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以为我还爱著你?”塔希尔接过了他的话头。瓦伦斯沈默了,然後回答:“我以为你爱过我。”
塔希尔疲倦地叹息了一声。“够了,瓦伦斯,别再跟我说爱字了,这让我厌倦而烦恼。好吧,我是背叛了你,你对我也算是出够了气,我们拉平了,现在谁也不欠谁。”
他这番话让瓦伦斯瞪著他说不出话,塔希尔淡淡一笑,说:“怎麽?不相信?”
“……我宁可相信。以後,我会把你关在宫里,不再让你有兴风作浪的机会。塔希尔,你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你的笼子。留在我身边吧,你必须寄附於别人身上,如今你只能选择我了。”
塔希尔把左手放在他的手背上。“这只金镯就是你对我的爱的表现?”
瓦伦斯回答:“那是对你背叛我的惩罚。塔希尔,如果不是因为我对你还有本来不必要的愧疚,我不会这麽轻易就放过你的。你一向很聪明,你应该知道你现在怎麽做才是对你最好的。”
塔希尔再次长叹了一声。“是的,我知道。……我又回到这里了,又被困在这里了,逃不出去了。瓦伦斯,金枝现在属於你了,祝贺你。不过,我很想知道,你又能保有多久?”
瓦伦斯低下头,在他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想要多久,就会有多久。”
音乐声和喧哗笑闹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塔希尔透过巨大的窗户,望著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看了很久,他叹了一口气,把窗户关好,正想回头,一双手突然从他後边探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不是瓦伦斯。塔希尔一瞬间觉得惊恐,但是这个人的味道也是他所熟悉的。是带著淡淡的苹果香的味道。他轻轻在那人的手臂上捏了一下,示意他放开自己。
“你终於来了。”塔希尔转过身,面对著身前的人。“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亲自来,凯莱尔。”
凯莱尔全身黑衣,站在殿内圆形的穹底下。月光从天窗洒在他身上,他已经拉脱了黑斗蓬上的风帽,一头金褐色的卷发倾泻下来又立即被天窗里的风扬起,闪著金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如同青玉色的天空。
塔希尔有些迷惘地看著他,伸手去触他的脸,喃喃地说:“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你长得很美?”
出乎他意料,凯莱尔并没有拨开他的手。“再美也美不过你,我又不像你是靠脸吃饭的。不过,你找我来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
“你说话永远是这麽不饶人。”塔希尔对於他的揶揄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在我们合作的期间,请你不要揭我的短。我并不喜欢听人那麽说。──当然,前提是,你有意愿与我合作。”
凯莱尔笑了一笑,说:“我冒这麽大的风险来见你,当然是已经同意与你合作了。”
“你相信我?”
“我的部下们都劝我不要相信你。不过,我相信你。我不知道为什麽,如果细细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我早已知道,你很恨瓦伦斯,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他,虽然我不太明白原因。”凯莱尔回答,他伸手在塔希尔下巴上挑了一下,“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你难道不害怕,如果我们成功了,我会怎麽对你?”
塔希尔撇了撇嘴唇,他的笑容是嘲讽的。“我?总督大人……对不起,我说错了,是皇帝陛下。你的眼睛里根本是容不下我这种人的存在的。你根本看不起我,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你怎麽会花时间和力气来对付我呢?何况,如果不是因为我恨他,我根本不需要这样活下去。”他停顿了一下,突然问,“你说你知道我恨瓦伦斯,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他站起身,端了一杯酒给凯莱尔。“我知道你不常喝酒。但很抱歉,我这里没有别的东西。”
凯莱尔显然口渴了,并没犹豫地一口气喝了下去,塔希尔微微一笑。“你不怕我下毒?”
“你会吗?”凯莱尔把空杯子放在桌上。
“你很聪明,也很有胆量。我真的很羡慕你,凯莱尔。我也希望自己不要靠这张脸来活著,只可惜,我没有你的命那麽好。”
凯莱尔有点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塔希尔眼里的火焰是阴郁到几乎是嫉妒的。他还没说话,塔希尔就开了口。“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可以吗,凯莱尔?”
“哦……好吧,现在告诉你也没关系了。”凯莱尔突然笑了起来,“回安纳托利亚的前晚,我去见乔维安,我看到他身边有一只黄金的手环,很眼熟。後来一想,还是当时你在我那里时,我给你的。你一向都有把首饰作信物的习惯吗,塔希尔?就像你给我的那颗中空的珠子?”
“原来是这样……”塔希尔轻轻地说,他的脸上有点自嘲的表情。“原来竟然是这麽回事。乔维安太大意了,我已经很小心地把没有任何徽记的那只手环给他了,他还是让你看到了。”
“你当然不可能要求他像瓦伦斯那麽细心。”凯莱尔冷笑,“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证实当时在安纳托利亚的叛乱是他的杰作,而不是乔维安。他布置得那麽周密,让我不能不佩服他。”
“不是乔维安,而是瓦伦斯,这一点一定让你很高兴吧?”
凯莱尔脸色微微一变,塔希尔并没有等他回答,又问了一句:“你这段时间一直在西罗马?”他迅速地朝凯莱尔从上到下地瞟了一眼,“很可惜,没有看到你加冕的样子。我想,一定很美。”
“没什麽好的,虽然乔维安统一了东西罗马,但那里已经腐败到无力重建了。那里遍地的断壁残垣,各种各样的遗迹,还有神像。噢,末世的繁华,我想是这样。”凯莱尔把杯子放在唇边,眼睛却望著外面。“不过,那里的生活很有趣,虽然非常无聊。”
“一旦没有在外面奔波,就能看出你本来的肤色了。”塔希尔替他又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我的天,塔希尔,你别老说这个。”凯莱尔有点恼火地说,塔希尔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终於还是没说出口。
“好吧,我们说说正事吧。凯莱尔,直接点说,你觉得现在有什麽办法能让瓦伦斯被迫离开皇位?”
凯莱尔往椅背上一仰,十指交叉在一起。他笑了。“现在?很难,非常难。如果容易的话,我为什麽要来找你?因为有些事,只有你能办到。而且没有人比你更能接近他。”
“对。所以一枚金币要来结交一枚铜元。”塔希尔笑著说。“好吧,你说,你要我办什麽事?”
“很简单,我要你帮我除去贝利撒留。”
“……这个人如果消失,那麽瓦伦斯就会失掉一条右臂。但是,如今你已经离开了这里,乔维安的军队不好控制,光凭剩下的西区兵力,要应付现在一触即发的跟波斯的战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帝国迷情47
“我必须得除掉瓦伦斯这个最有力的臂膀。如果有实际的损失,我会加倍地讨回来。瓦伦斯不是行伍出身,我们跟波斯一向是势均力敌,没有贝利撒留,他一定会输。一旦他输了……”
他笑了一下。塔希尔也笑了。“一旦他输了,他的位置就不稳了,是不是?不过……凯莱尔,我一直以为你为你的血统而自豪。”
凯莱尔的声音很淡。“是的,我为我的血统而自豪,超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所以,我不能容忍一个有著一半卑贱的血统的人登上皇位。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的身份太见不得人,也不会由我母亲抚养他长大了。”
“你就不怕真输了,输到一般败地?”
凯莱尔沈默了很久。“也许……也许到那时候,我会回来的。我怕这个地方,但又想念这里。梦里都是安纳托利亚……我彻夜狂欢,因为我总是彻夜无眠。所以,我要回来,我要回到这里来。”
“西罗马是你自己选的。是在攻破亚努斯那天,你自己选择的。”
“……那时候,我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凯莱尔的笑容有一线苦涩,“我并不是後悔我的选择。我只是……有了很多,我还想更多。当我再没有什麽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我想我会发疯。”
塔希尔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非常轻悄而妩媚,像是扇子拂过的风或者莲花暗送的香气一般。“你们家族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好,凯莱尔,我答应你。”
突然听到远处有嘈杂声,凯莱尔立即站了起来。
塔希尔也变了脸色。“瓦伦斯不是出宫了?怎麽这麽快就回来了。”
凯莱尔闪到窗边,推开一线看了一眼,低声骂道:“要命,他的卫队跟著他。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刺杀过瓦伦斯?他来你这里都搞得戒备森严。你们上床的时候是不是帐外都站著一队卫兵?”
塔希尔不耐烦地说:“现在你还有心情想这个!如果让瓦伦斯发现你在我这里,我们两个还能活吗?”
凯莱尔骂了一声,说:“难道你要我这样子冲出去?那我还是死,你也活不了。”
塔希尔取下一个金镯,递给他。“你带著,我会在宫里布置,你再派人跟我联络。你别再来了,太危险了。”
凯莱尔接了过来,左看右看没处放,就随手套在了自己手腕上。“现在不是这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怎麽出去。瓦伦斯马上就要进来了。”
塔希尔苦笑说:“这还能怎麽办,你赶快躲起来。我尽量想办法把他引出去,贝利撒留也会跟著走。那时候,你再出宫就容易了。”
凯莱尔早已在四周察看。但这房间是纯粹的东方风格,除了一些丝幔软垫,连个箱子橱子都找不到,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搞什麽,连张床都没有,我就算不要脸去钻床脚看你们亲热都不行!”
塔希尔急了,脸色都变得煞白。“别说了,瓦伦斯马上就要进来了。这下好了,我们都别想活命了。你也真是,派人进来不行,自己偷偷溜来?”
他突然眼睛一亮,立即开始脱衣服。凯莱尔瞪著他:“你干什麽?”
塔希尔脱衣服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就已经一丝不挂。“别问那麽多了,你上床来!”
“……你想干什麽?”
塔希尔已经爬上了床,正在把床上的被子枕头一阵乱扯。“少废话,上来!”伸手拉住凯莱尔的手腕就拖,他力气还不小,凯莱尔一甩手说:“你干什麽?”
“你怎麽这时候这麽迟钝?如果让瓦伦斯知道我们在密谋对付他,我们都别想活。如果他逮到你是进宫来跟我私会的……”
凯莱尔目瞪口呆。“你以为瓦伦斯会这麽容易被骗过?你知道西罗马跟这里有多远?我不远千里跑来为这个……”
塔希尔把他一拖就压在了自己身上,说:“这次你听我的。他不会把你怎麽样,相信我。又不是没做过,你现在装什麽装?记著,他进来的时候你卖力点,否则我们都得……”
凯莱尔已经对著他的嘴唇吻了下去,把那个“死”字压在了他嘴里。如果……如果瓦伦斯知道自己的目的,那麽一定会让自己死在这里。他并不相信塔希尔的话,但,他已经没有选择。瓦伦斯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
无路可走。
瓦伦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凯莱尔的帽子和斗蓬都已经散开,满床散乱的衣物和枕被,塔希尔赤裸的两条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正纠缠在一起接吻。
这两张脸如此近在出现在面前,让瓦伦斯有一瞬间的幻觉,以为是酒醉後的幻影。他摇了摇头,确定不是在做梦。
“你们在干什麽?!”
塔希尔已经从凯莱尔手臂里挣脱了出来,爬下床跪在瓦伦斯的面前。凯莱尔也在床上坐了起来,看著塔希尔浑身颤抖地匍伏在瓦伦斯脚下,暗自发笑。
“看来皇宫的守卫还不够严密。贝利撒留会吐血的。”瓦伦斯看了一眼脚下的塔希尔,“站起来,把衣服穿上。”
看到塔希尔把衣服披上了,瓦伦斯又说:“你去给凯莱尔安排休息的地方。他不适合在你这里过夜。”
塔希尔出去之後,瓦伦斯才抬起头正视凯莱尔。他的眼睛和声音同样地阴冷。“凯莱尔,你下次再敢动我的人……”
“动又怎麽样?”
瓦伦斯笑了一下。“你说呢?”
凯莱尔的领扣已经松开,黑色的衣领散开,露出象牙色的脖颈。高傲而优美的曲线。他伸出手,微笑地在自己的咽喉间比划了一下。“这样?”
瓦伦斯的声音更加冰冷。“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别告诉我你不远千里从西罗马回来是来找塔希尔上床的!”
凯莱尔沈默不语。他实在是编不出一个更好的理由了。从西罗马回来,快马要十天,他确实无话可说。他怀疑瓦伦斯甚至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因为房间里安静到可怕的地步。
这时候,瓦伦斯可以对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在这里杀死他。突然,瓦伦斯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他的衣袖捋了上去。
“他给你的?!”
凯莱尔低下头一看,额头上顿时渗出了细汗。塔希尔给他的金镯还在他手腕上,凯莱尔知道里面会藏著一卷薄薄的写满字的丝绢。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去,瓦伦斯却用力拉住了他。瓦伦斯的力气让凯莱尔觉得惊讶。
“取下来,凯莱尔。否则,我扭断你的手。”
瓦伦斯眼睛里的狂怒让凯莱尔不解。但他语气里的专制让凯莱尔也开始恼怒。“我?你以为我是谁?你想扭断我的手?瓦伦斯,我们要打,还不知道谁赢谁输呢。”
门轻轻一响,塔希尔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了衣服,那是一件女子穿的银白色长袍,头发也高高扎成罗马女子常见的发卷,耳上戴了一对像飞舞的蝴蝶一样的银色长坠子。
瓦伦斯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他久久地看著塔希尔,眼睛里的表情在不断地变化。
塔希尔这身打扮是美绝伦,光四射,但这时候凯莱尔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反而是瓦伦斯的反应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陛下,我是来问你,我应该准备怎样的房间?是跟西罗马皇帝身份相等的宫殿,还是……幽暗的地牢?”
瓦伦斯起身走到了窗边。他的声音,低沈地传了过来。“都不用了。凯莱尔……你走。记住,这是最後一次。”他推开窗,对著外面的卫队长高声说,“安德森,带卫队走吧。今天晚上,这里不需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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