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词都是填词啊!既然是填词当然是有曲的!当然也就是可以唱的!
——你既然已经穿越了好些年,怎么连这个都还不能立刻反应过来?
轻咳一声,墨玉只能把话接上。
“如果是找人代笔,这韩奇也是极傻的。想来这些日子定有许多人请了他去参加文会诗会,或行酒令,或是联句。肚子里要是没货,岂不是出乖露丑?他要是推脱不去,简直就证明了这是找人代笔,保不定还会些别的说法——能写出这等好词,拿出来博名声,岂不是替韩奇代笔要好上千百倍?仅此一词,也不会籍籍无名了。如今既然无人出来认领,保不定是被韩奇害了也未可知。”
这么说着,墨玉似笑非笑的看了青玉宝玉两人一眼。
他其实也是知道的,后世的穿越小说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靠着不属于自己的诗词博名声的。事实上哪有这么简单!
古代文人地位崇高,有点儿天赋条件的都奔这个去了。他们雕琢文字,文字上的游戏数不胜数,就算能背得数百年后的所有诗词,如酒令、联句之类的即时限韵、命题游戏时怎么办?
如果对这类游戏百般推脱,文人相轻,质疑抄袭冒替之声立刻就能铺天盖地的把人埋了。
且诗词也显出意境经历。
六岁的黛玉不过听一遍,就说“不是心高气壮、心怀壮阔的人做不出”——真当古人好糊弄么?
以己之短攻人之长,说的就是这种事。
看小说时笑笑也就算了,他可不希望这两个有名义上亲缘关系的老乡做出类似的蠢事!
对墨玉摆明了的警告,宝玉笑了笑。
也是,他选了武人之路,自然已经不打算在这方面争短长。毕竟穿越之前,思维、审美什么的就已经定型了。他对此有自知之明——他看韵书、看诗词的眼光和古人是完全不同。
而青玉就稍微有些心虚。
她虽然对琴棋书画不以为然,但真不是没考虑过剽窃一两首后世的诗词。现在想想,要是没那个基础……这种事或者确实是别做得好。
看到这两人的表情,墨玉就知道,这事上基本是不用担心了。现在要担心的,或者只是那个白痴的韩奇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大妹妹,你说这韩奇可能是个什么情形?”
墨玉也知道黛玉在诗词上比较在行,便若无其事的笑着问她。
黛玉也见着他去看青玉宝玉了,可这个兄长爱教训人她是知道的,依然不以为意,“……要我说,我倒觉着,他也未必是找人代笔,保不定是从什么野史**上看来的……”
墨玉就道,“都是自家兄妹,还担心谁把你的话说出去不成!且京城里也不只你一人懂诗词罢?”
黛玉就笑了,“也是。要我说,这词的文笔并不绝妙,也不是王文公那等一字难易的平实。能让人击节赞叹,只因实在是抒情之作,保不定就是将一生的志气都化在了其中。又直拿名垂千古的帝王相比,一般人岂有这样的胆色?是以……”
黛玉又顿了顿才道,“简直像是帝皇之作。”
这么说着,她自己又忙自嘲一笑,“可若是帝皇之作,岂能轻易淹没于历史之中?若是末代帝皇,又难有这样的心胸了……唐之后,宋之前,倒可能是这时候。那时候曲也不同……我到底年轻,看的东西少,若照我这样想来,我竟想不到有哪位可能……有这文采的没这心胸,有这心胸的没这文采。”
第二十八章 禅房异客()
都知道黛玉天生颖慧,但黛玉这番推论下来,连墨玉都有些发呆。
——这可说得真精准。
虽说那首词出来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说是作者的野心,可那怎么看都有几分马后炮的嫌疑。毕竟这首词真正的作者,在那时候已经是一个大势力的领袖了。
但黛玉知道什么?
她是真正的只凭一首词就近乎判定了是开国之君所做!好吧,在古代的话,对皇帝的看法肯定与后世不同……
黛玉见了,却也醒悟过来。
她的性子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嘴快了。尤其是在诗词上,她自己醉心于此,爱**评,见了好的就忍不住。一时又忘了自己只有六岁!
当下她也只好笑道,“我原是乱说的,听了也就罢了。哥哥你可是说过的,没有把妹妹的话往外传的道理,是不是?”
墨玉就醒悟过来,特地的往黛玉的头顶看了看。
黛玉不知道他这是在看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倒是莫名其妙。
墨玉又看看宝玉。
林黛玉是如此神童,什么看也有“主角光环”庇护。原本的贾宝玉真那么容易取代?
这么看过一遍之后,这才也笑道,“这是自然。不过要我看,这韩奇也很该到这里来上上香,求求神佛庇佑。就算是前人笔记孤本中看来,要是这词被当今看见了,只怕也有一场麻烦,连着他家都是。”
黛玉心中默默点头。
墨玉能看得这样明白,她心里也欣慰。
只是……这韩奇和她前生所知,真是太不相同!这种感觉……等会儿,这种感觉……怎么和宝玉似的?
黛玉想到这里就蹙眉。
可惜她以往见都没见过那个韩奇,只知道锦乡伯府是和宁国府差不多时候被抄家的。光凭这件事,却不能如宝玉那般肯定。
她只是未免又想起了“因念而生,因念而乱”的话。
——这个“念”,指的到底是什么?
黛玉没有深思下去。
今儿她已经出神够久了。
“总不干我们的事。”黛玉就这么说,要结束这个话题。
墨玉也就笑道,“也是。就是宝玉兄弟,你们也和那两家没什么亲戚关系吧?”
宝玉听出墨玉的疏离之意,在心中叹气,“虽有些来往,亲戚关系是没有的。”
青玉听了,就忙拍手道,“即如此,我们说那么久无关的人做什么?姐姐,这北边的园子虽然冬天不大好看,但也有些可观之处的。我们再逛逛吧?还是先去拿点点心吃?”
黛玉心知她的亲熟是真,微微垂了眼帘道,“先找个地方坐坐的好。”
——青玉似乎完全没听出来呢。不,这个宝玉似乎也忽略了这个。是没注意到兄长的真正意思吗?兄长的意思,应该是想让我和妹妹知道,青楼女子的心机手段?听起来倒像是那韩奇被那兰娘给哄骗住了……
但既然宝玉说时就轻轻带过,黛玉也不好特意说起,只能连这个也暂时放下,跟着忽然缠起她的青玉逛起园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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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法大师的禅房之内。
以广法大师的名声地位而言,这禅房实在是简陋过甚。不过一张矮桌,几张蒲团,并一尊香炉、一套茶具而已。莫说名人字画、古董玩物,竟连佛龛也没有一座。
广法大师自己的装扮也很朴素,不过是一袭冬日的僧衣。
与之相比,坐在他对面的“客人”,就显得和他的禅房格格不入了。这客人年纪也不过十二三岁,却是发束玉冠,身着锦缎,面如敷粉,五官也精致得观音座下的玉童一般,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按理,这个年纪的富贵公子,就算是被广法大师收做了弟子,如宝玉一般,也是断然不可能穿得花团锦簇的被广法大师当做客人看待的才对。
但如今,广法大师却显然不曾把这小公子当晚辈看待。
宝玉离开有一阵,这小公子才蹿进禅房坐了下来,也不曾打声招呼。广法大师一手拢着雪白的长髯,一手指着他笑,“何苦何苦!都躲到了我这儿来,却连我徒弟也不敢见!”
小公子就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抹额,悻悻的道,“你那徒弟你还不知道?不让他见着,他还不知。他若见了,只怕也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又如何?你还怕他把你给卖了?”
“那是。你的徒儿你有信心,我哪来的信心?”
听见这话,广法大师没有半点高僧传说中淡定风度的皱了皱眉,将情绪直白的表现在了脸上,“他惹了你不成?”
小公子沉默半晌,忽地悻悻道,“没惹我,我只是嫉妒他。”
传说中的高僧再次哈哈大笑,“二十年内,贾家定有抄家灭族之祸。我这徒儿就是现在拜我为师,再是努力,能保下来的东西也不会超过五成。你呢?老老实实回家,二十年内,保你有个真人名位,统领天下道门。你嫉妒他?”
小公子冷笑道,“他若想保全贾府,那还不简单?将他通灵宝玉的功效上报朝廷就行了。通灵宝玉,可知祸福。贾家虽说这宝玉不曾验证奇效,但有用没用,你不知道?”
广法大师听了,笑容收敛,似乎牛头不对马嘴的道,“所以你才逃家?”
小公子也严肃起来,“诸天神佛不再,世间万法没落。老和尚你难道不知道?当初慧远和尚云游到我家时,说你‘理尚通,法不明’,我看他才是个法不明的。我和那贾宝玉都是这世上的异数,天命不曾改。拿神通求仙之说去骗皇帝,何止是欺世盗名?老和尚你自己也只是劝人修身养性,没用极乐世界之类的话去骗他们吧?”
广法大师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这么一叹,才总算如他的装扮一般,有了世人眼中和尚的样子。
小公子的目光从纱窗中往外望了出去,也再次沉默了许久。
广法大师却又道,“纵使你拗过了你家,你家也断然不会为你隐瞒身份,让你举业入朝的。你家终究不是曲阜孔家。能有百代的富贵传承,怎肯让你冒那样的大险?须知,便是诸天神佛不再,佛道两家亦能如儒家般千百世流传。”
小公子明显的露出了郁悴的神情,自己另拿了个茶杯,伸手随便给自己倒了杯茶,简直如闷酒般一口闷了下去。
广法大师连连摇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近些年的话,还是有机会的。你的徒儿不是也很明白这点?”小公子忽然如此说道。
广法大师皱眉。
“只要能功成身退,不去继承那劳什子的真人,于我家也不会有碍。”
广法大师无奈道,“你又不是我那徒儿,真是何苦来哉!”
小公子撇撇嘴,难掩烦躁,“我虽不是你那徒弟,能预知祸福,也自有我的理由……说了大师你肯定会懂,但现在不能说。如今这情形,便是我族里,也自有人会帮我。”
这么说着,他嘲讽一笑,又抚上了额头的抹额,“这玩意儿,就和你徒弟的玉一样,反正我打死不认,难道能把帽子硬按在我头上?”
广法大师再叹一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怎么好像和我那徒儿较上劲了!?”
小公子再次撇开头,彻底不说话了。
——能不较上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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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方向望出去,前两天下的雪没有被寺中的僧人扫净。
广法大师喜欢这样的景致。他对这样的景色,感触却很复杂。
当初,黛玉的死,让他无法再逃避那些现实。可他能如何?将黛玉迫死的,是他的家族啊!他只能选择出家。
但后来被送回到贾府,终究被父亲的憔悴苍老和母亲的泪水说服,逼迫自己担起家族的担子,娶了宝钗。
他本以为自己下定了决心的。可是那样美貌又端庄的妻子,他却连圆房也做不到。是因为黛玉的死吗?还是袭人的真面目,让他不敢再相信别的女儿家?
宝钗是善体人意的,她没有催促,只是默默等待。但他固然捡起了素来厌恶的制文努力研习,却没等到他参加科举,荣国府就轰然倒塌。
入狱,出狱,虽有北静郡王照顾,没挨打受饿,但自小锦衣玉食的他们哪里能吃得了那样的苦?他还好,宝钗的身子却是彻底垮了。
出狱后,北静郡王瞒着家里偷偷接济给他们的钱,为了治宝钗的病也很快花光。
何况跟着流放的父亲南下,也难免要多方打点……
结果,父亲还是受不了打击去世了,宝钗也终究没能撑得住。那也都是冬天里发生的事,甚至还没离开京城多远。
他从不曾觉得,冬天是那样的寒冷……
寒酸的办好父亲、宝钗的后事后,他觉得自己能做的只剩下了一件事,就是去找到黛玉的墓,守在那里。
然而,他的身体也垮得差不多了。
依然是在那个冬天,一个茫茫的雪夜,他倒在路边的破庙里,身边唯一剩下的东西,是通灵宝玉。那宝玉自小跟着他,从不曾显出什么灵异之处,倒是在家破人亡之后,不管是被人搜走,还是他自己扔掉,隔了些时候,就总会莫名其妙的回到他身边。
他又冷又饿,却终究不愿意用通灵宝玉的自动寻主的能力骗钱。只是拿着它看,问它,“宝玉宝玉,你若真能通灵,能疗冤疾,为什么连林妹妹也救不得?”
再然后,奇迹出现了。
他忽然就在那通灵宝玉里,看到了林妹妹倚窗读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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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好吧,这是我认为的红楼的应有结局——
贾母死而黛玉死,宝玉第一次出家,不再逃避却又只能逃避。
荣府败,宝玉第二次出家。
当然宝钗死了没我不敢肯定。虽说是“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但不见得都是死亡收场。
第二十九章 前因后果()
这通灵宝玉,是上古神人留下的奇物。
虽如今上古神人都不知道去了何方,世间只剩下了些“雕虫小计”,但通灵宝玉的力量被激发之后,就有一次改天换命之力。
当曾经的贾宝玉看着宝玉里的黛玉身影发傻的时候,他的心里,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了这些东西。
甚至他也知道了,若这通灵宝玉送他回到过去,通灵宝玉改命之后剩余的全部能力,他就都能拥有。
但他没有求自己,求了黛玉。
黛玉过世之前,他才知道贾家欠了她多少,才知道她的处境那样艰难,甚至也才知道,自以为对她事事周全的他,竟曾经坐视袭人排挤她而不觉!
所以,如果只有一个改命的机会,他就一定要留给黛玉。无父母宗族护持的艰险,不是他的照顾能取代的。
但黛玉从通灵宝玉中消失了,通灵宝玉的力量却依然剩下大半。黛玉终究不是通灵宝玉之主。而且,宝玉又在那块玉里,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是他的二姐迎春,一身妇人的打扮,似乎睡得十分安详。
然后他又自然而然的知道了,唯有他的近枝血亲,又是真正冤死的,魂灵才能被通灵宝玉庇佑,而不会自然消散于天地。
可笑的是,宁荣两府死了那么多姓贾的或者血缘近的,却只有黛玉和迎春,被收容到了她的通灵宝玉里!
于是他再次许愿,如果还有力量,那就带着他和迎春一起,返回过去。
现如今,坐在广法大师禅房里的小公子还清楚的记得那时的情况——
许愿一了,他也就被吸进了通灵宝玉之中。不过看了一眼他留在地上的,憔悴不堪的尸体,眼前就只剩下了一片虚茫。
就如同被大雪彻底覆盖的大地。
迎春的魂灵一直昏睡,他一个人无聊得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才终于见到了一丝光亮。然后,他看到了小小的、独自一人蹲在地上玩花的迎春。
没有后来的木讷的神情,那小小的女孩子笑得很开心。
从她的身上传来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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