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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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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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嘉向在亚特兰大的所有的朋友发出了请贴,老朋友,新朋友,比较熟的,
不太熟的,甚至她不喜欢的,都请到了。就连梅里韦瑟太太,她上民族饭店去拜
访思嘉的时候简直可以说是粗暴无礼,还的埃尔辛太太,她的态度冷若冰霜,也
都没有排除在外。她还邀请了米德太太和惠廷太太,虽然她明明知道她们都不喜
欢她。也明明知道她们参加这样体面的聚会,没有像样的衣服可穿,会感到尴尬。
因为思嘉这次温居大聚会,一半是宴会,一半是舞会,当时管这样的晚间聚会叫
〃大聚会〃,亚特兰大还从未见过这样盛大的聚会呢。
  到了那天晚上,大厅里和帆布遮起来的回廊上挤满了客人。他们喝着她用香
槟配制的香甜饮料,吃着她的小馅饼和奶油牡蛎,随着乐队演奏的乐曲跳舞,乐
队前面整整齐平地摆着一排棕榈和橡皮树。但是瑞德称之为〃老团兵〃的人,除了
媚兰我艾希礼、皮蒂姑妈、亨利叔叔、米德大夫夫妇,梅里韦瑟爷爷之外,别人
都没有来。
  〃老乡团〃有许多人来参加这次〃大聚会”是经过一番犹豫之后才决定的。有的
人是看了媚兰的态度才接受邀请的。有的人是因为觉得瑞德救了他们的命,或救
了他们的亲属的命,而接受邀请的。然而就在宴会的前两天,有一条谣言在亚特
兰大传开了,谣言是布洛克州长也受到了邀请。〃老团兵〃表示反对,寄来了一大
摞明信片,说他们不能接受思嘉的善意邀请,感到遗憾,为数不多的几位老朋友
虽然来了,可是州长一到,他们感到尴尬,就毫不犹豫地退席了。
  思嘉看到这些情况,既惊讶,又气愤,觉得这次宴会是完全失败了。多么排
场的〃大聚会〃呀!她精心安排了这次活动,想让大家看一看这了不起的场面。可
是老朋友只来了那么几个,老对头则一个也没来。天亮的时候,等客人都走完时,
她恨不得大哭大闹一番,可是又怕瑞德哈哈大笑,怕看他那转个不停的黑眼睛,
因为他虽然没有说,却流露出这样的意思:〃我早就告诉你了嘛!〃所以她只好强
压住怒火,极力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第二早上,她就对媚兰一个人大肆发作起来。
  〃你真让我下不来台,媚兰·威尔克斯,你还让艾希礼和那些人一块让我下不
来台。你要是不拉着他们走,他们不会那么早就走的。唉,我看见你了!我正要
把布洛克州长带过来,介绍你们,你就像兔子一样跑掉了。〃“我想他不会我
想他不可能真来参加,〃媚兰不高兴地回答说。〃虽然大家都说〃“大家?这么
说来,大家都在背面叽叽咕咕议论我,是不是?〃思嘉气愤地嚷道。〃你是不是你
要是事先知道州长要来参加,你也和他们一样,根本就不来了?〃“是的,〃媚兰
两眼看着地板,低声说。〃亲爱的,在那种情况下,我是不能来的。〃”你真行啊!
原来你也会和他们一样,让我下不来台呀!〃“唔,别这么说,〃媚兰非常难过地
说。〃我不是有意伤你的心。你就是我的姐姐,亲爱的,是我的亲兄弟查理的妻子,
我〃她怯生生地把一只手搭在思嘉胳臂上。可是思嘉一下子把它甩开了,恨不
得自己也能像父亲杰拉尔德那样,生气气来大发雷霆。但是媚兰也不示弱。瘦削
的肩膀挺了挺,顿时显出一副庄重的神气她两眼盯着思嘉那双愤怒的绿眼睛,虽
然和她那略带稚气的面孔和她的身材有些不相称。
  〃对不起,亲爱的,让你伤心了,但是布洛克,或者任何一个共和党人,或者
任何投靠北方的人,我都不能见。我不但在你家里不见他们,在别处也不见他们。
既或我不得不我不得不〃媚兰往四下里扫了一眼,想找一个最重的词儿…
…〃既或我不得不显得粗暴无理,我也不见他。〃“你是指责我的朋友们吗?〃
“不是,亲爱的。不过他们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指责我不该把州
长请到家里来吗?〃媚兰无法回避了,但她仍旧盯着思嘉的眼睛,毫不动遥〃亲爱
的,你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我喜欢你,信赖你,我是不会指责你的。谁
要是指责你,让我听见,我就不答应。不过,思嘉呀!〃突然间,激动的话语脱口
而出,滔滔不绝,声音不大,里面却包含着无法消除的恨。〃难道你忘了这些人是
怎样对待我们的吗?亲爱的查理死了,艾希礼的身子垮了,'十二橡树'村烧了,
难道你忘了吗?唔,思嘉,你打死的那个家伙,他手里就捧着你母亲的针线盒,
你总没有忘记吧!谢尔曼的队伍开到塔拉,把咱们的内衣都偷走了,他们还想把
房子烧掉,还真的拿我父亲的战刀耍弄了一番,你也不会忘记吧!思嘉呀,这些
人抢过我们,折磨过我们,还让我们挨过饿,带给我们这么多灾难,可你把这些
人请来参加你的宴会了!就是这些人他们使得那些黑鬼对我们那么神气,他们抢
走了我们的财物,不让我们参加选举。我忘不了,永远也不想忘掉这一切。我不
会让我的小博忘记这一切,我还要教我的孙子痛恨这些人,如果上帝让我活下去,
我还要教我孙子的孙子痛恨这些人。思嘉,你怎么能忘记呢?〃媚兰说到这里,停
下来喘一口气,思嘉注视着她,看到媚兰感情强烈,声音颤抖,使她感到吃惊,
把她的怒气驱散了。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她不耐烦地问。〃我当然记得!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
了,媚兰,我们要尽量利用现有的条件,现在我就是在这么干。布洛克州长,还
有一些比较好的共和党人,如果我们善于跟他们打交道,是能够给我们很大帮助
的。〃“比较好的共和党人是没有的,〃媚兰斩钉截铁地说。〃再说,我也不想尽量
利用现有的条件,我也决不愿意让他们帮助,如果这指的是北方佬。”
  “我的天哪,媚兰,干吗要赌气呀?〃
  “啊!〃媚兰说,显得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看我说了些什么,思嘉,我本
来并不想使你伤心,也不想指责你,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人人都有权保持自己的
想法。亲爱的,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爱你。不管你做什么事,
我也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也还是爱我的,是不是?我没有让你恨我吧?思嘉,
咱们俩要是有什么不和,我可受不了咱们毕竟是同舟共济,一起过来的呀?
说声没关系吧。〃“快别胡说了,媚兰,你真会小题大作,〃思嘉不满地说,但是
媚兰轻轻地用手搂住了她的腰,她没有再甩掉。
  〃行了,我们又和了,〃媚兰愉快地说,不过她又悄悄地补充说,〃亲爱的,我
希望咱们还和过去一样,互相看望。共和党人和投靠北方的人哪一天来看你,你
只要告诉我一声,我待在家里就是了。〃“你来不来,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
思嘉说着,戴上帽子,气呼呼地回家去了。媚兰脸上露出伤心的样子,这使得思
嘉觉得她那受到损害的虚荣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满足。
  首次宴会之后,一连几个星期,思嘉感到要对大家的看法装作根本无所谓的
样子是很困难的。除了媚兰、皮蒂姑妈、亨利叔叔和艾希礼之外。老朋友既不来
看她,也不邀请她去参加他们的小型聚会,这使她大惑不解,而且非常难过。难
道她没有尽量捐弃前嫌,并且向他们表示,虽然他们散布流言蜚语,进行恶意中
伤,她对他们并无恶感吗?他们应该清楚,她和他们一样不喜欢布洛克州长,对
他笑脸相迎,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些糊涂虫!要是人人都对共和党人笑脸相迎,
佐治亚州很快就可以摆脱她现在所处的这种困境。
  她当时还没有意识到,她和过去的生活、昔日的朋友之间的脆弱的联系,已
经一下子节断了,永远接不起来了。即使媚兰出来运用她的影响,也无济于事了。
何况媚兰又惊讶,又伤心,虽然忠贞不渝,也不想帮着恢复那种关系了。即使思
嘉想再像以前那样生活,和老朋友打交道,现在也已经不可能了。全城都对地板
起了面孔,和花岗石一样硬,人们把对布洛克政权的恨,也全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种恨里面没有多少火气,但是非常冷酷,难以消逝,思嘉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
敌人拴在一起,无论她的出身和家庭背景如何,她现在都要算是变节分子、黑人
的支持者、叛徒、共和党人还要算是一个投靠北方的人。
  思嘉痛苦了一阵子之后,便收起了她那假装无所谓的样子,而露出了真面目。
她这个人从来不会对人们的所做作的有过多的考虑,也不会因一件事做不成而期
闷闷不乐。没有多久,梅里韦瑟、埃尔辛、惠廷、邦内尔、米德和其他人家对她
有什么看法,她就置之不顾了。至少还有媚兰带着艾希礼来看她,而艾希礼是了
重要的一个人。亚特兰大还有一些别的人是愿意来参加她的宴会的,这些人比那
些思想保守的老家伙随和得多。她什么时候想大宴宾客,就可以发出邀请,这些
客人和那些反对她的思想僵化的老糊涂相比,心情愉快得多,衣服也漂亮得多。
  这些人都是不久前才来到亚特兰大的。她们有的最瑞德的朋友,有的在那些
神秘的活动中和他有联系。他向思嘉提到这些活动时就说:〃做生意而已,我的宝
贝。〃客人之中有的是思嘉住在民族饭店时认识的一对一对夫妻,有的是布洛克州
长任命的官员。
  现在和思嘉交往的有各式各样的人。盖勒特夫妇曾在十几个州里居住过,而
且每次都是因为他们的勾当被发觉而仓促离开的。康宁顿夫妇在离这里很
远的某一个州里曾和又伤“自由人局〃有联系,从无知的黑人身上赚了很多钱,而
他们是应当保护这些黑人的。迪尔夫妇曾把〃硬纸板〃鞋实给联盟政府,战争的最
后一年不得不到欧洲去躲了起来。亨登夫妇在许多城市的警察局里挂了号,但又
常常在投标中获胜,得以和州政府签合同。卡拉汉夫妇是靠开赌场起家的。现在
正利用州政府的钱修建并不存在的铁路,来进行更大规模的赌博。弗莱厄蒂夫妇
1861年以一分钱一磅买下的盐,1863年涨到五角钱一磅,因而大发横财。
巴特夫妇战争期间曾在北方某大城市开过一家最大的妓院,现在也在北方冒险家
的社交界进进出出。
  现在和思嘉来往密切的就是这样一些人,但是参加她的大型宴会的还有另外
一些人,他们有一定的文化,有一定的修养,许多人有很好的家庭背景。除了冒
险家先生们之外,有些资产的人也从北方来到亚特兰大,因为他们看到在这重建
与发展的时期,这里的生意是源源不断的。北方有钱的人家把年轻的儿子送到南
方,让他们在新的地区进行开拓。北方的军官退役之后就在他们浴血奋战攻下的
这座城市里定居了。起初,他们人生地不熟,很愿意应邀参加又阔又好客的
巴特勒太太举行的豪华宴会,但是不久他们就逐渐退出她的圈子。这些善良的人
们只要与那些冒险家们和冒险家政权稍一接触,就会像佐治亚州的本地人一样憎
恶他们。许多人加入了民主党,比南方人还像南方人。
  还有一些格格不入的人依然留在思嘉的圈子里,只是因为他们到哪里都不受
欢迎。他们很愿意到老乡团的安静的客厅里去做客,可是老乡团是不会请他们去。
这些人里面有一些是北方来的女教师,她们到南方来,目的是教育黑人,教育投
靠北方的南方人,这些南方人本来都是不错的民主党人,南方投降以后,成了共
和党人。
  不现实的北方来的女教师,和投靠北方的南方人,很难说得清楚,这两种人
哪一种更为亚特兰大的本地人所痛恨呢?
  不过人们可能更加痛恨第二种人。至于北方来的女教师,人们说:〃哦,北方
佬喜欢黑人,你对他们能有什么指望呢?他们当然觉得黑人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但是对于为了个人利益而加入共和党的佐治亚人来说,就没有什么借口了。
  “我们能挨饿。你们也应该能挨饿,〃这就是老乡团采取的态度。许多人过去
在联盟的队伍里当过兵,知道家里缺衣少食的人多么害怕,因此以宽容的态度对
待过去的战友,如果他们是为了让家人得以糊口而改变了自己的政治面目。老乡
团的女眷则不然,这些女人是社会首领的坚定不移后盾,在她们心目中,事业虽
然失败了,现在却比鼎盛时期更强大,更亲切。现在它成了崇拜的对象。和它有
关的一切都成为神圣的了。比如为它而献身的死者的坟墓,打仗的战场,破碎的
战旗,交叉着挂在大厅里的战刀,褪了色的前线来信。参加过战斗的老战士,等
等。这些女人对先前的敌人决不帮助,不接待,不留宿,现在思嘉也被划到敌人
里边去了。
  在这个由形形色色的人出自政治形势的需要而结合在一起的社会里,只有一
个共同点,那就是钱。他们之中,许多人在战前从来没有在手里一次拿过二十五
块钱,现在却恣意花钱,其奢侈程度在亚特兰大是前所未有的。
  在政治上,共和党人掌权,亚特兰大进入一个浪费和讲排场的时期,庸俗与
罪恶被表面上的文雅微微地遮掩着。很富的人和很穷的人之间差距,从来没有像
现在这么明显。居高位者对不幸运的人毫不关心。黑人当然除外。他们的一切都
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住宅,最好的衣服,最好的娱乐,因为他们
掌握着政权,每一张黑人选票都是起作用的。至于新近陷于贫困的亚特兰大,他
们可以挨饿,或者栽倒在大街上,刚刚富起来的共和党人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在这庸俗的浪潮中,思嘉处于领先的地位,她刚结了婚,打扮得花枝招展,
又有瑞德的钱做坚强的后盾。当时的情况是合乎她的口味的:人人都毫不掩饰地
炫耀自己,妇女的衣着过于华丽,家里的陈设都过于讲究,珠宝太多了,马匹太
多了,食品太多了,威士忌太多了。思嘉有时也静下来想一想,她知道如果严格
地用母亲爱伦的标准来衡量,那么她新近结交的这些女人都不是正经人。但是自
从很久以前,她在塔拉站在客厅里,决心做瑞德的情妇以来,已经屡次违反母亲
爱伦的上等人的标准,所以现在也就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了。
  严格说来,这些新朋友也许不能算是先生和女士,但是他们和瑞德在新奥尔
良交的朋友一样,都是很有意思的人。这些人比她以前在亚特兰大认识的性情压
抑、喜欢读莎士比亚,常去教堂的那些朋友,有趣得多了。除了度蜜月时那段短
暂的时间外,她很久没有感到乐趣了。也很长时间没有安全感了。现在生活安定
了,她想跳舞,她想玩,她想放荡,她想大吃大喝,她想穿绸缎,她想睡在柔软
的羽毛床上,或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这一切她都做到了。瑞德全让她由着性子干,
并且觉得很有趣,她现在也摆脱了幼年时代的束缚,甚至摆脱了受穷的顾虑,于
是她就要实现她过去常常抱有的一种奢望了,这奢望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不赞成,就叫他见鬼去。
  思嘉完全陶醉了,她的心情与赌徒、骗子、彬彬有礼的女冒险家、一切靠耍
心眼儿制胜的人一样,这种人活在世上,对于有组织的社会来说,简直是一种耻
辱。思嘉真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那种傲慢的态度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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