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若是照着父亲教诲行事,又长期留在外祖母身边,只怕姐妹们的名声也要被我们影响。”
迎春于是再次无言。
虽她早有所觉,可还是觉得荒谬——黛玉果然知道那么做的结果!可明明知道,却非要逆世情行事,到底是为什么?
可惜,迎春虽然不能理解。却也知道,黛玉的态度十分坚决——说是傲骨也好,倔强也罢,反正她打定了主意之后就基本无法改变了。这样的性格,认识黛玉的人多半都有些体会。
而她为什么打定那样的主意?她就算是问。她也不会回答。
迎春只能默然半晌,再转开话题,“说起来,宝玉回京后我就听他说了,那座钟已经差不多调试好了,便是外观有些瑕疵,却是容易解决的小麻烦。何况,袭人她们给出的样子有很多不错的,套用起来并不麻烦。怎么如今店铺都买了,却没卖东西?”
这些事情,朱鹭自然就不甚了了了。
黛玉才明白,倒也不瞒她,“是要先送成品到钦天监去,这事儿要哥哥去办。他会和父亲一起上京的。再来,知道座钟已经大抵调制好以后,按照父亲的意思,这座钟的名字要改。”
迎春嘴角一抽,想起那个已经风靡京城的“叆叇”——虽现在已经有不少仿制品了,但到底熟工难得。贾家已从其中获得了相当的利润。
“改成什么?”
黛玉道,“依然以‘晷’为名,叫做座晷一类的吧。不过,也只是暂定,要看看钦天监有没有改掉的意思——是以这儿也先不命名。”她轻轻叹口气,还是提醒迎春道,“如今陛下的身子……”
迎春一怔,再次苦笑。
她本来还以为是林如海的文人情节发作,又要从传统章句里引经据典。不料却是这么现实的原因。
在后世,人们也往往忌讳在寿宴、喜事之类的场合送钟表,因为与“送终”谐音。
但如今,座钟都还没有现世呢!且她也早听宝玉说了,这座钟虽有计时的效果,却到底和叆叇不同,并不是宫中急需的,林家根本就没打算当做礼物送到宫中。
可即使如此,林如海依然早先一步的想到了,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谐音可能带来的问题。
仅仅是因为要送去钦天监,钦天监又会转奏宫中?
尽管迎春并没有关于这个姑父的记忆,只听黛玉这么一说,对林如海为官的圆滑老辣,就有了深刻的印象。
偏偏这么圆滑老辣的政客,教女儿的方式却是……
且迎春还有一点觉得奇怪。
黛玉的清高、正气,是真看不出破绽的。偏她也会说“文人迂阔”这样的话,对自己父亲的圆滑手段,也十分处之泰然。
这对她来说简直难以理解。
难道说,那些东西是可以并存的?
要知道,在迎春以往的感觉里,文人可只分为三种——看似道貌岸然实则男盗女娼的,死要面子不分好坏的,以及清高不通世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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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可能最终不会在被冠以“钟”这个名字的商铺后院用完了餐,在朱鹮的依依不舍下,黛玉几人还是离开了。
青玉在这里倒是很安分,主要是这儿目前也没什么可看的。但在离开之前,见了朱鹮不舍的模样,却是拉着她的手欢喜道,“朱鹮姐姐不用伤心,想必过了年以后,我们能常常来这儿呢。”
和林颂的书坊相比,这个铺子和林家的关系更不好遮掩,连青玉也知道这个,是以才有此言。
只是她这么说话,却让朱鹭朱鹮两个相视苦笑。
——连二姑娘都这样了啊!
可惜,她们两人不过是丫鬟、媳妇,却是改变不了姑娘们的做法。且她们也确实是有些认命了。
——想必以后这两位姑娘会做出更多让所谓的女诫闺训目瞪口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的事情来吧?
一个下午的时间,黛玉三人走走停停,又逛了几处,颇打听了些要卖院子的地方。黛玉却不过是观察周围,将合意一一记下,打算到时候交给两个管事去打听打听。
等到得傍晚时分,一行人就到了资生堂。
和林家的两个商铺不同,资生堂的位置是很好的。四周都是首饰、成衣、酒楼之类的商铺。时近年关,自然是人声鼎沸。
青玉等了一天,才等到这样的热闹场景,当下就只顾盯着外面看了。
哪怕是京城的女子,也不是人人显贵。在这儿她能看到不少“抛头露面”的姑娘,不由畅想起来——若是迎春不在,是不是她们也能一样?
也许这个畅想是太美好了些……
青玉又瞬间有些低落起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家的父亲、姐姐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改变,一定是因为什么不好说的缘故。搞不好,是什么威胁吧……
青玉自顾自的想着,没有注意到,其实是第一次到这一片来的黛玉,这会儿也正轻抬起了帘子看着外面的行人往来。
她倒是想不到“抛头露面”的事情上去。
只因她觉得,自家的容貌可能惹祸这一点,应该不算是杞人忧天。她只是单纯的看着忙碌但纯粹因过年而欢欣鼓舞的人群,心知这样的心态她无法拥有。
因为她知道可能发生的事。
忽地,黛玉的目光一凝。
不远处,正有几人正牵着马,在人群中穿行。得说这个组合是很奇怪的,虽都是男子,但黛玉竟然认识全部——一个是张滦,一个是向礼衍。还有一个,黛玉也有几分印象,却是在宁国府抄家时出现过的北静郡王水溶。
他三人都穿着织锦的常服,牵着高头大马,让人一望即知身份不凡,虽不愿纵马跃街,行人也纷纷让路。是以黛玉才能隔着一段路看清。
可她不大想得通。
若说原本的宝玉和水溶凑一起还正常,如今这三人怎么会一起出来的?还各个身穿常服,似乎还是事先约好的。
黛玉实在是费解。
不过,她这次出来可没想过遇见张滦的。如今凑巧看见了,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
黛玉这会儿可完全忘了“私相授受”这类的问题,几乎是看见张滦的同时,她就想到了这个。但理智还是很快回归了。
——这时候约着一起出来,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商量?
再听见迎春呼唤,黛玉虽有些遗憾,但还是将车帘放下——资生堂已经到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雄心()
资生堂的布置,可就和林家的那两家全然不同了。
便是门面也相当精致。“资生堂”三字,更是薛家帮忙请京中才子所写,写得甚是清秀婉约。
门前停满了车马。从间隙中往门内看进去,便能看见几个打扮一致,清雅又朴素的少女并排站在柜台之后。
可除此之外,其他的一无所见。
黛玉之前没有来过,虽也听悦梅两个说过一二,却总没放在心上。此时跟着进门一看,也不由得佩服迎春的用心。
这里的姑娘们大体都穿着一致,大部分都并不佩戴钗环。
商铺的一层卖资生堂出产的各种产品,和一般的胭脂铺没什么不同。可二楼三楼,并后面的小院,却都被分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隔间,隔间中的用具等物虽不名贵,却十分雅致,便是大家的姑娘们,想在这里“试用”,也不会觉得降了身份。
何况,迎春似乎还推出了“敷面”、“按摩护理”之类的服务,据说也颇受一些女眷欢迎。
便是年前,后面的院子里也都已经满了客。
悦梅迎出来,笑着接了她们几个,也只能把她们往楼上引,“……知道几位姑娘要过来,好歹留了个隔间。院子里那些客人都是早付了定金的,也不好往外赶,也只能委屈几位姑娘了。”
都说“委屈”,悦梅和朱鹮口中的“委屈”却全不是一回事,委屈的对象,也有所不同。
黛玉和青玉两个都不在意。
只是,虽为资生堂惊讶了一会儿,黛玉这时的心思却到底已经不在资生堂了。倒是青玉问道,“都这个点儿了,难道客人也都在这里用膳的?”
悦梅看了她们一眼,笑道,“是呢,是二姑娘吩咐的。我们和不远的悦来楼签了份协议,每天都从他们那儿领酒菜的。”
她又向黛玉道,“只是,照着这份协议,只有去领酒菜的姑娘能得些小费,却是不算进收入里的。”
黛玉其实就没关注过账本中的进出细节,不过悦梅这么说了,黛玉自然也就点头。
青玉此时在商业上的进取心已经完全消弭,自觉不要给兄姐惹祸就好,是以倒是兴致勃勃的问。“这么一来。帮着做护理的姑娘们都会想法子留客了吧?二姐姐还想了什么好法子?”
悦梅见青玉却是见得极少。
见她似乎单纯的好奇。倒是有些惊诧。
但她到底已经适应了如今的身份。一边以眼色使人上茶水点心并招待跟着的丫鬟嬷嬷,一边引着几个姑娘坐了,一边笑道,“自然是还有好法子的。比如说也是这条街上的依云坊。那是京城里少有的好成衣坊,还有李氏银楼,首饰也是十分精巧的。二姑娘便遣人从她们那儿拿了些成衣,首饰,又令我们这儿的姑娘研习化妆之法,讲妆容、首饰和衣裳的搭配,很受欢迎呢。”
青玉看了迎春一眼,倒是有些另眼相看。
要想到这些东西,并不困难。但是现在她已经很明白了。想得到,不等于能操作好。迎春能操作好,那就真是挺厉害的。
黛玉本来略有些心不在焉,但这么番话也还是大致听在了耳里。
倒是抬眸笑问了一声,“这么说来。这铺子里至少有个谈生意的好手呢。可二姐姐你要的不都是女孩子?不知道是谁去那些铺子里谈的?”
迎春的脸色略略一变,稍微有些尴尬,又有点儿惊讶,“大妹妹你不知道?悦梅可出了大力呢。当初不是你把悦梅选出来的?”
黛玉本来就在出资后就有些后悔了,虽说选出了悦梅两个,但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她的才能。听见迎春这么说,倒是比她还惊讶。
不过,她倒也没有什么尴尬之情,只是笑道,“如此,让悦梅过来,倒是来对地方了。”
青玉就没管那么多。她的兴致本来就是最高的,当下就又拉了悦梅问细节。
不再有什么雄心壮志,这些东西如今听起来,也就成了很好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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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楼。
作为京城里一等的酒楼之一,悦来楼自然是不会缺雅间之类的东西。此刻,张滦三人就正在顶楼的一间雅间里。桌上摆满了酒菜,却无人动筷。
不过,他们之所以会聚到一起,倒是称不上有什么大事。
是以,初尝酒味不久但酒量天生就大的向礼衍只顾着自己自斟自饮——他只是来做陪客的。
主要是水溶这几天和他走得太近,每天都会收到水溶的邀约。
他也知道,水溶这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味——反正亲事是推不掉了,但水溶也打定了主意不与向礼荆好过。而想要让向礼荆兄妹膈应,最好的法子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和他这个“小舅哥”亲近!
当然,会在这种场合也邀上向礼衍,就已经不是想要膈应人那么简单了。
水溶也不管向礼衍,指着自己身后的那个小厮问张滦,“你还记得他么?”
张滦点头,“我记得他和季子扬是同乡,叫做连昕的。”
他略有些同情。这个“小厮”,显然是受了韩奇的连累。前世的时候在水溶身边可没有这个人。
可是啊,那时候的水溶,却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许现在是因为知道瞒不过,现在的水溶并没有掩饰眉眼间的悒郁,这为他本来俊朗的面目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对,他本来也是个读书人。但如果他留在京城的话,很难说他还能活多久。”水溶一点也不忌讳的说,语气中蕴含着深深的恨意。
“而且,丝毫也不会损坏明淑郡主的‘贤德’!”
连昕在他身后,听得低下头去。
向礼衍泽叹了口气,插口,“她太蠢了。”
但有的时候,愚蠢的破坏力反而更大。张滦有些苦涩的想到——他前生的母亲,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
于是他也抿了一口酒,决定直入主题,“……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他?找上我,是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
水溶点头,直接向连昕道,“你自己来说。”
连昕抬起头,上前一步道,“之前对我们连家的处罚,是罚没为奴。如果没有之前的事,未必没有大赦的希望,但现在显然是不用想了。科举就更不用指望。但郡王恩重,还是愿意给我我唯一可能得到的机会。张将军,郡王已经想办法将我的奴籍转为军户,而在北方,现在大概有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的眼睛亮闪闪的,满是坚毅之色。
张滦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以水溶对他们姐弟的愧疚,连昕哪怕是想要隐姓埋名,改换身份到穷乡僻壤去做个富户,想来水溶也会做到。
可是他居然想到去从军,立功?
张滦不由摇头,“你原本是个读书人,也该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想由军户立功脱罪,必须从兵丁做起,实在是希望渺茫得很。”
连昕眨眨眼,却是立刻明白过来,“这么说来,张将军可以帮得了这个忙了?”
说完了,想想才又接道,“连昕当然明白希望渺茫。可是,若是想要让连家人有重新抬头挺胸做人的机会,这是连昕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这就未必了。
当初在赵光杀妻案里,他们只是被牵连。父亲以死赎罪,姐弟两个却只是罚没为奴。
连家,并不是罪户。
这几代表他们的后代,哪怕只是下一代,就有蒙恩脱籍,重为良民的希望。
军户却是不同。
一旦成了军户,若不是立了天大的功劳,由皇帝允许,那世世代代可都是没可能改变身份的。
——也因此,北静郡王将他的奴籍改为军户才会那么容易。
张滦觉得,连昕会这么决定,大约是为了他的姐姐。想要让他被秘密送走到不知何处去的姐姐,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吧。
在群芳宴的那天,张滦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小厮对他姐姐的感情是极深的。就是当初找上他们去青楼救水溶的场,也未必不和他的姐姐有关。
仔细的想了想,张滦忽地问道,“如果你原本和季子扬一起读书,那你就是闽粤人?”
连昕一怔,还是应是。
“你的水性如何?”
连昕更奇怪,但还是答道,“这个不是夸口,是极好的。”
“那么,你去南方吧。”张滦叹道,“如果你想要建功立业,北方未必是唯一的机会。在福建一带,有一位祁将军,应该是不错的上司。不过话说回来,我没弄错的话,向礼荆在南方应该颇有势力。”
水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露出了几分沉思之色。
连昕没想到张滦忽然说起南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何况,都说衣锦还乡,难道说他却是以军户的身份……返乡?
向礼衍则再次没法装聋做哑了,“……你是说,难道在几年之内,南方也有可能开战?”
张滦毫不意外的平静反问,“到时候只怕你也得选一个战场去,不是吗?”
向礼衍顿时无言。
张滦却又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