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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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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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老鳏夫呢。
  结婚就够倒霉的了,可是当寡妇哦,那就一切都完了!人们谈到,查尔
斯死了以后韦德·汉普顿对她是一个多好的安慰,这话多么愚蠢!他们还愚蠢地
说什么现在她活着有了指望呢!谁都说她这个已故爱情的象征多么幸福,她自然
也不去纠正他们的看法。可是这种思想距离她自己的心境实在太远了!其实她对
韦德几乎毫无兴趣,有时甚至要记起他确实是她的孩子也不容易哩。
  每天早晨醒来后,有那么一个朦胧的片刻她又成了思嘉·奥哈拉,那时太阳
灿烂地照着窗外的山茱萸,模仿鸟在愉快地歌唱,炒腌猪肉的香味轻轻扑入她的
鼻孔里。她又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接着她听见焦急的饥饿的哭叫声,并且常
常常常还要经过片刻的惊讶,这才想起:怎么,屋里有个小毛头呢!于是
她记起这是她的婴儿。这一切都令人迷惑不解,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是艾希礼!啊,最难忘的是艾希礼,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恨起塔拉农
场来了,恨那条长长的通向山冈、通内河边的红土大道,恨那些密植着棉苗的红
色田地。每英尺土地,每一颗树和每一道小溪,每一条小径和驰马的大路,都使
她想起艾希礼来。他已经打仗去了,他属于另一个女人,但是他的幽灵还时常在
暮色中的这些道路上出没逡巡,还在走廊上的阴影里眯着一双睡意朦胧的灰眼睛
对她微笑。她只要听见马蹄声在那条从十二橡树村过来的河边大道上一路得得
而至,便没有一次不想起艾希礼的!
  十二橡树村这个她曾经爱过的地方,如今她也恨起它来了。她恨它,但是
她的心给拴在那里,所以她听得见约翰·威尔克斯和姑娘们谈其他听得见他
们在读他从佛吉尼亚寄来的信。这些使她伤心,但是非听不可。她不喜欢挺着脖
子的英迪亚和蠢话连篇的霍妮,并且知道她们也同样不喜欢她,可是她离不开她
们。而且她每次从十二橡树村回到家里,都要怏怏不乐地躺在床上,拒不起来
吃晚饭。
  就是这种拒不吃饭的态度使母亲和嬷嬷急得不行。嬷嬷端来了盛着美味的托
盘,哄着她说,如今她已是寡妇,可以凭自己兴趣尽量吃了,可是思嘉一点食欲
也没有。
  方丹大夫严肃地告诉爱伦,伤心忧郁症往往导致身心衰退,女人便会渐渐消
耗而死。爱伦听得脸都白了,因为这正是她早已在担心的事。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换一下环境,大夫说,他巴不得把一个棘手的病人赶快
摆脱掉。
  这样,思嘉便勉强带着孩子离开了塔拉,先是去走访在萨凡纳的奥哈拉和罗
毕拉德两家的亲戚,然后去看在查尔斯顿的爱伦的两个姐妹,波琳和尤拉莉。不
过她比爱伦的安排提早一个月便回来了,也没有说明原因。萨凡纳的两位伯伯还
是很殷勤,只是詹姆斯和安德鲁以及他们的夫人都上了年纪,喜欢静静地坐着谈
过去的事,而思嘉对此不感兴趣。罗毕拉德家也是这样。至于查尔斯顿,思嘉觉
得那个地方实在太可怕了。
  波琳姨妈和她丈夫住在河边一个农场里,那里比塔拉要平静得多。姨父是个
小老头儿,表面上还算客气,可是也有了老年人那种漠不关心的神态。他们的最
近一家邻居也在20英里以外,中间隔着满是柏树和橡树的茂密丛林,只有阴暗
的道路可以来往。那些活橡树身上挂着像迎风摇摆的帘帷般的灰色苔藓,思嘉看
了觉得很不舒服,仿佛浑身有虫子在爬似的。它们往往使她想起杰拉尔德给她讲
过的那些在茫茫灰雾中漫游的爱尔兰鬼怪的故事。在波琳姨妈家,除了白天编织,
晚上听凯里姨父朗读布尔瓦·李顿的作品之外,就没有什么事好做了。
  尤拉莉姨妈家的住宅是坐落在查尔斯顿炮台上的一所大房子,前面有个墙
壁高耸的园子荫蔽着,可是也并不怎么好玩。思嘉习惯于连绵起伏的红土丘陵地
带那样开阔的视野,因此在这里觉得被禁锢起来了。这儿尽管比波琳姨妈家有较
多的交往,但思嘉不喜欢那些来访的人,不喜欢他们的传统风俗和装模作样,讲
究门第的心气。她很清楚,他们知道她是一个不门当户对的人家的孩子,并且诧
异为什么一位罗毕拉德家的小姐会嫁给一个新来的爱尔兰人。思嘉感觉到尤拉莉
姨妈还在背地里替她辩护呢。这种情况把她惹火了,因为她和父亲一样是不怎么
重视门第的。他为杰拉尔德和他单凭自己作为一个爱尔兰人的精明头脑而白手起
家的成就感到骄傲。
  那些查尔斯顿人太看重他们自己在萨姆特要塞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了!难道他
们就不明白,要是他们不那么傻,不打响开战的第一枪,别的某些傻瓜也会打的
呀!思嘉听惯了佐治亚高地人的脆亮声音,觉得沿海地区的语音有点假里假气,
她甚至想只要她再听到这种声音,她就会被刺激得尖叫起来了。她有时实在忍不
住了,以致在一次正式拜会中她故意模仿杰拉尔德的土腔,叫她姨妈感到十分尴
尬,不久她就回到了塔拉。与其整天去听查尔斯顿的口音,还不如在这里为回忆
艾希礼而痛苦呢。
  爱伦在昼夜忙碌,要加倍提高塔拉农场的生产力来支援南部联盟。她看见她
的长女从查尔斯顿回来显得这样消瘦、苍白而又语言尖利时,不禁吓坏了。她自
己也尝到过伤心的滋味,便夜夜躺在鼾声如雷的杰拉尔德的身旁思量,要想出个
办法来减轻思嘉的愁苦。查尔斯的姑妈皮蒂帕特·汉密而顿小姐已经来过好几次
信,要求她让思嘉到亚特兰大去住一个较长的时间,现在爱伦第一次在认真考虑
了。
  皮蒂帕特小姐在信中说,她同媚兰住在一所大宅子里,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
男人,所以觉得很孤单。如今亲爱的查理已经去世。当然,我哥哥享利还在,
不过他和我们不在一起祝也许思嘉跟你们谈到过有关享利的事了,我这里不便多
写。要是思嘉跟我们住在一起,媚兰和我都会觉得方便得多,安全得多。三个单
身女人毕竟比两个强一些。而且亲爱的思嘉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某种消愁解忧的办
法。比如,看护这边医院的勇敢的小伙子们,就像媚兰那样并且,当然喽,
媚兰和我都急于想看看那个亲爱的小乖乖。。。。。。这样,思嘉又把她居丧用的那
些衣服重新装进箱子里,然后带着韦德·汉普顿和他的小保姆百里茜,还有满脑
子母亲和嬷嬷给她的嘱咐以及杰拉尔德给的一百元联盟纸币,动身到亚特兰大去
了。她认为皮蒂姑妈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老太太,而且一想到要跟艾希礼的老婆同
室而居,她就觉得恶心死了。
  所以她不怎么愿意到那里去。不过,目前她已不能再住在县里想起那些伤心
事,所以换换环境总是好的。
  


        第八章

  1862年五月的一个早晨,火车载着思嘉北上了,她想亚特兰大不可能像
查尔斯顿和萨凡纳那样讨厌的,而且,尽管她对皮蒂帕特小姐和媚兰很不喜欢,
她还是怀着好奇心想看看,从前年冬天战争爆发前她最后一次拜访这里以来,这
个城市究竟变得怎样了。
  亚特兰大历来比别的城市更使她感兴趣,因为她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过她和亚
特兰大恰巧是同年诞生的。后来她长大了一些,才发现父亲原来把事实稍稍夸大
了些,因为她习惯地认为一定夸张只能使故事变得更趣味,不过亚特兰大的确只
比她年长九岁,它至今她听说过的任何别的城市比起来仍显得惊人地年轻,萨凡
纳和查斯顿有着一种老成的庄严风貌,一个已经一百好几十年,另一个正在跨入
它的第三个世纪,这从思嘉年轻人的眼里看来已俨然是坐在阳光下安详地挥着扇
子的老祖母了。可亚特兰大是她的同辈,带有青年时代的莽撞味,并且像她自己
那样倔强而浮躁。
  杰拉尔德讲给她听的那个故事也有确实依据,那就是她和亚特兰大是在同一
年命名的,在思嘉出世之前九年里,这个城市先是叫做特尔纳斯。后来又叫马撒
斯维尔,直到思嘉诞生那年才成为亚特兰大。
  杰拉尔德起初迁到北佐治亚来时,亚特兰大根本还不存在,连个村子的影儿
也没有,只是一大片荒原。不过到第二年,即1863年,州政府授权修筑一条
穿过柴罗基部族新近割让的土地向北的铁路。这条铁路以田纳西和大西部为终点,
这是明确的,但是它的起点在佐治亚则尚未确定,直到一年以后一位工程师在那
块红土地里打了一根桩子作为这条铁路线的南端起点,这才确定下来,同时亚特
兰大也就从特尔米纳斯正式诞生,开始成长起来。
  在北佐治亚那时还没有铁路,别的地方也很少。不过在杰拉尔德与家伦结婚
之前的那些年里,在塔拉以北的25英里处的那个小小的居民点便慢慢发展成一
个村子。铁轨也在慢慢向北延伸。于是建设铁路的时代真正开始了。从奥古斯塔
旧城,第二条铁路横贯本州往西,与通向田纳西的新铁路相连接。从萨凡纳旧城,
第三条铁路首先通到佐治亚心脏地带的梅肯,然后向北推进,经过杰拉尔德所在
的地区到达亚特兰大,与其他两条铁路衔接起来,给萨凡纳提供了一条通往西部
的大道。从年轻的亚特兰大这同一个交叉点开始,又修了第四条铁路,它是朝西
南方向往蒙哥马利和莫比尔去的。
  亚特兰大由一条铁路诞生,也和它的铁路同时成长。到那四条干线完成以后,
亚特兰大和西部、南部和滨海地区连接起来,并且通过奥古斯塔也同北部和东部
连上了。它已经成为东西南北交通的要冲,那个小小的村子已经蓬蓬勃勃地发展
起来。
  在一段比思嘉17岁的年龄长不了多少的岁月里,亚特兰大从一根打进地里
的桩子成长为一个拥有上万人口的繁荣小城,成为全州瞩目的中心。那些老一点
、安静一点的城市,总是用孵出了一窝小鸭子的母鸡的感觉来看一个闹哄哄的新
城市。为什么这个地方跟旁的佐治亚市镇那么不一样呢?为什么它成长得这么快
呢?总之,它们认为它没有什么好吹嘘的只不过有那些铁路和一批闯劲十足
的人罢了。
  在这个先后叫做特米尔纳斯、马撒斯维尔和亚特兰大的市镇落户的人,都是
很有闯劲的。这些好动而强有力的居民来自佐治恶州老区和一些更远的州县,他
们被吸引到这个以铁路交叉点为中心向周围扩展的市镇上来,他们满怀热情而来,
在车站附近那五条泥泞红土路交叉处的周围开起一店铺,他们在大白厅街和华盛
顿大街,在地脊上那条由印第安人世世代代用穿鹿皮鞋的脚踩出的名叫桃树街的
小径两侧,盖起了漂亮的住宅,他们为这个地方感到骄傲,为它的发展感到骄傲,
为促使它发展的人,即他们自己,感到骄傲,至于,那些旧的城镇,让它们高兴
怎样称呼亚特兰大就怎样称呼去吧。
  亚特兰大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思嘉一直喜欢亚特兰大,她的理由恰恰就是萨凡纳、奥古斯塔和梅肯诋毁它
的那些理由。这个市镇像她自己一样是佐治亚州新旧两种成份混物,其中旧的成
份在跟那个执拗而有力的新成份发生冲突时往往退居其次。而且,这里面还有一
种对于这个市镇的个人情感上的因素它是和她同一年诞生,至少是同一年命
名的。
  头天晚上是整夜的狂风暴雨,但是到思嘉抵达亚特兰大时太阳已经开始露出
热情的脸来,准备一定要把那些到处淌着河流般的红泥汤的街道晒干。车站旁边
空地上的泥土,由于车辆行人来来往往,不断塌陷搅拌,快要成一个给母猪打滚
的大泥塘了,也时常有些车轮陷在车撤中的烂草里动弹不得。军用大车和救护车
川流不息,忙着装卸由火车运来的军需品和伤员,有的拼命开进来,有的挣扎着
要出去,车夫大声咒骂,骡马跳着叫着,泥浆飞溅到好几丈远,这就使那一片泥
泞加一团混乱的局面变得更糟了。
  思嘉站在车厢门口下面的那个梯级上,她穿着黑色丧服,绉纱披巾几乎下垂
到了脚跟,那纤弱的身材还是相当漂亮的。
  她犹豫着不敢走下地来,生怕泥水弄脏了鞋子和衣裙,便向周围那些扰攘拥
挤乱成一起的大车、短途运输车和马车匆匆看了一眼,寻找皮蒂帕特小姐,可是
那位胖乎乎红脸蛋的太太连个影儿也没有,思嘉感到焦急万分,这时一个瘦瘦的
花白胡了的黑人老头,手里拿着帽子,显出一种庄重不凡的气度,踩着泥泞向她
走过来。
  这位是思嘉小姐吗?俺叫彼得,皮蒂小姐的马车夫,你别踩在这烂泥地里。
他厉声命令着。因为思嘉正提起裙子准备跳下来。让俺来驮你吧,你跟皮蒂小
姐同一个毛病,像小孩似的不怕弄湿了脚。他尽管看来年老体弱,却轻松地把思
嘉背了起来,这时,瞧见百里茜怀里抱着婴儿站在车厢梯台上,他又停下来说:
那孩子是你带来的小保姆吗,思嘉小姐?她太年轻了,看不好查尔斯先生的独生
婴儿呢!不过咱们以后再说吧。你这小女儿,跟俺走吧,可当心别摔着那娃娃。
思嘉乖乖地让他驮着向马车走去。一面不声不响地听他用命令的口吻批评她和百
里茜。他们在烂泥地里穿行,百里茜嘟着嘴一脚泥一脚水地跟在后面,这时思嘉
回想查尔斯说过的有关彼得大叔的话来。
  他跟着父亲经历了墨西哥的全部战役,父亲受了伤他就当看护事实上是
他救了父亲的命。彼得大叔实际上抚养了我和媚兰,因为父母去世时我们还小呢。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皮蒂姑妈同她哥哥享利叔叔发生了一次争吵,所以她就过来
同我们住在一起,并关照我们了。皮蒂姑妈是个最没能耐的人活像个可爱的
大孩子,彼得大叔也就是这样对待她。为了明哲保身,她事事都不作主,要由彼
得大叔来替她决定。我15岁开始拿较多的零用钱,那就是他决定的;当亨利叔
叔主张我拿大学的学位时,也是他坚持要我到哈佛去念四年级的。他还决定媚兰
到一定年龄就盘头发并开始参加舞会。他告诉皮蒂姑妈什么时候太冷或下雨时不
宜出门,什么时候该戴披巾。。。。。。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能干的黑人老头,也可以说
是最忠心耿耿的一位,唯一不幸的是他把我们三个连精神带肉体,都当做他个人
所有的了,这一点他自己也是清楚的。查尔斯的这番话,等到彼得大叔爬上马车
驾驶坐位并拿起鞭子时,思嘉便认定是确确实实的了。
  皮蒂小姐因为没有来接你而不大高兴。她怕你见怪,但是俺告诉她,她和媚
兰小姐要来,只会溅一身泥水,糟践了新衣裳,而且俺会向你解释的。你最好自
己抱那娃娃。思嘉小姐,瞧那黑小鬼快把他给摔了。思嘉瞧着百里茜叹了口气。
百里茜不是个很能干的保姆。
  她刚刚从一个穿短裙子、翘着小辫儿、瘦得皮包骨头的黑小鬼,一跃而成为
身穿印花布长裙、头戴浆过的白头巾的保姆,正洋洋得意,忘乎所以呢。要不是
在战争时期,在供应部门对塔拉的要求下,爱伦不得不让出了嬷嬷或迪尔茜乃至
罗莎或丁娜,她是决不会在这么小小年纪就上升到这样高的位置的。百里茜还从
没有到过离十二橡树村或塔拉一英里以外的地方,因此这次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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