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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过几天就要下征兵令了？”
一楼宴会厅是给人跳舞的地方，跳累了的，便会在旁边找个桌子围起来坐下喝酒聊天，此时说话的是一位子爵的儿子，他年纪不过十九，对“战争”还处于充满幻想甚至期待的年纪，因此这话隐约带着兴奋。
“努拉克，你以为打仗是什么好事情？这两年艾弗塔死了多少贵族你不知道？东边那几个领主更惨，整个领地被屠的都有。”
端着红酒的巴格斯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而且现在如果要打，该怎么打？艾弗塔的面积和人口只有皇室势力的四分之一大，你真以为打得过？”
他今年二十五，父亲罗斯塔男爵去年在对付兽人的战争中受了重伤，至今虽然恢复不少，但这辈子明显不能再上马作战了。因此如果真的征兵，巴格斯就要代替父亲上马应征入伍，亲临一线去战斗了。正因为对军事方面了解得多，他才不似努拉克那般盲目乐观，而是彻彻底底的悲观——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想去冒着生命危险打仗。
“说什么丧气话呢？战争又不是单纯的比人数，去年冲进东部领地的兽人有多少？几十上百万人的领地被兽人蹂躏的毫无反抗之力，最后也只是主动退兵才给皇室保留了颜面，不然查理二世能有什么办法？”
插话的是小个子约翰，他的名字普通，家世也不算多么优渥，但因为历来是圈子里“消息灵通”的那个，所以才能和这群地位较高的年轻贵族混在一起。
“兽人是兽人，和人类不一样的，我父亲面对过他们，所以我很清楚咱们这些普通人和兽人的差距有多大。”
巴格斯算是小团体里的领导者，所以说话不客气，他随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对着约翰道：“如果兽人迎面就就这么砍一下，你穿铠甲和不穿铠甲都一个下场，懂么？所以不要觉得兽人虐了查理二世很轻松，换了艾弗塔的部队还能达成一样的效果。”
自己灌了一口酒，指了指努拉克：“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真上了战场，很多时候你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而是死在了糟糕的食物、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疾病上，甚至骑马磨出来的伤口如果没处理好，你都有可能送掉自己的小命…进了森林，毒蛇蜘蛛随便来一口也能让你一命呜呼，你以为打仗就是拿着剑施展那些华丽的剑术么？”
后者被这么一通骂，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他年纪太小，平日里又敬重巴格斯这位大哥，所以被说得脸色有些发白，低声道：“难道不是么？”
“告诉你！从你出征那一刻，到战争结束，少则半年，多则两年甚至更久，你真正挥剑砍人的机会往往不超过五次——这还是你运气比较好的情况下。”巴格斯说得激动，又灌了一口酒，声音稍稍大了些：“剩下的时间，你整天就是在待命，赶路，然后吃那些垃圾一样的东西——牛排？红酒？做梦去吧！你连鸡蛋奶酪都吃不到，更多的时候就是抱着黑面包充饥，甚至还要抓老鼠改善伙食，懂么？”
满脑子荣耀与热血的努拉克被迎面泼了一头冷水，他求助似的望向了约翰：“真、真的？”
约翰叹了口气：“其实…差不多是这样的。要么自己掏钱准备粮食，如果你跟随领主作战而统一后勤的话，吃的东西往往很差。那些自己准备伙食的…怎么说呢，往往半路都会碰到什么‘事故’，然后被洗劫一空。”
这些都是切实发生过的事，绝对不是编造出来吓唬努拉克的。原本一腔热血的小伙子被无情的现实打击的够呛，像是蔫了的花朵一样靠在了椅背上。
“所以这场战争如果要打，结果很不乐观。毕竟多数人都明白和皇室打讨不到什么好果子。”
巴格斯叹了口气：“可那位首相大人根本就不了解实情，他一个斥候出身的家伙，哪里应付得了这种复杂的战争？”
这话虽然是巴格斯说的，可也代表了多数贵族背后的想法——面对兽人大军的时候，罗迪的态势始终是依靠城市防守。这种战术说白了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换谁来都行。可是如果与皇室对抗，从集结队伍到统筹规划去数百公里外的区域作战，这里面的复杂学问可就深了去了…
“可是，如果按照以前打仗时的惯例，征兵的命令应该早早就发布下来了。但首相大人似乎并没有着急发起这场战争的意思——巴格斯，你父亲接到命令了么？不是明面上的，是那种暗示的。”
约翰声音压低下来，试图打听到有关征兵的蛛丝马迹，可巴格斯却毫不犹豫的摇头：“没有，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所以我才觉得这样打仗简直就是儿戏，首相大人难道只花一个月时间去征兵和集合？那怎么可能？现在皇室那边隐隐有些想主动进攻的意思，真要闹起来，咱们可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怕什么？就算打到霍利尔城，他们还能越得过城墙？”
约翰这话也算是宽慰，其实如果敌人的部队真打到霍利尔城，那也意味着大家其实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和输了没什么两样。但眼下形势却明显没这么悲观，他抛出一个新消息：“听说南边又来了新的舰队了…运来了很多物资交易，听说单这一次运输的金额总量就顶得上好几个大领主的全年收入了。”
“拉西曼王国的舰队吧？传得有鼻有眼的，可谁也没见过…公爵大人把权力都下放给了‘内阁’，但其实就是给罗迪首相而已，谁知道他能折腾出什么来…反正咱们的日子越来越苦是真的。”
“小点声吧，别以为瞎抱怨就没人听得见。”
约翰拉了他一把，因为巴格斯喝多了以后声音不由自主的有些大。好在四周年轻人多数醉生梦死，每人在乎他们几个正经谈话的家伙。
这些年轻贵族或多或少的都感受到了城市压抑的气氛，因此以往通宵达旦的宴会在凌晨时分便结束了。若是以往，大家喝上三天三夜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巴格斯在管家的帮助下套上了厚厚的斗篷，因为喝酒而晕乎乎的他走出府邸，目光扫过漆黑的街道时，却因为不远处那黑色的魔塔而猛地打了个激灵…
赫尔辛基魔塔已经矗立在这里半个多月了，这里现在不但是霍利尔城最高最显眼的建筑，更是莎莉公爵起居和处理政务的地方——换句话说，这就是霍利尔城新的“公爵府”。
这本身不算什么大事，可随后接连有好几个试图混进魔塔的刺客被抓出来斩首，实在是让人感受到了那种紧张气息…
自艾弗塔独立开始，那要始终累积的矛盾，终究到了要爆发的时刻。
第857章 稳定（）
年青一代的贵族们为着罗迪的“外行”担忧，可身处漩涡中心的莎莉却根本没有这种担忧——她现在更担心的，是艾弗塔内部的稳定。
说到底，从去年兽人入侵开始以来，整个卡伦王国的贵族格局都发生了巨大而戏剧性的改变…查理二世原本元气大伤，如果这般持续下去，基本注定了分崩离析的结局。但突然出现龙族，却让皇室以逆转翻盘的姿态整合了麾下的贵族们，将本已失散的权力重新握在了手中。
这种转折，意味着艾弗塔面临的压力陡然增大。
剧烈的政体变革，是在原本既得利益集团大范围缺失、罗迪掌握绝对军事力量的前提下进行的。目前这种状况，只能说“较为顺利”，却绝对不是一帆风顺——蛋糕本来就那么大，任何改革都是进行资源再分配，能有几个既得利益者会开心？
莎莉自己其实就是“失去利益”中地位最高的存在，但她很清楚，继续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公爵虽然没什么难度，但想要面对来自恶魔位面的威胁，那真是远远不够看的…所以变革与战争的发动终究无法避免，而且在现在的条件之下，越早发起，胜算越大。
要是等龙族扶植的皇室成了气候，那就说什么都晚了。
但现在的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觉悟。
莎莉在魔塔内自己的书房里翻阅着最新的情报汇总，脸色愈发难看——虽然内阁最终同意发起这场战争，但不是所有的内阁成员都对此事抱着积极态度。情报显示已经有两位内阁贵族在公开场合发表过度战争“悲观”的言论，这对于尚未开始战争的艾弗塔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毕竟底下的人再怎么丧气都没事，作为最高一级的领导者也这样，那就是灭自己志气了。
“这群老鬼…”
莎莉气的直瘪嘴，但这种话也只能暗地里抱怨。同样的信息罗迪那边肯定也看到了，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出处理意见作为参考——她作为公爵，目前有“一票否决”的权力。即内阁提出的各种议案，如果她认为不合适，可以直接否定。
这是对“公爵”权力的保留和尊重，不过实际上她也不会去动用。
政治结构内部中，知情权、建议权、否决权和决定权基本上意味着权力的递升关系。现在内阁首相基本上算是权力的顶峰，不过让莎莉担忧的是，内阁其他成员的存在，并没有之前那么让她放心…
选大领主进内阁，自然是为了不让艾弗塔最高层的统治者们发生动乱。面对兽人时，他们自然是听话的，因为人类与兽人是不可能站在一起的。
但现在呢？莎莉有些苦恼人类心底对权力的欲望——虽然人类的进步都要依靠这种欲望，但过于短视的行为，往往会导致灾难性后果。
拿着那摞情报的最后一页，莎莉揉了揉眉心。这时耳边传来敲门声，抬起头来，发现是仆人为她端来了暖身子的热饮。而伊迪丝的幻影也出现在了一旁，这位大奥术师看到她一脸憔悴的摸样，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看完这点东西就去睡了。”
莎莉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扶手椅上。她起初没打算进入魔塔办公，但自从两个混进仆从队伍的家伙意图刺杀而被伊迪丝当场抓住后，莎莉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地位早已不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司铎了…为了安全起见，她在罗迪的建议下住进了魔塔，并且除非出席重要活动，基本不再出去。
这并不是胆小，而是为整个战争尽可能的减少变数。
这段时间，伊迪丝一直在恶补有关人类发展的知识，毕竟她作为七百年前的高精灵，在成为艾弗塔的从属者后首先要了解一下这个国家的构成和由来，其次更要去推测一下当前大陆上的各个势力发展程度——时至今日，她倒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虽然看上去艾弗塔岌岌可危，但有着半神实力的伊迪丝很容易便勘破了皇室的本质。
查理二世连“外强中干”都算不上，他当前的这种势头，完全就是借龙族的光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伊迪丝阁下，高精灵时期也会有这种战争么？”
莎莉有些心乱，不想去思考内阁的问题，因此转而聊起别的，想放松一下精神。
“内部的战争…并不会太多，因为晶石能源的发展，国土内的人民都能拥有比现在人类更为富裕的生活，而皇室则掌控了绝对数量的大奥术师与军队，只有偶尔的灾荒或特殊原因，才会导致有势力试图叛乱造反，不过下场就是很快被镇压。”
伊迪丝简单说了两句，随即指了指莎莉身后那副标注详细的地图：“其实罗迪首相现在做的事情和当初高精灵的皇室有些类似，相信不久的将来，艾弗塔将会有一个非常稳定的局面。”
“真的么？”
莎莉虽然身居“公爵”高位已久，但眼光毕竟无法和大奥术师相比。她目光跟着转向了地图，短暂的思考过后，出声道：“您是指…这些‘马路’？”
“公爵大人，你觉得‘马路’除了这次战斗，还会用在什么地方上？”
对于这个问题，莎莉仔细看了看地图上那些用红色实线标注出来的“马路”——从埃尔森城到霍利尔城的道路已经联通，中间途径了四块领地，其中还有八条支线通往了各个领地的主城与较为繁华的集镇。而从帕尔领和埃尔森这两个地方，还同时朝东部延伸出了两条平行的线路，这显然是为了接下来的战斗而准备的。
但伊迪丝的意思，“马路”的意义明显没有这么简单。
“嗯…借着这次战斗，这些道路会以埃尔森和霍利尔城为中心，辐射到整个艾弗塔区域。这样的话，以后的贸易往来，似乎就更为便利了。”
“配合首相大人的改革，以后领主的权利被收回，贸易自由的情况下，经济上自然会由‘帕尔领商会’来逐渐把控。”莎莉眼睛一亮：“这就是说…权力不单单是名义上的集中，内阁更掌控了各个领主的利益命脉，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力集中了！”
伊迪丝点点头，这些东西其实对于一位聪明的领主来说一点就通，莎莉在这方面是合格的。不过这位大奥术师明显经历过更多，伸手一指，地图上那些领主的城池区域便亮起了淡淡的光芒。
“战争时期是为了对外，战争结束后，如果这些地方有任何人心存不轨，那么军队从帕尔领过去，所花费的时间应该都在三天之内。”
伊迪丝估算的时间是罗迪给出的数据，莎莉虽然也知道，但听起来总归不太相信——因为从她记事起，城池之间军队往返的时间都是按月算的…
“如果真的能在三天之内抵达，那就意味着——首相大人拥有比高精灵时期更为直接的军事打击能力和镇压能力。”伊迪丝低声道：“相信我，这种能力对于统治国家而言，是无可替代的。”
莎莉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自信道：“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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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时候，埃尔森已经温暖起来。
埃尔森城内看上去依旧维持着“魔法交流会”结束前的气氛，大街小巷间穿着法袍行走的人数量不少，各种各样的杂志报刊散布着，不过却很难看到《皇室周刊》的身影——很显然，罗迪刻意屏蔽了可能来自皇室的信息源，由此让城内那些法师们安心研究魔法。
交流会上签约留下的法师和学徒们要么进入了魔法学院，要么就加入了“魔法研究部”，极高的福利，不错的薪水，积极而健康的魔法环境让这些法师们都很满意…当然，这是在他们并不知晓皇室动向的情况下。
城内的舆论被罗迪牢牢把控，因此这里并没有像霍利尔城那般透露出愁云惨淡的气息。而生活在城池边缘的农夫们更是欢天喜地开拓着田地——原本受限于灌溉能力，农夫们就算有土地也不敢多种，因为照顾不过来的话完全就是浪费种子。但现在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人工降雨解决了灌溉问题，研究部新研发的简易傀儡更取代了耕牛，不单可以耕地，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大范围农田施加肥料，由此一来，解放出来的劳动力便可以进行更大面积的耕种，获取更多粮食。
当然，这种扩充耕田的福利只有埃尔森城属下的农户可以做，其他贵族下属的农夫或单纯的自耕农则需要花费金钱来租赁或购买。当然，罗迪这几年对开拓农田持积极支持态度，奥术傀儡的租赁费用十分低廉，按次数使用的话，普通自耕农都能在耕地的时候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