗终于要出嫁,将帖子送到了林家。
第三百二十章 走兽()
这其实并不是年后穆逸兰的第一次召见。
之前还有一次。不过黛玉只待了半日,警惕的进宫,却是无惊无险的回来。倒像穆逸兰真是只想要个闺蜜。但黛玉哪里敢就此放松警惕。
如今穆逸兰以“照顾二皇子憔悴”为由,想要召人进宫陪陪自己,这就不是半天的事情了。保不定还要安排住在皇宫的。黛玉得了宣召,就不由得苦笑。
可惜,如今太妃在宫宴之后,也时不时留些贵女、宗室女在仁寿宫相伴,有了这个先例在前,直接拒绝姿态很低的穆逸兰肯定不行。
黛玉也只能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回了帖子给景穗说自己回去。这种添妆的事情,属于更不好拒绝的类型。而且,有了景家的事情,好歹能从宫里告辞不是?
果然,她见了穆逸兰之后,就被留在了宫中。当然,住宿的地方不能是后妃居住的宫殿,而是太妃开恩,让她住了仁寿宫。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恩典。不说其他时候,只黛玉晚上被领着去向太妃请安的时候,太妃身边就伴了两个姑娘。
一个正是靖北候徐靖的幼女徐娇。虽是庶女,但自小被靖北候夫人养在身边,却也十分娇贵。且在辽东的时候,染了当地的习气,是个不爱红妆爱武装的女孩子。剩下的另一个秦婉容,名字虽然十分秀气,却也是将门闺秀,从山东卸职回京的一位都指挥使秦朔的女儿,虽不如徐娇,却也是个爽朗大气、略通拳脚的姑娘家。
如今太妃似乎是看多了文质彬彬的姑娘,这会儿转了口味,乐意让好武的姑娘们陪着了。
这两个姑娘也暂时住在仁寿宫,而且可离太妃的寝宫近多了。
太妃虽然不算喜欢黛玉。但自然也不会和她为难。只是没让她在身边陪着罢了,和她说了些话,就将她打发去了被安排的房间休息。
如今在仁寿宫还真不需要担心什么。莫说太上皇的年纪已经极大,如今太上皇甚至不在宫里——弘治帝的皇位已经稳固。刺杀太上皇不会有任何意义。所以,太上皇便三天两头的出宫,到京城附近的行宫等处休闲。
况且,黛玉知道这次会被留下,按着自己的年纪,带了容华、紫鹃和依然伶俐但已经满满变得十分可靠的雪雁三人。【s。 】有这三人在,加上自己的能力和张滦到底送上门了的东西,她对自己的安全还是有信心的。
果然一夜无事。
虽说她也之前就觉得了。
倘若拉她进宫是有预谋的、有目的的,那么现在也还不该到图穷匕现的地步。
一早起来,黛玉梳洗过了。就准备先去见太妃,看太妃的意思。不过,却是一早就听见了另外的消息。黛玉放下手巾,蹙眉确认,“太上皇回来了?”
“是。”一边的宫女道。“太上皇一早就进了城,已经派人来回禀了。说是这次出去可能吹了凉风,有些不适。这才立刻回来。已经先让太医在宫中等着了。”
有些不适,不会就近休息,宣太医去诊治?不过也可能是周围没有合适的地方。太上皇的身份,也不能随意落脚。
带雨想了想,就问那宫女。“还麻烦姐姐去瞧瞧,太上皇妃娘娘有空没有?不知道可否接见我等?”
——若是不能,难道她得在这仁寿宫的屋里窝一天?那还不如带两本经典来看。
黛玉清楚得很,自己的父亲现在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事实上在整理自己的儒学思想,和墨玉透露的“历史大势”。后世的治世思想,以及“工业”的作用进行印证和融合。
等到父亲有了个大致的思路,她也要能跟上才行。
且孔孟之道,对女子都所言甚少。她倒不指望能将女子的地位提升到和男子一样——按墨玉所说,哪怕是几百年后的后世。也没有做到——但也一定要有相应的理论和践行之策才行。
因此,虽说过得看起来还算悠闲,但黛玉在这些方面下的功夫,不必自己的父亲少多少。
果然,黛玉才刚刚在雪雁的服侍下梳妆完毕,太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就亲自跟着那去询问消息的宫女过来了,“太妃娘娘说了,今儿几位姑娘也不用去见她了。只是也不必拘束,既然没有大事,不妨在仁寿宫内走走。若是有哪位娘娘来,便是跟着去御花园走走也无妨。”
黛玉谢过了这位嬷嬷,等她走后却不由摇头。
随意走走?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宫廷里,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才对。
因此,她在房中停了半日,由比较沉稳的紫鹃出去看了看风向——仁寿宫内稍稍慌乱了片刻,但等到太上皇回来,却是很快平静。
看起来,太上皇的情况不算差。
而太妃召在身边伴驾的两个姑娘,徐娇和秦婉容两个都是年轻活泼的姑娘,没有黛玉那么坐得住。
恰好这仁寿宫里为了太上皇住得舒适,倒是几乎什么都有。比如说小型演武场。
太上皇本来不喜武事。
只是在皇位上的时候,但凡敢多花些心思在娱乐上,铺天盖地的弹章就能扔过来。等到退了位,那就恰好相反了。作为太上皇想要玩乐,文武百官只有摇旗呐喊为之助威,敦促皇帝尽孝心的分。
是以这小型演武场倒也不怎么空着。
太上皇心血来潮,也会组织人投壶射柳做戏。最近这些时候,太妃举行的宫宴中,也曾让那些参加宫宴的姑娘们投壶玩笑。
徐、秦两个姑娘都是将门之女,偏远之地尤其是辽东那块儿,可没有京城这么拘束。是以这会儿,已经相约是演武场玩耍了。
黛玉也就是前一天晚上见过她们。
都是天真娇俏的模样,看起来和湘云有些类似。但要说她们的真性情如何,那就难说了。倒是她们的父亲,黛玉还是比较了解的。
徐靖不说,秦朔却是个中规中矩,继承祖业的武官。因为在山东剿匪而受了伤,因而荣恩卸职。从女儿被招进仁寿宫的情况来看,好歹也能封个当世的爵位。
所以要说她也挺奇怪的。黛玉挺有自知之明。
倘若是一般的姑娘家,更清楚的肯定是京城中各家闺秀的情况吧?
——这会儿反正也没书,无聊得很,是不是也出去看一看?
黛玉想想,她对白天的仁寿宫还是比较安心的。反正穆逸兰那边也没有来找。她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好奇心是有的。便又理了理衣装,领着容华雪雁出了门,又问了问仁寿宫的宫女,就顺着路往小型演武场那边去了。
不过,虽然她一到演武场就看到了想见的人,却还真没法参与进去。
只见两个姑娘正一人执了一把不大的弓,在那儿笑嘻嘻的比射靶子呢。
黛玉如今倒也有了些力气,可大约是天生不擅长这个。在家中偶尔玩投壶,那也是十投七不中,更别说弓箭了。但她在京城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懂这些的姑娘!
虽没法参与进去,黛玉也还是在旁边站了一会儿。
两姑娘也没注意到她,没过一会,秦婉容就丢了弓箭,笑道,“不比了不比了,我也就是略略学了点,可比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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