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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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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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的这种心情告诉瑞德时,瑞德觉得很有意思。
  〃我想你是会这样的,〃他一面说,一面笑。
  〃为什么不这样呢?〃她和往常一样,一听见他笑,就起疑心。
  〃他们都是二流人物,是流氓,是恶棍。他们都是冒险家,北方来的贵族老爷,
他们有的和你那亲爱的丈夫一样,做食品投机生意发了财,有的靠和政府签订非
法合同或通过经不起调查的肮脏手段发了财。〃“我才不信呢!你在开玩笑吧。他
们看上去都是老实人。。。。。。〃〃城里老实的人都在挨饿呢,〃瑞德说。〃他们规规矩
矩地住在茅草棚里,要是我去看他们,我真怀疑他们会不会接待我。亲爱的,你
知道战争期间我在这里干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记性特别好,还没有把
我忘掉。思嘉,你每时每刻使我感到高兴。因为你总是喜欢那些不该喜欢的人,
不该喜欢的事。〃“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啊!〃“唔,不过我喜欢流氓。我小时
候就在内河一条船上赌博过,所以我对这样的人是比较了解的。可是,他们究竟
是些什么人,我是看得很清楚的。然而你〃他又笑了起来,〃你是没有识别人
的本能的,下等人,上等人,你是分辩不清的。有时候我觉得你接触过的上等人
只有你母亲和媚兰小姐,可是她们好像都没给你留下什么印象。〃“媚兰!哎,她
难看得要命,穿的衣裳也那么俗气,而且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看法。〃“太太,你
还是不要妒忌吧。美貌并不能使人高尚,衣着也不能使人尊贵。〃“唔,真的吗?
那你就等着瞧吧,瑞德·巴特勒,我要做个样子给你看看,现在我有了我们
有了,我要成为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尊贵的女性。〃“我非常乐意等着瞧。〃他说。
  思嘉会见的这些人固然使她兴奋,瑞德给她的衣服更使她兴奋。衣服的颜色
、料子、款式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现在已经不时兴了,流行
的式样非常新颖,裙子从前面向后在腰垫处收拢,腰垫上装饰着花环,蝴蝶结,
还有波浪形的花边,她觉得还是战争期间那种用圆箍撑起来的裙子好,现在这种
新式裙子把肚子的轮廓都露出来了,使她觉得有些难为情。那可爱的小帽子简直
不像帽子,而是一个扁平的小玩艺儿,斜着搭在一只眼上,上面别着花呀,果呀,
走起路来羽毛跳跃,丝带飘动。(思嘉的头发像印地安人的头发一样硬,小帽子
压不住,她买过一些假的发卷,想用来衬一下,可惜都让瑞德糊里糊涂地烧掉了。)
还有修道院里做的精细内衣,实在可爱,而且买了那么多套。还有一件件睡衣、
睡袍、衬裙,都是用最细的亚麻布做的,上面绣着华丽的图案,纳着细碎的小褶。
还在瑞德给她买的缎子拖鞋,后跟有三寸高,玻璃大鞋,闪闪发光。长统丝袜有
十几双,没有一双是棉统的。真阔气呀!
  她毫无节制地花钱给家里人买礼物,给韦德买了一只圣比纳种的长毛小狗,
因为他一直想要这样的一条狗。给小博买了一只小波斯猫,给小爱拉买了一只珊
瑚手镯。给皮蒂姑妈买的是一大串项链,上面挂着许多月长石坠子,给媚兰和艾
希礼买的是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她给彼得大叔买一套很像样的制服,包括一
顶车夫戴的真丝高帽子,外带一把刷子,给迪尔茜和厨娘买的是衣料,给住在塔
拉的人也都了买了昂贵的礼物。
  〃可是你给嬷嬷买什么呢?〃瑞德在旅馆里把小猫、小狗都赶到梳妆室里,一
面看着床摆的这一大堆礼物,一面问。
  〃什么也没买。这个人太可恨。她说咱们是骡子,干吗要给她礼物?〃“你何
必怀恨在心呢,人家说的是真情实况,我的小宝贝儿?你一定得给嬷嬷买一件礼
物。你要是不给她礼物,就会刺伤她的心像她那样的心是很可贵的,怎么能
刺伤呢?〃“我什么也不给她买,她不配。〃“那我就给她买一件吧,我记得我的
奶奶常说,她升天的时候要穿一条府绸裙子,这裙了要硬得能立得住,而且非常
扑素,上帝一看会以为是用天使的翅膀做的。我就给嬷嬷买块红府绸,让她做一
条漂亮裙子吧。〃“她不会接受你的礼物的。她宁可去死,也不会穿的。〃“这我
相信,不过我还是要表达我的心意。〃新奥尔良的商店里物品丰富,使人目不暇接,
和瑞德一起买东西是令人兴奋的。和他一起下馆子,更加令人兴奋,因为他知道
点什么菜,也知道菜是应该怎么做的。新奥尔良的葡萄酒,露酒的香槟,对她说
来都很新鲜,喝下去感到心旷神怡,因为她只喝过自家酿制的黑莓酒、野葡萄酒
和皮蒂姑妈的〃一喝不醉〃的白兰地。这还不说,还有瑞德点的那些菜呢。新奥尔
良的菜肴最有名。思嘉想到过去在塔拉挨饿的苦日子,又想到不久前拮据的生活,
吃起这些丰盛的菜肴来,觉得老也吃不够。有法式烩虾仁、醉鸽、酥脆的牡蛎馅
饼、蘑菇杂碎烩鸡肝,橙汗烤鱼,等等。她的胃口总是很好的,因为她一想到在
塔拉没完没了地吃花生、豆子和白薯,就想尽量多吃一些法式菜肴。
  〃你每次吃饭就像吃最后一顿似的,〃瑞德说。〃不要刮盘子呀,思嘉。厨房里
肯定还有呢。只要叫堂倌去拿就行了。你不要老这么大吃大嚼,不然你就会胖得
跟古巴女人一样,到那时候,我可就要和你离婚了。〃可是她只朝他吐了吐舌头,
接着又要了一份点心。这点心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巧克力,中间还夹着一层糖。
  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不必一分一厘地考虑,惦记着要存钱要纳税,或
者买骡子,这可实在是痛快。交往的人都很高兴很阔气,不像亚特兰大的人那么
穷酸样儿,真是痛快,穿着啊啊啊啊的锦缎衣裳,显出腰身,露着脖子和胳膊,
胸脯也露着不小的一块,而且还知道男人们对你垂涎欲滴,真是痛快。想吃什么,
就吃什么,也没有人指责你缺乏大家闺秀的风度,真是痛快。香槟酒,想喝多少
喝多少,也真是痛快。她头一次喝醉的时候,坐着敞篷马车,穿过新奥尔良的大
街小巷回旅馆去,一路上高唱《美丽的蓝旗》。第二天清早醒来以后,头疼得像
要裂开一样,想起头一天晚上那样出洋相,感到很不好意思,她以前连女人微有
醉意也没见过。她只见过一个女人,就是那个名叫沃特琳的家伙,在亚特兰大失
陷的那一天喝得酩酊大醉,她感到非常难为情,简直没有脸见瑞德,但他觉得这
件事很有意思,无论她干什么事,他都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她是一只性情活泼的
小猫。
  和他一道出去,也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因为他长得漂亮。过去不知怎
么,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相貌。在亚特兰大,人们光只看他的缺点,从没有议
论过他的相貌,可是在新奥尔良,她发现别的女人总是用眼睛盯着他,他弯腰吻
她们的手,她们显得那么激动,她意识到她丈夫很有魅力,也许别的女人还在羡
慕她,这使她突然感到和他在一起十分光彩。
  〃唔,我们两口子都很漂亮,〃思嘉心里乐滋滋的想道。
  是的,的确是像瑞德所说的那样,结婚是有很乐趣的。不光是乐趣,她还学
到了很多东西。这件事说起来也很怪,因为她曾经认为生活不可能再教给她什么
新东西了。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孩子,每天都会有新的发现。
  首先,她发现和瑞德结婚,与先前和查尔斯结婚,和弗兰克结婚,有很大的
区别,他们都尊重她,怕她发脾气。他们都向她祈求恩惠,她要是高兴,也就给
他们一些恩惠,而瑞德并不怕她,而且她常常觉得瑞德并不怎么尊重她。他想干
什么,就干什么,思嘉要是不喜欢,他反觉得很有趣,思嘉并不爱他,但和他生
活在一起确实很意思,最有意思的是,虽然他这个人发起火来有时让人觉得他有
些冷酷,有时他倒是痛快了,别人却感到厌烦,他却总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像
有一副马嚼子似的。
  〃我想这大概是他并不真爱我的缘故吧,〃她心里想,而且她对这种情况也还
是满意的。〃我还真不希望他完全放纵自己的感情。〃不过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是
存在的,这个想法使她既兴奋又好奇。
  她和瑞德结合之后,了解到他许多新的情况,她原来还以为对他非常了解呢。
她了解到他的声音一会儿温柔得像猫,一会儿又变成尖利的咒骂声。他可以表面
上一本正经地赞扬在他去过的怪地方发生的英雄的、光荣的事迹和关于贞节与情
爱的故事,马上又说一些最无情的玩世不恭的下流故事。她知道任何一个正派男
人都不会对妻子讲这样的故事,不过这些故事的确有趣,而且能在她身边引起一
种粗俗的感情,他可以说是一个既热诚又温柔的情人,一转眼又变成了挖苦人的
恶魔,把她那火药一般的脾气揭开盖子,点上火,引起爆炸,从中取乐。她了解
到他的奉承总有两层截然相反的涵义,他表现出来的最温柔的感情也是值得怀疑
的。实际上,她待在新奥尔良的两个星期里,她了解了他各方面的情况,就是没
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有时他早上不用女佣人,亲自用托盘把早点给她送到房里,一点一点地喂她,
仿佛她是个孩子,他还把头刷从她手里拿过来,给她刷头发,刷得那乌黑的长头
发噼啪作响。可是,有时候他早上突然把她身上盖的东西全打开,挠她的脚,粗
暴地把她从酣睡中惊醒。有时候他很认真的仔细听她述说生意中的各项细节,点
头称赞她办事有头脑,有时候他就把她那些不是很正当的做法叫做捡便宜,叫做
投机取巧。他带她去看戏,却悄悄地对她说也许上帝不赞成她到这种娱乐场所来,
惹得她心烦,他带她到教堂去,却小声对她说些有趣的下流话,然后又责怪她发
笑。他鼓励她有什么说什么,随便说,不拘束。她从他那里学了一些讽刺人挖苦
人的字眼,而且逐渐喜欢使用这些字眼,觉得这样可以压人家一头,但是她还不
会像瑞德那样,在恶毒之中搀上几分幽默,讥笑自己的时候,实际上是在讥笑别
人。
  他想让她玩儿,而她几乎已经忘了怎么玩了。生活一直是那么严峻,那么艰
难,他是知道怎么玩的,而且带着她一起玩。但是他是一个成年人,不能像小孩
子那样玩了;他的一举一动,她是不会忘记的。妇人看到尚有童心的男人做出滑
稽可笑的动作不免要发笑,而思嘉是不能凭着女人的优越看不起瑞德,朝他发笑
的。
  她一想到这些情况,就觉得不愉快。要是能比瑞德高出一筹就好了。她所认
识的别的男人,她都可以置不顾,以半带鄙视的口吻说:〃简直是个孩子!〃比如
她父亲,比如好开玩笑,喜欢各种恶作剧的塔尔顿挛生兄弟,方丹家长着长毛,
爱耍小孩子脾气的年轻人,查尔斯,弗兰克,所有在战争期间追求过她的人
实际上包括所有的人,艾希礼除外。只有艾希礼和瑞德是她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
人,因为他们是成年人,身上没有孩子气。
  她并不了解瑞德,也不想去了解他。虽然他有时候有些事使她迷惑不解。比
如他有时以为她不注意,就偷眼看她,那眼神就很怪很怪。她突然一转身,常常
发现他在看她,眼中流露出机警。殷切与等待的神情。
  〃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有一次她高兴地问。〃好像一只猫盯着耗子洞!〃但
是他马上换上一副模样,只笑一笑,过了一会儿,她就忘了,不再费脑筋想这件
事,和瑞德有关的一切事都不想了。他这个人总是反复无常,不必为他多费心思,
生活也过得挺愉快可是一想到艾希礼就不同了。
  瑞德弄得她很忙,白天,她脑子里几乎就没有艾希礼,可是到了晚上,她跳
舞跳累了,或者喝香槟喝得头晕脑胀这时候,她就想起艾希礼来了。她迷迷
糊糊地躺在瑞德怀里,月光洒落在床上,在这种情况下,她常常想,要是艾希礼
的胳臂这样紧紧地接着她,该有多好呀!要是艾希礼把她的黑发从自己脸上撩开,
拢在下巴底下,又该有多好呀!
  有一次,她又这样想着,叹了一口气,扭头朝窗口看去。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脖子底下这只有力的胳臂好像成了铁的一样,在寂静之
中听见瑞德的声音说:〃上帝该把你永远打入地狱,你这个小妖精!〃说罢,他起
来穿上衣服,走了出去,思嘉非常吃惊,拦他也拦不住,问他他也不理。第二天
早晨,她正在自己屋里吃饭时,他才回来,头发乱蓬蓬的,喝得醉醺醺的,不满
的怀绪依然很重,他即不道歉,也没有说明干什么去了。
  思嘉什么也没问,对他十分冷淡,妻子受了委屈,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她
吃完饭之后,瑞德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换上衣服,出去买东西了。等她回来
时,他已经走了,到吃晚的时候才回来。
  这顿晚饭吃得很沉闷,思嘉一直耐着性子,因为这是她在新奥尔良吃的最后
一顿晚饭了,而且她还想好好享受一下龙虾的美味。可是瑞德总盯着她,使她吃
也吃不痛快。不过她还是吃了一只大的,还喝了好多香槟。也许是因为各种因素
加在一起,当天晚上她又作起了过去作过的噩梦。她醒来,出了一身冷汗,抽抽
搭搭地哭起来。她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塔拉,而塔拉是一片荒凉。母亲去世了,世
上的一切力量与智慧也都随之消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投靠,没有任何人可以
依赖。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追她,她就跑啊,跑啊,心都快炸开了,就这样茫茫
大雾之中一边跑,一边喊,模模糊糊地想在周围的雾里找到一个不知名的、没有
去过的地方躲藏起来。
  她醒来,发现瑞德正弯着腰看她。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
好像搂着孩子一样,搂得紧紧的。他那结实的肌肉给她以安慰,他那低声细语使
她感到镇静,感到安慰,过了会一儿,她也就不哭了。
  〃唔,瑞德,我刚才又冷,又饿,又累,而且怎么也找不着,我在雾里跑啊,
跑啊,可就是找不着。〃“你找什么,亲爱的?〃“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
了。〃“又是以前作过的梦吗?〃“嗯,是的!〃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在黑暗之
中摸索着点上一支蜡烛。在蜡光下。他的眼睛带着血丝,他的脸上纹路像石头一
样清晰,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穿着衬衫,敞着怀,棕色的胸膛露在外面,上面长
着厚厚的胸毛,思嘉还在吓得发抖,心里想,这个胸膛可是真坚强。她悄悄地说
〃抱抱我吧,瑞德。〃“亲爱的!〃他马上一边说,一边把她抱起来,坐在一把大椅
子上,把她的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唔,瑞德,挨饿可是真可怕呀!〃
  “晚饭吃了七道菜,包括一只大龙虾,夜里睡觉还要梦见挨饿,一定是非常
可怕的。〃他笑了笑,不过眼睛里还是射出了和蔼的目光。
  〃唔,瑞德,我使劲跑啊,跑啊,找我要找的什么东西,就是找不着。躲在雾
里,看不见。我知道,我要是能找到它,我就永远生活安定,再也不会受冷冻挨
饿了。〃“你是在找一个人,还是在找一样东西?〃“我也不知道,我没好好想过,
瑞德,你觉得我还会梦想上生活安定的地方去吗?〃“不会的,〃他边说,边捋了
捋她那篷乱的头发。〃我认为不会的。作梦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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