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礼衍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摇头,“我们只是来看戏的。是清源偶然说起,这儿的戏班子不错,我们又恰好无事……看着可能要下雪,这才来了。”
向礼菡度其神色,见两人确实没有招妓的意思,这才兴味索然起来。
专程来这儿看戏的人,还真是极少。
不过,要说张滦和向礼衍二人,倒还真不是全无可能。总不会……
到底是三皇子的嫡子。三皇子又受忠顺扶持。向礼菡再是浪荡,有些事情也知道一二。不过,他并没有在这方面深思。只是笑道,“得,也是这个理。等过些时候,只怕是想要到这儿看戏也不能啦!”
他这话似乎只是纯粹的感慨,并没有什么更深的含义。
不过张滦看他一眼,在跟着向礼衍坐下之际,还是貌似漫不经心多了一句嘴,“三皇子是打算请郡了?”
那坐在向礼菡身边的两个妓女忙都低下头去,做出什么也听不到的模样。
向礼菡也漫不经心的笑道,“若按祖宗的规矩,是早该封出去了。不过这样也好,若是早封了,也就早该出京了。这天底下又有什么地方能比京城繁华,有这许多的美人?”
他也不顾那两个妓女的忌惮,又笑嘻嘻的和她们调笑起来。
只是他似乎忘了,若真按照“祖宗规矩”,就算是他的父亲得了属地,分封出去,以他嫡长子的身份,也得老老实实的留京为质的。
即将禅让的皇帝,可也有过那么一段经历。
张滦却自然也不会提醒这个,只是对向礼衍道,“你自小学武,有些事情未必知道。不过,在禅让之后,还是有件事肯定要被提出来的。”
向礼衍略有些奇怪,“什么?”
什么事情要这会儿单独提起?
张滦叹道,“自然是避讳之事。”
向礼菡也一脸恍然的再次插口道,“我倒是差点儿忘了。礼衍你还是快取个字吧。否则叫你名字叫惯了,日后还不好改口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 意外转折()
当今的皇帝那一辈,名字是单字。在出身草莽的太祖那会儿,并没有想到给子孙排辈的事情。到了成祖那辈,一开始也没怎么考虑。
但后来他确实是一度属意于始终待在身边、立下了赫赫军功的二儿子,这就在他孙辈,也就是忠烈亲王这一辈的名字上露出了端倪。
当时,他就让自家的孙子,不管是哪个儿子的儿子,都从“治”字辈,并没有去考虑君臣的分别。
后来这也就成了某种惯例。再往下一辈,就都从了“礼”字。可前太子已经过世,也就罢了。新帝登基之后,那个“礼”字,可就几乎是非改不可了。
就算向礼瞻自己不提,注重礼节的士大夫们也肯定要提的。
不过,向礼衍对这个自然是没什么概念,还是张滦小声的向他解释了一下,他才有些明白过来。
他被人叫惯了“衍远”,对向礼衍这个名字反而更为陌生。但他也到底不是在京城中长大的贵胄公子,对这些礼节上的东西天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
是以,才叫回向礼衍,就被人告诉说“礼”字多半不能用了,他心里也有些不快,觉得规矩未免太多。
另一边,向礼菡本来正和身边的两个女子调笑,这会儿眼见得戏台已经布好,忽然转头问道,“刚才说清源喜欢这班子唱的戏?我倒有些不信起来。不知道清源能不能说说,这班子里最出名的戏子是谁?”
张滦笑道。“这可难不倒我。这横波楼里平日请的戏班不同,都贴通告的。如今这班子里最出名的便是一个叫琪官的。我也不是除了武事便一概不问,都说已经享誉京城,我如何不知?”
如今他隐藏情绪的功夫已经很好,故此没人能听出他心中的怀念——这其实是他答应太孙的最根本的理由!
琪官,蒋玉菡。
直到帮着蒋玉菡从忠顺王府逃走的时候,他才知道,蒋玉菡竟是忠顺王祖孙两个都在争夺的戏子。在那两人的眼里。与娈宠无异。他帮他逃走,结果有人露了风声给忠顺王,忠顺王派人来责问,加上其他的事,还让那时的他被父亲狠揍了一顿。
那时候他就没有后悔了。
何况在贾府彻底败落之后,昔日里与他往来的王孙贵胄也并非是全部倒下了,他却只从寥寥数人那儿得到过援手——北静郡王,贾芸,茜雪。还有蒋玉菡。
那时候,他才知道袭人被赶出府后是嫁给了蒋玉菡。
且旁人的帮助,都只是一些银钱上的助力。蒋玉菡却是一度想要将他接去他家养着。
只是他终究没有接受这番好意而已。
他看得出来。蒋玉菡觉得他自己和袭人都受他的恩。理应回报。袭人却不是那么想的。
对那时候的袭人来说,她对他倒也不是全无旧情。可这样的旧情,终究已经没有她的生活重要——
虽蒋玉菡不知怎么弄到了一个田庄,但他夫妇两个都不事稼墙,不知田产,生活一样过得不算宽裕。
今生。这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了。
但这不等于张滦忘了过往的恩情——前生他帮蒋玉菡的时候,其实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会因此受罪。说是一时冲动都可以。可蒋玉菡之于他,却真是雪中送炭!
且他现在也算是想明白了。
蒋玉菡的田庄来自何处?为何会在忠顺倒台后,便及时在京城出现?
忠顺王曾气急败坏的四下寻找蒋玉菡,想来是因为蒋玉菡在受宠于忠顺王的时候。也得知了忠顺王府的一些秘辛。
张滦不知道,现在的蒋玉菡手上有没有忠顺王府的秘辛。但他知道他应该已经落入忠顺王府之手有那么两年了。
是以,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帮上蒋玉菡也不错。前生就算是有秘辛也不过换了个田庄,可见蒋玉菡也并不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
不过张滦这会儿能那么快做出反应,也是因为寒枫手上有情报的缘故。与黛玉的情况不同,因为与忠顺王府有关,道兵们倒是从来都没想过,张滦会是早就知道蒋玉菡的。
向礼菡也当然不可能想得到这点。
听见张滦答得顺口,他一时还颇为惊奇,“怪道那次向礼荆也带你去选花。我还说是个粗鲁武夫,原来也是个有雅骨的。”
张滦摇头道,“这倒不敢当,我也不是很知戏,看戏不过是消遣罢了。”
向礼菡哈哈笑道,“这里能有几个真知戏的?你看戏消遣,还是好的呢!得,你即知道琪官,等会儿他唱完了,我让人找他上来给你瞧瞧。”
这么说着,向礼菡看看张滦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个风姿各异的侍卫,忽然露出几分异色来。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是长大了嘴巴。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明显试探着问道,“清源,你和礼衍两个年纪太小,我是不敢招惹你们的。不过,你这两个护卫一天到晚的跟着你,也辛苦得很。这横波楼里又没什么事,我请客招待一番,找两个姑娘来如何?”
张滦还不曾说话,完全没想到会被牵扯的崖松和寒枫都吃了一惊。
原本好奇的打量着青楼风景的崖松脸色明显一僵,寒枫本来就冷硬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崖松忙道,“镇国盛情,只是我们两人乃是护卫,如今职责在身,不敢玩忽职守。愧不敢领。”
见他这样,向礼菡却更是笑道,“也罢,我想你们两个总不至于没个假期吧?等你们有空的时候,我请你们!”
崖松和寒枫两个对望一眼,更是不明所以。甚至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虽然他们是有假期没错。不轮班贴身跟着的时候,还是很能找到空闲的。张滦并不是个严苛的主人。
张滦揣度着向礼菡的神色,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这会儿却明白了。
他不由得为之苦笑。
他知道花梣都有过类似的担心——向礼菡这是在怀疑他好男风啊!
京城之中也委实是男风盛行。张滦知道,横波楼里就有相当数量的小倌。不少勋贵纨绔并不以好男风为耻。
可就是以往他还是贾宝玉的时候,如秦钟、柳湘莲、蒋玉菡这样的好友,也没到这地步。他那时只是喜欢他们接近女孩儿的人品罢了。
如今更是哪有那份心情?
不过,苦笑过后。解释还是要解释的,“镇国可别这个打算。寒枫不说,你真要请了崖松,我的侍女可就要找我算账了。”
向礼菡在风月之事上可谓熟手。
他一听就知道张滦的意思,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怎样。
倒是崖松不免再次僵硬了一下。尤其是他注意到,寒枫那貌似冷冰冰的脸上,双眼投射出来的好奇眼神。
他都不知道少主居然知道花梣对他的心意……当然他对花梣也不是没有好感……
这时,向礼衍忽然插口道。“向礼轩也来了。”
视野良好又视力出色,向礼衍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堂兄。不过,他显然对向礼轩更没什么好感。直呼其名。
向礼菡确认了张滦的态度。对此却没什么兴奋的感觉,懒懒的道,“他正在捧着那琪官呢,是有空必来的。据说他还想着把这班子给整个儿买回去。”
向礼衍皱了皱眉。
作为忠顺王一脉的嫡子,他对向礼轩也算是有所了解了。就算没有张滦的告知也一样——在京城,向礼轩可谓是鼎鼎大名。这名声比向礼荆乃至于向礼菡可都要糟糕得多。
一来,他最出名的,就是好男风,好幼女!
二来,向礼菡虽然荒唐。但从来都讲究个你情我愿。不小心言语坏了人名节是有的,可也都是明面上的事。
这向礼轩却不同。虽他也没有闹到明面上来的强买强卖之举。但人人都知道他私底下的威逼之举做了不少。而且。忠顺王府每年买卖幼童的数量极为不正常,发放的丫鬟也多。这也是京城里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是向礼菡,其实也是看不上向礼轩的。
且他也从来没关心过自家父亲被忠顺王府扶持的事实,稍稍给向礼衍解释了一番,他就重新安坐了。并没有如招呼向礼衍一般招呼这个后来的堂兄。
不过,向礼轩倒是看到他们了。
他的脚步,在戏台下顿了一顿。
但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倒也并不理会两个同辈的兄弟,径自去了他自己的专座——和向礼菡的位置,倒是有点儿遥遥相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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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向礼轩倒还不知道张滦和向礼衍来了横波楼,但张滦可能在暗中查访祭天乐案的事情,他当然已经知道了。
而他和向礼衍共同出游的事情也是。
在这里看到张滦,他难免也有些心惊。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张滦就是有通天之能,也没可能短短时间内就查到自己,还特意到这里来等着!
更何况,不说他的父亲,他也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替罪羊。
要查,只会查到别人身上。
这么一想,向礼轩便也安然,放下心来,径自观赏起了上台演小生的琪官,露出了几分志得意满之色。
——祖父毕竟已经老了!
虽他也看上了这个人,可一番明诱暗逼下来,到了手又如何?早就有心无力。还不是便宜了他?
是以,向礼轩倒是不急着将这个班子整个儿买走。
若真到了府里,反而没有如今那么好下手。再来,看着琪官唱戏,看他的身段听他的唱腔,再想想他的**滋味,也是一种享受……府里的戏班子,可没有比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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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礼菡正觉得无趣。
虽然看戏也是他的消遣之一。但当他看到向礼衍这两人开始,他就不可能单纯的享受这个看戏的下午了。
说到底,戏是天天都能看的……他也不大在乎是哪个班子。
但事情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张滦不好男风——这不只是他做出的回答,也是他的护卫们的反应给出的答案,那两个护卫甚至明显就没想到“男风”这个词上去。
所以自然而然,张滦也就没了和向礼轩冲突的理由。
这对知道某些内情,且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向礼菡来说,理所当然的觉得有些失望。不过现在么……
他可爱的堂弟的目光已经从戏台上转开来了——转为一心一意的盯着向礼轩看。双眉深深的皱起。显得十分之不满。
于是,他决定将之前的言辞化作实际行动。
带着笑意,他在一个红颜的耳边说道,“你去和你们嬷嬷说声,等那琪官下台了,就让他让我这儿来。”
那女子吓了一跳。
谁都知道,向礼轩在这儿,就别想琪官侍奉别人。想要找琪官,就得等向礼轩不在的时候——向礼轩这人。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
现在向礼轩可就在这儿啊!
然而,她刚刚犹豫,便听见向礼菡的声音变得危险起来。“怎么。美人儿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吗?”
这女子便又是浑身一抖。
谁都知道,向礼菡并不喜欢女儿家盘算过多。若是惹了他的厌……
她忙娇笑道,“哪能呢,奴家只是有些惊诧罢了。镇国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些时候,您兄弟可是为了琪官闹了好几场的。”
这般直白说出心中忧虑。果然便得了向礼菡的欢喜。
他的声音又缠绵起来,道,“你怕什么!那向礼轩要闹也是和我闹。他虽不喜欢你这样的,可又不至于为难你。”
女子一想果然如此。
且她也不是瞎子,看得出来。真要和向礼轩闹起来的话,这个人多半不会是向礼菡。而是他的那个小兄弟。
——今儿向家居然有三个太孙的近支同辈过来,横波楼也不知是走了大运,还是倒了大霉!
她心中嘀咕着,却也不敢再耽搁,忙离了向礼菡去了。
在离开之前,她分明察觉到,那京城里颇为神秘的张清源朝她看了一眼,显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过,他没有说什么。
也因此……
不是太久之后,卸了妆琪官蒋玉菡一脸惊诧难掩的站在了以往没有侍奉过的向家兄弟的面前——他以为向礼菡不喜欢男人。而那另一个,年纪是不是太小了点?
“清源,你不是说就仰这琪官的盛名么?今儿我特意叫来到你面前让你瞧瞧,你看着如何?”向礼菡依然搂着两个美人,笑眯眯的做出了注解。
蒋玉菡更为惊诧的目光,转到了张滦的身上。
张滦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世道,戏子的地位并不比娼妓高到哪儿去。尤其是那些年轻貌美的生、旦,若没个庇护,只怕连戏台子都上不去。
而贾珍那边找来的小倌、男宠是什么地位,他也一样见过。
可蒋玉菡不同。
他前生见到蒋玉菡的时候,蒋玉菡却是和他们一起上桌喝酒,身份貌似平等的。那时候他也傻,见着蒋玉菡形貌风流,又有才华,就丝毫不觉得这戏子的身份与他们同桌共饮,有什么不对。
现在看来,终究是向礼轩的面子吧。
不管暗地里怎么争斗,在面上,向礼轩依然是忠顺王府嫡孙。
如今,眼见着向礼菡用异常随意的态度对蒋玉菡呼来喝去,哪怕知道这有向礼菡只喜女子的缘故,张滦到底有些感慨。
但他到底不可能顺着向礼菡的话说下去。
好男风的名声,这辈子可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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