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龄还未来得及回一个“是”字,看到栖夜这么火急火燎的模样,一时间倒有些奇怪。回想起栖夜手臂上那绛色的光芒,他微微一讶,低声:“魔尊大人竟然给她用了‘分魂’?!”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
栖夜到阁川找到顾流光时,她的额头正在淌血。
原本他还以为她是和矮老那些人魔闹得不愉快了,此刻看到她喝得醉醺醺,桌角又还残留着一点血迹,顿时松了口气。
随后却是语气不善:“好端端的喝这么多作甚!醒醒!”
顾流光的手指微微颤了颤,但眼睛还是没睁开。
栖夜深深吸了口气,正欲发作,眼神却下意识地落在她绯色的衣裙上,侧目,又看到了桌案上那些繁复的头饰。
她从来没有这样装扮过,想来,是很在意这所谓的新年。
想起冰龄转述的那些话,栖夜顿时也责怪她不得,看她时只觉得红愈刺眼,白愈惨淡,秋水目中不觉一沉,兀自生出些别样情绪。
“顾流光,醒醒。”他再次唤了她一声,暗道如果她还是没反应,他只能直接带她回去。
怎料这次顾流光蓦然伸出了手,抓住他的衣襟,往外一撇,嘟囔道:“吵死了,你滚外边去!”
“”
“你这小厮,走路都躲着本姑娘?放心放心,今日不和你摔跤,你来给我当靶子吧!嘻!”
栖夜眉头紧皱,若有所思的端起她喝过的酒盏,凑到鼻前一嗅,低声:“果然。”
这酒名“梦中醉”,喝了它就能梦到心中最期望的场景。其味道入口时香甜,后劲却很大,喝一盏就足以睡上好半天。
栖夜本以为她就喝了一盏,刚道了“幸好”两个字,眼风又扫到顾流光手边还有个酒坛子,顿时阖目无语。
她没个四五天是醒不过来了。
顾流光的嘴里却一直没停过,又继续:“娘,您喜欢白狐皮筒子吗,过两天我再去给您猎一只嗯?”声音变轻,“魔界?”
没想到顾流光的梦境之中还会有对魔界的期望,栖夜当下望着她,想听听她会说出些什么。
“嗯?呃这个唔”顾流光嘟囔着,“谁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我一点都不好奇,也不在意我,我无所谓的。”
好奇?在意?
“你别担心,我不会成为负担的,我也不会再说给谁听了。这个秘密,我会像你说的那样,让它烂在肚子里。”顾流光蹙着眉,似乎看到了什么让她犹豫的场景。
栖夜却觉得“烂在肚子里”这句话有些耳熟,好像就是他自己说过可是是在什么时候说的,他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你知道吗,最初我以为来到魔界,就能弄清楚我身上的所有秘密了哪知道事与愿违,秘密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麻烦。”顾流光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察,“我有点后悔,后悔想要接近真相。”
栖夜低声一叹,不自禁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
刚想说一句什么,却听到她喃喃:“可是我不后悔认识你阿夜。”
他的手蓦然一颤。(。)
第一百九十四章 清醒之后()
接下来顾流光还说了什么,栖夜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心慌到连手都在颤抖,好半天的,他才渐渐缓和,将顾流光抱入怀中,回了问焦。
刚把她放到床上,他还没打算抽身离开,就感觉到衣角一紧。低头,发现顾流光又拽住了自己,栖夜不禁哑然失笑。
不管是清醒还是做梦,她都会有这个举动。
“不走。”栖夜低声,也不管她到底有没有一点意识。说完之后,他坐去了床边。
他还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她,或许是睡得并不踏实的缘故,她翘密的眼睫总是在微微颤动。即使她闭着眼睛,栖夜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她眸中的见底清澈。
“”他薄唇紧抿,伸手划过她的脸颊。
因为喝了酒的原因,她原本如瓷的肌肤在此刻被染上了淡淡绯色,看上去粉嫩如桃,添了一层朦胧美感。
栖夜再叹一声,收了手。
像她这样睡上四五天肯定是不妥的,想起之前好像有过喝“梦中醉”过量的魔,栖夜便问了正在千重内殿的冰龄。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冰龄急匆匆地来到了顾流光的屋内。
“魔尊大人,这是醒酒丸。”冰龄把药丸递了过去。
“嗯。”栖夜接过,又将顾流光扶了起来。
她这是喝了多少?冰龄心中暗道。这么多年来,他还没见过哪个魔醉成她这个样子,同时诧异的看了栖夜一眼,总觉得栖夜的表现有些反常。可具体哪里反常,他又说不上来。
这方冰龄还在诧异,那方却发生了状况。
栖夜为了方便,用一只手揽住顾流光的肩,另一只手则是抵在她的下巴上,想借此把药丸送入她的口中。怎知他刚喂好了药,还没来得及收手,顾流光却蓦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他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就觉得自己被强行拉近,紧接着唇上一软,淡淡的药味瞬间变得格外浓郁。
“”
顾流光又收回了手,顺势靠入他的怀中。
冰龄从侧面看到了一点儿,当场吓得够呛。虽然他是魔,但毕竟跟在栖夜身边久了,对人类的了解不说全部也有九成九。顾流光的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答案。
他赶紧低头,结结巴巴道:“属下先,先回千重大殿。”
栖夜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沉浸在那无比浓郁的药味之中,觉得心跳得厉害。直到冰龄再次出声,他才渐渐回神。秋水目中酝起波澜,低声道:“去。”
冰龄如释重负,当即离开。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微妙。
顾流光才服了药,醒来也需要些时候,栖夜忽然间起了静静看她的念头,低头,她正在他怀中呼吸均匀。
他不知道这一刻的自己,神色到底有多复杂。
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顾流光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先是蹙着眉,似乎很不舒服的嘟囔着什么。渐渐的,她的声音开始清晰。
“唔头疼。”她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好渴”
栖夜信手一招,一碗水出现在手中。
顾流光本想自己去找水,但还未来得及睁眼,就察觉到一股冰凉顺入口中。她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发觉正是水,便放心的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直到一碗水喝完,她的意识才逐渐恢复。抬眸间看到栖夜正脸色不善的看着她,瞬间清醒,身子一僵,往床里连挪了好几寸,大大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栖夜看在眼里,心中却哑然失笑。
她这又是做什么?喝了酒就敢明目张胆的放肆,清醒后就成了胆小敏感的猫?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顾流光来说,她之前的那些举动都是梦。
而梦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顾流光觉得自己跟他说清自己的心意就罢了,最后她察觉他气息的靠近,还不由自己的踮脚吻了他。
虽然那是梦境,可是梦境太过真实,导致她现在看到栖夜,只觉得心跳加速,快要气滞。即使酒醒,双颊也飞上两片红云。
偏偏她还想佯装无事,抿抿唇,极其勉强道:“您,怎么会在这儿?”
“哼。”栖夜一声冷哼,目光落在她额头的伤口上。
顾流光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虽然伤口有愈合的迹象,但她碰得太狠,顿时疼得“嘶”了一声,又连连给栖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给您添麻烦了,我没想到这个酒这么厉害,喝一点儿就会失去意识。”
看着她惴惴不安的模样,栖夜又好气又好笑,阖目沉默片刻,道:“听说你在阁川的事了。”顿了顿,“矮老欺负你?”
顾流光微微一怔,暗自诧异他怎么会知道。想了想,记起冰龄的提前离场,心中不免对冰龄生了一分感激,却对栖夜道:“没有,没谁欺负我。”又道,“不过魔尊大人,我有一个请求。”
栖夜眉头微皱:“说。”
“玉容她,她住在阁川不太方便。”咬咬唇,“以后让她来问焦住吧,和我一起。”
“不可。”栖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她身上的鬼气对你不好。”
顾流光原本都想好了继续说服他的话,怎料他给出的拒绝理由与她所想却是大相径庭。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为何突然提这个?”栖夜看出她杏眸之中有些异样神色,不禁多问一句。
顾流光的反应更是奇怪,干脆低下了头去。
如果要说出玉容不便在阁川继续住下去是因为她,那她就要说出和三个人魔交恶的事,其中少不了会把内容再重复一遍。别的内容都还好,唯独那三个人魔污蔑她是利用了自己的身子才换回这“不干净”的二等魔族身份,让她觉得很难开口。
尤其面前坐着的正是当事魔。
而且除了这份尴尬之外,她不想再和那些心思龌蹉的人魔有一丝关系,自然也就不想再重提那些污秽的事。
想到这里,顾流光抬起头,神色坚定:“其中理由,我有我的顾忌,确实不方便说。但这肯定跟魔界无关的,是我自己的原因。”顿了顿,“玉容待在我这里,比在阁川好太多。您既然是想‘用’她,成为和允书以后合作的桥梁,不妨这次听我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懂或不懂()
在栖夜的记忆中,但凡她说得很认真,那么她一定已经考虑得很清楚。她这次还直接说有自己的顾忌,且不方便同他讲,如此,栖夜并不方便多问。
于是栖夜考虑了一番,半晌之后,问:“她来问焦,那你?”
“我?”顾流光很是诧异,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品了一番之后,才会意,指了指自己坐着的床,道:“我自然也住自己的屋子。”
“不行。”栖夜这次异常严肃,“你和她,不得同住。”
顾流光听罢,兀自思索了一阵。栖夜拒绝的理由她已经清楚,其实她也知道他这次是对的,更是为自己好。可是不住自己的屋子,她又能住哪儿?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如果她还坚持同玉容一起住,恐怕栖夜就不会答应玉容从阁川搬过来了。
想到这里,顾流光蹙眉,试探着喃喃:“要不然,我去和明珂姐一起住?”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了其他的,促狭一笑,“或者让明珂姐去跟冰龄哥住吧,反正冰龄哥一直在教明珂姐东西,住得近些,说不定学得快些。”
她这话题转的有些陡然,若是放在以前,栖夜还会不得其中之意,此刻一见顾流光眸中狡黠,不禁冷哼一声:“收敛你的人类习气,不得带坏明珂。”
顾流光愣了愣,没想到栖夜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又不自觉地从他这句话中想到自己,顿时有些失落。颔首抿了抿唇,道:“那那我就去打扰明珂姐吧。”
栖夜斜睨着她,不屑一哼,又错开目光,道:“住浮灵。”
“嗯?!”顾流光一个激灵,“浮灵?!”
栖夜讥诮道:“聋了?”
“”顾流光连连摇头,轻声嘀咕,“我住浮灵,真算是把‘罪名坐实’了。”
“你说什么。”栖夜声音骤然一冷。他虽然听清楚了顾流光的话,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顾流光当然只能道:“没什么。”将十指交错了叠在身前,小心翼翼,“如果我住浮灵,那您也在浮灵里吗?”
“你胖到浮灵塞不下?”
顾流光噘了噘嘴,抽手拢了一下鬓发来掩饰尴尬,同时心中暗道栖夜现在说话可越来越不客气了,一不小心就能被噎着。也不知道是被阿祝潜移默化的带坏了,还是他骨子里就是如此,如今因为什么而彻底激发出了本质。
她这方还在胡思乱想,又听栖夜道:“你要认真修习术法,最近有术法比试。百年一次,凡有位阶,必须参加。”
“啊”顾流光惊讶一声,脸上表情恹恹,“又有比试,还必须参加?”她才因为比试被污蔑了一把,几乎得罪完了所有人魔,就算二者并不相关,她还是下意识地联系了起来。
栖夜道:“不想?”
顾流光咬咬唇,道:“也不是不想,主要是您也说了,百年一次,我才来魔界,而且还是人魔,就算是位阶中最差最笨的魔,也能很轻松打败我吧。明知道是输,我还去凑热闹,那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了。”顿了顿,自言自语,“早知道还是把那夜萤珠争取过来,多多少少还能增些魔力。”
栖夜听到她提夜萤珠,沉思片刻,从腰间拿出一个锦囊来。顾流光定定看着他,见他打开锦囊,从里取出一颗晶莹透彻,恍若无色的珠子,顿时不解道:“这是?”
“夜萤珠。”递给她时,瞥到顾流光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又简单解释,“很早之前的,留在身边习惯了。”
顾流光听罢,这才小心翼翼双手接过,道:“肯定有几千年了吧。”
“嗯。”
顾流光不禁一笑:“那我得好好供起来了,有事没事磕磕头,烧烧香——咳咳。”本是说得起劲,抬眸间发现栖夜的一双秋水目骤然一敛,意识到磕头烧香是人类供奉天族时候的举动,她又立刻噤声。
“收好。”
“哦!”顾流光赶紧应下,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没有能放它的地方,不禁有些发愁。
腰间?容易掉。
袖子?平日里自己穿的衣服大都窄袖。
香囊?九变香囊还在栖夜那里没有拿回来
顾流光突然瞥了栖夜一眼,讪讪笑道:“您,回避一下?”
栖夜不解其意。
顾流光也不方便直说,想着魔又无所谓男女之防,而栖夜显然是坚守这信念的典范,她便用左手拉开衣襟,用右手把夜萤珠放到了自己的中衣内。
栖夜秋水目一凛,当即错开目光,皱眉将手中锦囊一递,道:“拿去。”
她手上动作蓦然一顿,道:“我拿了您怎么办?”
“多的是。”
顾流光这才放弃了把夜萤珠塞进中衣的想法,把锦囊接了过来。只是锦囊入手,她看着上面的纹路,摸了摸材质,又觉得有些奇怪,在手里掂来掂去。
好像这不仅仅是个锦囊
“乾坤纳。”栖夜这才又看向她,“可以装很多东西。”
“难怪,我就说它看起来不像是个普通的锦囊。”顾流光说着,将夜萤珠放了进去,又把乾坤纳牢牢握在手心。
这一刻,她没察觉到自己唇边正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抬眸看向栖夜的一瞬间,清澈的杏眸和唇角恰到好处的弧度让栖夜微微一滞,他的眼神先是落在她的眼睛上,而后又不自觉地被她的唇吸引。
那明明已经消散无踪的中药气息刹那间再次无限浓郁,他不自在的皱了皱眉,收在衣袍里的手渐渐握紧。
“魔尊大人?”他的异常太过明显,顾流光有些担心,“您不舒服了吗?还是,上次的伤又不对劲了?我给您再看看吧。”
一想到她又要解开自己的衣服,栖夜顿时站了起来。反应之大,直接吓了顾流光一跳。
“无事,不是伤。”他甚至觉得自己这瞬间的声音在颤抖,岔开话题,“那人类到问焦之后,你便来浮灵。”
“嗯好。”顾流光倒是很平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栖夜的反常抓去。
他真的无事吗?这哪里是“无事”的样子?
而且,不是伤,又会是什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