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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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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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满16岁呢。对于思嘉,不要说真正跟自己的母亲说这种话,就连这样一个念
头几乎也是亵渎的呢。不过不过人家姑娘们同母亲的那种关系还是很有
意思的。她们尽管那样批评、责备和取笑她,可对她还是崇拜的。不,思嘉立即
暗自说,她这并不是想宁愿要一个像塔尔顿夫人那样的母亲,只是偶然觉得同母
亲开开玩笑也很有趣罢了。她知道甚至这种想法也是对爱伦的不敬,因此为自己
感到羞耻。她知道,马车里那四个火红头发的姑娘是不会为这样胡乱的想法而伤
脑筋的,于是像往常一样她又深感自己跟人家不同,又被一起懊恼而惶惑的心情
所笼罩了。
  思嘉的头脑尽管敏锐,可并不善于分析,不过她朦胧地意识到,虽然塔尔顿
家的姑娘们像马驹一样顽皮,像三月的山兔一样撒野,可她们身上还是有一股天
生无忧无虑的直率劲儿。她们的父母双方都是佐治亚人,并且是佐治亚南部的人,
距离那些开拓者还只有一代。他们对自己和周围环境都有信心。他们本能地知道
自己是在干什么,这和威尔克斯家的人一样,尽管方式很不相同;而且这中间没
有那种经常在思嘉心中激化的冲突,因为思嘉身上有一种温和的过分讲究教养的
滨海贵族血统和一种精明而凡俗的爱尔兰农民血统混合在一起,那是两不相容的。
思嘉既要尊敬母亲,把她作为偶像来崇拜,又想揉母亲的头发,并且取笑她。她
明白她只能要么这样,要么那样,二者不能兼而有之。跟男孩子一起时,也是同
一种感情冲突在作崇,使得她既然装得像个很有教养的温文平静的闺秀,又想作
一个顽皮坏女孩,不妨跟人来几次亲吻。
  今天早上爱伦在哪儿?塔尔顿夫人问。
  她刚刚把家里的监工开除了,她留在家里同他交接账目。你家先生和小伙子
们哪儿去了?唔,他们几个小时前就骑马到'十二橡树'村去了我敢说是去
品尝那边的混合饮料看够不够劲儿,仿佛他们从现在到明儿早晨都不要喝了!我
也想叫约翰·威尔克斯留他们过夜,即使只能让他们睡在牲口棚里也好。五个喝
醉了的酒鬼可够我受的了。要是只有三个,我还能对付得了,可是杰拉尔德
连忙打断她,把话题岔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三个女儿正在背后暗笑,因为她们
还记得去年秋天他参加了威尔克斯举办的那次野宴之后,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回
家来的。
  塔尔顿夫人?那你今天怎么没骑马呢?说实在的,你没骑上乃利,简直便不
像你自己了。你这人就是个斯坦托嘛。“斯坦托?好个湖涂的汉子?塔尔顿夫
人模仿他的爱尔兰土腔嚷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半人半马的怪物吧?斯坦托是个
嗓门像铜锣的人呀。“不管它是什么,这没关系,杰拉尔德回答说,对自己的
错误毫不在意。至少你驱赶起猎狗来,太太,你的嗓门就像铜锣啦。“这话可
对了,妈,赫蒂说。我告诉过你,你每回看到一只狐狸都要像个印第安土人那
样大喊大叫的。“可还不如你让嬷嬷洗耳朵时叫得响呢。塔尔顿夫人回敬她。
而你都16岁了!唔,至于说到我今天怎没骑马,那是因为乃利今天清早下驹儿
了。“真的?杰拉尔德着实高兴地嚷道,他那爱尔兰人爱马的激情在眼睛里闪
闪发亮,同时思嘉从自己母亲和塔尔顿夫人的比较中又吃一惊。对于爱伦来说,
母马从不下驹儿,母牛从不产犊儿,当然,母鸡也几乎是不生蛋的。她根本不谈
这种事。可是塔尔顿夫人却没有这样的忌讳。
  是匹小母马喽?
  “不,腿足有两码长,是个漂亮的小驹子。你一定得过来看看,奥哈拉先生。
它可真是一起塔尔顿家的好马。红得像赫蒂的头发呢。“而且长得也很像赫蒂,
卡米拉说,这惹得长脸的赫蒂动手来拧她,她尖叫一声就躲到一大堆裙子,长裤
子和晃动的帽子中间去了。
  我的这几匹小母马今天早晨都快活极了,塔尔顿夫人说。我们今天早晨听
到艾希礼和他的那个从亚特兰大来的小表妹的消息以后,她们都一直在发疯似的
闹个不停。那个表妹叫什么来着?媚兰?上帝保佑,那个怪可疼的小妮子,可是
我连她的句字和模样都总是记不起来。我家厨娘是威尔克斯家膳事总管的老婆,
那男的晚儿晚上过来谈起了那桩新闻,厨娘今天早晨对我们说了,说今天晚上要
宣布这门亲事,姑娘听了都兴奋极了,尽管我看不出这是什么缘故。这几年谁都
知道艾希礼要娶她,那就是说,如果他不肯跟梅肯那里伯尔家他的一个表妹结婚
的话,这就像霍妮·威尔克斯要跟媚兰的哥哥查尔斯结婚一样。现在,奥哈拉先
生,请告诉我,要是威尔克斯家的人同他们家族以外的人结婚,是不是就不合法
呢?因为如果思嘉没有听见其余那些说笑的话。顷刻间太阳仿佛钻到一团冷
酷的乌云背后去了。世界陷入了黑影之中,万物都失去了光彩。那些新生的绿叶
也失去了生气,山茱萸变得苍白了,开花的山楂刚才还那么娇娇艳,现在也突然
凋谢了。思嘉把手指伸进马车的帷帘里,她的阳伞也跟着抖动了好一会儿。原来,
知道艾希礼订婚是一回事,可听见别人这样偶尔谈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但是不
久,她的勇气汹涌地回来了,太阳又重新出现了,世界又大放光辉。她知道艾希
礼爱她。这是千真万确的。于是她微笑想象,要是这天晚上并没有宣布什么亲事,
而是发生了一次私奔,塔尔顿夫人会怎样大惊失色啊!从此以后,塔尔顿夫人会
对邻居们说,思嘉这丫头多么狡猾,她居然一声不响坐在那里听她谈媚兰,而她
和艾希礼却一直在想着这些,她的两个酒窝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时,赫蒂始终在
观察母亲的话会产生什么效果,现在看见思嘉这模样,便有点迷惑不解地皱着眉
头往后一靠,不再操这份心了。
  奥哈拉先生,我不管你的意见怎样,塔尔顿夫人强调说,这种中表婚姻是
完全错误的。艾希礼要娶汉密尔顿的姑娘是够糟的了,至于霍妮要嫁给那个脸色
苍白查尔斯·汉密尔顿“霍妮要是不嫁给查理,她就谁也捞不到,兰达说,
她是个对别人刻薄但觉得自己很走俏的人。除了查理,她从来没有过男朋友。尽
管他们已经订婚了。而且他对她也从不怎么亲热,思嘉,你还记得,去年圣诞节
他怎么追求你来着可别使坏呀,姑娘,她母亲说。表兄妹不应该结婚,
就是从表兄妹也不应该,那会削弱血统的。那跟马不一样。你可以让一起母马跟
它的兄弟配,乃至一起公马跟它的女儿配,结果还是很好,如果你懂得血统的话,
可是人就不行了。外表也许不错,但精气神儿就不行了。你“不过,太太,
在这一点上我可要跟你唱反调了。你能举出比威尔克斯家更好的人来吗?他们家
从布赖恩·博鲁小时候起就一直是中表结亲呀。“他们早该停止,因为如今已露
出迹象来了。唔,艾希礼他还是长得挺英俊,还没什么,可就连他不过,请
看看威尔克斯家那些没精打采的姑娘吧,真可怜呀!当然,都还是好女孩子,可
就是没精打采。再看媚兰那妮子,瘦得像根棍儿,一点精神也没有。真是弱不禁
风,她自己没个主攻,只会说:'不,太太!''是的,太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个家族需要新血液,像我家这些红头发姑娘或你家思嘉那样优美强壮的血液。
不过,请不要误解。威尔克斯家就他们为人来说都是些好人,而且你也知道我很
喜欢他们,可是让我们坦白说吧!他们吠讲究教养,也太爱搞近亲结婚了。难道
不是这样?他们在一块干地上,在一条平坦大路上,会走得很好,可是请听我说,
我不相信威尔克斯家的人能够走烂泥路,我认为他们的精气神儿已经耗尽了,因
此一旦发生危机,我就不相信他们能经得起风浪。他们是个过太平日子的家族。
  至于我,我要的是一起任何天气都能闯的马。而且他们的近亲结婚已经使他
们变得跟这一带其他的人不一样了。整天要么弹钢琴,要么钻书本。我相信艾希
礼是宁愿读书不愿找猎的。是的,我真相信这一点,奥哈拉先生!你再看看他们
的骨骼,太纤细了!他们家需要强壮有力的男女“啊啊嗯杰拉尔
德若有所思地支吾着。他突然颇为内疚,意识到这番话虽然很有意思,对自己还
得当,可是对爱伦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事实上他明折,如果爱伦得知她的几个
女儿听了这样毫不忌讳的一次谈话,她一定会永远不舒服。可是塔尔顿太太像往
常那样,一谈起无论是马或人的生育这个得意的话题,便根本不听别人的意见而
滔滔不绝。
  我说这些话是有感而发的,因为我的一些表亲也是中表结婚,而且老实告诉
你,他们的孩子都长得像鼓眼牛娃,真可怜哪!所以,我家里要我跟一位从表兄
结婚时,我便像只马驹似的跳了起来,坚决反对。我说,'不,妈。我不能这样。
  我的孩子会像马那样得大关节病和气喘病的'好,我妈一听说大关节病便晕倒
了,可我巍然不动,我奶奶也支持我。你看,她也很懂得马的繁殖,还夸我说得
对呢。于是她帮助我跟着塔尔顿先生逃走了。现在,请看看我的这些孩子!又高
大又健康,没有一个带病或矮小的,尽管博伊德只有五英尺十英寸高。可是,他
们威尔克斯家“太太,你不想换换话题,杰拉尔德赶紧插嘴,因为他已注
意到卡琳的惶惑神色和苏伦脸上流露的贪婪好奇心,恐怕再这样下去她们以后会
向爱伦提出烦人的问题,那便暴露出他作为陪女儿外出的监护人是多么不称职了。
至于思嘉,他高兴地看到,她似乎在想旁的事情,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赫蒂·塔尔顿把他从困境中救了出来。
  我的天哪,妈,咱们走吧!她不耐烦地喊道。看这太阳把烤的,我都听得
见痱子在脖子上暴跳出来了。“等等,太太,过会儿再走,杰拉尔德说。那么,
关于卖给我们马匹交营里的事,你究竟是怎么决定的?战争眼看随时可能爆发,
小伙子们希望这个问题早日落实,那是一支克莱顿县的军队,我们要的也是克莱
顿县的马匹。可是你这位太太也实在固执,至今还不同意把你的好马卖给我们。
“也许并不会发生战争呢,塔尔顿夫人心存观望地说,这时她的心想已经从威
尔克斯家的古怪婚姻习惯中彻底转过来了。
  怎么,太太,你不能
  “妈,赫蒂又一次插进来,你跟奥哈拉先生到了'十二橡树'村再谈马匹的
事不好吗?“对了,对了,赫蒂小姐,杰拉尔德说,我一分钟也不敢耽搁你们
啦。咱们不会儿就到'十二橡树'村了,那里的每一个人,老老少少,都想知道马
匹的事。不过,看到像你母亲这样一位文雅而漂亮的太太居然那样固执地不肯卖
自己的马,我可真伤心呀!塔尔顿夫人,请问,你的爱国心到哪里去了?难道南
部联盟对你就毫无意义?“妈,小贝特西喊道,兰达坐在我衣裳上,弄得我浑
身都要皱巴巴的了。“唔,贝特西,把兰达推开,别嚷嚷。现在,杰拉尔德先生,
你听我说,她准备反驳,眼睛开始闪闪发光了。你犯不着用南部联盟来压我嘛!
我认为南部联盟对我像对你一样重要;我有四个男孩子到了营里,可你一个也没
有呢。不过我的孩子们能照管自己,而我的马却不行。我要是知道我的马是给那
些我认识的小伙子,那些惯于骑纯种马的上等人,我将乐意把它们无偿地献出来。
不,我不会有片刻的犹豫。可是,要让我的宝贝们去任凭那些惯于骑骡子的林区
和山地人摆布,那可不行,先生!我一想起它们背上长了鞍疮和喂养得不好就要
犯梦魇的。你以为我会让那帮蠢货去骑我的这些娇生惯了宝贝,去撕扯它们的嫩
嘴,鞭打它们,直到它们给糟蹄蹋得毫无生气吗?你瞧,我现在只要想到这些,
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了!奥哈拉先生,不行。你想要我的马,这是好意,不过你最
好还是行到亚特兰大去买些老废物来给你们的庄稼汉去骑吧。反正他们永远也分
不出好歹来的。“妈,咱们继续赶路不好吗?卡米拉也加入了这个等得不耐烦
的合唱。你明明知道最后你还是会把你的那些宝贝交给他们的。只要爸和几个男
孩子跟你仔细谈谈南部联盟是多么需要马匹,你就会哭着把它们交出去了。塔尔
顿太太抖了抖缰绳咧嘴一笑。
  我不会做那种事的,她说着用鞭子在那两骑马背上轻轻碰了一下。马车又
飞速地行驶了。
  真是个好女人,杰拉尔德说,一面把帽子戴上,回到自己的马车旁。走吧,
托比。我们要把她磨服,还是会弄到那些马的。当然喽,她说得也对。她是对的。
谁要不是上等人,他就没资格骑马。他应当去当步兵。不过最糟糕的是这个县里
没有足够的农场主子弟来编成一个整营呢。你说怎么样,小女儿?“爸,请你要
么走在我们前头,要么在后面。看你踢起这么一大堆的尘土,都快把我们呛死了,
思嘉说,她觉得要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谈话了。因为别人的谈话使她不有好好思考,
而她急于要在抵达十二橡树之前整理好思想,同时准备一副光彩动人的面容。
杰拉尔德顺从地刺了刺马肚子,一溜烟跑到前头追赶塔尔顿家的马车去了,到那
里他还可以继续关于马匹的谈话。


        第六章

  他们过了河,马车向山上驶去。在十二橡树村还没进入眼帘之前,思嘉就
已经看见一团烟雾在那些高高的树顶上悠闲地飘浮着,也闻到了那股混合着燃烧
的山胡桃木和烤猪肉羊肉的香味。
  那些从头天晚上便在缓缓燃着的烤全牲的火坑,估计现在已成为玫瑰红灰烬
的长槽,兽肉在上面的叉子上转动着,肉汁缓缓地滴落在炭火中,发出咝咝的声
音。思嘉知道微风吹送的那股香味是从那幢大房子背后的大橡树林里起来的。约
翰·威尔克斯常常是在那里,在那缓缓而下通向玫瑰园的斜坡上,举行他的全牲
野宴。这个阴凉宜人的佳境要比别的例如卡尔弗特家使用的地方好得多。卡尔弗
特太太不喜欢野宴上的食品,并且声称好几天之后房子里都还有那些气味,所以
她的客人就常常被安排在一个离住宅四分之一英里的平坦而没有遮荫的地点热汗
淋漓地吃着。不过,也只有这位以好客闻名全州的约翰·威尔克斯才真正懂得怎
样举行野宴。
  那些带有支架的长长的野餐桌上沿着威尔克斯家最漂亮的亚麻布,这些餐桌
常常摆在最阴凉的地方,两旁是没有靠背的条凳;空地上还放着一些椅子、矮脚
凳和坐椅,是给那些不喜欢坐条凳的人准备的。在离宴席较远的地方才是那些长
长的烤野兽肉的火坑和炖肉汁的大铁锅,这里散发的油烟和种种浓烈的香味是客
人们闻不到的。威尔克斯先生经常养着至少十来个黑人,他们端着托盘来回跑动
为客人提供食品。
  那边仓房背后还设有另一个野宴火炕,专供家仆、来宾们的车夫、侍女等人
使用,他们吃是的玉米饼、山薯和黑人最喜欢的牲畜内脏,时令碰巧时还有足够
的西瓜让他们吃个饱。
  当思嘉远远闻到的新鲜猪肉的香味时,她欣赏地皱起鼻子,希望等烤好以后
她的食欲会旺盛起来。此刻她的肚子里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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