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古代,在这以皇帝为“天子”的年代,哪怕是前朝的帝皇,在人们的心里,地位也是完全不同的!
先前他说这韩奇会倒霉,还有几分玩笑的心思。现在这么一想,简直觉得他必定倒霉!
在外面,顶替了原主的宝玉于诗词上是不通的。但他知道几分卫家大公子卫若竹的为人,故此也不搭那个话头,只问,“原来是韩二公子……几位兄台这么匆匆忙忙的去做什么?”
“也不是匆忙。”卫若竹就道,“不过是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罢了,要去冯家的别庄借住一晚,明日好去游猎。我们的韩二公子近日里被家中的一大堆请柬弄得烦了,宁可去城外游猎散心。”
宝玉眼神闪了闪,看了韩奇一眼,只道,“你们都是羽林卫的羽林郎,韩家二哥却没听说有正经练武,你们邀他去游猎,倒也好意思!”
卫若竹嗤笑一声,“宝玉兄弟你可冤枉我们了。何尝是我们请的,原是韩二公子请的我们!”
宝玉心中就顿时明白了。
他也不再多说,只是笑道,“即如此,我也不耽搁各位了。只是还请小心些。时近年关,不说城外雪滑,猎物又少,这城里来往的客商行人也多。若是伤了人,总不好。”
宝玉这么一说,那几个羽林郎就有些不耐烦,纷纷和宝玉辞了。
唯有那韩奇,上马之前走到了宝玉面前,朝他拱了拱手,笑道,“久闻大名,不曾见过。日后有空,一定到府上拜访。希望宝玉兄弟到时候别拒客于门外!”
说完,也上马走了。
宝玉很懊恼。
没想到这韩奇之前竟然没注意到这是《红楼梦》的世界。如今注意到了,却连自己的身份也注意到了。看起来还不像是怀了好意的模样!
偷看的黛玉则很奇怪。
韩奇的态度对她来说,自然是非常、非常的奇怪!
等到这些要去游猎的纷纷走了,宝玉重新上了马车,墨玉就道,“这些羽林郎,莫不是不怀好意吧?”
宝玉咳了一声,却只能应是,“只怕是有想让那韩奇吃苦头的意思。”
“可这韩奇很是自信呢。”黛玉忍不住插口道。
青玉则继续郁闷的瞪着墨玉——既然你都任黛玉偷看了,干嘛非拉着我不可!?
第三十一章 羽林将门()
韩奇很自信。
这一点,墨玉和宝玉自然也听出来或者看出来了。
“希望别是盲目自信才好。”
宝玉这么言不由衷的说着,一边和墨玉对视一眼。他十分肯定,墨玉肯定和他一样,希望这个韩奇倒大霉!可惜……
“不过想来也吃不了什么大亏。”宝玉又露出个不由衷的笑意,“他们总也不敢要了那韩奇的命。”
——嗯,出意外的话就最好了。
黛玉却是摇了摇头。
青玉正无聊间,一眼瞅见,忙问,“姐姐觉得有什么不对?”
墨玉看看黛玉,就有些沉思。
宝玉大概也想到了“主角光环”一词,也笑道,“黛玉妹妹的见识,是比我们都好的。”
黛玉并不领情,但想着已经露了不少,就有心提点一番兄长。
“也没什么见识。只是想到你之前说什么羽林卫、羽林郎,就想起来,父亲闲谈时似乎是说过的,这些羽林郎,可都是从那什么‘小将门’里选出来的?”
“小将门?”墨玉还真不知道这个。
“也只是民间的笑称罢了。”宝玉叹道,“虽大楚不似宋时,武人地位低下……不对,大概是正因为武人的地位没宋时那么低下,皇家才不愿意出真正的将门。遍数京中,有哪家是数代公侯皆掌兵权的?”
墨玉就点头。
这个也有道理。
枪杆子里出政权嘛。这道理谁不知道?宋太祖知道,用枪杆子抢过了皇位的楚成祖肯定也知道!所以,武官永远是比文官受忌惮的,绝不会让他们的权威在军中代代传承。
“成祖之后,也不轻易用宗室掌兵权了。”宝玉就继续道,“但北边有鞑靼,东南听说近些年也闹起了倭寇。还有些别的大大小小的麻烦,大楚疆域所受的威胁其实不在宋朝之下。”
墨玉继续微微点了点头。
否则说什么“天子守国门”?
不是不想“守在四夷”,而是没这条件啊!
听到这儿,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了。
宝玉却继续道,“所以太祖设羽林卫时,就有亲自培养将领的意思,并不从勋贵家里选人。成祖并今上一应沿承下来,边疆但有战事,必有一支羽林卫代天出征。若有了功,羽林卫是升官最快的。就是战死沙场,亲族后代的男裔也会被接入羽林卫教养,由宫中操心他们的婚事。可近几十年战事少了,羽林卫里又有许多托关系不上战场的,故此即不能升官受爵远离羽林,后代亲族又往往能有人进羽林卫,一代代下来,十五进军,而立则退,可就不成了‘小将门’?”
青玉这才“噗嗤”一声笑了。
显然她之前还以为那“小将门”是什么威风的东西……
“你笑什么?”黛玉点点她的额头,“傻孩子,我朝立朝百年,勋贵家族不知比开国时少了多少。但这羽林军的小将门,能有几家灭门绝户的?”
宝玉听了,就有些不自在。
可黛玉说的也是事实。
“小将门”的富贵不足,但只要经营得好了,却是安稳。相比之下,勋贵家族容易走极端,而书香之家,谁敢保证代代出进士?
墨玉则是灵光一闪。
他深深的看了眼黛玉,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怀疑忌惮。
小将门若要长久,也是要人脉的。羽林卫毕竟人数有限,没有人脉,可也不见得能保证代代都有人进去。
“那姓卫的大概亲附襄阳候?他们家做小将门多久了?”
既然相熟,宝玉自然知道,“和我们家是同时候的。和我们家关系也不错。他家的二公子卫若兰,也比我大不了两岁。”
听见这个名字,黛玉的耳朵微微竖起。
之前她就有所猜想了。
——湘云的夫家,就是姓卫。而在她看的那本书里,那句“厮配得才貌仙郎”想来就是说她。听说她那时候在夫家过得不错。她本以为湘云或者会是她们那些姐妹中下场最好的一个。可看那书的话,倒是未必。
可宝玉并未就此多说。
墨玉接过话去,放低了声音道,“要是这样……保不定就不是只想让韩奇吃个亏那么简单了。听那卫大公子的话音,就他们不动手,这韩奇多半也要倒霉。他们何必多此一举?”
宝玉一愣,“这是说……”
墨玉摇头,“也不用多说,只看着就是了。”
这些话是不好明着讨论的。
他觉得,黛玉搞不好已经想到了。她也不会多说。但青玉么……青玉他真信不过!
只是,黛玉若是想到了那个可能,那她的脑袋也太可怖了些!
十二岁拜相的甘罗,只怕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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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档事,不管是宝玉还是墨玉,都消了逛街的心思。不过又在街上转了一圈,也就吩咐人回去了。
果然到得贾府,贾母也不问他们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只问她们路上可碰着什么麻烦事。宝玉墨玉都说没有,她也就罢了。
到得晚间,墨玉就要去外院,宝玉原是做了晚课才来吃饭的,就说念着祖母,要多坐一会儿。
旁人不说,黛玉就若有所悟。
等墨玉辞了,迎春便也拉着探春惜春并青玉告辞。黛玉冷眼瞅着,便知道她也是心里有底的。当下倒是拉着妹妹不放,只道,“宝玉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迎春笑着道,“你们姐妹都一起出门玩了一天了,晚上还要腻在一块儿么?且出门一天,便是不乏,也该好好梳洗才是,难道能和宝玉那粗鲁男儿比么?”
——又玲珑,又会开玩笑,简直能和凤姐比了。且拉了青玉不算,还要把我也给打发了。
黛玉心中实在稀奇。
手中却依然不放,只朝贾母另一边坐着的宝玉笑道,“可听见没有?二姐姐说你是粗鲁男儿呢。”
宝玉见她笑意吟吟,人虽稚弱,绝代美人之形却已露端倪。且如今的世道,女儿家早熟,黛玉的风姿气度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六岁女童,他心中早把初时想定的“敬而远之”的念头抛到了九霄云外,也笑道,“若和姐妹们相比,不是粗鲁男儿能是什么?”
黛玉抿抿唇,便道,“好吧,即然你都这么认了,我总不能也认了自己与粗鲁男儿一般。”
当下也向贾母道,“二姐姐都那么说了,外孙女儿便也先洗漱去罢?”
贾母早将昨晚、今晨、今晚,宝黛两个的相处看在眼里,原本还略有些担心,如今眼见得这小儿女间愈发的和睦起来,心中大为欢喜,只吩咐黛玉身边的嬷嬷,让她看着丫鬟们做事,别让黛玉着了凉。
故此,迎春又拉着黛玉说了两句“明儿一起看看家里的园子”这样的话,两边就各自分开了。
贾母的房间边上自有洗浴的隔间,热水也是随时备着的。
黛玉其实早觉得出门一趟,不洗洗不舒服,那些言语不过是看迎春的为人与宝玉的关系罢了。到了碧纱橱里,便忙吩咐丫鬟带好了花露、换洗衣物等洗浴之物,自去沐浴了。
但想着贾母房中之景,黛玉倒略有些想念。
前生的时候,贾母会单留她在房里,撇开家务之外——这个主要靠凤姐暗地里指点——多说些官宦人家、官场变动的情形。照贾母的说法是:
“便日后你们不在京城了,也需知道,这龙座上的心思,官场的变动,乃是牵着天下万民的。谁人、谁家能例外?京城里小小的一个浪头,翻滚到万里之外,保不定就能把一城、一地,乃至一国给淹了,有时眼瞅着无关之事,转三两个弯,就能引出抄家灭门之祸。你外祖母我经历了太祖、成祖时候的事,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
“照你二舅母的意思,女儿家不用读书识字,只要知道如何处理内宅之事、懂得贞静、会做女红便罢。你断不能信这样的话。就是没那见识,不能看到那些蛛丝马迹、风吹草动,心里也该有些计较,别在后宅里就坏了外面的事……也是不识字不读书,终究就见识不够……”
黛玉听得出,贾母对自己的二儿媳是很不满的,深为这桩婚事后悔。
这种后悔,让她在元春一出生的时候,就将元春抱到了自己的身边养。
当然那时候上代的荣国公已经去世了,管家大权已经按照家规逐渐交给了王夫人,而王夫人也有了贾珠。贾母因寂寞而要求抚养元春,理由也确实充足。
——这辈子,会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呢?
黛玉泡在水中时,一时就有些走神。
她自然知道,她的外祖母会那样尽心尽力的教她官场上的事,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宝玉。王夫人那样,宝玉又没有半点经济仕途之心……
贾母总觉得他天生异象,天命是定了的。只是时候未到而已,时候到了,自然如佛家说的“顿悟”,就能有大器了。不可太过强求。
故此,在那之前,他父亲迂腐,母亲愚钝,就要靠她帮衬了。
现在这辈子,这个宝玉显然是自小不负异象,贾母早开始教他朝上的事了。是以白日里宝玉才能对“小将门”一词侃侃而谈。
她的外祖母,还会那么教她么?
第三十二章 珍珠袭人()
且说贾母房中只剩了宝玉,已见过这样情形的丫鬟婆子们便自觉退开来。
宝玉一一将路上遇见卫若竹等人的事情低声说了。他倒不曾想到黛玉在后来事情里的作用,只说,“林大妹妹先前就说,那词像是帝王所做。有林妹妹这么想,岂知别人不是这么想的?后来林家哥哥也说,这韩奇只怕已是肯定了要倒大霉的。我想着都很有理。既如此,卫若竹那等人何苦再找他的麻烦?”
贾母此时已经有些乏了,只倚在榻上,垂着眼帘想了好一会儿。
宝玉也不以为她睡着了,只坐在那儿等着。
诚如那小公子与广法大师所说,“通灵宝玉”在红楼一书中虽多了几个字,整体看来却是无用。不过解了次邪术罢了。但在他出生后,异象却是极明显的。
比如说,任何一件事,只要他知道了、看见了,便天然的明白,怎么做会招祸,怎么做能得到后福。
这个能力让他成功的成了广法大师的徒弟,也让他知道,在贾家,唯一可靠的是贾母。她有眼光有能力,却没了执行能力。
面上尊崇的地位,改变不了她“老寡妇”的事实。贾家孝顺的人太少。唯一彻底孝顺的贾政,心地倒是正直,却委实为人迂阔,没有什么大局观和能力。
至于真正掌权的王夫人么……
宝玉非常清楚的察觉到,这人就是贾府末路的祸根之一!且她只想着掌控儿子,并不能听从儿子的话。
他哪里还真心亲近得起来?
贾母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笑道,“黛玉说她常看邸报,倒真是没白看。清之也是,我就知道,以你姑丈的性子,即收了他做继子,想来暗地里培养早不只一年了。你也有些长进……你想得不差,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只怕就能听见那祸害家族的家伙的死讯了。若是不让他死了,锦乡伯家也就完了。襄阳候家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本朝虽还没还没有乌台诗案之类的先例,只怕也要为那词例外。”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事情,竟然是锦乡伯家为了保全自身,和羽林卫的某些人,乃至于与襄阳候串联,要把自己的嫡次子送上绝路!那词居然那么危险……?
“要这么说,那词果然不是韩奇所做。”宝玉想了想说,“他是中了激将法么?还是就没想到危险?竟主动去邀约游猎。”
贾母皱眉,“这倒像是邪祟上身。这也就罢了,此事到此也就差不多了结。如今的局势,今上也不会多追究。只是,日后和锦乡伯那几家的来往要小心些就是。”
宝玉就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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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黛玉沐浴出来,让鹦哥擦干了头发,顺口将她的名字改成紫鹃。此后也不问贾母是否安寝,又叫了朱鹭燃香,此后只拿了本书倚在床上看。
紫鹃得了新名字,知道是黛玉认可了她,心中高兴,又见黛玉喜诗书,就悄声问雪雁,平日里怎么选香、燃香,怎么伺候笔墨。
一时,一个小丫鬟进来问,“宝玉房里的珍珠姑娘想拜见姑娘,姑娘可要见见?”
黛玉本没有认真看书,依然分神想着白天之事,故此一说就听见了,却一时有些疑惑,“珍珠?”
小丫鬟忙道,“是宝玉房中的管事大丫鬟。”
黛玉眉尖一蹙,立时就想起来,这是指袭人。袭人改名之前就叫珍珠。前生她来时,她已经改名了,故此她并不怎么记得这个名字。
若依她的本心,她是懒得见她的。
虽说她前生也不是多讨厌袭人——只是看不上罢了。想着她暗地里得意,自以为做成了许多事的模样,又有些可笑。
这袭人从来不曾明白,林黛玉嫁不了贾宝玉,从不是因为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相反的,她反因为这个失去了宝玉的心。
原本的宝玉依赖她,信任她,她做了一两件事没被发现,还当这依赖信任是不会改变的,她能一直拿住宝玉。却不知再深的依赖和信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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