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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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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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们全都死光,他也无所谓。命令已经宣布不交换。我以前没有跟你说
过,威尔克斯太太,你丈夫本来有个机会可以出来,但是他拒绝了。“啊,没有!
媚兰不相信有这种事。
  有,真的。北方佬正在招募军队到边境去打印第安人。
  主要是从南军俘虏中招募。凡是报名愿意宣誓效忠并去同印第安人作战为时
两年的俘虏,都可以获释并被送到西部去,威尔克斯先生拒绝这样做。“啊,他
怎么会呢?思嘉嚷道。他为什么不宣誓离开俘虏营,然后立刻回家来呢?媚兰
似乎有点生气地转向思嘉。
  “你怎么会认为他应该做那种事呢?叫他背叛自己的南部联盟去对北方佬宣
誓,然后又背叛自己的誓言吗?我倒是宁愿他死在罗克艾兰也不要听到他宣誓消
息。如果他真的做出那种事来,我就永远也不再理睬他了,永远不!当然,他拒
绝了。思嘉送瑞德出去,在门口愤愤不平问:如果是你,你会不会答应北方佬,
首先保住自己不死,然后再离开呢?“当然喽,瑞德咧着嘴,露出髭须底下那
排雪白牙齿,狡狯地说。
  那么,艾希礼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他是个上等人嘛!瑞德答道。思嘉很诧异,他怎么能用这个高尚的字眼来
表达出如此讽刺而轻蔑的意味呢?


              第十七章

  1864年的五月来到了,那是个又热又干燥的五月,花蕾还来不及绽放就
枯萎了。谢尔曼将军指挥下的北军又一次进入佐治亚,到了多尔顿北边,在亚特
兰大西北一百英里处。传说佐治亚和田纳西的边界附近将爆发一场恶战。北方佬
正在调集军队,准备发动一次对西部的亚特兰大铁路的进攻,这条铁路是亚特兰
大通往田纳西和西部的要道,去年秋天南军就是沿着它迅速赶来取得奇卡莫加大
捷的。
  不过,大多数亚特兰大人对于在多尔顿发生大战的可能性都不怎么感到惊慌,
因为北军集中的地点就在奇卡莫加战场东南部数英里处。他们上次企图打通那个
地区的山间小道既然被击退了,那么这次也必然会被击退。
  亚特兰大和整个佐治亚州的人民知道,这个州对南部联盟实在太重要了,乔
·约翰斯顿将军是不会让北方佬长久留在州界以内的。老约和他的军队连一个北
方佬也不会让越过多尔顿南进一步,因为要保持佐治亚的功能不受干扰,对于全
局关系极大。这个至今仍保持完整的州是南部联盟的一个巨大粮仓,同时也是机
器厂和贮藏库,它生产军队所使用的大量弹药和武器,以及大部分的棉毛织品,
在亚特兰大和多尔顿之间,是拥有大炮铸造厂和其他工业的罗姆城,以及拥有里
士满以南最大炼铁厂的埃托瓦和阿拉图纳。而且,亚特兰大不仅有制造手枪、鞍
套、帐篷和军火的工厂,还有南方规模最大的碾压厂,主要的铁路器材厂和宏大
的医院。亚特兰大还是四条铁路和交汇点,这些铁路无疑是南部联盟的命脉。
  因此,谁都不着急。毕竟,多尔顿将近田纳西,还远着呢,在田纳西州战争
已打了三年,人们已习惯于把那里当作一个遥远的战场,几乎跟弗吉尼亚或密西
西比河一样遥远。何况老约将军和他的部队驻守在北方佬和亚特兰大之间,人人
都知道除了李将军本人,加之斯·杰克逊已经去世,当今再没有哪位将领比老约
更伟大的了。
  一个炎热的五月黄昏,米德大夫在皮蒂姑妈住宅的走廊上谈论当前的形势,
说亚特兰大用不着担心,因为约翰斯顿将军像一堵铜铁壁耸立在山区,他的这种
看法代表了亚特兰大市民的普遍观点。听他谈论的听众坐在逐渐朦胧的暮色中轻
轻摇动着,看着夏季第一批萤火虫迎着昏暗奇妙地飞来飞去,但他们都满怀沉重
的心事,情绪也在不断变化。米德太太抓住费尔的胳臂,希望大夫说的话是真实
可靠的。因为一旦战争逼近,她的费尔就不得不上前线了。他现在16岁,已参
加了乡团。范妮·埃尔辛自从葛底斯堡战役以来变得面容憔悴、眼睛凹陷了,她
正努力回避那幅可怕的图景那就是这几个月一直在她心里翻腾着的垂死
的达拉斯·麦克卢尔中尉躺在一辆颠簸的牛车上,冒着大雨长途跋涉,撤回到马
里兰来。
  凯里·阿什伯恩队长那只已经残废的胳臂又在折磨他了,而且他觉得他对思
嘉的追求已处于停顿状态,因此心情十分沮丧。这种局面在艾希礼被俘的消息传
来之后就出现了,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两者之间的什么联系。思嘉和媚兰两人
都在想念艾希礼;她们只要没有什么紧急任务在身,或者因必须与别人谈话而转
移了注意力时,便总是这样想念他的。
  思嘉想得既痛苦又悲伤:他一定是死了,否则我们不会听不到信息的。媚兰
则始终在迎着恐惧的激流一次又一次地搏击,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他不可能死。
要是他死了,我会知道的我会感觉到的。瑞德·巴特勒懒懒地斜倚在黑影中,
穿着漂亮皮靴的两条长腿随意交叉着,那张黑黝黝的脸孔上毫无表情,谁也不知
道他在想些什么。韦德在他怀里安然睡着了,小手里拿着一根剔得干干净净的如
意骨,每当瑞德来访时,思嘉总是允许韦德坐到很晚才睡,因为这个腼腆的孩子
很喜欢他,同时瑞德也很怪,竟高兴同他亲近。思嘉通常不乐意让韦德在身边打
扰她,但是他一到瑞德怀里就变得很乖了。至于皮蒂姑妈,她正神经质地强忍着
不要打出嗝来,因为他们那天晚餐吃的是一只硬邦邦的老公鸡。
  那天早晨,皮蒂姑妈遗憾地作出决定,最好把这只老公鸡宰掉,省得它继续
为那只早被吃掉的老伴伤心,直到自己老死为止。好多天来,它总耷拉着脑袋在
空荡荡的鸡场上发闷,也提不起精神来啼叫了。当彼得大叔扭断它的脖子时,皮
蒂姑妈忽然想起她的许多朋友都好几个星期没尝到鸡味了;如果自己一家关起门
来享用这顿美餐,那是良心过不去的,因此她建议请些客人来吃饭。媚兰怀孕到
了第五个月,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既不出外参加活动,也不在家接待宾客,所以对
这个主意感到很不安。可是皮蒂姑妈这次很坚决,一家人单独吃这只公鸡,毕竟
太自私了吧?何况媚兰的胸部本来就那么平板,她只要把最上面的那个裙圈稍稍
提高一点,便没有人会看出来了。
  唔,我不想见人,姑妈,因为艾希礼“其实艾希礼他并不是已经
不在了呀!皮蒂姑妈用颤抖的声音说,因为她心里已经断定艾希礼是死了。他
还像你那样活得好好的,而你呢,多跟人来往来往对你只有好处,我还想请范妮
·埃尔辛也来呢。埃尔辛太太央求我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劝她见见客“唔,
达拉斯刚死不久,姑妈,你要是强迫她这样做,那可太残忍了。“怎么,媚兰,
你再这样跟我争下去,我可要气哭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你的姑妈,也不是不
明事理。我一定要请客吃饭。于是,皮蒂姑妈请客了,而且到最后一分钟来了一
位她没有请也不希望他来的客人,恰好屋子里充满了烤鸡的香味,瑞德·巴特勒
不知从哪里鬼使神差地回来了,在外面敲门。他腑下夹着一大盒用花纸包着的糖
果,满口伶俐的奉承话。这就毫无办法,只好把他留下了,尽管皮蒂姑妈知道大
夫和米德太太对他没有好感,而范妮是不喜欢任何不穿军服的男人的。本来,无
论米德家还是埃尔辛家里的人,在街上从不跟瑞德打招呼,可如今是在朋友家里,
他们当然就得以礼相待了。何况他现在受到了媚兰比以前更加坚决的庇护。因为
自从他替媚兰出力打听艾希礼的消息以后,她便公开宣布,只要他活着,他便永
远是她家受欢迎的客人,无论别人怎样说他的坏话都不在乎。
  皮蒂姑妈发现瑞德的言谈举止都彬彬有礼,便渐渐放心了。他一心用同情而
尊重的态度对待范妮,范妮因此也高兴起来,于是这顿饭吃得十分愉快。可以说
是一顿丰厚的美宴。
  凯里·阿什伯恩带来了一点茶叶,那是从一个到安德森维尔去的北军俘虏的
烟叶袋里找到的,给每人都泡了一杯,可惜略略有点烟草味。每人都分到一小块
老公鸡肉,一份相当多的用玉米片加葱头制作的调味田,一碗干豆,以及大量的
米饭和肉汤,尽管肉汤由于没有面粉掺和而显得稀了些。点心和甘薯馅饼,外加
瑞德带来的糖果。当瑞德把真正的哈瓦那雪茄拿出来,供男客们一面喝黑莓酒和
一面抽雪茄时,大家异口同声说这简直是一次卢库勒斯家的盛宴了。
  然后男客们来到前廊上的女士们中间,谈话就传到了战争这个问题上。近来
人们的谈话总是离不开战争。无论什么话题都要从战争谈起,最后又回到战争上
去有时谈伤心事,更多的时候是愉快的,但常常同战争有关。战时传奇呀,
战时婚礼呀,在医院里的战场上的死亡呀,驻营、打仗和行军中的故事呀,关于
英勇、怯懦、幽默、悲惨、沮丧和希望的故事呀,等等,等等。希望,经常是希
望,永远是希望。尽管去年夏季打了好几次败仗,希望仍坚定不移。
  阿什伯恩队长宣布他已经申请并且获准从亚特兰大调到多尔顿军队里去,这
时太太们都不约而同地用目光吻着他那只僵直的胳臂,同时又故意掩饰内心的自
豪感,声称他不能去,否则谁来在她们周围充当护花使者呢?
  年轻的队长从米德太太、媚兰、皮蒂姑妈和范妮这些有身份的妇女中听到这
样的话,显得既尴尬又高兴,同时暗暗希望思嘉真的有这个意思。
  怎么,他很快就要回来的嘛,大夫说,一面伸出臂抱着凯里的肩膀。只要
打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北方佬就会逃回田纳西去的。而且他们一到那里,福雷斯
特将军就会好好处理他们。你们太太小姐们用不着害怕北方佬会打到这边来,因
为约翰斯顿将军和他的部队像铜墙铁壁般驻守在山区。是的,就是铜墙铁壁,他
很欣赏自己用的这个字眼,又重复了一遍。
  谢尔曼永远也休想越过。他永远也挪动不了我们的老约将军。妇女们赞赏
地笑着,因为他这么轻松的口气听起来就是不容辩驳的真理。关于这种事情,男
人们的见识毕竟比女人高明得多,既然他说约翰斯顿将军是铜墙铁壁,那就必然
是铜墙铁壁了。惟独瑞德还有话说,他从吃过晚饭以后一直默默地坐在夜雾中,
听大家谈论战事,抱在怀里的韦德早已睡着了。
  我听到谣传,说谢尔曼的增摇部队已经到了,他现在有了十万多人了?大
夫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自从发现他很不喜欢的这个人也要在这里跟他同桌吃饭时,
就一直有种压抑感憋在心里。只是为了尊重皮蒂帕特小姐,而且自己又在她家作
客,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发作出来。
  “嗯,怎么样,先生?大夫妻冲冲地反问。
  我想刚才阿什伯恩队长说过,约翰斯顿将军只有四千人左右,包括那些逃兵
在内,他们是受到上次胜利的鼓舞才回去的。“先生,联盟军里可没有逃兵呀,
米德太太愤愤地插嘴说。
  请原谅,瑞德用假意谦卑的口吻说。我指的是那些回来休假忘记归队,还
有那些养好了伤半年以上,但是还待在家里准备干日常工作或进行春耕的人。他
得意地说着,眼睛闪闪发亮,把米德太太平得嘴唇都快咬破了。思嘉看见她这副
狼狈相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因为瑞德抓住她的要害了。现在沼泽地和山区有成百
上千的男人躲在那里反抗,不让宪兵抓回部队去。他们声称这是一场富人的战争,
穷人的厮杀,而他们已受够了。可是还有比他们多得多的人,尽管被列在逃兵名
册上,却并不想长此离开部队。他们等待休假已白白地等了三年,同是不断收到
文理不通的家信,说,我们在挨饿;说今年不会有收成没有耕地,我们要
饿死了;说,军需官把小猪也捉走了,我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收到你寄来的钱了,
我们在吃干豆子过日子。士兵们收到这信普遍充满了这样的抱怨:你的老婆,
你的娃娃们,你的父亲,都在饿肚子,这日子几时才完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
们已经饿得不行了,饿得不行了。可是部队里的兵员在迅速减少,休假制度已无
法执行,于是许多士兵就擅自跑回家来,帮家里耕地、播种和收割,或者修补房
子,筑起篱笆,等到部队长官从形势变化中看出很快就要大打起来,才写信给这
些人,叫他们赶快归队,这时大家用不着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们只要家里
还能有一顿没一顿地再挨上几个月,也就会勉强回去。这种农忙假毕竟不能跟
临阵脱逃相提并论,可是它对部队的削弱却完全是一样的。
  米德大夫发现瑞德·巴特勒的话在听众中引起了尴尬的沉默时,便赶忙站出
来填补这个空隙,用冷冷的口气说:巴特勒船长,咱们部队和北军人数上的差别
从来就不起什么作用。一个联盟军士兵能抵挡一打的北方佬呢。妇女们点头表示
同意。这是人人都清楚的嘛。
  这在战争初起是真的,瑞德说。也许现在也还是这样,如果联盟军士兵的
枪膛里装有子弹,脚上穿着鞋子,肚子也吃饱的话。嗯,阿什伯恩队长,你看呢?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甚至有点谦卑。可凯里·阿什伯恩显得并不怎么高兴,
因为他明明很不喜欢瑞德,他十分愿意站在米德大夫一边,可是又不能说假话。
他不顾自己一只胳臂残废了仍要求调到前方去,原因就在于他跟一般市民不同,
真正了解当前形势的严峻。还有许多残废人,包括那些拐着假腿走路的,瞎了一
只眼睛的,炸掉了手指的,打断了一只胳臂的,都在默默地从军需、医院、邮政
和铁路部门调回到原先的战斗部队。他们知道老约将军需要每个人都回到他那里
去。
  阿什伯恩一声不响,这激怒了米德大夫,他大发雷霆说:我们的军队以前就
是光着脚饿着肚皮打仗和取得胜利的。他们还要这样打下去,还要这样战胜敌人!
我告诉你,约翰斯顿将军是谁也撼不动的!自古以来,险峻的山峡就是遭受侵略
的人民隐蔽和防守的坚强堡垒。请想想想想温泉关吧!思嘉苦思冥想了半天
也没弄懂温泉关是什么意思。
  他们在温泉关打到最后一个人都死光了,大夫。不是吗?瑞德歪着嘴问他,
克制着没有笑出声来。
  你这是在故意侮辱人吧,青年人?
  “我求你原谅!大夫,你误解我了!我只不过向你讨教罢了。我对于古代历
史记得的很少。“如果必要的话,我们的军队是会打到最后一个人来抵挡北方佬,
不让他们深入佐治亚州的。米德大夫毅然决然说。
  可实际上不至于如此。他们只消打一个小仗就会把北军赶出佐治亚去。皮
蒂姑妈赶紧站起来,吩咐思嘉给大家弹一曲钢琴,唱一支歌。她发现大夫和瑞德
的对话已愈来愈紧张和激烈了。她很清楚,如果邀请瑞德留下来吃晚饭,那准会
惹出事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在场,就往往出麻烦。至于他是怎样引起麻烦
的,她却永远也不甚明白,天哪,思嘉在他身上看出了什么道理呢?亲爱的媚兰
为什么也要袒护他呢?她可真不明白啊!
  思嘉听从皮蒂姑妈的吩咐,走进客厅,这时走廊里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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