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是这样。”
性格实在的提图斯平日里对大多数话题基本上是不发言的,但唯独话题涉及“战斗”时,他才会有多说几句的兴致——“那个异教徒很棘手,虽然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看得出他几乎险些得手。后来我专门去查看过那尸体,箭矢正中后心,没有受到护盾的阻挡,而且有爆炸的效果。”
“距离最近的合适射击点大概有四十多米,不过我觉得真正出手的位置应该是在六十米开外…”
安格玛公爵默默地听着,心中逐渐构建出了城市广场上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场景,某一刻,他突然问道:“那支箭呢?”
“被那个主教拿走了,不过后来我发现地面上不止一支箭,附近至少七名异教徒都是被直接射死的,每一个…都是一箭致命。”
说到这里,提图斯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露出许些狂热的神色来,“几乎百分之百的命中率和击杀率,这样的家伙真不是什么小角色,尤其他还直接射杀了另一名法师——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谁派来的,但…确实很厉害。”
“能从你嘴里说出‘厉害’两个字可是不容易呢。”
安格玛公爵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意外他的评价。
“实力强的人有很多,但厉害的却没多少,我觉得能把握这种时机的人才真叫厉害——那场战斗持续了快一个小时,不早不晚就那么一支箭起到了关键作用,随后的攻击更是把敌人士气直接摧毁,这种人厉害不在实力上,而在于他的脑子。”提图斯指了指脑袋,“会用脑子战斗的人,我才真正承认他厉害。”
这番话的确让安格玛公爵感到赞同,他点点头,随即却有所感应的扭过头望向门外——惠灵顿骑士的身影正好站在那里,正在倒茶的女仆被这位骑士吓了一跳…因为她甚至根本没察觉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呵…我年纪终归是大了,反应比以前慢了不少呢。”
安格玛伸手示意让他进来,后者虽然身材和提图斯差不多庞大,可走路时却根本没有一点声音——这和他的进阶职业“幽灵骑士”特性有关,从某些角度来说,平日里的惠灵顿就像是一个“盗贼”或“刺客”,根本不像是穿着板甲的骑士。
作为安格玛公爵的得力手下,他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今天在城市广场时,提图斯纵横驰骋,而他却始终没有现身,因为从头到尾惠灵顿都只是在关注着莎莉的动向…从她遭受弗朗西斯攻击开始,这位骑士便始终在不远处默默旁观者——一直到莎莉于城外将弗朗西斯直接砍死,他也没有现身哪怕一次。
直到刚刚确认莎莉返回修道院之后,他才结束了这一天的任务,回到了公爵府。
显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弗朗西斯的死讯的,甚至连安格玛公爵也是如此。所以惠灵顿走过来的时候,老公爵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许些询问的意味,并静静等待着答案…
惠灵顿在公爵面前站定,随即单膝下跪,低声道:“莎莉小姐已经安全返回了修道院。”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便等于直接说出了弗朗西斯的下场…
第127章 夜谈()
惠灵顿骑士的话语说完后,自苏醒之后便始终带着强势的安格玛公爵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随即眼帘便微微低垂下去,缓缓呼出一口后,声音略显沙哑的问道:“这么说,他死了。”
在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岁月中,类似的话语其实安格玛公爵已经问过不下十次,提问的对象也变了很多——那些曾经一起战斗的骑士们一个个逝去,每当有人阵亡的时候,安格玛公爵便淡淡的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这一次终究不一样,因为死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弗朗西斯?鲁西弗隆。
无论再怎么习惯死亡,但面对这样的消息时,老公爵的心情终究是复杂而带着难以言喻的伤感的,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鼻梁,布满皱纹的面庞微微有些颤抖——抬起目光的时候,恍惚间还能看到提图斯与惠灵顿年轻时的摸样,可是等视野清晰时,才能看到岁月在这两位曾经年轻的骑士身上留下的痕迹。
一切,都在变啊。
同样的,他也想起了那个曾经满脸笑容、喜欢问这问那的小男孩的身影——可内心的疑惑却也随之而来:自己病倒的这几年,他到底走上了什么样的道路,才会导致如今这无法挽回的结果?
面容好似瞬间苍老几岁的安格玛倏然叹气,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表露出来。
一旁的提图斯不再谈笑,而惠灵顿骑士则起身坐在一旁,在侍女自觉离开后,轻声开始述说起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这样的过程并不长,可安格玛公爵却也细细询问了足有一个小时,当听到莎莉亲自动手把弗朗西斯砍成肉酱的消息时,始终平静接收所有信息的公爵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不会这么做的…”
“可能和另一个人有关吧。”
惠灵顿想了想,轻声继续道:“我想说,那个斥候队长……”
******
时间缓缓流逝,将近午夜的时候,位于坎贝区某家廉价旅店房间的阿卡莎终于苏醒过来。
眼皮动了动,右手臂传来的剧痛让她从昏迷中逐渐恢复了意识。
隐约听到有说话声,阿卡莎的听觉最先恢复了正常,想要睁眼,可两只眼皮却依旧沉重的抬不起来,身体更是疼痛无比——如此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胸口有些闷,嗓子很干,但这些感受都比不上手臂传来的一阵阵剧痛……痛不要紧,最让阿卡莎感到恐惧的是,她能感觉到一双手正在自己的手臂上来回摸着,耳边断断续续还有一些交谈声音传来。
“…骨折的时候得找个好点的夹板固定,这个你们知道吧?”
有个声音显得很随意,听上去应该是领头的,一副“我说你听”的语气。
“记得有医师说过,但骨头上的问题,我只是大概懂些,她这样的比较复杂,我就没把握了。”
回答的年轻男人语气带着许些谨慎。
“鲁格,你觉得呢?”
“我?我觉得随便捋直了包扎一下就行吧…”
这个声音粗哑一些,应该岁数过了三十多。
“要是你骨折成这样,我随便给你捋直了包扎,那你下半辈子就别想拿剑了。”
一共三个人,好像拿自己当教材一样在这里说着什么,阿卡莎感觉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心里很是难堪,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还没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想要动,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她运气还好,骨头没戳破皮肤出来,要么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什么叫感染?”
“说了你们也听不懂,反正要记得,以后身上出现伤口了,先冲洗干净。”
阿卡莎迷迷糊糊的听着,渐渐回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受伤:那个密道、自己后背的伤口…
难道自己是被他们从密道抓住了?
心中想不出什么别的可能,她第一时间就以为这些人是“玫瑰十字”的,可随后听到的话语,却让她愣了愣——
“还说今天给送到修道院呢,但晚上刚去人家那装了个****,现在过去也不太合适。咱明天再送就没问题了,那群神棍应该会用神术给她治疗的,现在确保伤口干净些就行。”
这个说话的男人边说边伸手在自己后背用毛巾擦拭着,阿卡莎心中立刻升起无比羞愤的情绪——完了…自己的后背都被他看到了吧…
“好了,现在来把夹板弄上,索德洛尔来帮我拽着她的手——对,鲁格,把木板夹上——歪…太歪了,正过来——好了,绷带…绷带呢?奶奶的,索德洛尔你屁股后面那——”
后面的话阿卡莎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因为手臂传来的剧痛已经让她再次晕了过去。
***
再一次醒来时,阿卡莎感觉身体好似被埋在土里一样无法动弹。
眼皮微微翕动两下,趴在床上的她最终睁开了一道细缝:入目是昏暗烛光下简陋的床头柜,角落里还有一张面积不小的蜘蛛网,看得出这里很少有人去打扫。
鼻息间是浓重的血腥味,却也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药草味道,脑袋被一个枕头垫着,一股子陈旧气息扑面而来,想来这里应该是一个廉价旅店…
意识一点点的恢复,刺杀发生时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最终停留在了那个密道之中。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被救下来了…
心中这么想着,但阿卡莎却没有产生多少庆幸的情绪,因为她很快意识到一个自己即将面对的危机:这几个救下自己的陌生人似乎要把自己交给修道院…而一想到那个直接下令逮捕甚至攻击自己的督主教,她的内心便升起了许些复杂的情绪。
后悔?不至于,自己终究是摆脱了“蝮蛇十字”;愤怒?很愤怒,鲁本斯对的攻击让阿卡莎心中的怒意好似灼烧着心脏般难受——但想到报仇,心中却立刻被无力感所笼罩。
“督主教”的身份对于阿卡莎而言根本就是一座大山,现在自己要什么没什么,又没势力又没实力,就算找上他,恐怕也是分分钟被拍死的命。
心中有许些不甘,但她终究还是认清了现实——无论怎样,找个安稳的地方活下去才是第一要事。
阿卡莎尝试着活动着手指,惊喜的发现因为夹板固定的原因,自己现在的手指已经能微微动弹了——这意味着她差不多能施放一个弱效治疗术!
不过就在她准备施法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这一天可算忙的差不多了,鲁格,叫几个人把那些石头装好,回头咱们吃饭可就靠这些了。”
“队长,这东西这么值钱?”
“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赚钱的事情我来想主意——先回去睡吧,别忘了安排人守夜。”
又是那三个人!
阿卡莎想起自己昏迷前的待遇,不由得脸有些发烫: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趁机做些别的事情…
她到现在也没办法确认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总之身体像是木乃伊一样被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失血过多带来的副作用还在持续着,耳边那几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听上去,那个叫鲁格的家伙回去休息了,而那个叫索德洛尔的则和“队长”留在了这里。
“队伍状态还不错,看得出训练的时候没偷懒。”
“都在按计划进行,对了,十二号的时候诺兰村来了批响马,被我们解决了——估计几年之内都不会有谁敢去那里劫粮食了。”
“有人受伤么?”
“小伤,现在都差不多好了,不过今天这次战斗还是有些损失,虽然没重伤,但总归是要养一阵子。”
“这倒是没法避免啊…”那个队长感叹一句,随后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终于结束,咱们能歇口气了。”
一阵沉默,阿卡莎心中默默祈祷让他们赶紧离开,可随后却发现他们似乎越聊越起劲了。
“罗迪队长,其实说起来,我一直有个问题…”
听了这话,阿卡莎才知道那个队长的名字叫“罗迪”。
“恩?”
“从到了诺兰村开始,我们做的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一直想问,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你做下这么多事情的?”
“信念?”罗迪也是战后心情放松后有些无聊,感觉此时和索德洛尔谈谈理想倒也无所谓,“信念么…也称不上,其实应该说是某种状态吧。”
“状态?”
“对,就是状态。”罗迪想了想,继续道:“举个例子:农夫的状态是什么?”
索德洛尔有些不明所以,但没有说话打断他。
“每天种地,每天想着收成,除此之外基本不会知道别的——这样的‘状态’,是麻木而无知的,因为农夫基本不会知道那些无从接触的知识。他们要做的,无非就是种地,交租。”
顿了一下,罗迪的话语不光吸引了索德洛尔,也同样让阿卡莎皱眉倾听起来。
“他的状态或许一辈子就是这样,可如果有一天,他开始不断地学习,累计了许多知识,知道了很多新的东西,会怎样?”
索德洛尔皱眉想了想,回答:“可能会将这些知识用在什么地方吧,比如去当贵族,而不是种地?”
“对,他这时的状态就像是萌发的种子,开始有了生长的方向——因为他的状态是想要向上的。”罗迪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好半天之后,他才说道:“其实人都是这样,看到的、了解的越多,你自身的状态就越复杂,想要做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
“我拉着你们去把兽人王国那群杂碎杀了个痛快,把他们顶梁柱的巫医宰了,是什么让我这么做?其实我那时的状态,本质上是…恐惧的。”
“害怕他们?”
“不,我其实并不害怕去面对他们,我惧怕的是这些家伙日后可能在王国土地上造成的一切影响——那些才是让我恐惧的东西,而这样的恐惧状态,则支撑着我带领你们走出了那片草原。”
罗迪说完这番话,索德洛尔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而另一边,趴在床上的阿卡莎却彻底被这番话震的说不出话来,甚至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小嘴…
他们竟然去兽人王国杀了个…痛快?
第128章 阿卡莎的落寞与决心()
对于始终生活在王国南部的阿卡莎而言,“兽人”始终只是吟游诗人口中那些凶残贪婪的象征。他们嗜血好战,甚至生吃活人,战力强大而野蛮…人类对上兽人完全就是弱渣,若非拥有精良的武器,根本难以匹敌!
可眼前这两个不知道隶属什么势力的家伙,竟然杀入了兽人王国!?
阿卡莎感觉脑袋一下子乱糟糟的,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而就在她发懵的时候,罗迪和索德洛尔的谈话仍在继续。
“‘玫瑰十字’和‘蝮蛇十字’之间爆发这么大的冲突,我本来可以完全置身事外的,但我还是决定叫上你们参与了…说起来我这时的状态,其实和当初去兽人王国差不多。”
索德洛尔扬起了眉毛,有些不解的问道:“你害怕的是弗朗西斯?他——”
罗迪挥了挥手:“记得当初我去芬克斯村让你疏散村民么?为什么莎莉会答应的那么痛快?因为她也知道那些兽人之所以袭击村子,就是弗朗西斯提供的情报。”
“他是叛国者,这样的事情他现在会做,以后也会做,所以我们必须把他干掉。”
话说到这里,气氛便有些沉默下来。
“总之,能否做成什么事,我觉得终归还是取决这个人当前的‘状态’。比如…我现在终于赚了点外快,距离培养出王国第一骑兵团又进了一步,心情就很舒畅,接下来做什么事都有干劲。”
这便是说笑的语气了,关于“骑士团”的设想罗迪曾经说过,可索德洛尔终究还是个“正常人”,始终没觉得自己这群斥候能成为什么“王国第一骑兵团”,笑着说这些事情太扯淡。
而在旁边偷听这些的阿卡莎却蹙紧了眉头——他们似乎不止去兽人王国大开杀戒那么简单…难不成还杀了一个伯爵?!
弗朗西斯伯爵?那不是鲁西弗隆公爵的长子么!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阿卡莎是绝对不会信的,可听他们的语气,却又的确煞有介事——这种事情如果专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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