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黛玉这样的,却还能更近一步——恢复了正常的是陈蓉,她是以自己的琴声在配合王仪婉的笛声!
不仅如此,王仪婉不但不能主动配合,笛声之中也并没有一个“情”字。
倒是陈蓉的琴声,听得出几分梅花的孤洁之意。
又一会儿,王诗琼和宝钗同时走向探春的案边,两人相视一笑,宝钗先伸手让了让,自去惜春那边取了纸笔写诗。
只是,不过是宝钗刚刚放下笔,王家的另外两姐妹也走向案边时,楼下却传来喧嚣声,声音惶急,顿时将满室的雅韵尽皆打破。
王子腾夫人不满问道,“怎么回事?”
均儿忙到门外一听,回来却也有些慌了,“秉夫人,听说是薛家表少爷被人打了,正要被送回去呢。如今正经过门外!
此话一落,只听“噗通”一声,宝钗的笔被扫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真假宝玉()
薛蟠被人打了!
均儿的话,不只是宝钗一个人吃惊。就是王家的姑娘们,因她们来自金陵的缘故,也早听说了这个金陵的“呆霸王”。
此时听说薛蟠被打,一个个惊诧不已。
王子腾夫人也皱了眉。她和王家出去的两个庶女关系都不好——也是王子腾和两个妹妹的关系不好的缘故——对薛蟠也一点都不喜欢。但薛蟠是王家的亲戚,这点没法改变。
王家也不能不照看一二。
故此,虽不喜,王子腾夫人也还是忙道,“即都到了门口了,还不先快接进来!难道让他们一路送去贾府不成?均儿,你再出去打听打听出了什么事?”
均儿忙又出去了。
迎春则忙劝宝钗道,“姐姐放心。应该没有大事,若有大事,必然先送太医院或者就地找太医了,也不会路过这儿。想来是跟来的人在外面瞧见了,一时慌了手脚。”
宝钗听见薛蟠挨打,本吓得一脸惨白,闻言,勉强笑了笑。
出了此事,自然再论不了诗词高低。
王礼湘和王书真对望一眼,便都住了脚,不再说诗词的事了。探春惜春两个更是早已经停笔。就是湘云,本有心看看王家姐妹写的,却也到底不是全无眼色,只得住口不提,连王诗琼请探春录下来的诗也不去看了。
只是想到是因为薛蟠……固然对宝钗极为亲厚,湘云依然微微撇嘴,心中十分不快。
又一会,均儿再次回来,道,“王重家的已经将两位表少爷迎进来了。贾家的宝二爷也在。”
王子腾夫人一愣,“宝玉怎么也在?”
——便是这会儿。宝钗也听得出,王子腾夫人待宝玉和薛蟠这两个外甥的态度其实迥异,心中却也只得无奈。
均儿摇了头。“奴婢不知。不过宝二爷身上说是没有受伤,只说是碰着了。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钗就有些坐不住。
王子腾夫人看见。问均儿,“可派人去找了太医?”一边又向宝钗道,“你担心兄长,也是应有之理,去看看吧。”
宝钗忙站起了身,应了一声,便匆匆出门。
她平日里其实也常觉得薛蟠那性子。吃点儿教训、磨磋磨磋才好。可毕竟是薛家这一房这一代的独苗了。一听说挨打,实在是心惊胆颤。
王子腾夫人见她去了,又向柳夫人道,“竟也不知出了何事……那宝玉也是自家亲戚。我倒想唤他进来问个一二。我们家的姑娘自然是无妨,你们可要回避?”
柳夫人叹了声,皱眉道,“可是那个衔玉而生的荣府公子么?我初来京城便听说了这么件奇事。且在东宫时,太孙妃和贾才人也是极好的。见了贾才人那般品貌。我早想见见这位了。我这年纪,又有何妨?蓉儿虽有些不妥,却也不必太过拘泥。”
这个柳夫人居然这样不拘礼,连王子腾夫人都有些诧异,这才命人喊宝玉过来。
同时。王子腾夫人却也暗地里观察了一番陈蓉——这姑娘看着柔弱,此时听见要见外男,明显露出了几分羞意,低下了头去。但终究又不是太过羞怯,也并未出言反驳。
等丫鬟们收拾了桌子上的纸墨笔砚,姑娘们各自落座,宝玉便也来了。
他依然是早上去辞贾母时的装束,一身简便,别无富家公子常见的装饰,便是连头冠玉佩也不曾佩戴、随身。
进了屋,见着一群莺莺燕燕,宝玉也怔了怔,但他很快就目不斜视的行了一礼。
只是……
不知为何,一直被拉着坐在柳夫人身边的黛玉觉得,宝玉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得长了些,眼神更是复杂至极!
可惜,那目光很快就转开了,没能让她多分析一会。
王子腾见宝玉不肯先开声,只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蟠儿在哪里被人伤的?”
宝玉的眼角一抽,却还是如实答道,“横波楼。”
对此,王子腾夫人不算意外。
但他看看宝玉,还是皱起眉来,“即如此,你怎么在这儿?”
一句话中,待薛蟠与宝玉之不同,更为鲜明。
宝玉半垂眼帘,“舅母不知,那横波楼距离广法寺并不太远。若薛大哥只是被人打了,自然我也不知。但那横波楼中,却是一场大战,牵扯甚众。薛大哥的小厮见势不对,这才忙去找我。”
王子腾夫人这才罢了。
宝玉身上衣冠整齐,本就说明问题。她也是怕薛蟠荒唐过头,竟扯了宝玉去青楼。既不是,她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
但是……
“牵扯甚众?”王子腾夫人本能觉得,宝玉这话有些古怪。
宝玉的眉脚再次一跳,但仍恭谨道,“正是。牵扯到北静郡王水溶、镇国将军向礼菡、东宫属下季子扬、张滦,剩下的应该是辽东都司徐氏的子弟。”
就和黛玉燃香时类似,场上再次寂静了好一会儿。
或者不少人这会儿和王子腾夫人的心思是一样的。现在他们怀疑的事情已经变成了另一件——这样的麻烦,薛蟠是怎么卷进去的?
之前,莫说王子腾夫人,就是迎春等人也是这么想的,觉得薛蟠应该是争风吃醋,以至于被人打了。而只要不是他打杀了人,放在如今的局势下,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宝玉这么一说,似乎全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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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是那么回事。
首先,宝玉就不是如他自己所说,是被薛蟠的小厮找上才赶过去的。事实上,他是先感到了灾祸的预兆。
甚至这种“凶兆”非常明确的指向了薛蟠!
他心知薛蟠可能在哪里,加上那凶兆太过令人不安,这才向师傅广法大师请了假,想要出门找找看。
谁知道,才离开广法寺,没走几步,便觉得原本清晰的预兆变得混沌不清。
若是不论之前的凶兆,只说这种感应的话,倒是有类似的经历——就是船上遇袭的那一回。
可是,黛玉又怎么可能和薛蟠牵扯上?
据宝玉所知,自从薛家进了京,黛玉和薛蟠压根儿就从未见过!薛姨妈知道贾母不喜薛蟠,且薛蟠确实是有强香菱杀人的过往,她自己心中也是惭愧,早约束着不让薛蟠进后院了。
且若是牵扯到黛玉,那么,也就不见得是在横波楼里出事了。有可能是在贾家或者王家。
宝玉想不明白,正自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这才被薛蟠的小厮找上了。
一听说横波楼里打了起来,虽那小厮压根儿说不明白,宝玉却也还是下定了决心,设了茗烟锄药两个,径自朝横波楼冲去。
虽他之前也从未去过横波楼,但因韩奇一事,早就把这一块的地形搞清楚了。
然而,大概是因为他犹豫了一番的缘故,等到他赶到的时候,面上的事情已经基本结束了。
横波楼的外面,一个文人模样的年轻人……或者还只是少年正在整理衣冠,还有一些愁眉苦脸的老鸨和龟公,乃至于青楼请的护卫。
横波楼内则传来明显的打斗声——尽管已经疏疏落落。
宝玉那时候一看就已经知道不妙。
也同样是韩奇的事情时,他在师傅的暗示下知道的东西——横波楼是京城的第一青楼,也正因为如此,它是没有明确后台的!
没有哪家敢做这个后台。
而皇室么,会嫌名声不好听。一旦暴露,必然要被御史们的口水给淹了。
同时,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横波楼也正是因为没有明确的后台,才能成为京城的第一青楼!
也是以,一旦出了什么事,涉及到的人身份高,这些青楼的人就会坐山观虎斗。因他们把各方面的关系都打点得不错,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如韩奇、兰娘的事情,就没有影响到横波楼的地位。
宝玉甚至不及多问这些人,抬脚就往里面冲。谁知道还没进门,便听见“哎呀”一声,一个人迎面撞来。
宝玉也不知发生何等事件,便不欲多事。正要让过,谁知又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冷声喝道,“竟还想跑?”
随着这声音,一个不算高大的声音如大鸟一般直接从那人身上飞跃而过,旋踢一脚,就将试图逃跑的那人给踹了回去!
踹人的少年一边还摇头道,“刚才你们跑了也就罢了。如今打了人,再想这么跑,却是不能了。”
宝玉早住了脚步,有些呆呆的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
莫名的,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是熟悉,又似乎是欢喜雀跃,更似乎是害怕,抑或是憎恨……
情绪复杂到宝玉根本就无法形容。
也就是在这时,这穿得和他有些类似,都做武徒打扮的少年也正皱着眉回过头来,眼神恰好和宝玉对上。
而宝玉没有在意对方的容貌。他的眼神在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有两道明晰的红色竖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这竖着的眼睛,简直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这让宝玉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
京城中唯一一个和他一样奇特的人,被称作清源妙道真君转世,让他也提前进入了太孙视线的人。
张滦张清源。
也是原本的贾宝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平淡相见?()
在意思到那两个身份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如今的贾宝玉不可避免的呆住了。
“原本的贾宝玉”本就是他心头的大病。
虽然他希望他已经被他彻底取代,但通灵宝玉的变化,却在理智上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他想过,如果原本贾宝玉还在,那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在哪里?
不,与其说“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如说,只要是空闲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会自然而然的在他的心底浮现。
这或者是占据了别人身体的心虚导致的。哪怕他万分的看不起原本的贾宝玉,并认为对方即使仍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也终将会失去。
或者也正是因为看不起?
宝玉考虑过对方也有奋起的可能,甚至也考虑过对方知道他原本命运的可能——或者说重生——但他依然从来都没有将他印象中的“娘娘腔、小白脸”,和在京城中传出了偌大名声的张滦张清源联系在一起!
就算是现在……
若不是张滦的目光扫过来时,通灵宝玉在他的胸口微微颤动的话,他也未必能肯定自己的感觉。
可是,就在这一刻,通灵宝玉自从他出生以来,却是第一次,有了一种不安分的感觉!
那是碰到原主的欢呼雀跃之情吗?
注意到这点,宝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说身边的美婢,还有如宝、黛那样的亲戚姑娘,通灵宝玉携带的“知祸福”的能力实在是他现在最大的倚仗!
幸而,这样的状况对他来说也并非全无预料。
宝玉一早就知道,倘若他什么时候遇到了原本的贾宝玉,那么,不管对方是何身份。不管对方是否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所知道的的一切,都不能明说出来!
虽此时心情难免激荡。但在他注意到,眼前的张滦也呆了一呆之后。他还是飞快的调整了表情。
并不能说天衣无缝,但至少不至于被人一眼看出来他心情的地步。然后他才注意到,“原宝玉”虽然也呆了一呆,但呆滞的时间比自己短太多。
此时此人已经转了头去和旁人说话——
“郡王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
确实,张滦比宝玉更镇定。
现在的贾宝玉不能肯定他是否还在,又在何方。他却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会和他面对面,更知道自己会被他认出来。因为他不可能——或者也做不到——割断自己和通灵宝玉的联系。
他惊讶的。只是在这个地方与他碰上而已。
但既然是迟早就要到来的事,准备得要充分得多的张滦自然不会太过失态。与之相比,面前的事更为重要。
张滦打量着大厅中的一片狼藉,虽说是顺势而为。可事实上他都有些摸不准,事情是怎么变到这个地步的。
比如说北静郡王和向礼菡的卷入。
当然,既然他们在这里,听到动静以后出来看情况,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奇怪的事情。反而是那群公子哥的做法。
是打晕了头还是怎样?
北静郡王下来想要劝解的时候,他们居然连北静郡王也想打!当然,那时候水溶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虽用言语劝解,却并没有自报身份。
张滦反正没琢磨明白这件事。但既然把北静郡王也卷进来,就不能忽略这个目前身份最高之人的意见。
一边说,张滦一边顺手扯了身上已经有些破烂的衣服裹着右臂的刀伤。
虽天赋异禀,但到底年纪还小,便是仗着技巧周旋,也难免受伤。而现在的他,对这样的伤势已经可以淡定以对了。
即使只是前生的最后一段日子,也让他学会了吃苦。和那时候的煎熬相比,训练、战斗受到的伤害,简直是微不足道。
可张滦不知道,在他身后的宝玉却是怎样的震惊。
可以说,看着张滦随意的包裹伤口,他才终于回想起了之前就在他眼前发生的那一幕——
“原宝玉”就在他的面前,轻描淡写的赶上并踹翻了一个成年人!
轻松、利落……
当然,张滦张清源也是走的武将之路,他的师傅广法大师甚至还因此对他说过——你以后会有强大的同僚。说得就是此人。
只是那时候,他想到对方的身后有张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以及身上的奇异,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而等到认出这是“原本的贾宝玉”,他光顾着震惊的同时,或者也自动将他和之前发生的事拉开了距离。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的将一切都贯连了起来。
那个在书里娘娘腔、小白脸,只知道流连后院,没半点志气抱负的贾宝玉,现在却是一个可以自若的对待手臂上伤口的人!?
好歹也练了那么久的武,也经历了几次战斗,宝玉只看对方臂上喷出的血迹,就知道他受的伤并不是轻伤。
甚至他并不只是这一处地方受伤——他身上几处破损的衣服能够证明,他之前经历的战斗并不是什么轻松的场面。
可即使是事实摆在眼前,宝玉依然有些不可置信。
他也有些深思——
他知道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所以和他一样奋发了吗?还是说,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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