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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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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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看了半晌,说话声音很低很小:
  “真当你在父皇心里有多重?跪半天,不也碰了一鼻子灰。”
  知秋低头未言,与太子呆的久了,他自也学会不少与他相处的法子,什么时候该偃旗息鼓,什么时候要据理力争,他渐渐也掌握了分寸。钟卫说过,宫里的规矩不用学,做错了便要受罚,慢慢地,就是牲口也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太子见他不说话,不再刁难,但嘴上依旧语气不软:
  “赶快好了吧!我那里的奴才都只听你的指派,如今,可是越来越离不开叶大人了呢!”
  “谢太子殿下关心,臣过两日……”
  “不用那么着急,你歇着吧!别让父皇误会我欺负你!”太子并不打算久留,临走前,说好心不象好心,有些古怪地说了一句:“给你带了些伤寒的药,你便要奴才给你煎了吃吧!”
  上次腿伤事件,让知秋多少觉得对太子有些愧疚,在他看来,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没必要教训得如此血淋淋。可也是那一次,让知秋开始思量,大哥如今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可以让他连皇家也不惧怕?
  叶文治比前几日来得晚了,一进门,便问迎上来的于海:
  “今日如何?”
  “早上醒得早,坐了半个时辰,咳嗽,进食尚可,但还不能下地。”
  叶文治低头往里走,看见于海从身边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浓黑药汁,皱眉询问道:
  “这是什么?”
  “太子送过来的伤寒药。”于海连忙回答。
  “倒了,”直到于海跟他进了内院,叶文治见周围没人,才吩咐:“以后太子送来的东西,都不要给知秋吃。”
  放轻脚步进了知秋的房间,知秋正侧身小睡,睡的不沉,门一开就醒了,果然见到蹑手蹑脚走路的大哥,笑了:
  “醒着呢,没事!”
  两人并不拘谨,知秋朝床里蹭一蹭,身边倒出些空儿,给文治坐下。
  “于海说,你咳嗽?”
  “有点,不碍事。”
  “我明日给你带些润肺的药,是前些日有人专门送给母亲,她知你冬天好咳,留了些给你。”
  知秋点了点头,靠着被子半坐着,有些失神,他不确定要不要问,如果当初仁喜出了事,直接找大哥的话,事情也许解决得更圆满?就不至于如今仁喜和钟卫阴阳两隔。
  “大哥,如果有两条路,一条通达却不得你心,一条是你情愿,却是死路,你会选那条?”
  本来以为是多么刁钻的一个问题,不想叶文治却张口便答:
  “死路不是路,没有选的必要;第一条既然不得我心,也不会选;就继续找吧,直到找条心甘情愿又通顺畅达的路!”
  叶知秋觉得握在大哥手中的掌心,开始渐渐有了温度。从小到大,他总是神将般,并且毫不吝啬地分享他的坚定和信心,让身边的自己,不管经历多大的风雨,总能跟着他,站得笔直。
  一大早,叶逢春起身洗漱完毕,点了新来的一个据说非常会梳头的太监伺候。正在这时,外面跑来小太监,跪在门口求见。叶逢春未梳喜完毕,不愿意见人,被打扰了,自是不高兴,啐了一口,道:
  “一大早,慌慌张张做什么?”
  贴身的宫女连忙出去查看,带进一个封闭的卷轴,象是幅画,写着“华贵妃娘娘亲启”的字样,说是刚开宫门就看见这个。
  叶逢春皱眉接过来:
  “有人看过没有里面是什么没有?”
  “奴婢没有!”宫女跪答。
  “出去问问,刚才那人看了没有。”
  宫女跑出去,很快回来,说没人打开看过。“雍华宫”规矩极严,这种写着贵妃亲启的物件,谁也没胆子私自打开。叶逢春想一想,估计下面的奴才不至于如此放肆,稍微放了心。
  “娘娘,还要不要梳头?还是奴才晚些时候再来?”新来的太监很热衷插秧,小心征询她的意见。
  “你梳你的!”
  叶逢春随手将画放一边,虽然心里早已天翻地覆,依旧做出面平似水,看上去并不急于打开的模样,中途还因为发髻形状不好,让他重梳了一次。一切弄好,才打发了身边的人,缓慢地展开卷轴。
  果然是一幅画,画的是二十几岁的男子,那鼻,那唇,那风流双眸……叶逢春朝那落款瞧了一眼,忽然“啪”地猛合上画卷!紧紧攥着的手心,一层冷汗便冒了出来。

  11。1

  连着下了两场雪,叶相寿诞便到了。这一年过得不太平,韩叶两家也是频频摩擦,几次惹得洪煜很不痛快。而叶相年纪也大,身体渐渐不如以往硬朗,隐退的心随着寿诞的到来,仿佛日渐明显。因此,向来操办得比较隆重的生日,今年是偃旗息鼓,只打算家里人稍做庆祝便好。
  叶逢春再次提出回家省亲的要求时,整个后宫的人都觉得她疯了。她下面的人也不太理解,贵妃省亲,兹事体大,皇家排场,祖宗规矩,是一样不能忽略违反,且一年前已经省过一次,如今又来,难免让人觉得她是不知天高地厚。
  叶逢春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她看得准,仁喜自尽,知秋卧病期间,洪煜心情异常糟糕,甚至好一段时间谁的牌子都不翻,关在御书房不出门。逢春想,皇上怕面对知秋,并不是真的怪他,相反,这事让她看清楚,知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恐是要比自己估计的还要重一些。
  所以,皇上定是要给她这个面子,这其实是给了知秋一个台阶下。而自己回叶家省亲,是必把知秋带在身边,皇上也是宁愿他短暂离开一下,让不愉快的症结冷却痊愈。再回宫时,知秋跟叶家人也是要去皇上那里谢恩,到时候,便又理所当然地重逢了。
  正因为如此,当洪煜恩准华贵妃再度省亲的圣旨颁下来,后宫风言风语,妒火中烧,又假意嗤之以鼻的时候,只有叶逢春表面为皇恩浩荡惊喜,内心却是暗暗笑了。
  叶府人员众多,即便是省亲回了家,真正能见到的,也不过是头面上的几个人物。叶逢春依旧住在为去年省亲时候专门盖的庭院,守卫森严,来往人等,筛选得十分严格。
  叶文治见了她,也要行三拜之礼,呼“娘娘千岁”。闲聊片刻,奴才通通遣了干净,知道外面的守卫,叶文治肯定早有交代,逢春对这点颇放心。她缓步走到案几前,忽然拿起了笔。
  “大哥,逢春有点事要问你!”
  “娘娘吩咐便是!”
  “这个人你可认识?”
  狼毫笔不急不缓地在雪白宣纸上写出一个名字,“翩舟公子”,然后低沉而清楚地继续道:“逢春不敢问他人,这几日,是几乎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说着,又在同一张纸上,一撇一捺,写了个“八”字,“大哥,可有什么话说?”
  叶文治早觉得叶逢春的省亲有些古怪,却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如此之多!相府对后辈管教向来严格,尤其是女子,绝对是深入简出。当年的她,还算年幼,又怎么可能了解如此多的内幕?
  叶逢春见他不肯轻易张口,也不再打太极,开门见山点出自己立场:
  “这事并非逢春主动,而是有人偷偷送了幅画到‘雍华宫’,大哥,你别跟我说知秋……与他无关系!”叶逢春敲了敲纸上的名字,再强势质问,“就算没生出洪汐,我叶逢春也不是做替死鬼的人!更何况我给皇上生了皇子?大哥,有人盯上叶家了,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叶文治内心进行着天人交战般,此事事关重大,确实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得了,更何况一旦发生什么变故,逢春极有可能是最先触知,最先采取行动的。关系叶家上下几千口的性命,关系到叶逢春和洪汐的命运前途……此等大事,即便他不说,叶逢春为了自保,必要调查下去,到时候,局面更无法控制。
  他从叶逢春手里接过笔,在“翩舟公子”和“八”之间连了一条线。逢春微微点头间,脸上血色已经褪尽。画上那人,果然是前朝传说中的八皇子!而知秋几乎毫厘不爽地,继承了他的面容。

  11。2

  尽管这几年叶文治势力发展迅速,手握重兵,更在边关几处私设驻军,叶家在工商农配合着他的脚步,几乎控制了半壁江山的财富,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洪煜制裁叶家的直接借口。然而,私自抚养前朝遗孤,图谋不轨是灭九族的罪,洪煜大可以顺势根除叶家势力!
  叶逢春想不出向来深谋远虑,并且算得上心狠手辣的大哥,是犯了什么糊涂,竟埋下这个祸根,把叶家上下千口的脑袋系在一个婴儿的身上?难道是疯了不成?
  “你,是怎么说服父亲的?”叶逢春问道。
  虽然八皇子极度隐密,即使朝廷的一品大员也未必见过真身,可她知道叶文治十三岁便入宫做八皇子的伴读,此事,父亲曾亲自入宫谢过恩,必定是见过八皇子本人。既然知秋长相上如此接近他的父亲,叶相是没有理由认不出的。
  “开始并没有跟父亲说,父亲发现那年,是臣从南方撤军那年。”
  叶逢春并非寻常闺中女子,虽自幼长在相府,她依旧对前朝本朝的掌故耳熟能详。只要叶文治这稍许一提,心中那些本来悬浮不确定的事件便点连成线,事情来龙去脉也明显清晰多了。
  当年叶文治受皇命出军南方剿灭前朝余孽,本来势如破竹,一时捷报频传,朝廷上声明鹊起。但是,却在皇命授意收降的情况下,擅自决定诛杀前朝太子康及其近亲几百口人。
  太子康死后,南方小朝廷推举皇室远亲登基,继续负隅顽抗。而叶文治不仅没有乘胜追击,还放缓征讨步伐,留给他们休养生息,蓄积再发的机会。这种做法一度造成洪煜与他之间的关系极度紧张,洪煜甚至先派出韩相做督军,后又派遣韩家举荐的候风涌再举兵征讨。
  当时洪家天下并不稳定,南方小朝廷依旧被南方百姓视为天威朝廷,而视洪煜的军队为叛军。加上经过短暂休养,又固守着物产丰富的地域,候风涌的军队吃了几次败仗,伤亡惨重。
  洪煜无奈,暂撤了兵。那时候,南方的势力非今日可比,几乎战局着半壁江山,而父亲发现知秋与其父亲的面貌相似,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叶文治近乎残忍的屠杀之后,知秋便是前朝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南方小朝廷里的高官,多是前朝伺奉过知秋祖父的老臣之后,只要有他在手,即使有一天南方反扑,推翻洪家天下,那叶家还有条后路可退。
  一定是这种心思,让父亲一时糊涂,便留下这个祸根!叶逢春心里努力回忆,就是那一年,父亲送知秋上山,一年也不让他下山几次。应该没错了,大哥当年诛杀太子康之后停滞不前,是有意的,包括他后来一步一步,原来都是有计划!逢春想到这里,却是有些后怕,若大哥真有夺天下的野心,那么,自己和洪汐的立场又该如何?
  “娘娘不必多虑,”叶文治倒象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直言安慰,“有叶家在,娘娘和皇子大可放宽心。”
  “怎么宽心?”逢春眉头深锁,却不提心中恐慌,“这不是明摆着,现在这事给人知道了,送这画儿来,到底图谋什么?”
  叶文治一边拿起先前逢春写的那张纸,在烛火里缓缓烧了,一边低沉回答:
  “若真想灭了叶家,直接送到皇上那里便是,既然找上娘娘,便是要利用叶家的势力。知道真相的人,很可能,并不真想叶家就这么忽地亡了,因为那与他不会受益。娘娘这次省亲,估计他也是盯着呢!知道娘娘与臣通了话,估计很快就会再找上我们。”
  叶逢春想不到大哥会如此镇静,他是早有打算,还是在自己面前作样子?在她看不透他的想法,捉摸不出他的打算的时候,她心里没底,莫名害怕。她知道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她也知道在自己和知秋的利益冲突的关键时刻,叶文治选择的,不会是自己。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信任,而如今,连这姓氏血脉也要面临挑战!
  “大哥只要知道,我不会让洪汐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任何决定之前,”说到这里,咬字更加清楚,几乎一字一顿,“请大哥三思。”
  “娘娘的意思,臣领会了。娘娘也是,后宫之中,请勿一意孤行!”
  在叶文治强势之下,逢春心中不免恐慌,只问:
  “那现在要如何应对?”
  “勿做任何应对,静心就好。近日,他们就算不找娘娘,也会找上臣。”
  “那,知秋呢?事关重大,要不要让他知道?”
  “不能跟他说!”叶文治果断说道,“他,心慈面软,怕是给皇上哄一哄,什么都说出来了!”
  叶逢春暗自为了大哥的维护感到不屑,她又怎会不懂知秋对皇上的心思?不过,她也不禁同意,以知秋对皇上的态度,一旦给他知道,怕是有泄露的危险。
  “大哥,你瞒得住?”
  “臣会争取。知秋由臣负责,娘娘勿要私自做主。”
  叶逢春怎么都觉得叶文治对知秋的袒护有些古怪,短时间内,她无法把所有事都想清楚,只要给她些时间,她相信自己不会永远蒙在鼓里。

  11。3

  因叶逢春的省亲,住在文治府上的知秋也是要日日过去请安。这天逢叶相宴请,多呆了些时候,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摸黑。随从在轿子外低声禀明:
  “大人,到了。”
  里面没应声儿。刚下马的文治示意他们安静,轻步走过去,低沉唤着,又似乎在试探:
  “知秋?”
  依旧没有回答。
  这才伸手掀起帘子,里面的人果然歪着头,睡着了。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药也一直在喝,整日里文治都暗暗观察过他,总是一付恹恹欲睡的不清醒,无奈身边人众嘈杂,也只能礼貌陪衬。这一路晃悠着回来,终是能安心睡了。
  叶文治近日因画像之事,暗自烦恼得厉害,如今猛看见这久不见的无辜睡颜,却象是心中空落落的一块地方,瞬间有深种的柔情枝繁叶茂地生长出来,占了个满。不止一次地出现过的错觉又再漂浮出来,仿佛那人依旧活着,冬日畏惧寒,缩在衾被之后,见他走进来,不做半分改变,扬起微醺面颊,弯着一双眼,道:
  “你来啦?”
  “来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叶文治会象跟友人兄弟一样,回应他漫不经心地询问。而那一个又一个的午后,或微寒,或酷暑……总是斯文淡雅。多少年过去,他的一言一行,闭目便在眼前,就跟发生在昨日一样。
  叶文治背转着低下身,有随从帮忙将知秋扶上他后背。折腾中,知秋似乎睁了眼,长长叹了口气,却又安然趴到他后背上,抵着文治的后颈。进了府门,遣散了随从,慢而平稳地朝后院的卧房走去。
  上次背着他,距离如今也有三五年了吧!知秋发育得很晚,十四五岁的时候,感觉还跟小兽一样不丁点儿,背着他,总觉得轻飘飘的一小只。如今手长腿长,虽然大病之后身形憔悴,依旧比当年是沉了。
  那一条路,如同时光走廊,叶文治外表虽波澜不惊,面沉似水,心里却难免百感交集……前尘往事,今朝明日。背后的知秋辗转着嘤咛,极其轻微的一声,却在四下无人的夜晚,被文治听了个仔细,他低低唤了句:
  “洪煜……”
  尽管努力维持的脚步还算沉稳,叶文治只觉得托着知秋身体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抖了片刻,还有胸腔里的一颗心,也乱了节奏。
  第二天,知秋打坐一个多时辰,出了一身虚汗。找身干爽的衣服换了,又觉得身子比昨日是轻快了些。天已经大亮,正寻思着大哥怎还没有下朝,倒是二哥叶武安先过来了。
  叶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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